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决战在即

冬至这天下午,一接到郑院长请他去医院的电话,李毅心中就掠过一丝不祥之感。他从不相信迷信,但昨夜梦见肖雪在雪地上突然滑倒,浑身冰凉,这大概就是人们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吧,今天是否应了梦的灵验?

李毅走进郑院长的办公室,见薛医生也在那里,他俩的表情都显得有些严肃。李毅向两人客气地打过招呼后,便火急火燎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郑院长沉默须臾,向薛医生使了个眼色,薛医生便道出了真情:“已经连着四天发现肖雪血液中的几个关键指标不正常,说明她体内对癌细胞的抑制力在下降,癌细胞的活跃度在增强。我们医疗组和外聘专家经过详细分析,认为其因是为了照顾肖雪保护胎儿健康的意愿,降低了化疗的力度所致。如不及时采取措施,一旦让指标超过了临界值,可能会造成突变式发作而产生危险。”

李毅说:“我早向你们表过态,以确保大人的治疗效果为主,也许薛医生可能经不住肖雪的纠缠想两全其美,产生了现在这样的局面。我理解你们的良苦用心,但到了这样的地步,要刻不容缓地果断采取措施。”

郑院长这时才开了口:“我和薛医生他们这个治疗小组一起进行了认真、慎重的研究,拿出了目前认为最有效的治疗方案,可该方案化疗剂量的加大,可能危及胎儿的健康甚至生命,所以还得请您亲自定夺。”

李毅习惯性地抓了抓头皮,态度鲜明地说:“只要有利于肖雪早日治愈,我不仅同意你们采用的方案,而且以后万一孩子出现意外,我都会完全理解,并由自己承担全部责任,你们放手治疗吧。”

薛医生说:“李书记这样通情达理和鼎力支持,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

李毅告诫道:“有一点请你们配合,新治疗方案绝不能向肖雪透露半点,如果她逼问你们,你们只能以善意的谎言和巧妙的假动作来安抚她了,万一他知道真情后闹情绪,思想工作由我来做。”

郑院长感慨道:“李书记,您这真是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呀。您对肖雪的深情,对医务人员的宽容和鼓励,我都心领了,今后您就把精力放在工作上,这里的事由我和薛医生全权负责吧。”

李毅离开郑院长办公室,来到肖雪的病房,轻抚着肖雪的脸蛋,关切地问道:“你最近感觉身体状况怎样?”

肖雪帮李毅扣好胸前的一个纽扣,告诉李毅:“别的好像没什么,就是老觉得累,时有呕吐感,不知这是妊娠的正常反应还是别的原因。”

李毅心中一沉,慌忙说:“一定是妊娠的正常反应。”

肖雪神秘兮兮地附着李毅的耳朵说:“我前天做了胎儿性别检测,医生肯定我怀的是男孩,这让我喜出望外,我终于可以为李家延续香火了,你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你爸,他老人家可能比我俩还要高兴呢!”

李毅心中一阵隐痛:是啊,父亲为了治疗肖雪的病,早日见到孙辈,已将自己长期积蓄的三十万养老钱交了医疗费,下一步要买进口的新药和支付医院昂贵的费用,全得依仗居住在美国的妹妹了。薛医生和郑院长出于好心,准备将不允许报销的进口新药作一部分变通处理,以减轻李毅的经济负担,被李毅婉言拒绝了。倘若父亲一旦知道肖雪腹中的孩子有可能保不住,精神打击该是多大呀。所以,他不仅要欺骗肖雪,还要欺骗父亲,这对他这个不善说谎的人是多么难受呀!

肖雪见李毅愣着不作声,娇嗔地说:“傻瓜,你不想和儿子说点什么?”

李毅如梦初醒,迅速做出了回应,他将耳朵紧紧地贴在肖雪的肚子上,儿子的踹动似乎比以前更有力了,他仿佛看到儿子长得与自己小时候活脱活像、嬉笑着欲扑入他的怀中……儿子每踹动一次,李毅的心就一阵绞痛,为了保证母亲的康复,他对儿子做出了残忍的决定,他在乞求儿子的原谅和宽恕!

每当丈夫贴着自己的肚子与儿子交流时,肖雪感到这是她无比幸福的时刻,她当然希望这种时光能长些,更长些,可是,当她察觉到丈夫这次贴在她肚子上的时间比任何一次都长的时候,反而有一种莫名的不安,她双手轻轻捧起丈夫的脸,在他满是胡须的唇上亲吻了一下,问道:“儿子跟你说什么了?”

