第十七章

在一监区劳动车间,潘佳杰几乎趴在操作台上,认认真真地做假发。

二皮转身笑道:“老鬼,真悔过自新了?”

“老弟,别跟我说话,我干活呢。”

二皮说:“这活儿,就你那视力,能完成定额?你呀,还是写一封信回去叫你婆娘买一副老花镜来吧。”

潘佳杰头也不抬:“家里也具体……”

二皮以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你、谢天明、鲁本川都差不多一样大的官,那鲁日本家境还是那么土豪,你跟谢天明真的就被洗白了?”他张望,找鲁本川,“你看人家,昨晚被关了禁闭,今儿一早,又出来了。这钱,真他妈的是个好东西,有钱还真能使鬼推磨。”

潘佳杰停下手中的活儿,看着他:“老弟呀,我这几天在思考,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可鬼要是不这么想呢?”

二皮很意外:“哦?这倒有点意思,说说,你要是鬼,咋想?”

“如果我是鬼,我会想,难道推磨不该给钱吗?”

二皮笑道:“该给,该给。”

潘佳杰也笑了笑:“也许钱也有想法,钱想呀,把我给鬼不会祸害人,给人就不一定了。”

二皮挠挠头,愣怔地看着他:“你绕来绕去,把我绕糊涂了。”

他看见马旭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潘佳杰和谢天明身后,吓了一跳,连忙埋头干活。

谢天明感慨地说:“是呀,还是穷点好。”

“知我者,谢书记也。”潘佳杰笑起来。

马旭东说:“潘佳杰有进步,谢天明也不赖,赵海东,跟他们多学学文化。”

二皮站起来,苦笑说:“我还是不学文化好,要不然跟他们一样,说话听不懂。”

马旭东笑骂道:“你个棒槌!”

马旭东掏出一副眼镜,递给潘佳杰,潘佳杰马上站起来,双手恭恭敬敬接过去。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谢小婉一点消息也没有,她的QQ也一直显示不在线,也没有加杨阳为好友,就像人间消失了一般。李长雄问了问情况后,决定暂时不找了。

陈莉和杨阳来到马旭东的办公室,陈莉问:“老大,真不找了?”

马旭东为难地说:“李监狱长说警力不够,暂时不找了。我想,你们反正找到了

谢小婉的QQ,陈莉就搬到我这办公,没事的时候盯一下电脑。但是,不准其他人来上网哈。”

陈莉对这个QQ持怀疑,问杨阳那个谢小婉的同学靠不靠谱。杨阳说,黄君君,学校提供的通讯录上有这个人,应该没问题吧。还有,昨天晚上还说她与谢小婉还在QQ上说了话的。

陈莉正想说什么,秦欢走了进来:“在找找呗,我也参加。”

马旭东有些意外,看着秦欢。

陈莉笑道:“她呀,是想陪某个人。”

秦欢扭捏地说:“陈姐……”

马旭东摆摆手说:“杨阳留下,你们去忙吧。”

等陈莉和秦欢走了出去,马旭东才说:“最近二皮有些得意,一会儿你去敲敲警钟。”

“听说这小子可以变火点烟?”

马旭东笑道:“可能吗?但确实没搜出打火机或者火柴,这段时间我安排人一直盯着他,这小子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真能点烟。以前搞外劳看不出来,这些天我观察了一下,二皮这小子机灵,学技术快,我倒是想把他提拔一下,当个生产大组长。”他叹息,摇摇头,“我还是不放心呐。”

杨阳说:“我去查查。”

这时,教改科科长打来电话,催问陈莉上课的事情。马旭东又把陈莉叫过来,陈莉说,那今天就上呗。她点了杨阳和秦欢协助,吩咐杨阳叫罪犯吉牛马二把吉他带上,三人朝教育中心走去。马旭东看着他们三人,心里嘀咕道:“这小丫头,教课怎么没有拿教案?”

陈莉他们走进教育中心教室,一监区和九监区两百多号罪犯整整齐齐地坐着,眼睛齐刷刷落在秦欢和陈莉身上。后排临时摆放了一排独凳子,坐着教改科科长和教育中心的女警们。

陈莉径直走到讲台上,而杨阳和秦欢则站在讲台的一侧。陈莉环视了一下,问:“想劳动?”

没人回答,寂静。

陈莉笑笑:“赵海东,你声音最大,你说说,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讲,我不会责怪你的。”

二皮站起来说:“陈警官,我五大三粗,干坐在这里,不如去干点活嘛。”

二皮话还没有说完,周围罪犯就是一阵笑。

二皮不满地辩解:“我瘦是瘦了一点,但我有的是力气!想当年,几个人也别想靠近我。”

陈莉笑笑,点点头,叫他坐下,又环视了一下教室:“与赵海东有同样想法的,请举手。”

二皮带头举手,有的罪犯犹豫了一下,纷纷举手。

陈莉说:“这么多人?看来,大部分人不想上课,想干活。换句话说,举手的人差不多都跟二皮一样,有力气,满刑出去后,靠一身力气,也能挣钱,对吧?”

