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杨阳在监管区门口看见陈莉远远走过来,像遇到救星一般,使劲朝她招手。陈莉走过来问:“有事?”

杨阳满脸愁容:“找谁陪护谢天明呀?”

陈莉也紧锁眉头。

“报告。”一个迟疑的声音从大门里面传来。

陈莉和杨阳回头一看,原来是吉牛马二。

吉牛马二迟疑地说:“如果……如果陈警官和杨警官……”“你想去陪护谢天明?”

吉牛马二点头。

陈莉看着杨阳,杨阳犹豫地看看吉牛马二,不语。

吉牛马二说:“我我……会弹……”

他做了个弹吉他的动作。

杨阳惊喜地问:“你会弹吉他?”

吉牛马二叹息一声:“好多……多年不玩了……”

“好,就你了。”陈莉说。

吉牛马二满脸惊喜:“真的?”

陈莉点点头,她把杨阳叫到一旁,拿出钱包,数了1000元,给他:“给你个任务,去买一把吉他来。”

杨阳说:“我有一把,晚上我给他送过来。”

潘佳杰从铁门的栏栅望着谢天明、马旭东和杨阳离去的背影,外铁门关门的咣当声传来,他浑身一哆嗦。

值班民警站在他头顶上的钢筋上,喝令:“面壁,思过!”

潘佳杰木然地转身,对着墙壁站着,把头顶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睛,在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声叹息,只有他能听见,很清晰,就像一个受伤的流浪狗,呜呜咽咽地。他感受到那就是他的灵魂,如诉如泣。恍惚中,他看见吴双双朝他跑来,搂着他的脖子。

第一次遇见吴双双是在市医院门口,她跪在地上,尽管穿的是粗布旧衣,但他直觉告诉他,这是一朵带露珠的梨花。他帮了她,跟搞其他女人一样的路数,几天后,潘佳杰搂着她躺在宾馆的床上,但他并没有像上其他女人那样,猴急地扯她的裤子,而是慢慢跟她闲聊。

他说:“你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吴双双羞怯地说:“人好多,我好怕,好怕跟丢了啊,所以时不时撞在你身上。”

“我故意时快时慢,你就撞在我身上,酥酥的,那种感觉真爽。”

“原来你是流氓,嘻嘻。”

“我真是流氓,你喜欢么?”

“喜欢,哎呀……”吴双双的声音越来越弱,带着喘息,“我还没有洗澡呢……”潘佳杰和吴双双在床上打滚。

两人事毕,潘佳杰坐起身,抽烟,拿出一叠钱,给她。

吴双双睁大眼睛,扑闪扑闪地,说:“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要。”

潘佳杰摸着她的屁股说:“双双,我有老婆的……”

“我知道。”

“也许这辈子我都不能给你个名分。”

“我知道。我跟你好,那是看中你人好,不是钱。”

潘佳杰愣愣,灭了烟,又把她按在身下。

这一生最难以让他忘记的,是他跟妻子离婚的那天。他刚刚被押送到清水监狱,妻子就跟过来了。其实,他并不怨恨妻子,这些年,准确地讲从三十几岁开始,他和妻子之间就没有性生活,说实话,他现在才感觉对不起她。

他爽快地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妻子面无表情,拿着协议头也不回走了。本来事情到此结束,他将在监狱里绝望地渡过余生,可没有想到,就在这时候,吴双双扶着他母亲走过来。

潘母望着儿子哭泣,潘佳杰落泪。

吴双双拿起话题:“哥,有我呢,你放心,我会照顾阿姨的。”

潘佳杰泪水哗哗直流。

潘母拿过话筒说:“儿子,你要听双双的话,啊!这些日子,要是没有她,我怕早就……”

吴双双临走的时候冲着他一笑:“哥,我等你出来,给我一个名分呢。”

潘佳杰使劲点头,泪流满面,站起来,给吴双双鞠躬。

想到这里,潘佳杰感觉心脏像扎了一根针,痛,痛得他不能呼吸。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谢天明在输液,闭着眼睛,吉牛马二坐在他旁边。

吉牛马二轻声说:“老谢,现在就我们两个人了,说说话,啊!”

谢天明慢慢睁开眼睛,看看他,看看屋子。

谢天明:“单间?”

“是呀。昨天监狱局局长,叫什么文局长,来看你,今天早上就给你换单间了。”谢天明身子动了动。

吉牛马二接着说:“你们原来是同事?现在好了,警官、同改都不敢欺负你了……”谢天明打断他:“老潘呢?”

“潘佳杰呀,被关了小间。昨晚他拦局长告状……”

谢天明慢慢闭上眼睛,又变成一个活死人。

“老谢,你吃点吧。这样下去,你还能挺几天?”

