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绝处逢生

薛夕坤住院后,郑院长立即组织了一个包括本院和外地知名专家在内的治医疗小组,郑院长任组长。经全面检查,薛夕坤的肾衰竭由于延误了时机,已转为尿毒症。专家组织只能先采用血液透析法排出肾内毒素,扼制病情恶化。

黄春江对薛夕坤的治疗十分关心,亲自打电话向郑院长询问病情,要求郑院长安排最好的病房、最好的医生、最好的医疗手段,并严令收掉薛夕坤的通信工具,除了家人,其他任何人包括市委市政府的领导都不得到医院看望,以影响他的治疗和休息。郑院长能够理解黄春江如此关切的心情,但他有一个心结却没有告诉黄春江,因为他觉得这是黄春江的权力难以解决的。他的心结就是到哪里寻找相匹配的肾源。他知道透析和所有辅助治疗都只能暂时延期病情的恶化,而要治愈并保住他的命,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进行肾移植,他查阅了大量的信息,调动了所有的关系,都未能找到与薛夕坤相匹配的肾源。这个问题不解决,一旦病情发作,就会随时威胁生命。无奈之下,他只能召集薛夕坤的家人开了一个会。

参会的人员有薛夕坤的哥哥、薛贵明、薛韵、叶雨菡、张小虎。解正因尚未正式列入“家人”系列,只能在会议室外充当站岗放哨人员。郑院长在会上如实地介绍了薛夕坤病情的严重性和换肾的紧迫性,分析道,如果要等外来的肾源,时间上难以确定,而病人很可能支撑不到那一天。当务之急只能采用有直接血缘关系的亲人捐肾。一方面,身体健康的人有一只肾便可维持正常的生理功能,捐肾时健康人的影响很小;另一方面,肾移植不是简单地移植一个健康的肾,而是所捐之肾与病者必须匹配,若不匹配,就会因排斥性而危及生命,有直接血缘关系者(如兄弟姐妹、父子父女)的肾匹配的可能性大。为此,开这个会跟你们商量捐肾的方案。

郑院长说完,薛夕坤的哥哥第一个表态,他说:我虽到退休年龄,肾脏也不很好,但只要医院检查后认为能用,我心甘情愿。

按照年龄的顺序,伯父表过态后该轮到薛贵明。薛贵明自知与薛夕坤没有血缘关系,也害怕捐肾会伤及自身,加之他对薛夕坤并没有亲密的父子之情,因而就低头望着脚尖,什么话也不说。

薛韵见哥哥连个态度都没有,内心非常反感,真心实意地道出了自己的心声:“我的生命是爸给的,为他捐肾义不容辞;况且,在全家人中我的身体最好,因此我请求郑院长别再征求其他人的意见了,您一锤定音,就用我的!”

叶雨菡不满地眨了薛韵一眼,有些赌气地说:“妹妹,爸不只是仅你一个女儿,怎么还把我排除在外?论身体条件,你不一定如我,我遭车祸受伤住院时,爸为我输过血,他与我的血型完全一样,都是罕见的HR阴性,这在全家可能找不到第二个了,所以捐肾非我莫属。”

郑院长介绍道:你们对肾匹配的概念可能不是很清楚,肾的匹配除了血型外,还有十多个指标,其中最关键的是白细胞抗原,指标的综合匹配度越高,排斥性就越小,手术就越容易成功,且病人也可以完全康复。

张小虎说:“血缘也不是绝对的因素,我身强力壮,说不定会意外匹配,所以,请郑院长把我列入捐肾者。”

薛贵明见张小虎都这么积极,不得不表示一下姿态:“给我化验一下,我也愿意。”他的这一表态,一半是被逼出来的,一半是做给叶雨菡看的。叶雨菡原来是他的梦中情人,当他知道她原来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后,他虽失去了追求的资格,可心中那段未了的情结还在暗暗作祟。

郑院长脸上绽开了笑容:“你们的这种骨肉情深使我非常感动。两个月前,我们医院接收了一位白血病患者,她是个二十岁的年轻美丽的姑娘。为了挽救她的生命,她的孪生姐姐起初答应了我们的建议,向妹妹捐献骨髓。但后来她不知听了谁的误导,说在手术中可能受到传染,便断然拒绝捐献。结果,这位患者一个月后就去世了。她不仅仅是被病魔,更是因亲情的冷酷绝望而死。今天,我看到每个亲人都心甘情愿、争先恐后地要求成为捐献者,这是亲情的温馨,人性的光芒。既然在场的每一位都愿意捐肾,那就马上全部接受体检,我不论关系、不论感情,只认数据,谁的匹配程度最高,我就用谁的。”

五个人检查的结果,唯有叶雨菡的肾最为匹配。

薛韵既遗憾又兴奋地抱着叶雨菡说:“姐姐,为什么是你而不是我?为什么老天认您成为爸爸的救星?”