很多罪犯点点头。

陈莉说:“这里坐两百多人,真有点挤。今天我和杨阳警官来给你们讲课,这样吧,我们到外边去上课,怎么样?”

众犯人感觉很新鲜,齐声叫好!

杨阳和执勤民警将罪犯带到教育中心外操场上,操场上已经摆放了两个软垫子,杨阳指挥罪犯们围着垫子坐下。罪犯们都狐疑地看着垫子,交头接耳。

二皮站起来:“报告……”

杨阳看着他:“说!”

二皮左右看看:“杨警官,要上体育课?”

陈莉大声说:“打架课!”

众犯人回头看,陈莉一身作训服,英姿飒爽,从从容容走到软垫子中央。

二皮问:“报告陈警官,打架课?跟谁?跟你?”

陈莉指指赵海东,又指指所有罪犯说:“你不是有的是力气吗?今天你们中任何人都可以上来和我打,尽管把你们的力气拿出来,打赢我,就有资格跟杨警官过招。”

众犯人一阵喧闹。

教改科长和教育中心的女警们都面面相觑,科长的眉头紧锁起来。

陈莉又指着赵海东:“赵海东,你先来?”

二皮面露喜色:“把你打伤了怎么办?不关禁闭?”

二皮虽然这么说,已经走到垫子前,摩拳擦掌。

杨阳一脸坏坏地笑:“不会,赵海东,你尽管把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

众罪犯正想喝彩,但看见杨阳那表情,都似乎意识到什么,狐疑地看着陈莉和二皮。

二皮脱鞋,但又马上穿上。

杨阳讥笑道:“咋?狗熊了?”

二皮立正,报告:“陈警官,请允许我不脱鞋,我……我脚太臭。”

犯人们一阵大笑。

陈莉说:“好。”

二皮走过去,学着电影里的气功大师的模样,扎马步,运气,嗨嗨了两声。陈莉径直走过去,锁住他的左手,一扭,抓住右手,同时出脚,踢在二皮的腿弯处。二皮唉哟一声,便被陈莉用膝死死钉跪在地上。

二皮痛得嘴巴变形,大叫:“唉哟,哎呀呀呀……不算不算,陈警官偷袭。”

陈莉放开他,二皮一个狗啃屎。犯人们一阵哄笑。二皮爬起来,做好姿势。陈莉又径直走过去,一个背摔,将二皮重重摔在地上。二皮半天爬不起来。

教育中心的女警们使劲鼓掌。

二皮灰溜溜跑回去。

陈莉问:“还有没有觉得自己劲儿用不完的?”

罪犯们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大都摇摇头,但还是有几个脸上流露出不屑。

杨阳瞧见刀疤脸不服气的样子,走到他面前:“不服气是吧?好男不跟女斗是吧?好,我陪你过过?”

刀疤脸一下子愣在那里,二皮带头高喊给刀疤脸加油。

刀疤脸瞪了二皮一眼,黑着脸站起来,壮实得像一头黑野牛,二皮等人使劲鼓掌。

刀疤脸望着杨阳勉强地笑笑,点头哈腰,恭恭敬敬地说:“杨……杨警官,我我……哪敢跟你打……”

杨阳轻蔑地笑笑说:“你们呀,就别去挨打了。陈警官可是跆拳道五段高手。”

犯人们一阵惊呼,打量陈莉,又打量杨阳。

陈莉挥挥手说:“你们闹着要出去劳动,恐怕不是在车间劳动,而是想搞外劳。谁不知道你们那点小九九?不就是想看美女么?赵海东,你说,是不是?”

二皮被陈莉识破心思,低头嗫嚅说:“是是……”

陈莉看着他说:“赵海东还有一点点羞耻之心,说明良心未泯。”

很多罪犯低下头。

陈莉摇手招呼秦欢:“秦警官,你过来。”

秦欢局促不安,止步不前,杨阳把她推上去。

犯人的眼睛唰唰直奔秦欢。

秦欢慌张地站到陈莉身后,可四周都是犯人,她惊慌地望着陈莉。

陈莉把秦欢拉到自己面前:“你们说,秦警官漂亮不漂亮?”

