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水落石出

祝一鸣乘往北京的航班是上午十点整起飞,从家中到机场只需半小时左右,由于他可以享受贵宾专用通道和贵宾室,所以以往他去机场都把时间掐得很准。今天却有所不同,可能是因为心情非常迫切甚至有些焦虑,或者考虑到昨晚下了一场小雪,路上可能比较滑,他八点半就出发了。

由于祝一鸣坐的是南吴省2号车,省内的多数高速公路收费站见到这样的车号历来都是快速放行、不敢收费的。这几年中央整顿党风,群众对这类行为意见强烈,省委省政府也曾专门发文,对车辆的收费不准搞特殊化,可主管部门在执行中仍我行我素,美其名曰:为领导节省宝贵时间。不过,今天祝一鸣可算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了。——他的车在江河市高速公路收费站被几名交警拦了下来,说要检查证件。祝一鸣的司机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况,一肚子无名火,骂骂咧咧道:“你们的眼睛瞎了,不知道车是谁的?要收费就收费,查个屁呀!”

祝一鸣在车内对司机老阮说:“你把证件给他们,别跟他们费时间了。”

老阮这才很不情愿地递交了自己的驾驶证,并把车开到了旁边的停车道上。

谁知交警查验了老阮的驾驶证,又察看了车内的祝一鸣后,对祝一鸣很有礼貌地敬了个礼,说:“对不起,祝省长,驾驶证好像有些问题,要请您稍等片刻。”

祝一鸣怏怏不乐地问:“要等多长时间?”

交警又是一个敬礼:“我也不知道,听从上级领导的指示。”

祝一鸣有些光火了:“你跟你们上级领导汇报,就说我要执行紧急公务,有什么问题待我回来后再查,否则,耽误了我的航班,你和你们的上级领导都吃不了兜着走。”说完,命令司机强行开车。

令祝一鸣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几名交警一起卧倒在他的车前,高喊道:“不许开,有种就从我们身上辗过去。”

“反了!你们反了!”祝一鸣恼羞成怒,头上青筋直暴。

就在这时,两辆急驶而来的车在祝一鸣面前停下。前面一辆车上走下来的是省纪委书记叶志超,他指着从后面车上下来的那位五十多岁、戴着眼镜的瘦高个男人对祝一鸣说:“祝省长,这位是中纪委常委丁岩同志,他找你有事。”

祝一鸣脸色骤变,但须臾间便镇定下来,下了车笑呵呵地向丁岩伸出右手:“丁常委,幸会幸会,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丁岩并未与祝一鸣握手,口气冷峻地对他说:“现在不是握手和拥抱的时候,请你立即跟我到指定地点接受审查。”

祝一鸣尴尬地收回伸出去的右手,强作镇静地说:“丁常委,中纪委的领导我大都熟悉,有的也不是一般的关系,你看上去好像比较面生,说句失礼的话,请问你有带走我的合法手续吗?”

丁岩不动声色地从公文包中取出文件,递到祝一鸣手中。祝一鸣一看,是中共中央关于同意中纪委对祝一鸣立案审查的批文,顿时脸色苍白,微微发抖地把批文交还给丁岩,转身步履沉重地上了车,叫司机跟着丁岩和叶志超的车前行……

车子在金宁市紫金宾馆西边那幢独立的三层楼前停了下来(也就是曾关押过李毅的写字楼),不一会儿,黄春江陪着龙正平从一间房子里走了出来。身材伟岸的龙正平倒显得很轻松,笑眯眯地主动与祝一鸣握了握手,说:“老祝啊,想不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看来我们还是有些缘分的。这次我们来这里的目的,想必你已知道了吧?不过,我只是先跟你打个招呼,表示一下礼节,暂时还没时间与你谈话,因为佟立群和诸葛清等人早就与我预约了,我没有分身术啊,丁岩同志先跟你谈吧,他是专案组的副组长。”

祝一鸣一听到佟立群和诸葛清这两个名字,心中一阵翻腾,但几十年的官场历练使他保持着超乎常人的冷静,他面带笑容地对龙正平说:“我对中央决定坚决拥护,对中央领导充满信心,对自己有足够的自信,跟谁谈,什么时候谈,谈多久,这些我都无所谓。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我祝一鸣是经受得住任何风浪考验的。”

龙正平笑道:“老祝,但愿如此。我先送你两句话,一句是宋代王安石的,豪华尽出成功后,逸乐安知与祸双。还有一句是高尔基的,不知道明天要干什么的人是不幸的人。其他事我们以后再谈吧。”

祝一鸣还想说什么,两个身强力壮的人把他“请”进了他该去的地方……

李毅于晚上八点钟被叫到龙正平的房间。

两人握手寒暄之后,李毅笑着说道:“龙常委,这次您把我叫到这里,该不会是第二次审查我吧?”