吉牛马二把稀饭端起来,用汤匙喂他。谢天明不张嘴,稀饭洒在嘴上和衣服上。吉牛马二连忙放下碗,用毛巾擦干净。

吉牛马二自责地说:“怎么了,怎么又不说话了?唉,早知道我就不把酒拿出来了,害了你,也害了自己……监区长说,我还有七天禁闭,挂着账呢……我好不容易把酒搞回来,对了,你想知道我怎么把酒带进来的么?”

吉牛马二满以为谢天明会感兴趣,就故意打住不说,看着谢天明,谢天明还是像活死人一般。

吉牛马二闹了个没趣,停顿了一会儿,倍感无聊,就自言自语地说起来:“我托拉饲料的,把酒藏在猪饲料里面,酒用塑料袋装着,每次只能藏二两,最多三两,多了怕发现。这还不行,有警犬嘛,还要在酒袋周围埋一瓶风油精。嘿嘿,就这么捎带进来了……哎呀,可惜我一瓶酒,我存了几个月啊,就这么糟蹋了……”

吉牛马二突然想起什么,看着谢天明,继续絮絮叨叨:“你说的,等你出去了,买几十箱五粮液,倒在猪食槽里,我们喝……哎呀,就别倒在猪食槽里哈,暴殄天物啊……老谢,你还是吃点饭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找谁要五粮液呀……”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喧哗,吉牛马二走到铁栅门往外望,看见杨阳背着潘佳杰,两个随行的警官正和几个医生七手八脚地接住潘佳杰,抬进急救室。他正要回去告诉谢天明,不料外面杨阳在外面喊他。

下午,李文君刚刚开门进办公室,副总就过来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质问她你上午到哪里去了?手机也不接,企划部开会你知道吗?李文君也不示弱,反问,企划部开会,关我人事部什么事?张副总越加生气说,你什么态度?我给你说,你要搞清楚你的身份,你现在不是县太爷夫人了!

李文君瞄着他,冷笑,眼睛里流动着一波又一波的不屑。

张副总傲慢地指着她道:“不服气是吧?我告诉你,这里是企业,不是政府,不要自以为是……”

李文君一拍桌子。

副总真发怒了,骂道:“你还给我拍桌子,我告诉你,你不要妄想用我们那档子事来威胁我。你这个人事部经理是我给你。没有我,你就是一条没人要的母狗。”

李文君突然媚笑起来。

副总惊愕而奇怪地注视着她。

李文君拿出医院报告单复印件,摔在地上:“老娘就威胁你了,怎么着?”

副总捡起报告单,看了一眼,突然笑起来,把单子扔在她面前:“我忘记告诉你了,我精子成活率不到20%,典型的——典型的不育,嘿嘿……你肚子里的野种,是谁的,说!”

李文君嫣然一笑,坐在大班椅子上,转了一个圈,拿出小镜子左顾右盼:“我只跟你睡觉,你说,这是哪个的野种?”

副总断然否定:“绝不可能!”

“那你去咨询一下医生呀,我反正是问过了。”李文君漫不经心地说。

副总开始有点心虚了:“医生……医生怎么说?”

李文君把头一扬:“你又不相信我的话,你自己去问好了。”

副总立即换来一副面孔:“宝贝儿……”

李文君冷笑:“不是成活率只有20%吗?只有,什么意思?那说明有呗。恭喜你,高中状元。”

副总颓然坐在沙发上。

杨阳带着吉牛马二来到积委会办公室,吉牛马二停在在门口呼报告。

杨阳说:“进来吧。”

吉牛马二走进来,目光在那把崭新的吉他上停顿了一下,掠过一丝惊喜,但马上又恢复了先前的表情,规规矩矩站在那里,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陈莉拿起吉他:“给。”

吉牛马二依然低着头:“报告陈警官,我……”

陈莉说:“拿着呀。”

吉牛马二举起右手:“你看,我还能弹吉他吗?”

吉牛马二的右手食指断了,陈莉和杨阳一愣,对视了一眼,陈莉搬了一把椅子放在吉牛马二面前。吉牛马二受宠若惊,满脸惶恐,连忙接过椅子,却不坐下。

陈莉指指椅子:“坐呀。”

吉牛马二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坐着不习惯,我还是站着吧。”

陈莉看着他说:“那好,我也陪你站着吧。”

吉牛马二慌忙摆手,脸涨得通红:“这这……”

陈莉和杨阳注视着他看着他,吉牛马二深呼吸,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陈警官,杨警官,不瞒你们说,有个成语叫如坐针毡,我进了监狱后,才真正体会到这个成语的意思。在警官面前,还是站着好,心里踏实一些。”

陈莉瞪了一眼杨阳,杨阳看着陈莉认真地说:“我可没有打骂过他们。”

“这与某个警官没有关系。”吉牛马二解释说。

陈莉明白了:“哦,你的意思是说,这种压力来自于内心,是吧?”