没人敢应答。

陈莉说:“赵海东,你看看秦警官,你说。”

二皮把头压得更低,语无伦次地咕嘟:“漂亮,漂亮,地球人都知道……”

周围罪犯一阵窃笑。

陈莉目光环视一周,让每一个犯人都感受到她此时无与伦比的气场,她的气势、权威现在就掌控着眼前的一切:“是的,凡人都有欲望,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冷了要穿衣服等等这些都叫欲望。这类欲望都是合理,而且符合道德规范,是属于在法律允许范畴内的欲望。我们每一个人都有一颗爱美之心,可你们知道吗?美好的东西是应该以一颗虔诚的心去欣赏,而不是像你们这样用一颗丑陋、甚至邪恶的心去意淫!”

陈莉的声音铿锵有力,所有的罪犯都低下了头。

陈莉接着说:“你们这样放任自己,只会在人生的歧途上走得更远!赵海东!”

二皮站起来:“到!”

“我问你,你有姐妹、母亲吗?”

“我有一个姐姐,我我……又不是野种,当然有母亲,哎呀,野种也有母亲呀。”二皮一本正经地说。

罪犯们不敢笑,低着头相互看看。

陈莉却笑起来:“好的,你坐下。”

罪犯们见陈莉笑,也就跟着傻笑。

陈莉话锋一转:“在座的各位大概都有姐、有妹,更有生你们养你们的母亲吧。如果你们的姐妹或者是母亲也这样被无数的人围着,被每一个人都臆想着剥得赤条条的,在他们的思想上尽情地意淫,你们在感情上能容忍、能接受吗?”

所有狱犯大声说:“不能!”

二皮大声地接着叫道:“老子……不不是……看我不扭断他的脖子、抠出他的眼珠子!”

陈莉脸色放霁,说:“好了,今天说了一些题外话,但是我知道你们已经明白应该怎样对待我们的女教师了,是吧?”

众犯响亮地回答:“是!”

陈莉说:“好,我们重新上课。赵海东,你今天来当值日生。”

她向前一步,立正。

二皮站起来:“是!”中气十足地大声喊道,“起立!”

全体罪犯迅速笔直站起:“老师好!”

陈莉说:“学员们好!请坐!现在,跟我大声念。”

陈莉定定心神:“从今天起做个幸福的人……”

“从今天起做个幸福的人……”

陈莉领背:“喂马劈柴孝敬父母……”

“喂马劈柴孝敬父母……”

“我要修建一所房子……”

罪犯们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我要修建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很多罪犯眼睛潮湿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陈莉委婉动听的声音像音乐一样在流淌,众犯人的齐声朗读回荡在操场上。教改科长和教育中心的女警们都受到感染,眉目之间交流着难以用语言表达的情怀。教改科长突然发现在他身后不远处,马旭东站在那里,定定地朝这边望,他朝马旭东伸出大拇指,可马旭东就像没有看见一般。

就在这时,一声吉他传来,高亢,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众犯人循声追寻,吉牛马二抱着吉他,边弹边吟唱。苍凉而忧伤的歌声中,很多犯人们情不自禁地留下了热泪。不过,有一个人,表情像哭泣,但却流不出眼泪,他就是谢天明;还有一个人,认定周围这些人都是一群疯子,尽管把头压得很低,心里却连连冷笑,他就是鲁本川。

午饭后,罪犯们到车间劳动,不过,二皮有些彷徨,本来上午听了陈莉警官的课,心头一直不能平静,暗暗发誓要认认真真地改造,早点回家,踏踏实实做人,靠自己的力气挣钱,然后修建一所房子,安安静静地孝敬父母,做一个春暖花开的人。可是下午却被留下来,看着同伴们排着整齐的队伍走向车间,心里顿时空落落的。他感觉这些人就像专门跟他作对一般,脚步豪迈,雄赳赳气昂昂的,往日那种没落的江湖气

哪里去了?往日那种破罐子破摔的死不怕开水烫的气质哪儿去了?

“奶奶的个……”他嘟囔着。

鲁本川和吉牛马二在扫地。鲁本川像画画一样,东扫一下,西扫一下,懒洋洋的。吉牛马二认认真真地扫,把鲁本川扫过的地方重新扫了一遍。

二皮正郁闷,看见鲁本川那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走过来,訾笑道:“哟呵,监改大组长,怎么扫起地来了?”

鲁本川恨得咬牙切齿,假装没听见。

二皮上去用身子顶了他一下:“你狗日的给老子装聋呢?”

鲁本川退了几步。

吉牛马二连忙走过来,劝道:“赵海东,他一个老人,算了,算了。”

二皮恨了他一眼,吉牛马二吓得后退了几步。

二皮说:“他老,你不老?歌唱家,你他妈的比他还老,你看看,他扫了多少,你扫了多少?”

吉牛马二赔笑说:“哎呀,没事,没关系的,没事儿做那才叫无聊呢。”

二皮拿眼盯了又盯:“喂,你老是有文化的人,怎么也成贱皮子?”