李毅心中泛起阵阵涟漪,他想说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他想说自己对儿子太残忍了,可是他不能!他低声地对妻子安慰道:“儿子要我好好关心你,让你早日康复。”

肖雪鼻子一酸,泪水涟涟,是啊,由于自己躺在医院,害得丈夫和全家人的生活都不正常,她怜爱地凝望着丈夫的脸,突然问道:“大毅,你的脸色为什么这样苍白,眼睛为什么这样红?”

李毅赶忙掩饰:“这几天事情多,熬夜熬得长了。”

肖雪心细如发,她摇摇头:“好像不是这个原因,你熬夜的时间一长烟就抽得特别多,老远就能闻到你的烟味,而且这烟味夹杂着你身上的体味和汗味,对此我特别敏感,可今天却不是这种味,并且你的眼眶里好像闪着泪光,这显得有些异常,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李毅心乱如麻,竭力辩解道:“我没什么事要对你隐瞒的,只是听了医生的话,吸烟有害健康,所以抽得少了,像我这样没有得病的人都听医生的劝告,你这个病人就更要如此,你说对吗?”

肖雪说:“你好像话中有话。”

李毅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暴露了真相,正不知用什么话来搪塞,突然手机铃声响个不停,把他从窘境中解救了出来。

来电者是张小虎,他说有急事要当面汇报。

由于离得近,肖雪听清了张小虎的声音,她通情达理地说:“有急事你就赶快走吧,别把时间耽误在我这里。”

李毅如遇大赦,吻了一下妻子的脸颊,怀着深深的歉意离开了病房。

李毅到了医院门外,见张小虎倚在车上焦急地等着他,便上了张小虎的车,问:“有什么急事?”

张小虎向李毅汇报道,今天下午祝一鸣召开省政府党组会议,决定撤销解正的综合一处处长,并向省纪委建议对他实行“双规”,本来做做工作可能还有缓和的余地,可解正这次偏不买账,一怒之下,向祝一鸣递了辞职报告。

李毅问:“祝一鸣处分解正的理由是什么?”

张小虎回道:“理由是解正私自出国,违反了党纪政纪。”

“解正这次去法国,确实带回了我们急需的许多有价值的情报,你与省公安厅的郑国华早就谋划过,一旦他出国的事情暴露,把他作为省公安厅大案调查的协助人,省公安厅的领导在这种情况下没有向祝省长说明吗?”

张小虎说:“笪厅长亲自向祝省长说明了,并说解正到法国是他指派的,要处理就处理他。可这不仅没有帮上解正的忙,反而等于火上加油,祝省长怒斥道:你们动用我的综合处长竟不向我报告,省公安厅是独立王国还是想凌驾于我这个省长的头上?”张小虎擦了擦汗继续道,“我听解正说,本来事情没有这么严重,祝省长北京一回来就问解正去法国干什么,说只要向他说清楚也就了结了。解正编了一套谎话,立即被祝省长拆穿了,逼问去法国的真实目的,解正出于对祝一鸣的反感,并为了不牵涉他人,坚决不肯吐露真情,祝省长就认为解正背叛了他,对他下了狠手。现在唯一能解救解正的就是黄春江书记。”

李毅略加思索,便否定了张小虎的救助方案。首先,祝一鸣从道理上并没有错,党政干部背着组织私自出国是要受到党纪政纪处分的。其次,解正出国去干什么,祝一鸣有权知道。再次,祝一鸣按党纪政纪处理自己的身边人,黄春江书记能说祝一鸣什么呢?他能不顾祝一鸣这个行政一把手的情面而让职能部门法外开恩吗?他能为了一件没有充分理由的事而影响胸中的大局吗?所以,我不能为这事找黄书记。

张小虎遗憾地说:“要是黄书记这条路走不通,解正真被撤职查办,那就太亏了,毕竟他为解开许多谜团立了功呀。”

李毅说:“依我看,解正的事情还没有严重到你想象的那种地步。祝一鸣有权撤掉解正的实职,但解正是个带括号的副厅级干部,要取消他的级别,需要先由省纪委做出处分意见,职级问题再由省委组织部提交省委常委会讨论,这就不是祝一鸣一人能够左右的了。说到对解正实行‘双规’,一般情况由省纪委决定,特殊情况还得由省委常委会决定,这对祝一鸣就是程序性障碍或程序性阻止。从另一个角度看,祝一鸣采取这样的高压姿态,一方面是为了显示自己正气凛然的形象,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让解正向他屈服,只要解正向他屈服,他就能立即收回成命。因为解正在江河市跟他当了四年秘书,在省政府又为他服务了一年,知道他不少内情,祝一鸣不会轻易让自己的堡垒上增加一条裂缝的。”

张小虎不得不佩服李毅分析得十分透彻,不得不佩服李毅的政治经验和胆识,他憨憨地一笑,道:“据我看,解正早就对祝一鸣有看法,这一次是绝对不会向他屈服的,所以祝一鸣可能骑虎难下了。”

