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李文君焦急地等待着,不时张望,接见室那边突然传来砰砰的声音,所有接见的人都唰唰站起来,追寻着响声。她也跟着跑过去,原来是一个罪犯使劲地用头撞击玻璃,双手也同时拍打着玻璃,面目狰狞地哭着,嘴巴不停地一张一合,虽然听不见他的哭喊,但可以想象他此刻必定是在鬼哭狼嚎。

几个看守的民警冲进去,七手八脚地把他拉开,按在椅子上,其中一个民警边说边比画着,但是他依旧还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于是一个民警拿出铐子拷上,架了出去。

罪犯的家属也是一个年轻的女子,静静地坐在原地,默默流泪,像一支带雨的梨花,人见人怜。

李文君走过去,扶她到大厅椅子上坐下。

一个民警走了过来说:“鉴于你丈夫情绪失控,监狱决定中止接见。”

女子抽泣着说:“警官,我和他能……面对面谈谈么?隔着玻璃说……说不清

楚……”

“这个要根据他的表现来定,如果他下个季度表现很好的话,可以申请亲情会见。”民警说完离开了。

李文君心里掠过一团阴影,不知道谢天明一会儿是不是这样?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谢天明很平静,很通情达理,跟第一次律师讲的简直就是两个概念。他木讷,说话含混不清,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让李文君多多少少有些内疚。

在李文君的请求下,民警又再一次确认谢天明同意离婚的意见后,他俩在亲情会见室一张小圆桌子相向而坐。李文君把早已拟好的协议离婚书拿出来,放在他面前。

谢天明手很抖,几乎握不住笔,他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想使右手稳定一些,但却更抖了,只好整个身子伏在桌子上,吃力地画着自己的名字,好不容易画了个“谢”字的言旁,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掉在桌子上,整个身子抖动更厉害,根本无法继续写下去。

“我……我我……按手指印……指印……”他喘息说。

民警打开印泥盒,就在谢天明即将按上去那一刻,马旭东和陈莉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马旭东说:“谢天明,等等!”

一夜的小雨,谢小婉迷迷糊糊的,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真正睡着了,一觉醒来,拉开窗帘,已经是日上三竿,看看时间,都将近中午一点了。她伸了个懒腰,依旧是哈欠连连,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咦?”她有些诧异。

隔壁的院落里,一棵巨大的樱花树正争奇斗艳,摇曳生姿,花瓣铺了一地。她油然而生怜惜和悲凉的情绪,花瓣像冤魂,抑或如同缥缈的仙子零落在残砖断瓦上,楚楚可怜。原来,这是一个即将要被拆掉的院落,小巷的围墙上写满了带圆圈的“拆”字,不时有人在“拆”前加了一个歪歪斜斜的“不”字,或者后面加了两个字“你妈”,更显得这里凌乱不堪。

“樱花,美丽而圣洁的樱花……地狱……仙子……天使……”

她重重地叹息……

去年春节前夕,在外漂泊了五个年头的她,终于决定回老家去看看奶奶和瘫痪在床的二爸,春节后再去看看爸爸,然后继续她飘摇不定的打工生涯。大年二十九晚上,她终于辗转来到家乡的省城,心想老家只有镇上才可以取钱,于是决定把银行卡上的几千块钱取出来带回去交给奶奶。为了少花钱,她找了一家最便宜的小旅馆,20元一晚,一个房间八个地铺。她太疲劳了,沉沉地睡到第二天,醒来时发现所有的钱不见了,她发疯似的求同室的旅客,大家都摇头,纷纷打点行装,像躲避瘟疫一样,风一样消失了。她找到旅店老板,老板指指墙上的提示——“贵重物品妥善保管,遗失本店概不负责”,冷漠地看着她。她泪水流干了,在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走,走累了,就坐在凛冽的雪风中发呆。夜深了,她瑟瑟发抖发抖,又饥又饿,这时,一个中年女人走过来,看了看她,又用手电筒照了照她的脸,问:“妹子,找不找工作?包吃住,800元保底工资,春节期间保底工资翻倍,外加提成。”

“真的?”她热切地问。

那妇人把她领到金帝大酒店夜总会,她明白了,所谓的工作就是做小姐。她不干,扭头便走。

经理叫住她说:“你饿了吧,也没住的地方,这样,你呢,先吃点东西,就在我这里沙发上将就住一晚上,明天你愿意留下来就留,不愿意你走就是了。”

她犹豫了,但最终还是点点头。

在她狼吞虎咽吃方便面和面包的时候,经理凑了过来说:“小妹子,我一看你就是个好姑娘,你一定是遇到了变故才落得这个样子,但是,做我们这一行的不一定就不是好姑娘。这几年我们这个行业管理很规范,明码实价,不欺骗顾客,也绝不为难和欺骗小姐,防疫工作做得都很好,在我这里工作的小妹,还没有一个患病的。说实话吧,我这里有大学生、城市白领,都是些有知识有修养的丽人儿,晚上来上班,没人知道,也无从知晓,白天她们回归自己本来的角色,既赚钱又不承担什么风险,何乐而不为呢?春节期间人手紧,要不然我真不会收留你。好了,不打扰你了,早点休息吧,啊!”