“贱皮子,贱皮子,我自打一进这里,就成了这样……”吉牛马二一脸谦恭。

“算了算了,我懒得理你。”二皮转身对鲁本川挥挥拳头,喝道,“鲁日本,你再欺负我们的歌唱家,老子给你好看!”

这时候,杨阳在监管区铁门外叫他,二皮转身就走,马旭东突然走了过来,二皮撞到他身上。二皮吓了一跳,连忙退到一边,点头哈腰地说:“哟,是老大,对不起,对不起,你请。”

马旭东命令:“立正。”

二皮立正。

马旭东笑道:“这才像个人样嘛。”

二皮马上又点头哈腰:“是是是。”

马旭东哭笑不得:“滚。”

二皮一溜烟跑到值班室外打报告:“报告警官,罪犯二皮……不,赵海东出监到车间,请指示。”

马旭东看着杨阳把二皮带出去,才转向鲁本川:“鲁本川。”

鲁本川立正:“到!”

“你扫地呢,还是在画画呢?”

“我……”

“以后一楼厕所归你打扫。”

“我……”

马旭东拉着脸:“怎么,有意见?”

鲁本川沮丧地说:“没有……”

马旭东转身对吉牛马二吩咐:“扫完操场后,你带他去扫厕所,教教他。”

吉牛马二立正:“是!”

大组长李浩健在车间里来回巡视,几个技术员相互递眼色,一个技术员走进民警值班室,拿出中华烟给他们发。

一个技术员走到李浩健面前:“兄弟,过来一下,帮忙捎点东西。”

李浩健看看值班室,跟着走了过去。

李浩健刚刚走进厕所,几个技术员扑上去就是一通拳打脚踢。李浩健蜷缩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一声不吭。

领头的技术员摆手示意大家停手,一个人一把将李浩健拉起来,领头的拿出一条烟,塞给李浩健。

李浩健冷眼问:“各位大哥,啥意思?”

“你别装傻哈,你懂啥意思。”

尽管李浩健被打得浑身痛得不行,但气质一点也没变化,他哼了一声:“不就鲁本川那点事儿吗?告诉你们,老子也不是在糖水里泡大的,哼!在外头,我可能怕你们,这是监狱,老子还是老子,儿子还是儿子,翻不了身的。”

“所以,我们老大想交你这个朋友,我们鲁总就拜托你了。”领头的看着他,认真地说。

李浩健说:“好说,好说。从今往后,谁他妈的敢动他一根毛,我李浩健就动他的皮。”

领头的抱拳说:“有你这句话,我们放心了。不过还有另外一桩事,还请李大族长帮帮忙。”

“说。”

“修理修理二皮。”

李浩健摇头:“他?我不敢惹。”

李浩健说完,趁机跑了出去。

领头的技术员一脸无奈,说:“走吧,走吧,一会儿特警就来了。”

几个技术员刚刚走出厕所,几个特警果然朝这边走了过来。

杨阳慢腾腾走在监管区花园小道上,二皮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不时偷偷从后面瞧一眼杨阳,又迅速低头,装出一副恭顺可怜的样子,生怕杨阳突然转身看到他一般。

杨阳拿出烟,二皮连忙拿出一包烟:“来来,抽这个,这个,哪能抽你的呢?”

杨阳接过他的烟,诧异地问:“你娃抽中华?”

二皮一脸媚笑:“我哪里抽得起哟,是摸鲁本川的。我都舍不得抽。”

二皮把中华放进腰包,又拿出一包国宝牌香烟。

杨阳在身上到处摸打火机:“哎呀……咋办?”

二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立刻明白了几分,低头不语。杨阳蹲下来,示意他也蹲下来。二皮很不情愿地蹲下。

杨阳扬扬手中的香烟:“点上?”

二皮皮笑肉不笑地说:“杨警官……”

“你不是会变火么?”

二皮胁肩谄笑道:“杨警官……”

杨阳严肃地命令:“把口袋的东西全部掏出来。”

二皮慢慢掏东西,两包烟、一对五号电池。

“就这些?”

二皮愁眉苦脸,有点心虚地说:“啊……”

“把口袋全部翻过来。”

二皮慢腾腾地翻过来,杨阳拿起几个条状的东西,仔细看:“这是什么?”

二皮老老实实地说:“锡箔纸。”

杨阳睨笑道:“嘿!你狗日的还聪明哈。”

二皮有点不相信:“你知道?”

杨阳白了他一眼:“我不知道。”

二皮赔笑脸:“你老就别逗我了,我这点小板眼……”

杨阳认真地说:“真不知道,我只知道锡箔纸可以让电池短路。给我演示一下?”