李毅说,只要他不屈服,他今后的道路就是光明的。

“为什么?”张小虎问。

“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如果连这还不知道的话,也就不要追问了。”李毅饱含深意地向张小虎睃了一眼,然后转移了话题,“对‘安达信息咨询公司’的布控和其他准备工作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张小虎说:“江河市这边我可以保证万无一失。杀害孙成贵的凶手身份已经查明,一个是市纪委原来的司机,另一个是我们局里原来的刑警,五年前因严重违纪被开除。这两人虽潜逃在外省,但已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可金宁市那边情况有点复杂,因为这家公司的总部在金宁市,动它必须靠金宁市公安局的配合,可其中有人充当这家公司的保护伞,所以笪局长决定今天先拔掉这个钉子,再采取行动。”

“你们对这个公司绝对不能掉以轻心,绝对不能有丝毫的麻痹大意,解决它很可能是解开许多重大迷局的突破口。”

张小虎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忧心忡忡:“江河市这边,我唯一担心的是万二球局长会出面干涉,他毕竟是一把手,有些事不该瞒着他,也瞒不住他。”

李毅微微一笑:“小虎呀,在运筹帷幄上我连做黄春江书记的学生都不配,但在关键时刻,我还是会多方面提前做好准备的。明天万二球就将去公安部报到,参加为期二十天的培训班。在他参加培训期间,市公安局由你临时主持工作。”

张小虎的担心烟消云散,可又增添了一个疑惑,问道:“李书记,原定明天下午采取代号为‘镇魔行动’方案的,不知为何笪厅长突然命令我们今晚要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待命?”

李毅说:“按理不该告诉你。情况有变,黄春江书记要求明天凌晨采取行动,由笪厅长任总指挥,我负责江河市的协调配合。”

生与死往往在一念之间。郑国华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邵天翔产生了求生的欲望。这种欲望使他将所有名和利都看成了过眼烟云,使他立下了出人意料的大功。根据他提供的线索,一个跨省重大盗墓团伙和数条文物进出口地下黑道被查获。省内十多名利用古玩来进行“雅贿”交易的厅局级干部和国企老总也被惩处。省委副书记佟立群可谓老谋深算,他在邵天翔由羁押转为逮捕时,主动向省委和中纪委承认了自己的“过失”:自己喜爱古玩,曾与邵天翔有过六次藏物“交流”(实为交换),因不知市场行情,可能产生“低出高进”的后果,为表示清白,自愿将从邵天翔处交换的藏品一律交公。因为他的主动坦白是在邵天翔交代之前,且每次都是以“藏品交流”的名义,性质上与受贿有区别,故中纪委和省委并未对他采取措施,只说待情况调查清楚后再做处理。邵天翔交代出的另外两位省部级干部,一位在岗的已由中纪委立案调查,另一位离休的因今年年初刚受到行政级别降两级的处分,中纪委便委托南吴省纪委和公安厅联合调查。为保密起见,黄春江指令郑国华完成这一任务。

北京那位受降级处分的干部并非因经济问题,而是因生活作风问题。他对郑国华的调查比较配合。他说,他与祝一鸣并没有多大交情,而是他的秘书从中牵线搭桥。他收下祝一鸣所送的佛像后,原来并不知它的价值,后经专家鉴定,认为价格在千万元以上,吓得他既不敢留又不好退,数月后捐给了家乡的博物馆,现在可以见到此佛及查到博物馆给他的捐赠证明。郑国华将调查结果不仅报告了中纪委,而且向黄春江书记做了汇报。

由于专案组成员对邵天翔的态度有了改变,又把邵天翔安置到了生活设施条件较好的单人房中,邵天翔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今天晚上,也许是邵天翔吃到了家人送来的冬至饺子,高兴得不由自主地哼起了小调。在看护他的两位专案组成员向他问起吴佩孚这对“大明宣德炉”的来历时,邵天翔根据他爷爷留下的资料,道出了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吴佩孚的这对“大明宣德炉”,据说是大清末代皇帝所赠。溥仪为何而赠?可能出于两个原因,即他对吴佩孚保卫故宫的感恩和企图依仗吴佩孚东山再起。

1923年,由北洋军阀组成的北京政府为解决国会会场狭小的问题,决定拆除故宫三大殿来扩建。吴佩孚闻讯后,立即电告当时的大总统、总理、内务部长和财政部长:“据云,百国宫殿,精美则有之,无有能比三殿之雄壮者。……若拆殿,则中国永丧此巨工古物,重为万国所笑。……务希敬力维护大地万国之瑰宝,无任欣盼祷之至。”对吴氏的函电,各报争相刊登,举国上下拥护,北京政府考虑到吴佩孚的实力声望以及民意,不得不改变原来的决定,将故宫三殿保存了下来。溥仪作为故宫的末代皇帝,自然对吴佩孚这一义举感动不已。这是一说。