第二天,看到窗外飞雪连天,她屈服了,对经理低声说:“我愿意留下来……”

经理说:“那好,第一,保底工资800,春节这七天加倍,每次客人小费200,不能多收,就是客人多给了,也要立即交到柜台,由柜台返还给客人。违反规定从保底工资中扣,扣完就走人。第二,干活的时候,你一定要要求客人戴套套,如果客人不带,你可以拒绝,给柜台反映,我们来处理。”

当晚,她接待了第一个男人。那男人一身光鲜的衣服,言谈举止文质彬彬的样子,没有多余的话,进去就脱得赤条条的,把她也剥得一丝不挂,按在床上就进入了她的身体。她咬牙强忍着剧痛,过了好久他才完事。

此时他似乎才回过神来,看看她问:“你怎么不叫?”

她问:“叫什么?”

“叫床。怎么,你第一次?”

她羞怯地点点头。

那男人把她推开,把被子扔在地上,像狗一样趴在床上找。

床单上一团殷红的血迹很刺眼,他看看血迹,又像狗一样用鼻子嗅嗅,又看看她,良久才问:“真的是第一次?”

她不回答,流着泪穿衣服。

那男人突然发狂了一般,又把她按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她好几回,才气喘吁吁地瘫在床上。

临走的时候,他把皮夹子里所有的钱都翻出来,全部甩给她。等客人走后,她一拐一拐地走到柜台,把钱如数交了。

一会儿经理来找她,惋惜地说:“小妹,你不早说,像你这样的真处女第一次可以卖八千到一万呢。我们这里的规矩是,处女第一次接客的钱全数归本人,这3000块你拿着。今晚到后天,你就不接客了,好好休息。”

经理说完就出去了。

她还是在刚才那张床上睡着,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浮现刚才那一幕,呕心、羞辱、悔恨、彷徨……好不容易挨到深夜,她来到大厅沙发上睡,迷迷糊糊间,爷爷去世时那一幕不断地在脑海里闪现……

爷爷倒下去,脸色发紫,抽搐了几下,就没动了。

她趴在爷爷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

爷爷突然醒过来,睁开眼睛,抓住她。

她把爷爷抱在怀里,哭泣地说:“爷爷,你别吓我啊……”

爷爷断断续续地说:“婉儿……记……记住,你别……别学你……爸爸,就是捡垃圾,回老家……种地,都比他……幸福……”

她使出全身力气点头,随后,泪眼蒙眬间,她看到爷爷笑了,脑袋一歪,再也没有醒过来。

爷爷死了,眼睛还是半睁着。

奶奶后来说:“那是他在这个世界还有未了的心事……”

谁都知道爷爷的未了心事,那就是放心不下爸爸。

现在,她变成了一个不顾廉耻的妓女,她觉得辜负了爷爷临死的叮嘱,怎么面对爷爷的坟茔?面对家人?又怎么面对同学朋友?

“睡不着?”一个姐妹走过来,坐在她对面问。

她也坐起来,低头不语。

“我开始第一次的时候,跟你一样,后悔,恨!”她给她一支烟,见她摇头,自己便点燃一支,“我大学毕业后,找了个工作,一月也有2000多元,除去房租水电吃饭,也剩不了几个,典型的月光族。”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大口吐出烟雾:“老公是我大学同学,我俩都不是省城的,没有房子,就租了一套结婚。现在房价真疯了,好不容易凑够了首付,一犹豫,一个月房价就上长了1000多。国家不停地在宣传抑制房价,我们想就等等吧,连总理都讲话了,房价一定会跌,那时候再买。半年后,房价不仅没跌,反而继续在上涨,从五千多一下子上扬到一万左右。”

谢小婉默默地听着,没有表情。

“没房子就不敢要孩子。老公一咬牙就去海南淘金去了,我留守。白天我上班,晚上我就来这里兼职,不为别的,就为能早日买套房子,也为老公减轻一点压力。”

“他知道吗?”谢小婉问。

“不知道。”她幽幽地说,“我开始也觉得自己贱,但是,看到老公辛苦奔波的样子,我心痛啊……再干半年,等我凑够了钱,我就不干了,生孩子,养孩子,跟老公好好过……”

她见谢小婉的情绪还是很低落,又说:“其实,冷静想一想,也没什么,我总比那些贪官高尚吧?我出卖自己的身体,他们呢?出卖权力、法律和道德,甚至出卖自己的灵魂。”

她的话触动了谢小婉的痛处,但也多少带给她些许慰藉:“姐,谢谢你。”