叶雨菡说:“妹妹,看你这不甘心的样子,还是把我当作外人了。”

薛韵答道:“你的神经太敏感了吧?”

叶雨菡的目光又像平时一样略带忧郁:“我和爸从亲人相残到亲人相救,这似乎是老天刻意的安排。什么叫骨肉之情,我也是逐步明白的。”

薛韵冲着站在旁边的解正努努嘴:“差点把你忘记了,雨菡现在是属于你的,应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吧?”

叶雨菡拍了妹妹一下:“什么时候我属于他了?我的事情我做主。”不过,她还是安慰了一下解正,“解大哥,我相信你不会这么自私吧?”

解正真诚地说:“看到这种结局,我激动得想掉泪,哪能不支持?”

郑院长带着叶雨菡来到薛夕坤的病房,把叶雨菡自愿为他捐肾和手术的准备方案告诉了他,他本以为薛夕坤听了这个消息会异常兴奋的,没想到躺着的薛夕坤听后口气坚决地否定了这一方案。

郑院长感到大惑不解,劝导说:“女儿自愿为您捐肾,匹配程度又如此高,既尽了她的一片孝心,又能使您早日康复,这是天大的喜事啊,我实在想不到有更好的方案了。”

薛夕坤抓住女儿的手,眼睛湿润起来:“女儿,你有这份孝心我就满足了,可你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去法国留学,身在异乡,生活辛苦,凭你的性格学习起来又会拼命,我对你本来就有些担心,若是为了修补我这辆老破车而影响了你的身体,我即使救活了也难受呀。”他把目光转向郑院长,“郑院长,还是请你改变方案,等待其他肾源,万一等不及,我也死而无憾。”

郑院长轻轻摇着头,沉默不语。

叶雨菡感到父亲汗津津的手是如此柔软而无力,那是他极度虚弱的反应呀!她用劲握住父亲的手,竭力想用柔和的口气与父亲交流,但话一出口,还是带着一股倔劲:“爸,你这样的身体让我怎么忍心出国?假如你不听郑院长的方案,那我就不出国了。”

薛夕坤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雨菡呀雨菡,出国深造是你多年的梦想,也是我所期望的。再说,我亏欠你太多太多,也许此生都难以弥补了,怎么能接受你的肾呢!”

叶雨菡有些冲动地说:“你不肯接受我的肾,就是不肯接受我这个女儿,你怎么到现在还记着那些无聊的恩恩怨怨?我给你说句掏心窝的话,原来在我心中只有妈妈和姥姥两个亲人,是他们含辛茹苦地抚养我成人。自从逐步了解你以后,我为自己以往的误会和狭隘而愧疚,我觉得是你教会了我怎样做人,让我懂得了生命存在的真正价值。爸,你理解女儿的心吗?”

薛夕坤的喉结猛地滑动了几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哇”地一声痛哭起来,泪水很快就把枕头打湿。

郑院长附在叶雨菡的耳边悄悄地说:“情绪过于激动会诱发他的病情加重,你就别再说什么了,让他痛痛快快地哭完,释放完毕情绪就稳定了。”

叶雨菡见父亲的抽泣声渐渐变小,就帮他换了一个干净的枕头。

郑院长这时才重新发话:“手术越早越好,待会儿我叫人把你们父女俩的身体再检查一下,如果没有不适症状,明天就动手术,我亲自操刀。”

薛夕坤又摇了摇头,这次他已经不是否认郑院长的肾移植方案,而是提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请求:“郑院长,我听您的,听雨菡的,但是,千万请您再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只要三天,我要把一份东西写完。”

郑院长耐心地告诉他:“薛书记,手术前您千万不能疲劳,要抛开杂念,静心修养。您写的是什么东西我不想知道,但它总不会比您的生命更重要,非得在手术前写完?”