吉牛马二点头道:“好像是吧。”

“上午主动要求照顾谢天明,不是说自己能弹吉他吗?”杨阳问。

吉牛马二说:“杨警官,谢天明自杀,多少与我有点关系,我很内疚。我想啊,也许音乐能舒缓他内心的痛苦,我是想赎罪啊。但是能弹和弹得很好,那是两回事啊。”

陈莉笑笑:“可是!”她将可是两个字咬得很重,故意停顿下来,杨阳和吉牛马二都望着她,“你上午说的是‘玩’,你说,‘好多年不玩了’,我没记错吧?”

吉牛马二惊愕地看着她。

陈莉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不是把自己的生命融入艺术之中,能说‘玩’吗?”

吉牛马二脸色一变,低下头:“可是我现在……”

杨阳笑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哎呀,不就断了一根手指吗?”

吉牛马二还是很犹豫的样子,低声:“可是……”

陈莉说:“这样吧,这把吉他先放在你这里,或者这么说,我们委托你保管好这把吉他,可以吗?”

陈莉说完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转身看着他说:“吉牛马二,你刚才说得很对,音乐能舒缓一个人内心的痛苦,但是还不够,我认为音乐能拯救一个人的灵魂。”

吉牛马二浑身一哆嗦,看着吉他出神。

杨阳说:“走吧,我带你回医院。”

吉牛马二抱着吉他,紧紧跟在杨阳的身后。

文子平在汽车站的人群中穿梭,焦急地四处看。他突然看见一个姑娘,背影很像谢小婉,连忙跑过去,一把拉住她,大声喊:“小婉……”

姑娘旁边一个高个男子一把推开他,文子平被推开几步,差点跌倒。

高个男子愤怒地冲着他挥挥拳头:“你干什么?耍流氓?!”

那女子转身看了一眼文子平,连忙拉住男子。

文子平一下子愣住了,眼前这个姑娘并不是谢小婉,他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认错人了。”

男子不依不饶,指着他吼道:“认错人了?哼,你这鬼把戏网上早就有了,你是不是想冒充她的亲人,强行拉她走,然后施暴,敲诈勒索,说,是不是?!”

一些人围过来,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文子平又摇头又摆手说:“大哥,我真认错人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心里牵挂谢小婉,转身就跑。那男子马上追过来,边追赶边大叫:“抓抢劫犯,抓骗子,他是骗子……”

两个巡警正好走过来,见状立刻包抄过来。文子平心里越发着急,狂奔起来。

谢小婉背靠着大街,坐在花圃的台阶上,斜对面不远处就是金帝大酒店。她打开手机,六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文子平的。她怔怔地看着手机,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下意识地回拨过去,哪知文子平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她愣怔了一会儿,使劲擦干眼泪,站起来,仰天哭笑了一下,关掉手机,走向金帝大酒店。

张大新坐在办公室正在打电话,歌厅经理敲门进来,拿着一张照片,等候张大新。

张大新放下手机,经理双手把照片呈上去说:“老板,我们查清楚了,这个人是省监狱管理局局长文守卫的儿子,叫文子平,在省城一家外贸公司实习。”

张大新眯着眼睛端详照片。

“还有那个化名为芳芳的陪酒女,本名叫谢小婉,是贪官谢天明的独女,谢天明现在在……”

张大新放下照片问:“谢小婉呢?”

“几天前离开了。”

张大新沉吟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良久才说:“以后要是遇到这个谢小婉,给她点方便。”

经理点点头,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他又小跑进来:“老板,谢小婉又来了,她要求当班,你看……”

张大新眉头紧锁,沉思了一会儿,才说:“把前些天扣掉她的钱还给她,然后再给1000块钱,打发她走。”

经理从里面走了过来,谢小婉迎上去问:“经理,怎么样?”

经理没有搭理她,径直走到吧台后,低头数钱。

谢小婉央求说:“经理,我可以的,我以前是有点不听话,我错了,行吗?”

经理把一叠钱放在柜台上:“拿着走吧。”

谢小婉诧异地看着他:“这是啥意思?”

“老板说了,这里不适合你,拿着走吧,别再回来。”

“那我也不能平白无故拿你们的钱呀。”

经理抬眼瞧瞧她:“想不到你这小妮子还有点骨气。这钱呀,本来就是你的,不要是吧?那我要了。”

谢小婉满脸疑惑:“是我的?”

“哪里那么多废话?拿着,走走走!”经理有些不耐烦。

谢小婉赌气地说:“你不说清楚,我不要!”

经理把钱拿上,把她拉到门外:“哎呀,你咋那么倔呢?”他把钱塞给她,“这里面1800元是扣的你的提成,就是前些日子,那个小白脸那个。还有1000块,是老板给你的。”

谢小婉越发错愕:“老板为啥给我钱?”