她拍拍谢小婉:“同是天涯沦落人,以后有难处就说一声……好了,明天老公要回来,我得赶回去收拾一下。”

“总比那些贪官高尚吧?”这句话听起来很刺耳,但想想也不无道理,谢小婉心绪渐渐好了起来。

“我也像她一样,干半年就不干了……不仅可以治好奶奶和二爸的病,说不定……还可以继续把大学读完……”她这样想。

然而,干这一行也不是她想象中那样,银子像水一般哗哗直流到自己的腰包。春节之后,其他姐妹回来,她的生意就淡了,有时候三四天才接一个客人。而其他姐妹呢,生意都很好,她百思不解,于是便问先前安慰过她的那位姐。

姐说:“你先说说你跟客人怎么干那事的?”

她不好意思,脸唰地就红了。

姐说:“就我俩姐妹,你害什么羞呀?你不说,我怎么帮你?”

她吞吞吐吐地说了。

姐听完大笑。

她狐疑地看着她。

姐说:“你呀,就那样,谁还会点你做爱?跟干尸体有啥区别?你要主动,叫春,叫床,装出一副爽歪歪的样子。要变换姿势,激发客人的斗志,该口交就要口交……”

“我不懂……”

“就学呗,我那里有A片,送你学学吧。”

姐想了想又说:“如果客人要求不戴套,你叫他加钱就是了,200到500不等。”

她惊恐地说:“那要是得病了怎么办?”

“这个你自己把握,检查一下,没有大的问题就可以不戴套。不过,干我们这一行的,哪有老板说的那么安全哟。就是得病了,也没关系,现在治疗这种病,只要不是艾滋病,小CASE!”

她尝试着按照姐的说法去做,可是心里像横亘着一座山,客人反而很厌恶,说她惺惺作态。经理见她做得辛苦,便安排她去酒吧当“公主”。

……

她浑身乏力,差点倒在地上,她摇摇晃晃回到床上,靠着床头坐着。阳光从破旧的窗户投射进来,被撕裂成不规则的光柱,映照在墙体上,明晃晃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墙面的斑驳格外清晰,像一个人残破的心绪被晾晒在阳光下,迷离而彷徨。

一转头,又望着那棵花枝招展的樱花树的顶端。

“我要是有钱了,把她买下来,移栽到爷爷身边……”她这么想,继而又摇摇头,觉得是天方夜谭,神马浮云,“那就载一棵梧桐树吧?传说中的凤凰只是吃梧桐叶子……”

她又想起爷爷给她讲浴火凤凰的故事:

从前,在鸟儿里面唱歌最好听的是百灵鸟,有一天百灵鸟生病了,森林里失去了优美的歌声,鸟儿们想尽了各种办法,都没有能让它好起来。百灵鸟奄奄一息,吃力地说:“人世间最漂亮的是烟花,如果我能看一次烟花,也许我的病就会好起来。”鸟儿们谁都没有见过烟花,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有一只其貌不扬的小灰鸟,飞到了神仙那儿,求神仙为山林里放一次烟花。神仙说:“只有用地狱之火做引,才能放出美丽的烟花。我送你到地府,去求求阎罗王吧。”小灰鸟到了地府找到阎罗王,求他为山林里放一次烟花。阎罗王说:“可以,不过要用一样东西来交换。”小灰鸟问:“用什么东西换呢?”阎罗王说:“你的生命。”小鸟想了想,它觉得百灵鸟的歌声太美了,森林如果失去歌声,就会失去快乐,而自己不过是一只不起眼的小灰鸟而已。于是点头同意,阎罗王说:“如果你看到一团火球飞进森林,你就扑过去,这样森林里面所有的鸟儿都会看到烟花了。”这天晚上鸟儿们果然看见了一团火球冲进森林,火光照亮了天空。接着,鸟儿们又看见一个灰色的身影,冲进了火球,瞬间就被火球吞噬。接着,它们看到了这辈子看到的最美丽的景象:五颜六色的烟花!鸟儿们欢呼起来,百灵鸟的病也一下子好了,森林里又响起了悠扬而欢快的歌声。就在这个时候,从火光中飞出一只金色的大鸟,她就是那只小灰鸟,她重生了,变成了火凤凰。

“我不正是在炼狱中被烈火焚烧着吗?我会是那只小灰鸟吗?有一天,我也会变成火凤凰吗?”她想到这里,痴痴地笑了。

她下床,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窗户边,定定地望着樱花树出神。一阵吹过,片片樱花纷纷离开了养育她的枝丫,在风中翩跹起舞,旋即跌落在地上。一片花瓣随风而来,摇摇摆摆地飞过窗户,跌落在她面前。她小心翼翼地拾起来,花瓣还带着昨夜的雨露,粉红的色彩,娇艳欲滴。她站起来,把花瓣丢在窗外的风中,自言自语地说:“去吧,等到明年,你重生的时候,将更加美丽。”