龙正平左手托腮,说得有些玄乎:“对你来说,既是审查,又不算正式审查。”

李毅说:“此话深奥,不知何解?”

龙正平这才认真地告诉李毅:“说是审查,是因为邵苏华以实名举报了你为妻子治病受贿三十多万的事实,且有发票和现场拍摄的照片为证。同时,‘老太爷’又通过中央领导对你的案子发了话,我们不得不查。说是不算正式审查,这是因为我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先找你本人,而是先找了举报人,现在已把情况基本查清,证明这又是一件对你蓄意诬陷的恶性案件。据邵苏华交代,她当时给你妻子送药并未想到要陷害你,只是想请你为她父亲邵天翔说说情。可王德兴知道这事后,屡次教唆利用邵苏华,说她这样做在事实上已构成了行贿罪,只有主动向中纪委举报,才能立功赎罪;同时,只要邵苏华向中纪委举报,王德兴不仅可以为她提供证物,而且能够通过关系救出邵天翔。邵苏华在这样的利诱下做出了实名举报你的愚蠢行为。后来江河市纪委派人将药费款送上她的门,并告知她邵天翔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而可能受到从宽处理,邵苏华才有所醒悟。在中纪委向她调查时,她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道出了实情。但鉴于她的行为已构成诬陷罪,我们已将她的案子转交给当地检察院处理。”

李毅一直在怀疑邵苏华为何不听他的劝告,迟迟不到江河市纪委把款子取回,以免法律追究,现在龙正平终于为他解开了这个谜团。但是,他不同意中纪委对邵苏华的处理方式,要求龙正平从中协调,给予邵苏华改过自新的机会,只对邵苏华做党纪处分,而不追究其刑事责任。

龙正平严肃地对李毅说:“你这样做是否出于对她救你妻子的感恩?作为一个党的高级干部,绝不能把私人恩怨凌驾于党纪国法之上。”

李毅坦然相告:“感恩确是一个重要因素。我觉得,不管是一个平民百姓,还是一个党的领导干部,知恩图报的品德绝不能丢,因为它不仅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而且是人性中的光芒。当然,我要求对邵苏华免于刑事处分也是有法律根据的。其一,从主观动机上来说,她不是蓄意陷害,而是被人胁迫利用的;其二,她自我悔悟得早,并配合你们查清了事实真相,有立功表现。今天我们倡导以法治国,不能对它做片面的理解,以法治国的首要目的是防止和震慑犯罪,其次才是依法追究。即使是依法追究,还要综合考虑动机、后果、过程这三大要素。其三,历史经验证明,礼法合法、德主刑辅与法治相结合,才能推进国家治理体系和能力的有效发展。像邵苏华这样处于惩罚和抢救两可之间的人,应该以挽救为主。不单单是对邵苏华,对诸葛清之类也应如此。

龙正平插话道:“这就怪了,诸葛清是你的政敌,也是多次想陷害你的人,你为这样的人说情到底是真心还是作秀?”

李毅说:“首先,我认为党内用‘政敌’二字必须十分严格,只要不是与党和人民的根本利益背道而驰者,就不能称之为政敌。我和诸葛清有政见上的分歧、工作上的矛盾,又有为人民办实事的共同点,因而不能称为政敌。其次,诸葛清在政治思想上、生活作风上犯有错误,理应受到处分。但且不说他对党和人民的事业做出了贡献,即使是他所犯的错误,也大都在权力的胁迫下,在重重的思想矛盾斗争下的被动之举,且他也有自我反省、自我坦白的行为。因此,对这样的人,要尽可能给出路,让他有重新做人的机会。这里面没有任何作秀的成分,而是出于对同志、同仁的负责,对党的政策和法治精神的理解。

龙正平对李毅的观点显然不太赞同,口气严峻地说:“照你的说法,我们对祝一鸣也应该给他重新做人的机会?”

李毅的回答有些出乎龙正平的意外:“祝一鸣腐败透顶、罪孽深重,已经失去了重新做人的机会。而这种机会的失去,除了他本人的思想品德外,还与我们体制上的放纵不无关系。想当初,祝一鸣由江河市市委书记升任青北省省长时,司徒震同志作为非常了解他的老上级就坚决反对,他向省委、中组部、中纪委的领导同志当面反映,祝一鸣犯有严重的错误,已不适合担任党政领导职务。可由于祝一鸣深谙显规则和潜规则,巧妙地打体制的‘擦边球’,善于走上层路线和‘老人路线’,他的错误非但没有受到追究,反而平步青云,左右逢源,这就使他越来越胆大妄为,越来越把党纪国法视同儿戏,直至不可救药。试想,如果对祝一鸣的错误早日发现,及时按党纪国法处理,他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吗?他会失去重新做人的机会吗?类似祝一鸣这样的情况在全国为数还少吗?所以,反腐固然要有腐必惩,有贪必肃,最大限度地清除腐败分子,同时,更要着眼于建立让官员不敢贪、不能贪、不想贪的政治体制。在中国封建王朝的历史上,反贪最为严厉的莫过于洪武一朝。朱元璋倚重酷刑和特务机构两大法宝,杀戮了无数贪官,一时有所见效,但他尸骨未寒,贪风重起,尤其是明中后期的宪宗、孝宗、武宗、世宗、穆宗、神宗、光宗、熹宗八代,成为历史上贪官横行、宦官专权的最为昏庸黑暗的时期,大明江山加速土崩瓦解。这样的历史经验教训值得我们吸取。依法治国是政治体制改革迈出的重大而坚实的一步,可必须有配套的操作系统和观念更新才能取得理想的效果。对不起,龙常委,也许我一时冲动讲得太多了,太离题了,望你能批评指正。”