“我也不清楚,你也是小固县的吧?对,他是小固县来的。”

谢小婉大体明白了几分,数了数钱。

经理笑笑:“嘿,你这小妮子,还信不过不成?数吧,数吧,我等着。”谢小婉数了1000块,塞给他:“我的提成我要,这钱,我不要。”

谢小婉说完,哼着小调,走了。

经理拿着钱,看着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嘟囔了几句,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张大新走过来。

经理连忙迎上去,晃了几下手中的钱,点头哈腰地说:“老板,我就说嘛,这小妮子有骨气。”他感叹道,“唉,现在这样的姑娘不多啰!”

张大新停下来,望着谢小婉的背影,若有所思,良久才说:“安排她去客房部。”

经理一愣:“可是,这小妮子这么倔,刚刚才赶她走……”

张大新打断他:“你去人才市场摆个摊位。”

张大新说完,走了出去。

经理望着他,咕嘟道:“这,这哪跟哪呀?守株待兔?我成什么了?”

文守卫下班一进家门,看见刘蕊坐在沙发上抹泪。

文守卫把公文包放在沙发上,把手机放在茶几上,边脱外衣边问:“怎么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刘蕊没好气地说:“怎么了?怎么了?这几十年你就会问这么一句?”

文守卫定定看着她:“到底怎么了?”

刘蕊哼了一声,抱怨说:“我今天一早就回来了,你一个电话也没有?别给我说你不知道!还有,儿子呢?儿子现在都没回来,你怎么就不关心一下?”

文守卫愣怔了一下,赔笑说:“这不是工作忙吗?儿子可能找小婉去了,儿子大了……”

“儿子就是儿子,在我眼里,他永远是儿子。工作忙,工作忙,你有不忙的时候吗?忙得打一个电话的时间也没有?”刘蕊责备道。

文守卫转身走进了厨房,刘蕊追到厨房门口。

“还有,谢小婉的事情……”

文守卫把铲子扔在锅里,铲子乱跳了几下,发出叮当的响声。

“你有完没完?”文守卫也生气了,生硬地说。

“嘿!你还跟我发起火来了,谢天明的事儿你能掺和吗?他是有名的贪官……”

文守卫生气地打断她:“谢天明是谢天明,谢小婉是谢小婉,谢天明的事儿跟小婉有啥关系?你讲点道理好不好?”

刘蕊不依不饶,大声说:“你真傻还是装傻?怎么就没有关系了?谢小婉是谢天明的女儿!”

文守卫沉着脸:“我说的是谢天明的事儿,不是他女儿!”

刘蕊气得直甩头,指着他:“你……”

这时,文守卫的手机叫起来,刘蕊气冲冲走到客厅,抓起手机就吼:“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不要人休息?!”

文守卫追出来,摇摇头,伸出手要手机。

刘蕊惊叫起来:“什么什么?哪个派出所?哦哦……好好,我马上来,马上来……我是他妈妈!”她拿起手提包就走,边走边抱怨,“这小子,就没让我安生过……”

文守卫冲着她问:“出什么事儿了?”

“你儿子,在派出所。”

文守卫一下子愣住了,走到窗户边,望着夜幕下的城市出神。

大约一个小时后,刘蕊和文子平回来了。文子平浑水泥水,脸上有几处瘀青,低着头,也没给文守卫打招呼,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

刘蕊跟着进来,大呼小叫:“唉哟,你看看你,哎呀……”

文子平歇斯底里地大叫:“妈!我换衣服也要你管?!”

刘蕊愣怔了一下:“好好好,我出去,你快点换哈,免得感冒了。”

文子平站起来,使劲将门关上,关门的响声吓了刘蕊一跳,她无奈地摇摇头,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

文守卫问:“怎么回事?”

“没事,一场误会。”

“究竟怎么回事?!”文守卫声音尽管很低,但很严肃。

刘蕊吓了一跳,看看他说:“还不是因为谢小婉,他去车站找人,认错人了,人家以为他是……是……哎呀,就是网上流传的那个,强行认女的为丈夫什么的。”

文守卫松了一口气:“好了,吃饭吧。”

刘蕊站起来去敲文子平房间的门:“儿子,吃饭了,出来吃饭了哈。”

文子平不理睬他。

刘蕊推门,门被锁着,她走回饭厅,看了文守卫一眼:“你去叫。”

文守卫来到文子平房间门前,轻轻敲了两下:“儿子,我把饭给你放在高压锅里保温,饿了就起来吃,啊。”

里面传来文子平的声音:“好的。”

一夜无话。

黎明时分,文守卫起床,抓了一盒牛奶和几片面包,拿起公文包刚刚走到门口,传来刘蕊大呼小叫的惊叫声:“老文,快来,快来。”

文守卫转身回去。

刘蕊站在儿子文子平房间门口:“儿子不见了!”