“这……要关禁闭的……”

杨阳阴笑道:“你不演示给我也行,我回去慢慢研究,这些道具就没收了哈。”

二皮连忙说:“好好,演示,演示……”

二皮嘴上叼一支烟,用锡箔纸条把两节五号电池连接起来,锡箔纸突然燃烧起来,二皮眼疾手快,一下就把烟点着了。

杨阳站起来就走。

二皮跟在后边,可怜巴巴地说:“杨警官,我我……”

“二皮,我给你个建议。今天你千万不要再用这些玩意儿,等晚上,你给马老大演示一下,说不定你娃要飞黄腾达。”

二皮半信半疑,挠挠脑袋:“啊?杨警官,这这……咋回事?”

杨阳笑而不语,这时,他的步话机叫起来,是陈莉要他马上回办公室。

一监区一楼厕所里,吉牛马二跪在地上刷便池,鲁本川捂着鼻子在一旁看。

鲁本川问:“老牛,你来这里几年了?”

“九年一个月二十二天,喔,十五个小时。”

鲁本川很诧异,想不到他连几小时都时时刻刻装在心里。不过想想,自己何尝也不是呢?他又问:“每天就这么过?”

吉牛马二手头不停,使劲擦洗便池:“挺好的。”

“还有几年?”

“八年多吧。”

“等你满了,到我公司去。”

吉牛马二扭过身子,抬头看着他笑:“那感情好……”不过,他马上摇头自语,“恐怕到那时……我这把老骨头还在不在……”

鲁本川一怔,呆呆地看着他。

这时,值班民警在外边喊:“都窝在里面干啥呢?出来,都出来,晒晒太阳。吉牛马二,去把203号的背出来。”

吉牛马二高声应了一声是,小跑出去,鲁本川也跟着走到厕所门口往外瞅。

几个老年犯人慢腾腾走出来,吉牛马二背出来一个目光呆滞的老年犯,把他放在一把椅子上。

鲁本川走过去,看了老年犯几眼,头一偏,皱眉说:“都这个样子了,还劳改?怎么不保外呢?”

吉牛马二说:“他家没人了,保外,谁接?”

“民政局不管吗?”

“民政局要管,但是他是罪犯呢。”

鲁本川待了一会儿,又问:“就这么一辈子待在监狱里?”

吉牛马二给老犯人搬了个小凳子,把他的脚放在凳子上,才说:“其实待在监狱里是他的福气,至少还有专人伺候着。就这样子,出去,八成活不过一个礼拜。”

鲁本川神色黯然,跟着吉牛马二向厕所走去。他拿起刷子,蹲在另一个便池,愣怔了一下,刷起便池来。

杨阳一走进监区长办公室,陈莉对着他兴奋得大叫:“谢小婉加你好友了,要你拍几张谢天明的照片,五点以前到你租房楼下的茶楼——就是那个公用电话亭旁边那个茶楼——会面。”

杨阳也高兴得跳起来,与陈莉击掌。

秦欢正在检查罪犯家属来信,她拿起最后一封,是潘佳杰的,这时,一个女警走进来说:“听说谢小婉找到了。”

秦欢问:“啊?在哪里?”

“好像在杨阳租房下面那个茶楼……”

秦欢把几十封信件交给女警:“姐,帮我送到监管区值班室,回头我请客,啊!”

女警问:“检查完了没有?”

“查了查了。”秦欢一溜烟跑了。

陈莉和杨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约定地点,还差十分钟就五点了,两人松了一口气,走进茶楼四处看。

杨阳看见谢小婉,跑过去:“黄君君,谢小婉呢?”

谢小婉站起来。

陈莉看了一眼谢小婉,连忙掏出照片对照看,惊愕地望着杨阳。

杨阳给陈莉介绍:“她就是谢小婉的同学,叫黄君君。”

陈莉一下子明白了,这个黄君君就是谢小婉,她白了一眼杨阳,心里暗骂,真是

个白痴,只有你这样老实的人才会上当受骗。

谢小婉充满敌意地看了一眼陈莉,冷冷地问:“她是谁?”

杨阳忙说:“哦,她叫陈莉,是我们一监区的警官,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哟。”

谢小婉站起来就走。

杨阳拦住她,焦急地问:“谢小婉呢?”

谢小婉面无表情:“谢小婉只想见你一个人。”

她抬脚又走,杨阳急得直跺脚,看着陈莉。

陈莉问:“小婉,你不想看看你爸爸吗?”

谢小婉身体一哆嗦,停下脚步,但没有转身。

陈莉走过去,攀着她,把手机晃了晃:“小婉,我们这里还有你奶奶的照片,来来,坐下,我们慢慢聊,啊。”

谢小婉转身走回座位上,坐下。

杨阳睁大眼睛,错愕万分:“你咋是谢小婉呢?”