李毅说完,准备挨龙正平的板子,不料龙正平哈哈大笑了一阵,粗着嗓门对他说:“人家都称我为龙大胆,你居然敢对我高谈阔论,指指点点,就不怕我抓你的小辫子吗?不过,我历来喜欢性格直率、有独特见解的人,你刚才的宏论,有的值得商榷,有的对我很有启迪。所以,我现在既不表扬你也不批评你,待我抽出时间的时候再听你的高见。”

李毅知道,龙正平跟他的谈话要结束了,准备接待下一位对象了,他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龙正平说:“你这就想走吗?还有一道重要程序。”

李毅正想问什么程序,龙正平主动伸出手来,将李毅的手掌重重握了一下,疼得李毅倒吸了一口凉气。

祝一鸣被中纪委正式立案调查不到几天,全省特别是江河市许多党政干部和企业领导纷纷向省委和中纪委举报祝一鸣的腐败行为。连远在北京学习的万二球都积极加入了举报祝一鸣的行列,不知他通过什么手段,搞到了祝一鸣与白玫等人在京盛宾馆四十九楼8号房通奸的录像,派自己的心腹交给了专案组。祝一鸣却始终拒不承认自己有任何违法犯罪行为。当然,他并非一味沉默,有时也简单地解释甚至反击。比如,对利用巨款购买南北朝佛像一事,他视为工作需要;对王德兴团伙为他充当鹰犬,违法窃听领导人的通信工具,甚至杀害证人孙成贵等罪行,他都否认与自己有任何联系;对纠集党羽攻击黄春江一事,他更美其名曰为向真正的腐败分子做斗争、向党效忠……凭他多年的政治经验,他觉得只要高层有人发话或政局有所变化,他还是有机会峰回路转的。退一万步讲,即使大局难以逆转,只要拿不出他在经济上直接贪污受贿的确凿证据,也定不了他多重的罪名。

到了第六天,龙正平带来一个祝一鸣十分熟悉且充满期待的人——北方化工集团董事长吴兴宏。吴兴宏当着祝一鸣的面,讲述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内幕,让祝一鸣的心理防线遭到了重创。

在父亲吴九洲的坚决要求和精心安排下,吴兴宏的中学和大学时代都是在北京度过的。当时,他并不了解父亲这样做的真实用意。在他1986年大学毕业时,正值中国改革开放掀起高潮之际,深圳等五大经济特区搞得如火如荼。吴兴宏向父亲要了一亿元人民币,成立了一个房地产开发公司,重点在深圳进行投资,三年之后,资产猛增到五个亿。这时,吴兴宏对中国市场的商机大开眼界。就在吴兴宏准备在深圳大展宏图时,父亲要他把大本营放在北京,同时告诉了他奶奶叶金凤的四个遗愿,直到此时,吴兴宏才理解了父亲的良苦用心:他在北京不仅要赚钱,还要完成家族的历史使命,因而必须首先熟悉中国的国情,与北京的高官交朋友,然后再伺机把触角伸到南吴省,特别是江河市。

说来也真巧,当时北京一家中型化工企业濒临倒闭,吴兴宏深知化工当时是暴利行业,便以合资的名义控制了这家企业,并由此而认识了掌握审批大权的“老太爷”的儿子“大公子”,从此双方开始了紧密合作,“大公子”以“干股”形式参与企业的利益分配。十年前,“大公子”的儿子“小公爵”研究生毕业,便直接以“合伙人”的身份进入了已改名为“北方化工集团”的最高决策层。此后,真正的决策权逐渐转移到“小公爵”的手中,吴兴宏的实际权力大为削弱。向南吴省的扩张特别是与江南化工集团的合作,“小公爵”的着眼点在于利用与祝一鸣的关系牟取暴利,而吴兴宏的着眼点在于通过对南吴省和江河市的深入了解,完成家族交给他的历史使命。为此,吴兴宏先是让干女儿颜白冠迷惑祝一鸣,同时又先后两次对祝一鸣儿子的公司进行利益输送,金额高达二千万人民币。取得的直接利益回报是清溪山附近二十多平方公里的矿山开采权和祝一鸣对江南化工集团的兼并承诺(由于李毅、谢百威等人的抵制而未得逞)。