文守卫走进儿子的房间,被子折叠得整整齐齐,桌子上有两张纸条,文守卫拿起来看,一张是谢小婉写的。

子平哥:我走了,我生病住院共花费5327元,我这里只有5000元,欠下的钱,我会尽快还上。子平,阿姨说得对,找份好工作是人生三大转折之一,你还是慎重考虑她的意见。我们两家现在门不当户不对,我不想连累文叔叔,更不想成为你的累赘。这段日子,是我这些年最快乐的日子,谢谢你。

还有一张是文子平写的。

爸爸:我去找小婉了,勿念。小婉的钱,我拿走了。

文守卫火气一下子升腾起来,瞪眼看着刘蕊。

刘蕊走过来,一把拿过纸条,看了看。

刘蕊抱怨说:“这个谢小婉也是的,走就走吧,还留什么条子,你看,子平不见了,到哪里去找啊?”

文守卫敲着桌子发火:“你究竟给小婉说了什么?”

李浩健在操场正中吹哨子。

李浩健大声吼:“严管集训组集合。”

二十多名罪犯从监舍里飞奔而来,自觉站好队。

脑袋被剃成光头的鲁本川带着红色的“二级严管”胸牌,跑在最后,边跑边提裤子。马旭东在监管区大门外喊:“李浩健,你来一下。”

李浩健应声跑到大门口,立正。

“叫赵海东整训严管组,你去生产车间。”

李浩健大声回答:“是!”

李浩健跟着马旭东走了。

二皮耀武扬威走了过来,指着鲁本川,扬扬手中的跑表:“鲁本川,出列。”鲁本川仿佛没听见,手搭耳朵:“啥?”

二皮走过去,拧起他的耳朵,对着鲁本川的耳朵大吼:“出列!”

鲁本川浑身打战,连忙跑到前排站好。

二皮嘿嘿几声奸笑:“鲁日本,你已经超过二十秒了,今天又是你一人迟到。”“刚才是张组长掐表,又不是你嘛,你咋知道是二十秒?”鲁本川不满地辩解说。

二皮喝道:“老子给你数着呢。”

鲁本川耷拉着脑袋说:“对不起,我在解大手。”

二皮使劲干咳几声才说:“这个……这个嘛……昨天,我们李浩健大组长就讲过,严管组集训,口哨声第一。解小手的,必须刹车;解大手的,必须夹断。”

二皮一脸坏笑,瞧着鲁本川:“鲁日本,听清楚了没有?”

鲁本川哭笑不得:“我下次就夹断。”

众犯人一阵笑。

“看你这把年纪,怕是孙子都有了,这次饶了你,下不为例。入列。”

鲁本川走进队伍。

二皮面向队列:“今天我们继续操练‘四面转’,一会儿监区长要来检查,大家一定要用心。老规矩,转错两次以上,耳光伺候。清楚没有?”

犯们齐声应答:“清楚了。”

鲁本川没有应答,很胆怯地东张西望了一下。

二皮喊口令:“全体立正,向右转!向右转!向左转!”

鲁本川独自一人转错,他还是向右转,还差点撞上其他罪犯。

“鲁日本,怎么不长点记性。”二皮呵斥,指着一个罪犯,“你,给他记着。”那个罪犯拖着长长的尾音叫道:“鲁本川日本,转错一次。”

值班民警正好从楼上巡视下来,喝止:“不准叫绰号!”

那个连忙立正:“是!”重新喊,“鲁本川,转错一次。”

二皮继续喊口令:“向左转!向左转!向左转!向左转!向右转!向左转!”

鲁本川又转错了。

二皮斜睨着鲁本川:“唉,鲁日本……”他瞄了一眼值班室,转头,“鲁本川,我都不好意思说你了,严管集训队,是干啥子的,你晓得不?让你背规范你说你脑壳开过刀,听到集合哨响你拉屎不夹断,按规定坐地上你要坐床铺,你是安心给老子捣乱,想让监区扣我们的考核分哪?”

罪犯们七嘴八舌批评。

“就是,你龟儿子不听话,我们也要挨骂,老天下雨,大家都得穿蓑衣呀。”

“你是贪官,不怕扣分,我们怕呀。”

二皮嘿嘿奸笑:“听听。听听,这是群众的呼声!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你明白吗?你娃当那么大的官,为啥进来了?就是群众祸害的嘛。”

鲁本川苦笑,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二皮继续教训:“我们再来。鲁本川,你已经没有犯错的机会了,记住,千万不要出错。”

鲁本川紧张地点点头,站在鲁本川身边的罪犯摩拳擦掌,一副急不可耐、渴望鲁本川出错的神态,鲁本川瞄见他们那副神态,心里愈发紧张。

“立正,标齐。向左转,向右转,向左转,向左转。”

鲁本川又出错了。

二皮一脸坏笑:“按规矩,站在鲁本川左右两边的人执行刑罚,要分清楚,转错那边打那边。”

站在鲁本川左边的那名罪犯使劲给了鲁本川一记耳光。

鲁本川一手捂脸,一手举过头顶想还击。

左边的那名罪犯喝道:“你敢,你一错再错,老子打你耳光是轻的。”

二皮嘿嘿干笑两声:“打得好!继续操练,再错再打!”