另一说是溥仪被废除帝位后,曾将吴佩孚视作扶持他重新复辟帝制的最佳人选。因为吴佩孚为清末秀才,有故宫情结,又一度为北洋军阀中实力最强者,派心腹送给吴佩孚一对“宣德炉”,以示心迹。谁料吴佩孚早察其意,直言相告:宝物笑纳,以备军饷;复制休想,潮流难逆。

时至晚上九点半左右,邵天翔与两位专案组成员谈兴正浓,刑侦处处长兼邵天翔专案组副组长胡天顺突然闯了进来,他支开了原来看护邵天翔的那两位专案组成员,关上门说要与邵天翔单独聊聊。

邵天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他看到胡天顺目光阴森,且闩上了门的插销,心中不免有些恐惧。

胡天顺在邵天翔对面坐下后冷笑一声:“看来你今天兴致不错,我来和你做笔交易如何?”

“和我做交易?”邵天翔战战兢兢地不敢相信。

“是的,与你做交易,不过不是文物交易,而是政治交易,这笔交易关乎你的生死存亡。关于孙成贵到你处买佛像一事,你必须翻供,绝不能提到祝省长半个字。孙成贵已死,死无对证,新的刑法规定只承认证人的最终供词,你翻供中用别人的名字代替祝省长并不会付出什么代价。此事办成,我保证你不判实刑,经济上也给你留条后路;要是办不成嘛……”胡天顺掏出手枪,往桌上重重一放,“不仅你这条老命随时归天,而且你全家都要遭灭顶之灾。”

邵天翔吓得魂不附体,浑身哆嗦着说:“那些事……不是你们叫我……如实交代的吗?怎……怎么又要我出尔反尔,胡编乱造?”

胡天顺脸露杀气:“你别说那么多废话,我和他们不同,他们有他们的使命,我有我的使命。你应该知道,我是刑侦处处长,也是你这个专案组的实际负责人。干掉你就像捻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愿不愿与我做这笔生意,你好好掂量!”

邵天翔看到桌上的枪,裤裆里已湿了一片,他像虾米一样缩成一团,面色发灰,声音发颤:“您让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胡天顺将弹夹退下,故意将其中的子弹报复地数着,还不时把子弹的顶部在头皮上摩擦几下,口气冷得像冰一般:“事关全家人的性命,是得好好想想,不过,我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别担心,杀你我根本用不着子弹。”

“那……我现在重新……重新写口供行吗?”

“不是现在,而是明天,你当着专案组其他成员的面写,最好是写给郑国华!”

“为……为什么要……这样?”

胡天顺一阵狂笑:“我怎么说,你怎么做,别问为什么,更别说出今天我俩的谈话内容,否则,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后果是什么?”随着门被撞开,一声洪亮而严厉的声音响彻房间——郑国华一个箭步冲到胡天顺面前,对胡天顺怒目而视,他身后全副武装的专案组成员,一人迅捷地抓过桌上的手枪,两人用手铐将胡天顺铐住,另一人扶住了邵天翔。

“胡天顺,狐狸再狡猾,也斗不过好猎手。”郑国华对他睥睨而视,“我来告诉你大概的经过吧。半年前,你通过王德兴巴结上了祝一鸣,成为他安插在省公安厅的一颗钉子。当邵天翔向我交代了孙成贵为祝一鸣买佛像一事,你第二天就用自己的手机密报给了祝一鸣。五天前,你收受了王德兴二百万元的贿赂,答应把祝一鸣的事摆平。今天下午,你得知我们在准备‘镇魔行动’的消息,立即向王德兴发了信息,大概你不会想到你发的信息王德兴无法收到,因为我们早已拦截了。晚上,你趁我防备松懈之时准备对邵天翔下手,殊不知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让邵天翔住单人间吗?因为这个房间内装着先进的技侦设备,只要你进入,一言一行都被严密监控。你知道为什么没有人阻止你带枪进入这个房间吗?因为你枪中的每颗子弹早已被换成假的了。不信,你可以朝我开一枪试试。”说罢,把胡天顺的手枪塞到他手中。

胡天顺把枪一扔,傲气地说道:“谁笑到最后,现在还不知道!”