薛夕坤的回答非常认真:“这份东西和我的生命一样重要,如果说你能给我第二次生理上的生命,这份东西就是我精神生命的重新开始,大部分我已写好,还要补充几段,作点修改。好像离端午节还有两天吧?说定了,端午节我一定把这份东西寄给黄春江书记。”

郑院长说:“既然这份东西这么重要,那我就叫黄春江的秘书来拿吧,免得途中万一丢失。”

薛夕坤点点头,随即闭上眼睛,不知是想睡觉还是在构思什么。

叶雨菡帮父亲盖好被子,用自己的手帕擦掉他脸上残存的泪水……

黄春江从江河市搞调研后的第三天,就主持召开了省委常委会,常委会通过了几项重大人事调整:省委副书记佟立群不再兼任组织部部长;省委组织部由常委副部长诸葛清主持工作;原江河市市委书记薛夕坤因工作需要调任省纪委任第一副书记;江河市委由李毅临时主持工作。

省委最后一项决定出于江河市绝大多数班子成员意料之外。

柳晓曼更像在冬天里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桶冷水。她听到这一消息后,一进办公室见什么砸什么,直到砸到笔记本中夹着的那支“万宝龙”金笔时才收住手。

她坐下后想冷静考虑一下为什么政治局势会急转直下,但脑子里像一团乱麻,理不清,剪还乱。在这种情况下,她只得拿起电话,向佟立群求教。

佟立群似乎患了感冒,说话的鼻音很重。他告诉柳晓曼,黄春江这着棋下得毫无破绽,因为李毅在资历上不够当书记,便在名义上让他暂时主持工作,这符合组织原则。至于“暂时”到什么时候,那里面就有文章了。你毕竟是行政一把手,资历比他硬,机会比他大,绝不能气馁。江河市现在这么乱,让他顶一下也不知是祸是福,班子里服他的人不会太多,要是他再闹出什么乱子来,你就更有机会收拾残局。不过,看来黄春江这次像要搞大动作,把我的组织部长免了,把侯省长已上报的省委常委也取消了。多事之秋,我们要静观其变,谨慎行事,有时候安全撤退也是一种胜利。红军如果没有二万五千长征的战略大转移,恐怕早就被老蒋灭掉了。你今后找我,尽量别用手机,用座机。

柳晓曼从佟立群的谈话中虽然得到一点启发,但也看出了他想疏远她的苗头。她暗暗在想,在变幻莫测的政治舞台上,一有风吹草动,有几个人不是想到自保?有几个人真正仗义?又有几个人经得起严格审查?想到这里,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政敌薛夕坤,组织上几乎把他和他全家人查了个底朝开,可他仍然安然无恙,这才是真正的不倒翁。按照常规,市委书记因故调走,大都由市长来主持市委工作,何况上面还有几层关系在为自己打招呼呢。可黄春江却顶住上面的压力,别出心裁地让李毅临时主持工作,这不仅是对她柳晓曼的不信任,而且是发出了一种危险的信号。

危险在什么地方呢?柳晓曼心中在一个人一个人、一件事一件事地盘算着:龚春阳死掉了,赵德龙进去了,瞿雅岚跑掉了,薛夕坤调走了,俞继广咬出的那些破事在当下根本算不了什么。她思来想去,觉得最为严重也最容易发生问题的在于她大哥派到省检察院的两个“操作者”。她问大哥这两个人现在何处?大哥说,妹子你放心,刚刚我还与他们通了手机,要是他们出了问题,哪还能通上话?他们现在在西南边境,身上都有几个身份证,只要肯花钱,一定能出境。退一万步说,真要是这两个人出了意外,大哥我一人担当,绝不会与你沾上边。柳晓曼对大哥是十分信任的,但为防止万一,她还是叫大哥利用他的澳大利亚绿卡出去躲一段时间,企业由二哥负责。他还叫大哥尽快为她办好私人护照和出境手续,并在澳大利亚为她找好长期的退路。在如今的官场上,往最好处找出路,往最坏处找退路,这已成为高层贪官的惯用思维和方略。

对权力无比贪婪的柳晓曼并没有绝望,她如此安排只是深谋远虑罢了。她抛头露面的镜头比以前更多了,工作比以前更繁忙了,对人比以前更和善了。她不愿让任何人看到她有什么失落感,更不愿让人们觉察到她寻找退路的迹象。

她三天两头向李毅主动汇报工作,这一方面是用了孙子兵法上的“示弱”之计,另一方面则是把一些难题很巧妙地踢给他。李毅对此心知肚明。他必须在稳定大局的同时,不显山不露水地配合省里查清柳晓曼及其同伙的犯罪铁证。为此,他除了找姜克己、印东华、袁圆芝等交心,取得他们的支持,还特别注重发挥常务副市长于新洁的作用,往往把柳晓曼踢过来的一些政府难题虚心向于新洁请教。于新洁是个正直而精明的人,略带一点书卷气,他懂得但不过分看重人际关系,把破解政府难题当作自己的本分和荣耀,因此,行政一把手踢过来的难题往往被行政二把手解决了。柳晓曼因为要笼络于新洁,既不敢在他面前把自己的阴暗心理暴露无遗,又不敢对他无意中的拆台横加指责。