鲁本川恶狠狠地瞪着二皮。

二皮又下口令:“全体都有,立正,标齐。向后转。”

鲁本川没有向后转,而是直接向二皮走去。

二皮迎上来:“你狗日的,想日天了?”

“组长,我想给你说……”鲁本川怪怪地咧嘴笑了一下,轻声细语地说。

二皮一愣,鲁本川一拳准确地打在二皮鼻子上,瞬间,二皮脸上鲜血直流。趁大家大呼小叫之时,鲁本川快步跑向警官值班室与操场的隔拦,猛烈摇动铁栏杆,大呼小叫:“警官,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值班民警走出来:“你打不来报告词?”

鲁本川立正:“报告警官……”

二皮满脸鲜血地带领一群人围上来,抢先报告:“报告警官,罪犯鲁本川抗拒改造,并打伤严管集训组组长,请警官严加处理。”

值班民警问:“大家说,是这回事吗?”

鲁本川急忙解释说:“警官,是这样的……”

二皮马上打断鲁本川:“报告警官,他自己都承认了!”

鲁本川慌忙摆手:“不不,不是,警官,是这样的……”民警看着鲁本川,强忍住笑:“嗨,究竟是还是不是?”

犯人们七嘴八舌向警官报告。

“有这回事。”

“大组长都流血了,这就是证据。”

“龟儿子职务犯太猖狂了。”

“就是,好猖狂哟,在外面欺压百姓,在这里还欺压我们。”

……

值班民警慢条斯理地转过身,进值班室拿出一条用帆布仿背背佳做的衣服,交给二皮:“去,给他穿上。”

鲁本川满面悲愤地指着民警叫道:“你今天要是强迫我穿这玩意儿,我就死给你看。”

值班民警慢条斯理地说:“给他穿上。”

二皮拿着背背佳走向鲁本川,鲁本川撒腿就跑。几个社会犯将他拿住,二皮亲自动手,将背背佳套在鲁本川身上,并把调节松紧的绳扣紧了又紧。

鲁本川忍不住呻吟,值班民警慢慢离去,临近值班室,转身看着二皮:“赵海东,找两个人看住他,不要出事。”

二皮立正,兴高采烈地回答:“是。”他点了两个罪犯,命令道,“将他拖回监舍,背《规范》!”

群山巍巍,峰峦叠嶂。

也许是雨后的天空,特别深蓝,特别高远,阳光暖暖地洒下来,浸润在风里,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沉醉了,静静地享受着四月阳春,暗自孕育着新的生命。

唯有那偶尔的一丛叫不出名字的野荆棘,紧紧环抱着柏树,球状的花序次第开放,簇簇团团,在阵阵清风中,夸张地舞弄着长长的枝条,在一片嫩绿色的山野中昂起高傲的头。

“那是什么花?真好看。”陈莉擦擦汗水问。

乡司法所所长说:“蔷薇科的一种荆棘,当地人叫它白刺花,还有一种开红花的,花朵要大一些,叫红刺花,实则就是野蔷薇,华而不实,没一点用处,疯长,就像那些贪官,当地人很痛恨,砍了,一年又长成很大一团,把柏树都缠死了。”

接着,所长笑起来:“谢天明当县委书记时候,百姓们把他比作柏树,何等风光啊,而被抓了后,又把他比成这野刺,连狗屎都不如,真是世事难料……”

“不至于吧?”杨阳有些疑问。

“你不知道乡村的风土人情,在我们这里农村,只要你家出了‘劳改犯’,那可是几辈人都抬不起头的事儿。”所长说。

“哪谢天明一家生活得怎么样?”陈莉问。

“不知道呢,在农村,反正就那么一回事儿,好能好到哪里去?再差嘛,也能吃饱饭。”

不用多说,大家都心照不宣,谢天明的母亲顶多就是能吃饱饭的那一类。

“还有多远啊?这路怎么越来越难走?”陈莉喘息着问。

“爬上这座山,再下到半山腰就到了。你们这时候来还好啦,要是五月来,这路就没了,更难走。”

是啊,那时候路就被野草和荆棘封死了。

“为了保障通行,每年冬天,这里的百姓都要砍一次。”所长继续抱怨说,“这谢天明也是,当个县委书记,也不把家乡的路修一下。”

“我们休息一下吧?”杨阳看看陈莉说。

“算了,我还行……”陈莉咬咬牙说。

杨阳都感觉腿越来越沉,他知道陈莉的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只是在拼命坚持。他何尝不想早一点到达,恨不得长出翅膀,一下飞到谢天明的家呢?