颜白冠成为受吴兴宏控制的干女儿,其中还有一段不简单的故事。颜白冠的母亲颜婕妤就是孟丽莎的那位远亲姑姑,1989年嫁给一位华裔法国商人,一年后生下一个女儿,取名白冠,四年后与这位商人离婚,带着女儿回到北京,将女儿改为跟自己姓。一次偶然的机会,当时已结婚生子的吴兴宏与颜婕妤相识,立即被颜婕妤的美貌所吸引,经过几次幽会,很快成为情人。颜婕妤对外宣称重新嫁人后,便断绝了与家人和亲戚朋友的联系,过上了“金屋藏娇”的富裕生活。而吴兴宏与颜婕妤的关系之所以能保持二十余年,颜白冠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因素。颜白冠天生丽质,从小聪慧过人,吴兴宏在喜欢她的同时萌生了开发她的利用价值的念头,因此,不仅将她送进北京大学读研究生,还常带她出入交际场合,逐步成为他最信任的交际花。名义上,颜白冠只是北方化工集团的项目经理,而实际上却集干女儿、特别助理于一身。吴兴宏之所以要颜白冠迷住祝一鸣,除了业务需要外,更主要的是他从父亲那里得到信息:祝一鸣正是杀父仇人祝天佑的儿子,因此他用心掌握着祝一鸣的每一项违法犯罪证据,等待着达摩克利斯之剑刺向祝一鸣的时刻……

祝一鸣听完吴兴宏的历史内幕,脸色发青,目光呆滞,他在习惯性地摁鼻子时,几滴清水鼻涕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蓦然间,他抬起头来,像一只发怒的野牛,歇斯底里地叫道:“吴兴宏,你这个卑鄙小人,你这个恶毒的阴谋家,‘老太爷’一家是绝不会放过你的,你的下场一定比我惨!”

吴兴宏镇定自若地说:“祝省长,我揭露你和你父亲的真实面目,胸怀也许比较狭隘,动机也许不够纯粹,可使命难违,还请你能够见谅。现在,我已基本完成了奶奶、父亲的遗愿,即使经济上受些损失甚至得到法律的制裁,也已经无无怨无悔了。我知道,因为揭露你而触犯了‘老太爷’家族的利益,我的日子不会好过。可是,我既相信恶有恶报、善有善报的信条,更相信奉行以法治国的当下中国共产党和政府,绝不会让腐败势力横行,而会充满正义和阳光!”

龙正平对吴兴宏说:“吴董事长,你作为根系华夏的知名外商,对中国经济建设做出的贡献不可抹杀,对腐败势力的揭露同样功不可没,对中国共产党和政府的信任是值得称道的。你在经营中有违法行为,当然会按照国民待遇给予制裁,但你能主动坦白,立功赎罪,又理应得到法律保护而从宽处理。”然后,又转向祝一鸣,“老祝,你看看,连一个外商都敢于揭露腐败,懂得依法办事,相信正义一定能够战胜邪恶,你作为受党教育多年的高级干部,还要幼稚而愚蠢地顽抗到底吗?”

祝一鸣一声冷笑,无言以对。

……

大约一个小时后,黄春江在紫金宾馆的一个贵宾套间接见了龙正平。

套间傍依紫金湖畔,透过窗玻满眼都是清澈的湖水,令人心旷神怡。套房的里间为卧室,外间为接待室,装饰并不奢华,但格调高雅,尤其是房内所挂的字画,每幅都是名家真迹。接待室的一对沙发上方挂着郭沫若自撰并手书的一副对联:“花木不移非寂灭,龙蛇之蛰为飞扬。”

龙正平略通书法,赞叹道:“郭老的手迹以龙飞凤舞、奔放不羁的草书居多,像这样的行书难得一见。他这幅行书吸收了魏碑的笔意,结字略扁,转折刚劲有力,撇捺开张,点划铿锵,似有目空一切的霸悍气势。”

黄春江微笑道:“看来正平同志在书法上是我的老师,能否请你解析一下这副对联的本意和寓意,让我长长见识。”

龙正平说:“这方面我在你面前可能是班门弄斧了,既然你下了指令,我也就不怕献丑了。上联‘花木不移非寂灭’的本意,是指花木虽不移动身体,但它仍然是有生命力的,并未衰亡。下联‘龙蛇之蛰为飞扬’的本意,是指龙蛇的蛰伏,是为了保存自己等待春天到来时的化身飞扬。这两句话联起来的寓意,大概是指人要能屈能伸,以退为进,静候时机,终成大业。是不是这个意思,老黄?”