由于要掌握全局,李毅将兼任的政法委书记这一摊实际工作都交给检察长卜德举全权处理;把兼任的地铁工程常务副总指挥这一摊工作交给何光明和支正通去分工管理。这样就能腾出更多的精力来抓全局工作了。

李毅对欧阳皓也开始压担子,除了写报告,还有意识地让她去协调解决一些实际工作。他对欧阳皓既感激又有些愧疚。如果不是欧阳皓把柳晓曼企图杀人灭口的情况告诉他,龚春阳和赵德龙可能已命丧黄泉,而柳晓曼则可以逃脱许多罪责。但欧阳皓把贺元这种极为私密的话泄露出来,无疑是对贺元的一种背叛。在两人已进入谈婚论嫁的时期,这种背叛意味着什么?难道她对自己的单相思还没有完全泯灭?

李毅对肖雪也感到愧疚。他本来早就答应过陪她到北京治病,可在她放寒假的时候他没有空,马上她要放暑假了,有一个多月假期,他仍然不会有空。她嘴上并没有抱怨,可心里对自己的言而无信会没有一点想法吗?父亲本来充满希望地想用自己的气功把肖雪的不育症治好,可时近半年,未见疗效,倘若失望,会不会因思孙心切而怏怏不乐,并迁怒于肖雪呢?自从他主持市委工作以来,由于头绪多了,找的人多,常常熬到深更半夜,有时在父亲的老房子里住一宿,有时睡在宾馆里,有一晚竟迷迷糊糊地在办公室躺到天亮。习惯了与他相伴入睡的肖雪,能不能对他理解,会不会寂寞哀怨?

今天,李毅本准备晚上回肖家村吃饭,顺便对肖雪作些解释,但下班后刚准备离开办公室,秘书小沈向他报告:有位姓霍的老大爷说有急事找您,他自称与您相识。

李毅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有这个熟人,但既然人家说有急事,便叫小沈把老大爷带进他的办公室。

李毅一见进门的老大爷,猛然想起,这不是自己春节拜年时见到的霍严旺的父亲吗?忙请他坐下,叫小孟为他沏上茶,然后问他有什么急事。

霍大爷顾不上回答,而是先叨唠着李毅和袁圆芝春节向他拜年并救了他孙儿霍生兴,他是如何感激不尽;想到自己的儿子霍严旺成了黑社会的头目,他这个做父亲的是多么无地自容,见了人抬不起头来。说着说着,才想到了正事。

今天中午霍严旺从澳大利亚给他父亲打来一个电话,询问父亲和儿子的身体如何,说自己被人耍了,在国外日子很不好过。霍大爷就把李毅和袁圆芝在春节抢救霍生兴的事说给他听,劝他回来将功赎罪,并说你如有难处,我和你儿子到澳大利亚看你,陪你一起回来。霍严旺虽然没有肯定的答复,却留下了联系地址和电话号码。霍大爷从种种迹象估计自己和孙子如果去劝他,八成是能把他劝回国的。霍严旺大概也知道在外迟早是死路一条,回来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所以,霍大爷经过再三考虑,觉得要向李毅报告这一情况。

李毅很感激霍大爷对自己的信任,也很敬佩他的明义之举。春节时他曾萌生过让霍大爷对儿子“劝归”的念头,后来事情一多就忘记了。现在霍严旺已有归意,霍大爷又自告奋勇,这当然是恰当其时。可是,霍生兴今年刚满十六岁,尚未成年,让他出国,风险太大了。于是他问霍大爷:“如果你孙子不去行不行?”