今天一大早,他们从监狱出发,抵达谢天明家所在的乡政府时,都下午两点了。找到司法所,说明情况。所长很热情,自告奋勇给他们带路。他们向所长了解谢天明家里的情况,所长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谢家有两兄弟,谢天明为长兄,弟弟在务农,谢天明出事后,他母亲和女儿谢小婉回到老家住,谢小婉住了一段时间就走了,估计继续上学去了。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料想到的是,所长说谢天明的父亲早在五年前就死了。但他的档案上记载却活着,陈莉他们推测可能是谢天明在法院判处后才过世的,估计他弟弟怕影响他改造,没有通知监狱,监狱至今也不清楚,十有八九谢天明也还不知道他父亲已经去世。

但这个情况令陈莉一行心里沉甸甸的,谢天明现在情况很糟糕,要是他知道了,谁也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事情。这给他们实施的教育感化工作无疑又增加了难度。

教育感化谢天明的任务,是文局长亲自安排部署的……

昨天文局长跟谢天明谈话完了刚下楼,罪犯潘佳杰在一监区活动场上狼嚎一般叫冤。文守卫满脸笑容一下凝固了,他对马星宇说:“你去了解一下。”

监狱长李长雄还暗暗急得不行,他料想这位亲力亲为的局长肯定会去过问,哪知道他派马星宇去,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倒不是潘佳杰又给监狱、给他李长雄脸上抹黑,要知道如果罪犯点名叫某个领导申诉,这位领导就答应了,那么,就会给罪犯形成一种印象,觉得不公正,就等上级领导来视察的时候闹,哪以后万一遇到省人大、政协或者司法部来视察,怎么办?看来这位县委书记也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文守卫坐在党委会议室,一言不发,似乎在沉思什么,其他人也不敢问,李长雄就借给他加水时机搭讪,可文守卫根本不理睬他;他又叫陈莉去加水,借机试探一下这位领导究竟在想什么,但是他失望了,这位局长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也没主动问什么。

四个调研组陆陆续续地回来了,局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洪文岭问:“文局,我们开始?”

文守卫这才恢复到惯有的表情说:“等等马星宇。”

过了不多一会儿,马星宇回来了。

文守卫说:“马星宇先汇报,其他四个组依次汇报。”

马星宇说,刚才嚎叫的那个罪犯叫潘佳杰,起因是谢天明自杀当天,监狱组织违禁品大清查,收走了他父母的几张照片,向监区民警申诉了好几次,就是没有给个明确答复,今天不是清明节吗?想起来就控制不住自己,听说局长来到了一监区,于是就闹着给文局反映情况。

文守卫有些恼火:“其他组汇报。”

其他组领队都汇报了调研情况,指出了很多问题,并提出了整改意见。

“先说说照片的事情,违禁品?监管法规是怎么界定的?我不懂,但是我感觉罪犯父母亲照片不是违禁品吧?”文守卫等各组汇报完了,便问副局长何凯华。

何凯华说:“不算。”

“那你说说,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文守卫转头问李长雄。

李长雄不清楚这件事,便扭头问分管副监狱长杨天胜。

杨天胜说:“这事儿……”其实他也不清楚,于是冲着马旭东发火,“你怎么没有报告?”

“我们报告了狱政科,还打了专题报告。”马旭东说。

狱政科长不得不说话了:“文局,各位领导,这个潘佳杰……那天我们狱政科一民警在清查违禁品时,认为其他罪犯都没有,唯独他有,怕其他罪犯有情绪,就没收了。何况,如果每个罪犯都叫家里邮寄来这样的照片,有碍于规范化管理,所以……所以……”

也许他自己都难以说服自己,于是越说越觉得说不下去。

“照片呢?还给他。”文守卫说。

马旭东说:“报告局长,狱政科曾答复我,说照片找不到了。”

“什么?!”李长雄脸色一下涨成猪肝色,质问,“你这个狱政科长是怎么当的?你,马上去找!”

狱政科长面露难色。

“怎么回事?叫你马上去找!”李长雄命令道。

“因为当违禁品没收,就销毁了。”狱政科长埋着头,低低地说。

李长雄觉得自己的脸丢尽了,当着文守卫的面又不好进一步发作,要是在其他场合,他可能马上就宣布撤他的职了,只好狠狠地瞪了他几眼,气呼呼地说不出话来。

文守卫反而冷静下来,想想都已经反映到了省纪委,这原本就是在他臆想之中的事,于是说:“初步看来,问题确实不少,如果深入下去,估计问题还会更多。四个调研组回去之后形成详细的报告提交局党委,我们根据全省的具体情况制定一些原则的措施,局调研组仅仅只是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大量的工作还得靠你们监狱,靠监狱各级民警。”

他接着说:“至于今天发生的照片风波,我相信清水监狱党委会引起重视,就不说了。我着重要说的事关于谢天明的教育感化问题,也许你们中有些同志认为我跟谢天明是同学同事关系,所以格外关照。”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他。