郑国华仰天大笑:“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应该懂得,可怜就可怜在你自以为背靠大树,还做着飞黄腾达的黄粱梦,殊不知这棵大树早就枯朽,顷刻将倒。”他向四周随行人一挥手,“将他押走,待‘镇魔行动’结束后再审讯。我现在要留下来给邵大师压压惊。”

邵天翔如同从一个梦境转向了另一个梦境……

解正在法国之行中对可能受到的处分早就有了思想准备,他估计祝一鸣之所以知道他这一秘密行动,很可能是王德兴提供的线索。他主动提出辞职,不仅是出于对叶雨菡的保护和对祝一鸣的鄙视,还因为他要实施自己与叶雨菡的重大计划。从法国回来后,他与叶雨菡的联系从未中断。

叶雨菡自从在法国与解正会面并相互倾诉后,一再催促丈夫吴东方与中国政府联系捐赠宋代柴窑笔洗和‘大明宣德炉’事宜,不料中国政府有关部门的办事程序之复杂、效率之低下简直匪夷所思。比如,牵头接受捐赠的国家文物局,该局要协商将所捐之物是放在故宫博物院还是国家博物馆,而无论放在何处,首先要鉴定所捐文物的真伪。确定真伪时国际权威机构的意见甚至现代科技的测试报告都毫无用处,必须由国家专家小组下定论。国家专家小组一锤定音的人物,基本上都是“走路要人抬,眼睛睁不开,说话流口水”的老者,他们对馆内没见过的东西,诸如柴窑笔洗之内的物品一律枪毙;对现代科技测试手段一概否认(因为承认了科技测试他们的身价就会一落千丈);对传承有序的新的历史资料因没有精力研究而一笔抹杀。不仅如此,还要有组织考察、逐级审批等环节,公安、外事等部门则要了解捐赠者的背景、动机等。这样一来,原来的爱国义举似乎成了硬贴上来的献媚行为。究其原因,除了陈腐的思想观念外,还因为在体制上每个部门名义上都代表国家,但具体到部门的关键人物,他们因自身得不到好处,国家利益便成了舌尖上的辞藻。

吴东方父子因为多次热脸贴上冷屁股,有点心灰意冷,准备把捐赠的事暂时放一放,可叶雨菡等不及了,因为她想早日完成使命回国、回家、回到解正身边。她提出了建议:这两件东西的直接源头在南吴省江河市,而且你们家与江河市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如直接捐赠给江河市博物馆,那里的领导既热忱欢迎,又有很高的办事效率,我对他们有所了解。吴东方的父亲说,我同意这一建议,但本人精力不够了,具体由你俩操作吧。

叶雨菡陪着丈夫来到卧室,喝了一杯红葡萄酒后,温柔地对丈夫说:“东方,既然你爸把这事情交给我俩了,你的态度如何呢?”

吴东方回答:“我听你的,你对江河市熟悉,另外,你对那个地方有着难以割舍的乡情、亲情,也许还有值得留恋的爱情吧。”

叶雨菡觉得他话中有话:“你不会为以前的事吃醋吧?”

吴东方浓浓的剑眉微蹙了一下,叹息了一声:“雨菡,你应该知道我是个胸襟并不狭小且并不愚蠢的人,凭我的直觉,你对你的前男友解正还是没有放下。我已经认真考虑过了,真正的爱是无法束缚的,假如有一天你要回到他身边,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但是让我们夫妻俩携手将捐赠文物这件事办完再说,因为这毕竟是我们全家几代人的夙愿。”

叶雨菡依偎在吴东方的怀中:“东方,你是个善解人意的男人,是个胸怀开阔的男人,认识你是我的荣幸。我们虽然结婚了,但我必须承认,我对你和你家的感恩成分可能超过情感成分,我俩能不能终身相爱我心中没有把握。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在中国的小雪节气这天,解正来法国看望他同学,我与他见面了,虽然我与他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只是问询了彼此这一年多来的情况,但我总觉得对不起你,因为我违背了对你的承诺,所以一直如骨鲠在喉,不向你吐出来心中总感到不舒服。”

吴东方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滑动了一下,搂着叶雨菡说:“雨菡,你肯将这事告诉我,说明你还信任我,你同样值得我信任。现在,我要取消原来对你一年之内的限制,双方都多给彼此一点私人空间,你与外界任何人的联系我都不加干涉。”

从那以后,叶雨菡与解正的联系,重点是讨论如何办好捐赠文物这件事。

解正先将此事与夏中华和张小虎商量,有了一个初步的方案后,向李毅做了汇报。李毅听完汇报后当即拍板:这事涉及与省和国家有关部门的交涉问题由我负责,并且我保证参加捐赠仪式。仪式和程序安排由夏中华配合欧阳皓负责,欧阳皓现在已是名副其实的市委副秘书长了,我的许多具体事务都交给她协调。对所捐文物的保护、保卫工作,由张小虎配合夏中华负责。宣传报道工作由市委宣传部部长焦家福同志负责,夏中华在文物专业知识上要予以配合。