谢小婉苦笑了一下,不语。

陈莉笑笑:“杨阳,说正事。”

突然,谢小婉仰起头,怔怔地盯茶楼的门口。原来,秦欢挽着文子平的手走了进来。

陈莉和杨阳对视,满脸惊愕。

文子平看见了谢小婉,飞奔过来,惊喜地喊:“小婉?”

秦欢走过来,又挽着文子平的胳膊。

文子平推她,可她死死抓着不放,两人推推搡搡的。

陈莉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声喝道:“秦欢!”

秦欢放开文子平,噘嘴问:“怎么了嘛?”

谢小婉站起来,淡然一笑:“杨阳,谢谢你!”

“小婉,我们回家,啊!”文子平哀求说。

谢小婉平静地微笑:“子平哥,也谢谢你,我很好,代我向文叔叔问好。”

谢小婉转身就走,杨阳愣怔在那里,陈莉拉了他一下,他猛然醒悟,跟着陈莉追谢小婉。

文子平也追上来,陈莉拦住文子平:“子平,我希望你今天不要跟着我们。”

一个带班民警带着潘佳杰走进监管区:“潘佳杰,去积委会拿两个本子,两只圆珠笔。一会儿就在这里等我。”

带班民警说完,朝办公楼走去。

潘佳杰说了一声“是”,转身对值班民警谦卑地笑笑,“警官,请问有我的信不?”

值班民警说:“好像有,等等,我给你找找。”

值班民警翻翻那叠信件,找出潘佳杰的,递给他。

潘佳杰朝值班民警点头哈腰表示谢意,边走边拆信。

带班民警从办公楼走过来,四处看看:“咦,潘佳杰呢?潘佳杰,潘佳杰……”

楼道传来叫喊声:“不好了,潘佳杰撞墙了,潘佳杰撞墙了……”

带班民警和值班民警一听,冲向楼道。

文子平发疯似的在大街上跑,秦欢在后面紧追不放。他跑累了,停下来喘气,才发现秦欢紧紧追着他,神经质地冲着她大吼大叫:“滚,滚!”

秦欢蹲在地上,边喘息边委屈地大哭。

行人都驻足,看着他俩。

一个老人指责文子平说:“小伙子,有啥好好商量嘛,怎么欺负一个姑娘呢?”

另外一个中年妇女也跟着说:“就是,哪像个爷们。”

文子平厌恶地看着秦欢,走过去扶起她。

陈莉和杨阳追上谢小婉,陈莉拉着谢小婉走到自己的车子旁说:“上车吧,就在那边,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

谢小婉顺从地上了车。

陈莉让杨阳开车,自己则陪谢小婉坐在后排,本来陈莉想给她随便聊聊,但看见她紧闭着眼睛,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寻思还是让她自我调节一下吧,任何人遇到这样的事,心里多多少少总有点疙瘩,只好沉默不语。

“我们到了。”陈莉轻轻地推推她。

谢小婉睁开眼睛,一条笔直的大道,直通向前面大楼,大楼前矗立着一个铜塑群,她再清楚不过了,那是孔子和他的学生们。大道两旁是古老的塔柏,依旧还是那么苍劲,像慈祥的老师,迎接着她这位漂泊的游子……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哗哗直流,这就是她魂牵梦绕的母校啊。好多次,她想来这里看看,看看教室,看看宿舍楼,看看饭堂,看看那片茂密的梧桐树林,还有在梧桐林边的紫藤架……可是,每每走近母校时,她总是徘徊,不敢迈进去,最后总是慌张地逃离。

车缓缓地行驶在校园的路上,图书馆、实验楼、医院,荷塘、杏园、廊桥、晚霞亭……一一映入眼帘,勾起了被她埋葬的大学时光……

她呜呜地哭起来。

陈莉搂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

在那片梧桐树林间停下来,校园很静,昨夜的雨滴还挂在叶子上,一阵风吹过,滴滴答答地响成一片,而树叶翩跹,嫩绿的叶面与灰绿的叶背相互交替,宛如蝴蝶在飞舞。紫藤已经发芽,如虬龙般的藤蔓搅缠着一片朦朦胧胧的绿意,宛如枯木逢春,给人留下无限的遐想空间……

谢小婉贪婪地呼吸,随后她的表情回归到原来的状态,忧伤中带有一点冷漠,沉稳中带着一丝桀骜,她问:“我爸爸他好吗?”

“不好。”陈莉很简练地回答。

谢小婉定定地看着她:“我看新闻上说,监狱的条件不是大为改善了么?像花园,像学校,人权也得到了保障,怎么会呢?难道宣传是假的?”