“我的重生之日是哪年哪月呢?”她想到自己,落寞的情绪又在心里渲染起来,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又充斥着她的每一条神经。她实在不想陷落在这种悲伤中,于是想出去走走,转移一下注意力。

“还是去找找工作吧。”她自言自语。

谢天明愣怔地看看马旭东,把手指缩了回来。

“警官,结婚自由,离婚也自愿,你们是执法者哟。”李文君很不满意地斜睨着他。

马旭东在谢天明身旁坐下来,打量着她:“喔,珠光宝气的,你日子过得不错嘛。”

李文君脸色愈加难看,强压住火气说:“我是来找谢天明离婚的,没工夫跟你闲扯。”

“好,我们言归正传。我们无权干涉你跟谢天明离婚,但是他现在是我们监狱监管对象,也就是说我们是他的监护人,必须对他负责。”马旭东说着,把那份离婚协议书拿起来认真地看,看完后,扭头对谢天明说,“你不能在这上面按手印。”

李文君心里一凛,一种不祥之兆油然而生,但她依旧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语气强硬地说:“怎么?难道你们监狱真要干涉婚姻自由?”

“谢天明,我昨天才从你老家返回来……”陈莉说。

李文君立即打断她:“警官,我的时间很宝贵的,我再次提醒你。如果你再闲聊与我们无关的事,我保留投诉的权利。”

“李文君女士!”马旭东严肃地看着她,“你愿意听,就坐在这里,不愿意听,你可以出去逛逛,半个小时后再回来。至于你和他离婚还是不离婚,我们不会干涉一丝一毫。”

“马监……谢谢……我妈她好吗?小婉在家吗?二弟他们……”谢天明急切地问。

马旭东很犹豫,如实告之谢天明家里情况是有风险的,但这个风险究竟有多大,他心里没底,他求助地看着陈莉。

李文君站起来,犹豫了一下,又坐下。

谢天明似乎意识到什么,脸上流露出忧郁的神情:“马监,你放心,其实我早有所预料……只是……”

陈莉朝马旭东点点头。

“你父亲已经过世了……”马旭东咬咬牙,终于下决心实事求是地告知他。

谢天明仰起头,望着天花板。

“你母亲患有严重的糖尿病……”陈莉也很小心,试探着一点一点告诉他。

谢天明依然望着天花板,只是双手手指绞缠在一起,用力相互又捏又抓。

陈莉观察他的表情:“你二弟外出打工受伤,瘫痪在床……”

李文君感觉背心发热,脸上发烫,打断陈莉:“你们说这些有什么用?难道就是不让谢天明与我离婚的理由?切!谢天明,你换个角度想想,我才多少岁?28岁啊,你出来时候又是多少岁?我守活寡也没啥,难道我李文君连孩子都不要一个?话又说回来,我凭什么替你守活寡?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伺候你这老头这么多年,也够意思了吧?”

虽然她说得振振有词,但还是可以感觉到她说这话底气明显不足,有点歇斯底里。

“你住嘴!”谢天明突然对着她吼。

李文君显然被他狰狞的表情吓了一跳,把头扭向其他地方。

马旭东拍拍他的后背:“还有小婉……”

他突然打住不说。

谢天明看着她,像一只被赶出家门的狗,乞求地望着主人。

“春节前与家人失去联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我们可以肯定,她就在省城,李监狱长指示我们,尽快找到谢小婉的下落。”马旭东说。

谢天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马旭东和陈莉深深鞠躬,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却说不出话来。

马旭东扶着他坐下,拿出烟,递给他一支。

谢天明沉默,只顾狠狠地吸烟,把一支烟抽完,毫无表情地对李文君说:“我同意离婚。”

李文君大喜,忙把协议书扶正,并指指他要按手印的地方。

“我还没有说完呢。”马旭东把谢天明的手按住,“你妻子从来没有回去看望婆婆……”

“马监,别说了,我明白的,所以我还有啥想头?”

“你知道法院没收你财产的具体情况吗?”

李文君额头冒出了汗珠,而谢天明的脸色则阴晴不定地看着她。

“当年主办你案子的顾洪城顾主任,鉴于你家庭具体情况,请示省纪委领导后,与法院沟通,把省城那套房产留给了你,还从没收的现金中返还了一万元作为小婉大学的学费和生活费,可这些东西在离婚协议书上都没有。”马旭东盯着李文君说。

李文君目光闪烁,神色慌张,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还有点事,谢天明,我……找律师来跟你谈。”

李文君说罢,起身欲走。

“等等,我把我们监狱的意见转达给你,我们要求你立即履行赡养婆婆的义务,否则,我们监狱将代谢天明向法院起诉。当然,你也可以与谢天明协议离婚,协议分割财产。”陈莉严肃地说。