夏中华说:“请放心,我会履行好自己的职责。”

张小虎向李毅保证:“我一定会像保护自己的妻子、孩子一样保护好国宝。”

解正自嘲道:“看来就我派不上用场,只能在旁边看看热闹了。”

李毅拍拍他的肩膀:“解正同志,在捐赠文物这件事上除了叶雨菡你是第一功臣,功臣嘛,该享受的时候还是要享受的。”然后认真说,“你在祝省长身边工作,有些事你多露面了他会反感的,眼下只能做无名英雄了,但总有一天,江河市人民会知道并铭记你所做出的贡献的。”

经过各方面的协调,捐赠日期定在公元2016年元旦。

谁也没有想到,离元旦只有十天的时候,解正竟被祝一鸣撤职了。

下班时分,满腹怨气的解正一脚踹开夏中华办公室的门,不由分说地把他从办公椅上拽到门外。

夏中华有点摸不着头脑:“你这是干什么?”

“陪我喝酒去。人生失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夏中华知道解正有意改了李白的诗,回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与尔同销万古愁。”

解正道:“这才是好兄弟,走,去醉仙楼!”

夏中华说:“醉仙楼人员复杂,又很嘈杂,不便谈话,我看不如去‘秋瑾茶楼’,那里有我预留的包厢,喝什么酒都可以,发发酒疯也不要紧。”

解正走了几步停下,道:“夏兄,就我们两个光棍?不行,得把张小虎叫来。”言罢,拨通了张小虎的手机。

不料张小虎却回道:“解处长,实在抱歉,我今明两天有要事,恕我不能陪你,过日当面负荆请罪。”

解正骂道:“什么狗屁要事,是不是见我虎落平阳就不想靠近了?”

张小虎说:“我是这种人吗?你既是我的领导,又是我的兄弟,对你都不能说的事,你说重要不重要?也许明天你就知道了。”

夏中华在一旁劝道:“你就别难为他了,可能他有什么特殊行动。”

解正冷静一想,觉得不无道理,也就不再勉强张小虎了。冒着霏霏细雨,解正与夏中华走向了“秋瑾茶楼”……

祝一鸣这两天有点坐不住了。黄春江对他搞了名堂的国企改制单位一一视察,这是不是打着工作视察的名义对他祝一鸣暗中调查?江南化工集团与北方化工集团的合作他黄春江名义上打了招呼,可李毅我行我素,他黄春江却不加干涉,这是不是在唱双簧?邵天翔咬出他以公款行贿南北朝佛像一事,如果没有黄春江的支持,省公安厅敢对他祝一鸣进行侦查?杨志才被“双规”后如顶不住定会咬出诸葛清,而诸葛清最近刻意回避他祝一鸣,是不是已经萌生了出卖他的念头……把一系列事情连贯起来思索,祝一鸣觉得黄春江早就对他撒开了一扇大网,现在正步步收紧。祝一鸣本不想与黄春江为敌,但与其束手就擒,不如放手一搏,到底是鱼死还是网破尚未可知。为此,他准备双箭齐发。

冬至下午,祝一鸣将自己省内最主要的政治盟友佟立群约到自己家中进行密谈。祝一鸣对佟立群说:“老弟,你最近的处境不大妙呀!虽然你主动说明了自己与邵天翔交流古玩的情况,可黄春江不会轻易放过你。据我所知,他已要求纪委对你进行彻查,你要有思想准备,我也会帮你做些工作。还有,你本是省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部长,他先卸掉你的组织部部长实权,前几天又把你从分管党建和人事工作改为分管农业,这不仅仅是一步步地剥夺你的权力,而且是发出了要对你下手的信号,你难道没有感觉吗?”

佟立群说:“我毕竟在政治上混了三十年,怎么没有感觉?可是,他身为中央政治局委员,我与他抗争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祝一鸣冷笑一声:“此话差也!你一个人斗不过他,我一个人也斗不过他,可我们如果联起手来,并非没有胜算,关键是你有没有这样的胆量。”

佟立群回道:“我知道你老祝的能量,也知道黄春江并不信任你,倘若你肯站出来挑这个头,我当然会义不容辞地密切配合。可是,你手中有没有足够的弹药?又通过什么方式来搞他呢?准备不足就等于自投罗网呀。”