陈莉说:“你说的没错,宣传也不是假的,我们清水监狱正如你说的那样。但是,你父亲过得很不好,五年来,他的亲人只来探视过一次。小婉,你知道吗?你爸爸牵挂的人很多,但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你,就在两个月之前,他采取了自杀行为……”

“啊?我……他……”谢小婉急了,下意识地紧紧抓住陈莉的手。

“幸亏发现及时,抢救了过来。到现在他都没说为什么自杀,我分析,春节前夕,他没有收到你的来信,估摸着你出啥事儿了,春节后依然没有你的信息,他绝望了。现在他身体康复得很好,但是心理的结没解开,情绪时好时坏,很不稳定,还患有比较严重的抑郁症,不排除他继续采取极端方式的可能性。家里的情况他还不清楚,如果知道你因为他的犯罪而辍学、爷爷因他而过世、奶奶患有严重的糖尿病、二弟打工受伤而瘫痪,我们实在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陈莉说。

“我……”谢小婉一下子显得很颓废。

“小婉,我们虽然不清楚这么些年来你为什么不去看爸爸,但是我们相信你有你的理由,也理解你。这是我们去你老家看到的你爸爸给你的信件,其中一封有这么几句话,我念给你听听……”

陈莉拿出一叠信,从中找出一封,展开,念道:“当我们的心灵染上了尘埃清水监狱,会期盼一场风暴的洗礼。然而,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的。最痛苦的是,有些东西,失去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却偏还要留下一根细而尖的针,一直插在你心头,一直拔不掉,它想让你什么时候疼,你的心便开始痛,没完没了,像魔咒一般,如影随形。”

谢小婉泪眼蒙眬,低声啜泣。

陈莉把信交给她,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就像捧着一个新生的婴儿,泪珠滴滴答答地掉在信笺上。她知道,爸爸的这段话,是他的内心独白,可爸爸哪里知道,女儿现在不也是这样一种心态吗?

“爸爸……”她喃喃地呼喊。

“你爸爸就是这样一种心理,扎在他心上的针很多,失去的尊严和自由,作为儿子的却不能尽孝,作为父亲却不能呵护女儿,他能过得好吗?但是,我认为你爸爸只说对了一半。我承认,有些痛苦的事会像魔咒一样折磨着我们,但是并不是就无法解脱。”陈莉若有所思地说。

谢小婉抬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她。

“我们来想象一下,如果你回到这里继续完成大学学业,扎在你爸爸心头的那些针会不会慢慢地就不见了呢?”

谢小婉号啕大哭:“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了……”

“世上无难事,更没有什么是绝对的!”远处传来一个洪亮而坚定的声音,给人一种安慰的力量。

杨阳正陪着一个老人走过来。

“老师!”谢小婉愣了愣,扑了过去,紧紧拥抱着老人,哭得更厉害了。

马旭东赶回监区,罪犯潘佳杰已被送往医院。

办公室一个民警从窗户上探出头来喊:“马监,你的电话。”

监狱规定,严禁带移动通信工具或者设备进入监管区,所以在通过二大门时,所有人都要把手机交门卫保管。与外界联系只有用座机,而监狱内部联系就是步话机。

马旭东问:“哪个打来的?”

“是陈莉。”

“你告诉她,我一会儿给她打过去。”马旭东说。

监舍楼虽然与办公区相连,但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一般不允许直接从监舍进入办公区,而是要从监管区出大门再转到办公区大门,平常通过办公楼到监舍的铁门都是锁着的,只有值班民警才有钥匙。要接电话,还有一段距离。

他迈出监管区大门,回头叫值班民警呼叫车间,把谢天明带回来。

他回到办公室,拨通陈莉的电话,陈莉兴奋地说:“马监,我们找到谢小婉了,现在我们在她就读的大学,杨阳把她以前的辅导员老师也请了过来,谈的还好。”

“你看有没有必要让她跟谢天明通通电话?”马旭东说。

陈莉想了想说:“我看今天就算了,据我观察,谢小婉虽然很爱她爸爸,也想见到她爸爸,但是毕竟谢天明给家人,特别给她造成的伤害极大,辍学、外出打工,尝尽人世间的辛酸苦辣,在心理烙下了深深地印痕,要是我,也受不了。还是让她有个心理过渡期吧。”

“那好吧……小陈,你们辛苦了,回来我请你们吃饭哈,要是真把谢天明感化并在今年转化过来,我给你请功。”

“马监,我不在乎那,就在乎工作氛围,在你手下工作,愉快舒心,这比啥都强。”陈莉嘻嘻直笑。

马旭东也是一阵爽心的笑:“你就放心吧,我虽然是老疙瘩了,但我曾经说过,我与某些领导不同之处在于,我一辈子在基层干,了解基层。潘佳杰撞墙了,具体原因还不知道,我想叫谢天明去护理他,你看有没有风险?”