李文君垂头丧气地地走了。

“谢谢,谢谢……”谢天明激动得语无伦次,“小婉……小婉……”

“你放心,我们一定找到她。”陈莉本来想把谢小婉辍学打工的事情告诉他,但转念一想,就这些事儿都够他受的了,还是缓一缓,别让他产生过大心理压力。

马旭东、陈莉还有值班民警带着谢天明回去,陈莉想到监控室没人值班,匆匆回去了。

潘佳杰已经被带回了监区,正在值班室附近张望。他知道这是马旭东努力的结果,要不然自己至少在禁闭室待上七天,他寻思着看见马旭东,当面表示一下感谢。

马旭东刚刚进监管区,潘佳杰就迎上来,向他鞠躬。

马旭东朝他招手,潘佳杰走过去。

“你看着他点。”马旭东朝谢天明努努嘴。

潘佳杰连连点头,快步跟上谢天明,扶住他,慢慢朝楼上走。突然,他听见二大门外有人在叫喊他的名字。

潘佳杰停下来,转身朝四处张望,侧耳听听,声音从二大门外传来。他睁大眼睛,大叫:“有人叫我的名字!”

马旭东左脚刚刚迈过监管区大门,也觉察到异样,便停下来,也朝二大门方向张望。

潘佳杰突然大叫起来:“是双双,双双,双双!”

他看见监管区大门还没来得及关,亡命地冲出监管区大门,朝二大门跑去。

哨楼的武警立即拉响了警报,警告声响起来:“不准动,再动我开枪了!”

马旭东愣怔了一下,大声喝止潘佳杰,跟着追了过去。

吴双双找到狱政科,无论怎么解释,怎么哀求,狱政科民警就一句话:“对不起,法律有规定,你不符合探视条件,我们也爱莫能助。”

吴双双绝望地背着旅行袋,从监狱办公楼走出来。她回头望望二大门,眼泪唰唰地流淌。

吴双双突然朝二大门奔去,使劲锤击二大门,扯开嗓门哭喊道:“潘佳杰,潘佳杰,我来看你了,你听见了吗?潘佳杰,潘佳杰……”

值班民警跑出来拉住她:“监狱重地,不准喧哗!”

吴双双继续拼命地喊叫,几个民警跑来,连拉带劝。吴双双倒在地上,就是不起来,号啕大哭,大声叫着潘佳杰。

一些会见的家属都停下来,有的朝这边走来,有的在办公楼前观望,还有的站在一大门外张望,还有监狱外的行人也驻足看热闹。不一会儿,监狱外大门就集结了几十号人。

李长雄和办公楼的民警闻讯跑出来。

武警防暴队实枪荷弹迅速集结,在外围和二大门外形成包围圈;监狱特警队手持盾牌和防暴警棒,在二大门外形成一道防线。

李长雄跑过来大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

武警中队中队长跑过来,立正,敬礼:“报告,我们接到哨楼报警,有人企图越狱。”

吴双双被吓坏了,也不喊了。这时候,二大门内传来隐约的嚎叫声:“双双,双双……”

吴双双听见了,又歇斯底里地叫喊:“潘佳杰,潘哥,我是双双呀……”

李长雄果断下令:“立即采取强制措施,送她到会议室休息!”

两个特警跑过来,将吴双双强行拉起来架住,向监狱办公楼走去。

潘佳杰边叫边拼命捶打二大门铁门,铁门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哨楼武警移动枪口,瞄准潘佳杰。

马旭东跑过来抓住潘佳杰,吼道:“你不要命了?”

潘佳杰发疯一般,推开马旭东,继续边喊叫边敲打铁门。马旭东冲过去,抓住他的后领口,使劲一拖,将潘佳杰拖倒在地。其他几个民警跑过来,牢牢将潘佳杰按在地上。

潘佳杰挣扎着嚎叫:“几年没来一个亲人,双双来了,你们还不让见,天啊,还有没有公理,你们还有没有人道……”

求职现场人山人海,如蚂蚁群搬家一般,高举着简历,四处乱窜。有的像发小广告一般,只顾把简历一一投给招聘单位,招聘单位的桌子上堆得像小山一样。

谢小婉被人流推来推去,费尽力气,终于挤到一家招聘公司台前。一个身材像大

水桶一样的、胖脸却浓妆艳抹的女职员正忙不迭收简历。一个帅气的大学生将简历递上去,女职员看也不看一眼,将简历随手放在“小山”上。

大学生稳住身形,朝女职员抛个媚眼:“美女,我可是双料本科生哟,你看看,看看嘛。”

女职员不理睬他,只是说回去等通知。

大学生不甘心,献媚地说:“美女,我是学人力资源管理的,管理学学士,英语七级,最好能在管理岗位;不能干管理,作个打字、收发信件的文书也行;不能当文书,打杂,给您打杂也行,扫地、端水、给您抹桌子……美女,行不?”