黄春江击掌而叹:“老龙啊,想不到你的文化修养大有长进,可喜可贺。”然后告诉龙正平,这幅字是吴兴宏当初打着“老太爷”的名义送给我的,因为涉及“老太爷”,我难以当面拒绝,只得转给紫金宾馆派点用处了。

龙正平接过话:“依我之见,这是吴兴宏对你借物献媚,看来对联的寓意很对吴兴宏的胃口。他能蛰伏在‘老太爷’及其后代身边这么久,能让祝一鸣以为他忠情不移,却在关键时刻道出内幕,没有超凡的忍性和胆略是做不到的。”

黄春江点了点头:“现在与祝一鸣关系密切的人员,包括他最为信任的王德兴都交代了问题,唯独祝一鸣顽抗到底,大概他最大的指望是‘老太爷’出面干预吧,老实说,这也是我最担心的。有人说,祝一鸣在担任江河市市委书记时就该查了,可那时候‘老首长’等人为他说话,查他查得了吗?现在我担心‘老太爷’会不会步‘老首长’的后尘。”

龙正平说:“我看祝一鸣这次基本上是没指望了,因为尽管‘老首长’去世前推荐过祝一鸣,尽管‘老太爷’在中央领导面前为祝一鸣评功摆好,可领导仍然批准我们对祝一鸣立案审查,这不是一个令人欣喜的政治信号吗?”

“什么政治信号?”

“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心里比我清楚得多!高层政治生态的纯净化、政治生活的正常化、新核心领导的权威化不一直是你所盼望的吗?”

黄春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提出了一个尖锐的现实问题:“正平同志,看来你们要深入地挖下去,一定会牵涉到‘大公子’和‘小公爵’等人,对他们怎么办?是一查到底、适可而止还是就此打住?”

龙正平说:“当然是一查到底了,封建社会都敢提‘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什么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反而不敢呢?不瞒你说,这个问题昨天我就请示了中纪委领导,领导没有立即答复,他又请示了中央大领导,大领导给了一个八字方针,以法治国,一视同仁。”

黄春江满面容光地插了句:“这八字方针既抽象又具体,令人振奋,看来我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了。”

龙正平接着说:“如果没有大领导这一指示,我龙正平胆子再大也无能为力呀。包括你老黄,早就不动声色地张开了一张大网,可不到关键时候,你是不会收网的。我说得对不对?”

黄春江把宾馆里又粗又长的火柴使劲划了一下,火苗串起一寸多高,他转动了几下火柴根,让火苗欢乐地跳动着,然后才点燃了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道:“你龙正平不愧与我搭档多年,许多事我们心意相通、不谋而合。另外,我得特别提醒你一件事,吴兴宏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我们必须全力以赴保证他的安全。为此,我建议在事情没有完全见底之前,你这里以配合调查的名义把他留在这栋楼,安全保卫工作我请笪维平同志亲自负责。”

龙正平说:“你考虑问题比我缜密,那就照你说的去办,不过,必须向吴兴宏说清道理,免得他误以为我们违法扣留他。”

黄春江搓了搓厚实的大手:“这项工作本应是你的分内事,考虑到你最近比较辛苦,加之他对你还不是很了解,就由我亲自帮你完成吧。”

龙正平挥手一个军礼:“那就谢谢老领导了。”

……

因为明天下午二时左右叶雨菡和吴东方要到达南吴国际机场,后天(正好是元旦)上午十点举行宋代柴窑笔洗和“大明宣德炉”的捐赠仪式,夏中华只能今天下午抽空来陪江小兰和他们的一对龙凤胎儿女。

趁着江小兰出去做发型的机会,夏中华将孩子交给保姆,怀着好奇的心拿出江小兰书桌抽屉里的日记本,翻开来粗略地浏览着,蓦然,前天写的一篇日记吸引了他的眼球:

“乡村寂寞吗?有时候有点;内心惆怅吗?有时候有点。但更多的东西能填满它。雨填补云的寂寞,虹填补天空的寂寞,泉填补山的寂寞,鱼填补湖的寂寞,狗吠填补夜晚的寂寞,鸡鸣填补黎明的寂寞,夏江龙、夏江凤还有他填补我所有的寂寞……”

夏中华读到这里禁不住怦然心动,感愧交集。他曾多次劝江小兰结婚,江小兰因怕“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而一直拖延着。其实,在她的内心中,有寂寞,有空虚,更有渴望。长期拖下去,别说江小兰不能充分沐浴阳光和亲情的温馨,就连孩子的上学、与同龄人的交流等方面都会受严重影响。难道江小兰对这些就没有考虑过吗?绝不是!她越是担心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就越是表明她渴望得到完美的婚姻。女人的话往往要反着去理解!夏中华觉得自己太愚蠢了,不,岂止是愚蠢,其中还隐含着自私:自己怕驾驭不了江小兰,怕受到江小兰的严格管制而失去自由的空间。古人云: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自己再过三年就到了“知天命”的年龄,如果还没有一个稳定的婚姻,没有一个温馨的家,那就是人生中的悲剧。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说服江小兰于春节前后结婚。他本不愿混迹官场,是时势把他逼了上去,现在宋代柴窑笔洗和“大明宣德炉”将在江河市博物馆找到归宿;吴佩孚、叶金凤及其子女的研究课题已基本完成;“鸟岩雕”研究因在国际上引起极大的争论而可能旷日持久,因此,他准备在春节前后向市委市政府提出辞职,堂堂正正地当“慎独斋”的主人,与江小兰和夏江龙、夏江凤在一起过上平静的日子……