“从你们的表情上看,持这种观点的同志还不少,呵呵……”他笑起来,很开心的样子,这让大家更加疑惑。

他继续说:“我一个月之前跟李长雄监狱长交换意见,怎么说来着?我说要从外围入手对自杀事件进行深度分析,分析社会、家庭、改造环境等等,再深入罪犯内心,搞好了,说不准就开启了一条不一样的改造罪犯的道路,那你李长雄可就是我们全省监狱系统的功臣,对不对?李监狱长。”

李长雄忙站起说:“是是是……”

不过,声音很小,小得几乎自己都听不到。

文守卫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坐下:“刚才监区给我讲,谢天明很特殊,认罪但是不悔罪,五年来此人不悔罪,不服从管理,经常顶撞民警,还不时散布反动言论,曾煽动其他罪犯闹事,被严管一次,禁闭3次,记过两次,列为包夹对象、顽危犯。昨天,还袭警,咬了马旭东,特警队的同志给我讲了过程,我既感动,又害怕,可以说毛骨悚然!”

文守卫呷了一口茶,接着说:“为什么这样说呢?先自杀,后像疯子一样袭击民警,这说明什么?说明谢天明已经不能承载内心的痛苦,绝望了。而我们的民警呢,投入了大量的心血想转化感化挽救他,就是没有效果,说明我们的思路有问题,方式方法有问题。现在看来,谢天明是一个特殊的个案,教育感化谢天明,确实有现时的实践意义。”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省纪委副书记王炳松同志在给我廉政谈话时告诉我,有人向省纪委投诉监狱在执法上缺乏人性化,要我关注一下。我呢,刚来,对监狱工作不熟悉,所以我想就从我熟悉的谢天明入手,教育感化他,也算熟悉、探索监狱教育改造工作吧。”

洪文岭插话说:“刚才听了调研组的汇报,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职务犯家属投诉。清水监狱每年都有职务犯实施自杀行为,这几年又特别突出,有递增的趋势,仅今年上半年就发生了四起,监狱掌握有自杀倾向的罪犯占10%,监管教育形势非常严峻,也造成了一些社会影响。”

“是啊,这些数据触目惊心啊!试想想,假如……”文守卫把“假如”两字咬得很重,“假如我们的亲人在监狱里服刑改造,我们能放心吗?这些数据仅仅是监狱狱政科根据经验排查出来的,那么,如果用现在心理学方法分析,究竟有多少呢?我们不得而知,但陈莉同志告诉我,肯定比现在这个数据要高!”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么严峻,脸色凝重。

文守卫扫视了一下会场,接着说:“我刚才与马旭东同志交谈中,他提出了这样一个疑问,为什么现在监管条件大大改善了,按照罪犯的话说,监狱像花园,像宾馆,而罪犯反而难管了,工作比以往还繁重了,监管问题反而还多了。这个问题提得好啊!作为监狱人民警察,我们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吗?”

李长雄又一次站起来,自我批评说:“文局,我没有认真领会你的指示,我检讨……”

文守卫以安慰的语气说:“你也别紧张,我们来调研,不仅是要解决清水监狱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在布局调整后,全省所有监狱应该都面临同样的问题。陈莉在这方面是专家,我们请她讲讲。”

陈莉有些不好意思,也显得紧张:“局长……专家这个称号不敢当……”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啊,在全省也没有多少个吧?当之无愧!”文守卫说,“别紧张,不要太理论化,太理论化了,反正我是听不懂的。”

大家一阵轻笑,都点头表示自己也听不懂。

陈莉清清嗓子说:“那好,我简单直白一点,我们国家通过多年的改革开放,国家富裕了,对监狱的投入加大了,监狱的环境条件得到极大的改善,对罪犯人权的保障上升到法律的层面,监狱不再承担为国家减轻负担的任务,主要功能应该回归到改造教育挽救罪犯这个工作上来。另一方面,罪犯在基本权利得到保障之后,其精神需求一下子就凸显出来,而我们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于是,问题就出来了。这个问题其实很好解释,大家去看看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就明白了。”

马旭东笑着说:“我大概明白了,就是这些罪犯吃饱了喝足了,有精力东想西想的,

对吧,陈莉?”

会场一阵哄笑。

“可以这么通俗地理解。”陈莉忍住笑说。

文守卫说:“我们一定要解决罪犯这个东想西想的问题,要弄清楚他们是怎么想的,才好对症下药,因材施教。所以,教育感化谢天明是一个探索性工作,必须做,而且要做好。这个工作就落实到马旭东、陈莉头上,监狱要提供保障,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车派车。”

“你们看,那里就是谢天明的老家。”乡司法所所长指指山下说。

陈莉从沉思中醒过来,顺着所长指的方向朝山下望去,半山腰一个山坳里,有一处房屋隐约在竹林中。

太阳西沉,已近黄昏,几朵白云被夕阳镶上了血红色的缀边,凸现几分苍劲而凄凉的美。山风猎猎,掀动着一山的嫩绿,鸟儿们在绿波中起起落落,高亢地鸣叫,似乎在呼唤伴侣或者儿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