女职员抬头看看他,嫣然一笑:“这个嘛……”

大学生满眼热切地望着她。

哪知她脸色一沉,唤成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我不能违反公司纪律!”

大学生沮丧地抱怨:“妈耶,还是古代好,割了就能当公务员。”

周围一阵哄笑,有人高叫去医院割了。

女职员笑道:“割了更没人要。”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

谢小婉心里凉了半截,随着人流挤出来,晃眼间看见金帝大酒店酒吧经理也在招聘,于是狠命挤进去,朝他拼命招手:“经理,经理……”

经理在打瞌睡,睁开眼睛,看见是她,立即眉开眼笑。

谢小婉嘲笑道:“经理,都找到人才市场上来了哈。”

经理恨了她一眼,指着招聘信息牌子。

谢小婉低头看,念道:“客房部招聘服务人员,待遇面议。”她抬头看着他,试探地问,“你看我行吗?”

经理打了一个哈欠,一副恹恹欲睡的样子:“填表,填表。”

旁边一个工作人员马上递给她一张表。

谢小婉看看表格,抬头看着他:“我身份证掉了,怎么办?”

“哎呀,都是熟人啦,知道啦,知道啦。算了算了,拿回家填好,明天来上班的时候交给我。喂,你可不许不来,我这一个钉子一个眼的。”经理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旁边一个漂亮女子不满地嚷嚷:“嘿!你们讲关系噻,我大学文凭,学酒店管理专业的呢!”

经理无奈地瞧瞧她说:“好好好,她的资料,拿上。”

谢小婉挤出来,高兴得直跳。经理踮起脚,看着她消失在人群中,说:“收摊,收摊,这鬼地方……”

女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老板,咋的了,你看看我的简历嘛。”

谢小婉一走出人才招聘市场,手机就叫起来。

谢小婉看看号码,是文子平打来的,脸上的兴奋消失了,她坐在街边的花台上,看看手机屏幕,耳边又响起刘蕊不阴不阳的声音:“这孩子真不让人省心,财政厅多好啊,离家近,工作轻松,待遇又好。这人一生就三件事重要,一是考个好大学,二是找个好工作,三是找个好伴侣。工作不找好,那以后怎么谈女朋友呀?小婉呀,你和子平是娃儿朋友,多劝劝他。啊!”

谢小婉望着车流、人流,任凭手机嗷嗷叫。她有些恍惚,匆匆走过的行人都放慢脚步,奇怪地看看她。一个清洁工阿姨走过来,关切地问她,谢小婉这才回过神来,干脆把手机关掉。她站起来,看到街边就有一家移动公司营业部,大步走过去,买了一张手机卡,把原来那张卡,扔进了垃圾桶。

李长雄下令:“开A门!”

二大门A门徐徐开启。

李长雄大步走了进去,特警紧随其后。当一行人进入A门后。

“关A门,开B门!”李长雄大声说。

A门关闭,B门徐徐开启。特警一拥而上,将潘佳杰团团围住。李长雄看见了马旭东,大声喝问:“马旭东,咋回事?”

马旭东立正说:“没事,没事……”

“什么?!没事?!”

马旭东认真地说:“真没事,是哨楼武警误会了。”

李长雄看看潘佳杰:“先把罪犯带到禁闭室,解除警报。”

陈莉和一监区另外一个女警陪着吴双双,陈莉见她脸上有些脏,便去找一条新毛巾,用水浸湿,拧干后递给她。吴双双充满敌意地看了她一眼,低头盯着地板。

陈莉拿出手机,打开自拍功能,在她面前晃悠,笑着说:“你就这副模样去见他?”

吴双双看到自己脸上确实很脏,拿过毛巾,使劲擦脸。

陈莉倒了一杯水,走到吴双双面前:“姐,来喝点水,领导们正在研究你的事情呢。”

吴双双抬头问:“你们能同意我见见他吗?”接着,她质问,“第一次我来,你们同意见他,这次为什么不能?”

陈莉想想说:“我不清楚你第一次会见的情况,但我猜测,第一次来,一定不是你一个人来的,对吧?”

吴双双点点头:“我跟他妈妈一起来的。”

“这就对了,《监狱法》第四十八条规定‘罪犯在监狱服刑期间,按照规定,可以会见亲属、监护人。’也就是说,服刑罪犯可以会见亲属,但不包括朋友。在换句话说,你单独会见是不允许的,如果你和他妈妈一起来则符合规定。”陈莉解释说,又把杯子递给她,“来,喝口水,我们慢慢聊。”

吴双双看着她,陈莉冲她笑笑。吴双双点点头,接过水杯,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抹抹嘴巴。

陈莉接着说:“姐,你得理解我们,我们要是通融了,那就是违法,你想想啊,要是上面或者检察院追究我们的责任,那我们找谁去呀?”