潘阿狗的电话打断了夏中华的遐想。潘阿狗兴高采烈地告诉夏中华,天鹅湖管委会主任刘大牛因即将退休,最后突击提拔了一批干部,潘阿狗已由派出所副所长转为所长了。夏中华对当官没什么兴趣,但潘阿狗这样的人得到一个实惠的职务倒不失为是一条谋生之路,作为朋友,夏中华只得祝贺几句。不料潘阿狗对夏中华的贺词根本就不过瘾,提出一定要与夏中华痛饮几杯。夏中华想到正好有事找他,便答应让他来家中共进晚餐。

潘阿狗的职务刚一转正,他往日开的那辆破吉普就换成了七成新的丰田车,显得派头十足,他在路上顺便把江小兰捎带了回来。

潘阿狗进门时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见了夏中华,神秘兮兮地问道:“中华兄,你猜猜里面是什么?”

夏中华有些不屑地说:“别给我看,大概又是从什么地方搜刮来的烂铜破罐子之类的东西吧?”

潘阿狗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你猜错了,里面都是子弹!”

江小兰吓了一跳,抓着蛇皮袋就要往外拎:“阿狗,你怎么把子弹带到我家,万一两个小家伙摸到了怎么办?”

潘阿狗仰面大笑:“嫂子,你放心,这子弹是专供中华兄用的。”言罢,打开蛇皮袋,拉出十串去了毛的黄雀。

江小兰讥笑道:“这小雀子算什么子弹,充其量只能当一道下酒菜。”

潘阿狗的神情中藏匿着坏意:“嫂子你就不懂了,俗话说吃什么补什么,男人吃黄雀,没发育的长雀子,发了育的长子弹,中华兄要是把这十串黄雀全吃掉,说不定一高兴又会给你整出一对龙凤胎来。”

江小兰骂了声“狗嘴里总吐不出象牙”,然后问他这东西是从哪弄来的?潘阿狗眉飞色舞地说起了昨晚在芦苇中抓黄雀的经过。

夏中华打断道:“阿狗啊阿狗,黄雀是芦苇的守护神,你们嘴上天天高喊着保护生态环境,为了满足一下口福早就把它抛到了九霄云外。再说,你的官才由芝麻变成绿豆,就开始使用特权了,长此以往,不成贪官才怪呢!你把这蛇皮袋的黄雀拿回去,要补子弹你自己去补,我这里不需要。”

潘阿狗急忙满面堆笑解释道:“中华兄,我潘阿狗粗人一个,赚点小便宜是有的,可绝不会像那些贪官一样丧尽天良做坏事、捞油水。我抓几只黄雀,并不是为我这点破官庆贺,一来是因为刘主任要退休了,我不能做人走茶凉的负心汉,要尽量多孝敬他几下;二来嘛,是为了庆贺两件国宝元旦要捐赠给江河市博物馆。兄弟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抓黄雀的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要是今后再发生的话,我……我就是狗日的!”

江小兰从内心对潘阿狗长期来的帮助非常感激,也来帮潘阿狗解围:“华哥,你也不要太一本正经,拿人家阿狗兄的一片好心当驴肝肺,人之常情的事总是少不了的。你俩先把酒倒上,我快手快脚地为你们炸一盆黄雀,让你们好好品尝。”说完,吩咐保姆看好孩子,自己今天要亲自掌勺。

潘阿狗朝夏中华挤挤眼:“别看小兰嫂子性子有点倔,还是蛮通情达理的,刚才这番话,感动得我差点掉泪,这样的好女人,地球上没有第二个,你还磨蹭什么,赶快把证领了,堂堂正正地在一起生活。”

“你这下子算说了点人话。”夏中华压低嗓门,“我也正有此意,你在她旁边多敲敲边鼓,早日促成这事。我把国宝迎进馆里,把你奶奶的有关历史资料公开发表,并敦促有关部门拍成电视剧,就准备辞职搞自由职业了。”

潘阿狗眼睛一亮:“要是拍电视剧,有没有我的角色?”