祝一鸣似乎胸有成竹地说:“搞他的方式可以双管齐下。一方面,通过搞垮他一直纵容包庇的李毅来连累他。我这次已掌握了李毅受贿的确凿证据,中纪委很快就会下来核实调查。另一方面,我们联合四套班子中的成员,直接向中央主要领导反映黄春江的问题。我将它列为四个方面,一是他认为从中央领导岗位上退下来的老同志干政太多。‘老太爷’等人对此特别反感,你应该知道这些老人的政治影响力。二是在用人上任人唯亲,排斥异己,搞小山头。三是对中央的改革部署消极应付,将南吴省成为他的独立王国。四是生活上腐化堕落。这些问题都有详细的证据。我搞了一份材料,上面已有省人大、政协的信得过的班子成员签了名,如果加上你我,省四套班子的代表就齐全了。”说完,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一份材料。

佟立群戴着老花镜认真看完材料,觉得祝一鸣确实花了一番工夫,条条都可上纲上线,又有事实佐证。可是,在上面签字的除了祝一鸣,省人大和政协各只有一名成员,便有些担心地问道:“人员是不是太少了?”

祝一鸣说:“此事需要高度保密,人不宜多,只要能代表四套班子就行了,一旦中央对他进行调查,想参与进来的人你挡都挡不住。老弟,你就别再犹%不决了,赶快签字吧,万一有什么闪失,你们把责任都推到我祝一鸣身上。”

佟立群长叹一声,终于在这份材料上签了字。然后问祝一鸣通过什么渠道送到中央主要领导手中。

祝一鸣说:“绝不能寄,只能亲自送。为了双保险,我明天亲自飞抵北京,通过‘老太爷’转交。你呢,要利用好中央办公厅那位老同学的关系,请他上呈,为了避嫌,你明天进京就坐动车吧,四个多小时也就到了。”祝一鸣又拿出一份材料复印件,“这一份就交给你,你在上面补签一下名字就行了。有问题吗?”

“没问题。反正等死不如闯祸,紧要关头总得搏一搏。”佟立群将材料放进贴胸的口袋中,神色严峻地向他道别。

祝一鸣开心地笑了。

……

佟立群离开祝一鸣家时,已至晚饭时分,天色灰黑,寒风凛冽,华灯闪烁。佟立群心中明白,在政治舞台上,关键时刻只要走错一步,就会坠入深渊,万劫不复,而走对了一步,就会柳暗花明,海阔天空。他近年来确实对黄春江不满,也因此与祝一鸣关系更为密切。可审时度势,知己知彼,佟立群觉得要扳倒黄春江基本上没有胜算,与其和祝一鸣绑在一起背水一战,不如向黄春江倒戈邀功请赏,这样做实在对不起祝一鸣,但政坛上就好像豪门对赌,押注要准要狠,牺牲一点个人恩怨是家常便饭的事。因此,他与黄春江经过电话预约后,匆匆吃了几只饺子,便让司机径直开往黄春江家。

黄春江看完佟立群送给他的材料,朗声笑道:“想不到祝一鸣还真深思熟虑,招招见血封喉,可惜他还是晚了一步。”他将材料还给佟立群,“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将这份材料收起,明天交给中纪委的龙正平同志,让他转交给中央主要领导同志,我黄春江经得住调查,经得住历史的检验。”

佟立群疑惑不解:“我到哪去找龙正平?”

黄春江说:“他和他的主要助手丁岩同志今天下午已经到这里了,我将他们安排在金宁市的紫金宾馆。我明天与他通过电话后你直接去找他。至于祝一鸣嘛,他可能走不掉了,明天上午十时中纪委的另外八位同志也会赶到南吴省。他的腐败问题,早在江河市任市委书记时就有同志反映,因上面有人为他说话而蒙混过关。没想到随着地位的提高,他的私欲越来越膨胀,野心越来越大,手段越来越卑鄙,终于到了多行不义必自毙的这一天,这是历史对他的应有惩罚。”他亲自为佟立群茶杯里加了点水,搓了搓厚实的大手,“立群同志,你在大是大非上不糊涂,以往有些过失,既要经得住组织的检验,又要自我深刻反省,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改了就行。”

黄春江最后几句话,对佟立群来说既是大赦令,又是嘉奖令,佟立群擦着额上的冷汗,暗自庆幸自己选对了方向……

诸葛清不得不佩服杨志才是条汉子,至今不承认自己有任何错误,也未将他诸葛清的事吐露半点。可诸葛清明白,纸是包不住火的,纵然杨志才至死不说,他诸葛清的事也迟早要败露,不是被上级纪检机关查出,就是被祝一鸣当作牺牲品弃之如履,因此,他最近一直在矛盾中痛苦地挣扎。这几天祝一鸣来过几次电话约他见面,他都借故推托了,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呀,再这样下去祝一鸣可能要给他颜色看了。昨天下午,孟丽莎用一只新手机给诸葛清打了电话,告诉他,自己与颜白冠等人经济上的所有往来都已了结,叫他不必为此担心。颜白冠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告诫我要你与祝一鸣彻底划清界限,祝一鸣很快就要完蛋,他在狗急跳墙时很可能把你当作替罪羊。孟丽莎的这个电话给了他极大的震动和警醒,他觉得自己该痛下决心了。今晚,他本来答应好回金宁市与妻子女儿共度冬至,可思考再三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下班前,他打电话给李毅,问他今晚有没有应酬,如果没有的话,我就厚着脸到你家吃饺子,顺便向你谈点事。