吴双双点点头,歉意地说:“对不起……可是……”

陈莉试探地问:“你真的是潘佳杰的女朋友?”

站在旁边的女警笑道:“妹子,那潘佳杰多少岁?你多少岁?谁信呀?”

吴双双脸色一红,然后昂起头,认真地说:“真的!”

陈莉接着问:“你们有通信么?就是写信。”

吴双双连连点头,打开旅行袋,拿出一个塑料袋,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叠用报纸包着的东西,一层又一层打开报纸,里面是厚厚的一叠信封。

陈莉随手拿起一封信,吴双双一把抢过去:“私人信件呢。”

陈莉和另外一个女警都笑起来。

吴双双疑惑地问:“你们笑什么?”

陈莉笑着说:“这些信呀,投递的时候都被监狱检查过了。”“啊?!”吴双双惊叫一声,双手捂脸,“羞死人呐。”

陈莉说:“这些可以证明你是潘佳杰的女朋友。”

吴双双立即精神起来:“那我可以见潘佳杰了?”

“我刚才说了,按照规定……”

吴双双还是不甘心,央求说:“要不你跟领导们说说。”

陈莉沉吟道:“好吧,但是你别抱太大希望。”

吴双双连连点头。

李长雄、几个副监狱长、管教线科室领导和马旭东坐在会议室。李长雄问:“杨天胜呢?杨副监狱长呢?”

狱政科科长说:“杨监到局里开会去了。”

“开什么会?我怎么不知道?”李长雄一下子火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李长雄说:“说说,都说说。”

沉默。

李长雄敲桌子:“都哑巴了?!马旭东,你先说。”

“哎呀,老大,多大的事儿呀?”马旭东满不在乎地看着他。

李长雄以批评的口吻说:“多大的事儿?还不大?连武警都出动了,还不大?”他把桌子敲得咚咚响,“洪书记刚刚才走,就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说,事儿大不大?传到局里,我们清水监狱又出名了!”

马旭东说:“严肃点就严肃点,那我也严肃地说,让他们会见。”

狱政科长立即反驳道:“啥?就一个身份证,就凭口说是潘佳杰的女朋友就是女朋友了?那潘佳杰是哪种人?其他人可能不清楚,你还不清楚?判决书上说潘佳杰的女人不下100个,都来,都说是他的女朋友?准还是不准接见?”

“你以为囚犯是香饽饽,还都来?这几年除了潘佳杰的老婆为离婚来过一次,其他的来了吗?搞外劳那阵子,哪个监区没有临时接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马旭东把科长的话顶回去。

狱政科长也不示弱:“你不说还好,既然你说了,那我也给李监和在座领导报告,就你马旭东胆子大,私自会见……”

李长雄打断他,说:“好了好了,不要扯远了。”

狱政科长振振有词:“李监,从狱政管理角度,从法律法规角度,不能允许吴双双会见潘佳杰,潘佳杰的行为已经严重扰乱监管改造秩序,建议给予潘佳杰禁闭七天的处罚。”

刚刚才同意解除潘佳杰的禁闭,这会儿又要关进去,李长雄瞄瞄马旭东,一时间左右为难。其实,他尽管刚才批评了马旭东,但从心底里,他希望按照马旭东的做法处理,大事化小,小时化了,特别是在当前这个节骨眼儿上。

正寻思着,陈莉拿着一叠信推门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马旭东面前,把交给他,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退了出去。

李长雄和其他几个人都看着马旭东。

马旭东扬扬手中的信说:“这些信件,足以代表吴双双是潘佳杰的女朋友……”

狱政科长毫不客气地打断他:“根据《监狱长》的规定,就算吴双双是潘佳杰的女朋友,也不能会见。”

李长雄有些不悦,拉长脸说:“你让马旭东把话讲完好不好?”

“算了,我也不为潘佳杰求情了,不准会见就不准吧。老大,吴双双和潘佳杰的工作我们来做,保证不出什么乱子。但是今天潘佳杰的行为可以理解,我建议进监区严管集训队,关禁闭就算了,你看这样行不行。”马旭东说。

李长雄马上拍板:“好,就这么办。”

一辆出租车在监狱大门不远处停下来,文子平下车,径直朝会见中心走来去,来到值班室外,敲敲窗户问:“警察同志,我想咨询一下,关在里面的人的女儿的男朋友可不可以会见?”

老民警抬起头,一脸茫然地问:“什么?你再说一遍好么?”

“关在里面的人的女儿的男朋友可不可以会见?”

老民警掰着手指:“关在里面的人……罪犯,罪犯的女儿,女儿的男朋友,是吧?”

文子平点点头。

老民警笑起来:“今儿个怎么了,不是女朋友就是男朋友的……小伙子,原则上是不能会见的。”

“你说的原则上,是什么意思?”