夏中华说:“你的角色当然很重要,不过,你一句话有七八种口音,全国没几个人能听得懂,你先把普通话练习练习吧。”

这时,江小兰把油炸黄雀端上桌来。

潘阿狗立即站起来为江小兰倒了一小杯白酒,呈到她手中,然后双手举杯,恭恭敬敬地说:“嫂子,你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江小兰也不拂潘阿狗的面子,与他碰了一下杯,一饮而尽。刚欲离开,夏中华拉住她:“我也敬你一杯。”

江小兰莞尔一笑:“你敬我有什么由头?”

夏中华认真地说:“由头太多了,元旦不能在家,我应敬你;孩子让你吃尽了辛苦,我应敬你;夏江龙和夏江凤春节后就要进全市最好的幼儿园,我要敬你。”

江小兰问道:“谁安排他俩进去的?不是说没有户口不能进吗?”

夏中华诡秘地笑道:“要取得户口不是很简单吗?你和我把证一领,户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江小兰脸露难色:“领证的事情,我还得想想。”

潘阿狗在一旁大声劝道:“嫂子,还想什么?再想,黄花菜都凉了,中华兄和你都变成老头老太了。本地有首山歌,夫妻一对,儿女一双,悠哉游哉,幸福满堂!我看这歌就是为你们写的,来来来,为你们马上领证,我赞助一杯!”

……

翌日上午,天气晴朗,阳光和煦。

李毅的心中既充满喜悦,又充满压力。郑院长虽然对肖雪采取了新的治疗方案,但效果如何还有待进一步观察。随着以王德兴为首的犯罪团伙今天凌晨被一举摧毁,祝一鸣严重违纪、违法犯罪的事实更加铁证如山,他的党羽也纷纷落网,但祝一鸣本人却始终拒不认罪,还以绝食来对抗审查。为圆满举行明天上午的国宝捐赠仪式,他今天对许多环节要进行认真检查,并对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备好预案。按照原定的分工,今天由市委宣传部部长焦家福负责接待国家文物局领导和国内外知名专家学者;由官复原职的解正和欧阳皓负责到机场迎接吴东方和叶雨菡;由张小虎率员沿途做好安全保卫工作……

按理,吴东方和叶雨菡乘坐的MF33911航班昨夜九点半钟于法国巴黎机场起飞,今天下午一点半左右抵达南吴国际机场,为确保人和宝物到达后不出意外,张小虎通过与机场公安分局协商得到特许:张小虎的车辆可直接到飞机旁接走客人和行李,再进行安检。

时间已到下午二点半,没有MF33911的消息。因为叶雨菡向解正发过一条信息:飞机正点起飞。所以前来迎接的人不免有些焦急,向机场询问飞机延期到达的具体原因,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请耐心等待,也许是天气条件变化造成的。

到了三点半,飞机仍然没有到达,机场的回答与前雷同。

到了四点半,飞机仍然没有到达,机场的回答老调重弹。

迎候人员的心揪得越来越紧。因为凭常识,国际航班只要正点起飞,没有非常特殊的情况是不可能延误这么长时间的。由于近几年接连发生了几件震惊全球的恶性空难事件,在场的人心中禁不住阴霾笼罩。

究竟是什么原因?

难道是发生了意外?

机场的回答这时只有三个字:不知道。

时间又过了将近一小时,绚丽的晚霞渐渐褪去颜色,天空变得灰暗起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夜幕就会降临。解正怀着十分沉重的心情仰望苍穹,似在祈盼老天的庇佑。就在这时,机场公安分局负责人找到张小虎,低沉而急促地告诉他:MF33911途中发生劫机事件,暴徒虽被制服,但与暴徒搏斗的机长和一位乘客受了重伤,机长助理已与地面指挥系统取得联系,一小时左右可到达南吴国际机场,我们要做好紧急救援的准备工作。

解正、张小虎、欧阳皓等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飞机逃过了劫难,可受伤的人中有没有叶雨菡和吴东方呢?万一是他们受伤,伤势又会怎样?

当MF33911终于平安降落机场时,在机场指挥部的统一协调指挥下,机场警察、防暴特警、空管人员、救护车有序冲向飞机,张小虎亲自开警车带着解正和欧阳皓也进入了这一行列之中。

从飞机上第一个被抬下来的是MF33911机长,他被救护车送往金宁市抢救。第二个被抬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叶雨菡左手裹着绷带,右手贴着这个年轻男子的担架,不停地喊着:“东方,你要挺住!东方,你要挺住!”不用多问,这个年轻男子就是吴东方了。

叶雨菡见到解正、张小虎和欧阳皓,也来不及说什么,将机票和行李票往张小虎手中一塞,急促地说:“三个行李箱上都写着我的名字,两个是装古玩的黑色特制箱,还有一个是红色大号箱,你们负责把箱子拿走吧,我要陪吴东方去医院!”