李毅对诸葛清这个电话感到十分意外。他与诸葛清搭档以来,诸葛清从来就没有到他家来过,今天怎么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再说,两人谈事历来都是在办公室,今天有什么事非得到他家中谈呢?李毅觉得其中必有隐情,因此爽快地答应道,为免你费时寻找,我马上与你一起走吧。

诸葛清到了李毅家中,先与李毅的父亲攀谈了起来。其间他说道,李教授,您是个知名历史学家,我今天向您请教一个历史问题,“安史之乱”如果没有奸相杨国忠从中挑拨,是否一定会发生?

李教授听到有人向他请教历史知识,心中感到特别舒。,便对诸葛清侃侃而谈。以往的史学界一般以所谓的规律来解析历史,实际上这是一种教条,许多历史结果其实是由一系列偶然事件汇集而成的。唐朝的节度使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尤其是安禄山拥有全国兵力的近半,这确实为他日后的起兵反叛埋下了祸根。但历史上卫青、郭子仪、杨家将、曾国藩等人都曾重兵在握,功高盖主,他们都未起兵反叛。如果没有杨国忠为争权多次加害安禄山,如果不是杨国忠在安禄山的长安城府邸诛杀安禄山的家属和宾客,凭安禄山对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感恩,只要对他施以安抚之策,他是不会联合史思明等人反叛的。因此,“安史之乱”的罪魁祸首是杨国忠。后来的吴三桂被迫降清也与此类似。

诸葛清赞叹道:“李教授的真知灼见使我受益匪浅,其实许多历史人物做出这样或那样的选择,往往出于迫不得已。”

李毅听后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诸葛市长对此感慨,莫非是借古喻今,暗示自己有难言的苦衷?”

诸葛清咬了一下上唇,坦陈相告:“李书记,你这个人没有害人之心,胸襟宽广,有些事我本该早向你一吐为快,可顾虑太多,私心太重,一直拖至今日,才痛下决心。”讲到这里,他声音有些发颤,眼睛也有些红了。

李教授一听他们要谈官场中事,连忙说:“你们谈,你们谈,我不干扰。”便进了自己的书房,将门关起。

诸葛清深深地吸了几口烟,随着袅袅升腾又慢慢氤散的烟雾,将自己与祝一鸣的事、与杨志才的事、与孟丽莎的事一股脑地向李毅倒了出来。

李毅一直盼着诸葛清能够觉醒,但没有想到事情来得这么突然,他深思良久,握住诸葛清的手,真诚地说:“诸葛市长,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庆幸你的醒悟。明天,我陪你去找黄春江书记,主动向他坦白一切,我相信你会得到组织上的从宽处理的。即使你当不成市长,但你能坦坦荡荡、堂堂正正做人,我会尊重你、敬佩你,把你当作同志,当作朋友。”

诸葛清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下了泪水。

李毅又说道:“今天晚上你要是愿意就住在我这里。因为你现在还是江河市市长,有件事我不妨告诉你,明晨四点,省公安厅、江河市公安局、金宁市公安局将联合采取‘镇魔行动’,将祝一鸣幕后操纵、王德兴直接控制的犯罪团伙一举摧毁,这想必也是你的心愿吧。因为经过省公安厅和我市公安局的联合调查,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对你进行秘密监视的是这个团伙,窃听我手机的也是这个团伙,杀害证人孙成贵的同样是这个团伙。之所以暂时没有动他们,是因为要收集更多的证据,将他们一网打尽。待到‘镇魔行动’一结束,我就陪你去找黄春江书记。”

诸葛清揉着红胀的眼睛说:“真想不到祝一鸣如此卑鄙,如此狠毒,他所操纵的犯罪团伙简直成了特务机构、恐怖组织,太猖狂了,太不可思议了。李书记,谢谢你现在还这么关心、信任我。本来我不该住在你家,既然我已知道了本不该知道的重大行动,为保密起见,我必须待在你这里了。”

“你不是来我家吃饺子吗?那就上桌吧。吃饺子之前,我们好好喝上几杯!”李毅边说边把诸葛清从沙发上拉了起来。

这时,外面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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