老民警说:“除非你跟他女儿一起来。”

文子平闻言,神色黯然。

老民警又说:“不过,还有一种情况……”

文子平眼睛一亮:“还有哪种情况可以会见?”

“你和他女儿构成事实婚姻,不过要当地派出所的证明。”文子平立刻又满脸沮丧。

陈莉陪着吴双双走出监狱大门,她见吴双双垂头丧气的样子,有些不忍,说:“姐,你还有什么话,我可以帮你传给他。”

吴双双回头望望二大门,良久才说:“谢谢你,请你告诉他,家里有我……都好。”

陈莉安慰说:“你也别伤心了,不就是多跑一趟路吗?下次,你跟她妈妈一起来,不就得啦。”她拿出手机,“来来,我给你拍张照片吧。”

吴双双连连摆手,扭头就走。

陈莉拉住她,低声说:“我可以拿给他看看。”

吴双双恍然大悟,拍拍自己的脑袋,笑起来:“好好,来,就拍那个大门,你告诉他,要不是那道门,我就冲进去了。”

“这可不行。”陈莉把她拉到一边,帮她理理头发,“不能对着监狱拍。”

吴双双无奈地说:“行,也行,来,你看我这样行不行?”

她左摆右摆,总觉得姿势不好。

陈莉笑道:“你就随意站在那里就行了,啊!”

陈莉拍了几张,与她道别,吴双双挥挥手,一阵风似地走了。她怔怔地望着吴双双的背影,想起了谢小婉,心头不由得一阵莫名其妙的悸动。刚刚转身往回走,不料与一个人撞在了一起。两人一看对方,都脱口叫出对方的名字。

原来是文子平。

“你怎么在这里?”陈莉问。

文子平说:“我来咨询,可不可以见小婉的爸爸……”

陈莉说:“得了,你还是走吧。你现在这个情况,只有找到小婉才有希望会见她爸爸。对了,小婉有消息了么?”

文子平落寞地摇摇头,自顾走了。

张大新坐在帝大酒店酒吧他个人的专用包间里抽烟。一个服务员推开门,引导何凯华走进来。

张大新连忙站起来,满脸堆笑:“请坐,请坐。”

两人坐定。

张大新问:“何局,这么急找我有什么事?”

何凯华说:“当然是好事啰。我们开门见山。我有一个亲戚,想在清水监狱搞点室内加工,借一借你公司的牌子。”

“好事嘛,好说好说。”

何凯华问:“这个管理费嘛……”

“管理费还是要收的……”张大新故意打住不说,看着何凯华的脸。

何凯华一愣,看着他。

张大新意味深长地说:“何局,我是个商人,在商言商,就像你们官场一样,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的,对吧?”

何凯华脸色有些不好看,问:“那你收多少呢?”

张大新笑笑:“每月10元。”

何凯华又是一怔,看着张大新,随即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张大新话锋一转:“不过,我们鲁总在里面日子可不好过呀……”

“单间是不可能了……”何凯华无奈地摇头,“这事儿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他凑过去,压低声音,“今天洪文岭代表局里去宣布相关当事人的处理决定。”

“但是总不能像其他罪犯那样,没完没了地给你们创造产值吧?”

何凯华说:“我想办法把他调整到特岗上去,生产大组长、监改大组长、积委会理事、监改员、文化教员、夜巡员等等,由你选。”

张大新从包里拿出一个胀鼓鼓的信封,递给他。

何凯华瞧了一眼信封说:“这点小事,又收你的钱,不好意思,算了算了。”

“我希望何局尽快落实鲁老板的事情。”张大新把信封放在他面前。

何凯华的手机响了,他看看号码,笑道:“哟,给你办事的人来了。”他接通电话,“天胜呀,你马上来金帝酒店,老地方……”

不大一会儿,杨天胜夹着公文包走了进来。

杨天胜恭敬打招呼:“何局好,张总好。”

何凯华指指自己身边的座位:“坐坐,有个事儿,你马上办一下,把鲁本川调整到特岗上去。”

“好好,我回去就落实。”

“张总又不是外人,你就在这里落实。”何凯华故意听错了他的意思,看着他说。

杨天胜连声说好,摸出手机,拨号:“你把鲁本川调整到特岗上去……”他转头问,“什么岗位?”

张大新说:“我又不懂你们那些事儿,你看着办就是了,反正要好耍。”

杨天胜媚笑道:“那监改大组长?”对着手机说,“监改大组长,你给他做个耳目档案。”

杨天胜挂断手机。

张大新看着他俩笑道:“什么耳目?多难听。”

杨天胜解释说:“张总,这你就不懂了吧?耳目可以特别减刑。对于鲁总来讲,那就是个摆设。”

何凯华拍拍张大新:“满意了吧?”

张大新忙不迭点头:“满意,满意。”

何凯华站起来:“好,既然你满意,那我就告辞了。天胜,好好陪张大新聊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