张小虎把解正一推:“你去陪叶雨菡,这里有我就行了。”又转身对欧阳皓说,“欧阳秘书长,你立即赶回去向李书记报告,准备应急措施。”在这样的紧急情况下,三人中职级最低的张小虎凭着他的冷静和经验当仁不让地成了总指挥。

解正陪着吴东方和叶雨菡,指挥救护车向江河市第一人民医院疾驰。

当救护车开到医院门口时,李毅、于新洁(已临时主持政府工作)和郑院长已守候在那里,郑院长立即叫医务人员将吴东方送往急救室。

医生看叶雨菡裹着绷带,要查看她的伤势,叶雨菡心急如焚地说:“你们全力以赴抢救吴东方,我的小伤在机舱已作处理,不必治疗了。”

在吴东方进入急救室期间,叶雨菡向解正和江河市领导叙述了劫机事件的大致过程。

MF33911飞行了三个小时左右,大多数乘客都已进入梦乡,这时悄悄聚集到前舱的三名暴徒(一名英国人,两名印度尼西亚人)突然高喊:“大家不准动,谁反抗就机毁人亡。”其中一个印尼人举着炸弹冲向驾驶舱;一个英国人左手握着塑钢液体炸弹,右手握着锋利的瑞士军刀,站在头等舱座位前;还有一个印尼人手握同样的武器堵在经济舱前面的通道中。我和吴东方坐的是头等舱第一排,他在靠窗的内侧,我在外侧,那位英国暴徒的刀正好指在我的胸前。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恐怖场面,我当时吓得不知所措,脑海一片空白。吴东方很快就镇定下来,他用英语对这个英国人说:“这女人是孕妇,你用刀对着孕妇太不人道,也太胆怯了吧,我和她换个位置。”

英国暴徒凶神恶煞地说:“让孕妇坐在里侧可以,但你想耍花样就等于是你杀死了这个孕妇和飞机上的所有人。”吴东方和我换了位置,暴徒用尖刀对他的胸贴得更紧了。静静地半躺着的吴东方看上去像在睡觉,其实他眼缝中透出的余光一直在寻找着制伏暴徒的机会。大约对峙了一个小时左右,机舱里突然闪出三个穿着便衣的反恐人员,因为他们经过认真的观察并借助科学仪器的分析,认定暴徒手中的炸弹是假的,从而决定突然制服暴徒。就在这瞬间,吴东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起一脚踢掉了面前英国暴徒手中的炸弹,同时也被暴徒刺了数刀……

经过近三个小时的抢救,负责主刀的郑院长出来告诉叶雨菡和在场的市领导:吴东方最危险的一刀离心脏仅差一分分,另外几刀都不在要害部位,现在伤口已经完全缝合,病人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大量输血。

大家听后,这才放下心来。

郑院长对叶雨菡说:“本来这时他应该静心修养,不能与人说话,可他执意要你进去,说是有重要事情交代。你要记住,现在与他说话的时间越短越好,同时,千万不要引起他的情绪波动。”

叶雨菡点点头进了急救室。

吴东方安静地平躺着,脸白得像盖在他身上的床单一样,他一只手挂着药水,一只手输着血。

叶雨菡在他身边坐下,小心翼翼地帮他理顺了头发,柔声说:“东方,医生说你现在需要静养,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吴东方轻轻地摇了摇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不行,捐赠仪式……定在明天上午,不能改,要讲诚信。我不能去,我叔叔吴兴宏……最近失踪,就由你代表我们家族捐赠。”

叶雨菡说:“这怎么行?我虽是你们的家庭成员,但毕竟没有血缘关系。我来请江河市领导改期,待你身体好了再举行仪式。”

吴东方又轻轻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比刚才高了一点:“不行,要讲诚信。明天有许多……要员在场,还有许多国家的新闻记者。你有资格……代表我们家族,我信任你,求你了……”

叶雨菡眼含泪光,她无法违拗吴东方的意愿,也不能再引起他情绪的波动,她感到肩负着千斤重担,又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只得默默地点了点头,在吴东方的额上吻了一下,说了声“保重”,便退出了急救室。

叶雨菡将吴东方的意愿向李毅做了汇报。李毅听了深受感动,说:“我们已经在商量改期,既然他如此讲诚信,如此信任你,如此热爱中国这个根,那我们就依照他的心愿,按原定的日期举行文物捐赠仪式。”说完,他把这件事向黄春江书记简单做了汇报。

黄春江朗声笑道:“李毅呀,你这小子不大仗义,这样的大好事,你为什么不邀请我参加?是不是嫌我这个老头子文化底子差?告诉你,明天你邀不邀请我都要到场,还要讲话。一来嘛,吴东方一家的义举和许多人为此事所做出的努力,显示了炎黄子孙的博大胸襟,它让那些腐败分子羞得无地自容,它让人民对正义充满信心!二来嘛,明天是元旦,是辞旧迎新的日子,举行这样的活动,有助于让世人明白,历史于时序更新中前行,梦想在砥砺奋进中实现!”

在场的人听了黄春江的话,无不为之动容,欢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