“谢天明目前应该不会采取过激行为,倒是这个潘佳杰……”

“有什么问题?说说看。”

“按照潘佳杰现在的情况,不太可能采取自杀行为,要自杀,那也是吴双双……难道吴双双出事了?嗨,我都糊涂了。对了,你查查他今天收到吴双双的信没有。”陈莉沉吟着说。

马旭东挂了电话,心情有些沉重,下楼来到监管区,对谢天明说:“我想派你去护理潘佳杰,你有没有意见?”

自从上次叫他喂猪他采取割腕自杀行为的事件之后,马旭东对谢天明说话的方式一下子变了,这着实令他沾沾自喜了一段时间,但是兴奋期一过,他总是感到什么地方不对劲,不自在?还是愧疚?抑或是连基本的是非观念都丧失了?自己可曾是县委书记,正“七品”,素质、操行、学识,理应比其他人要高一些。连老家祖祖辈辈都是农民的老乡们都深谙知恩图报的道理,而他呢?

他以前是看不起这位监区长,也看不起很多监狱民警,他们文化普遍很低,一辈子待在山沟沟里,子承父业,思维僵化,十足土包子,与当今信息飞速传播的社会相比,他们就像原始社会来的一般,很难想象,让这么一群人担负对罪犯的改造任务,怎么能把罪犯改造好?

但是认真想一下,我们国家建国初期,很多老革命老功臣不也是没有多少文化吗?他们是有很多不足之处,比如管理科学化,又比如创新思维和意识,等等,但是他们务实,对工作充满激情,淡泊名利,顾大局,不讲条件讲奉献。

就拿自己来说吧,一个被社会唾弃的贪官,你自杀,死了就死了,那是活该,就像一粒小石子投进大海里,可能荡不起一点涟漪,跟死了一条流浪狗有啥区别?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而他们呢?几乎动用了他们全部资源来帮助他渡过心理上的难关……

“怎么?有想法?说说?”马旭东见他不语,便问。

“不是不是……我没意见。”谢天明忙说。

“那走吧,我带你去。”

马旭东不像往常那样走得很快,步伐很慢,脚步也很沉重,好像在思考什么,即将到达医院时候,他突然转身看着谢天明:“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谢天明很是惶恐:“马监,你别这么说话,我……其实,老实说吧,我前次自杀不是因为你安排我去喂猪……春节前,女儿没来信,我估摸着出啥事了,春节后一个月了,依然没有任何信息,我更加确信是她出事了。做儿子而不能尽孝,做父亲的不能保护自己的亲骨肉,你说我活着还有啥意思?于其行尸走肉,还不如一了百了。”

“那玻璃碎片从哪里来的?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马旭东微笑,看着他。

“是……”谢天明犹在犹豫。

“是喂猪的时候捡到的吧?”

“你知道?”谢天明很诧异。

马旭东哈哈地笑:“连这点都分析不出来,还做什么狱警哟?我只是不敢确定你是在饲料中捡到的呢,还是在排水沟里捡到的。”

“是在饲料里捡到的……我之所以没说,那是因为不想让你的上级为难你。”谢天明低声说。

“但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我们不确定玻璃碎片的来源,我们要花多大的精力来排查?那事儿之后,监狱几乎掘地三尺,你没看见?”马旭东带着责备的口吻,“就算上级要处理我,只要能堵住违禁品流入源头,我也没啥意见。”

谢天明认真地打量他,仿佛才认识他一般,随后低下头,沉默。

马旭东又笑起来:“你看,我俩东拉西扯的,差点忘记说正事儿。是这样的,我们认为潘佳杰在现阶段不可能采取自杀行为,这其中莫不是有其他一些原因?所以,你从侧面问问,能问出来最好,打探不出来也没关系。”

“嗯……我知道了。”谢天明说。

马旭东与医院办了交接手续,然后去看潘佳杰。潘佳杰正输着液,头上缠满了绷带,衣服上血迹斑斑,就像刚从战场上下来的。

“看来这家伙用了力,真是想死?”马旭东忖道。

潘佳杰知道马旭东来了,假装睡觉。

“我走了,你留神一点。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陈莉他们找到谢小婉了,她很好,你不要挂心。”马旭东说完,快步走了。

谢天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连忙推潘佳杰:“他说什么?他说什么?”

潘佳杰说:“他说,陈警官找到你女儿了。”

谢天明脸上流露出痴痴地笑,虽然只在他消瘦的脸上洋溢着,却似乎荡漾开来,无边无际地扩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