“不行”。霍大爷说,“他想念儿子远远超过想念我,只有我孙子去,他才会回来。”

李毅觉得此事既重大又麻烦。说重大,是因为霍严旺一旦被劝归,赵德龙的案子就水落石出,“德旺老年公寓”等牵涉到祝一鸣的事也可解开谜团。说麻烦,是因为这一老一少出国,为保证他们的绝对安全,既要有公安人员随同保护,还要通过大使馆安排有关事宜。想到这里,他走进里间办公室向叶志超做了汇报。叶志超态度明朗,此事意义重大,再烦也得一试;大使馆方面由省里负责联系,老人孩子的出境手续和公安保护小组的组织由江河市负责。

既然上级领导如此重视和支持,李毅的决心就更坚定了。他给了霍大爷非常明确的答复。把霍大爷送走后,李毅立即把姜克己、卜德举请到自己的办公室紧急商量。他之所以没有让万二球参加,是因为薛夕坤曾告诫他对这个人要留心观察。

三人通过商量,定下三条意见:一是总体上按叶志超所提的原则分工协作;二是从严格保密出发,暂时不上常委会讨论;三是组成市保护小组,由张小虎任组长。

散会时已是晚上七点一刻,李毅的饥饿感早已过去,他在办公室啃了几块饼干,便打电话给张小虎。张小虎说他在医院。李毅立即驱车前往。

自薛夕坤住院后,李毅曾多次来医院探视,都被郑院长以黄春江的令箭拒绝见面,他只能在走道里通过薛夕坤的家人表示慰问。此刻,他找张小虎心中也很矛盾,一方面,他知道这次保护任务很艰巨,只有张小虎的品德能力让他放心;另一方面,薛夕坤即将做肾移植手术,手术能否成功还难判定,即使圆满成功了,要张小虎马上远赴国外执行任务也不合常情。

他在医院见到张小虎,把市委交给他的任务和自己的顾虑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

张小虎沉思片刻,爽朗地回答:“李书记,我的确希望尽力照顾岳父,但市委既然做出了决定,我将坚决执行。岳父那里为不使他操心,我不会把真实情况告诉他,但对小韵却不能隐瞒,我相信她既会保密,也会理解、支持我的。”

李毅拍拍张小虎的肩膀:“小虎,感谢的话我就不多说了,走,我请你吃晚饭。”

张小虎看了一下表:“已经快近八点钟了,您还没有吃晚饭?那我陪您再吃一顿,医院附近有一家‘大胡子骨头店’,那味道您喝一口能回味三天。”

李毅和张小虎在店里坐下不久,肖雪打来了电话:“李书记,知道你日理万机,今晚有时间回宫吗?”

李毅调侃道:“禀报肖老师,我正和张小虎在一家小店啃骨头,啃完骨头立即回来向夫人请罪。”

可李毅又要食言了。他一碗浓浓的骨头汤还没有来得及喝完,霍晓忠给他来了电话,说有要事报告。李毅与霍晓忠从未有私人交往,觉得颇有蹊跷,便问他在何处见面。霍晓忠说,为掩人耳目,他的车停在晚上罕见人迹的江边老码头处等候。

在如此僻静的地方见面,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李毅在江边老码头处见到一辆白色的国产宝马,他认出这是霍晓忠的女友白玫采访时常用的。

霍晓忠一见市委3号车在他的车附近停下,便像幽灵般从车中飘然而出,然后迅速钻进李毅的车中。

李毅看着坐在旁边形迹怪异的霍晓忠说:“看你这神神秘秘的样子,真与电影里的地下工作者接头差不多,有这个必要吗?”

霍晓忠面带歉意地说:“李书记,因情况特殊,让您受委屈了,我也是为安全起见才这么做的。以前我虽没有机会与您单独沟通,但我从内心很敬重您,加之事情到了危急关头,我不得不贸然请求接见。”

“凭我的判断,你说的事可能与柳市长有关吧?否则用不着挖空心思在这样的地方见面。”李毅瞥了一眼霍晓忠。

“是的,为使您了解事情的原委,还得请您听一个故事。”

“一个故事?”

“对,一个与我的经历有关的故事。”

六年半前,霍晓忠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江河市一家国有企业当办公室文秘人员。大概是在工作半年后的一个晚上,时近深秋,月色清冷,霍晓忠因对工作环境不满而在江边独自踯躅,排遣心中之闷,忽见一个女孩哭叫着投江自尽。自小水性很好的霍晓忠来不及细想,跳进冰凉的江水把女孩救起。他从女孩身上找到了她家里的电话号码,便一边把女孩抱上出租车驶向医院,一边向她家中打电话。在医院门口,女孩的父母拦住了出租车,在简略问明事情的经过后,叫霍晓忠在门诊室大厅等候,他们把处于昏迷状态的女儿送去急救。

女孩很快就醒了。她是因失恋一时想不开而跳江自尽。从这一天开始,霍晓忠的命运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原来他所救的这个女孩就是时任市安全局局长赵德龙的女儿。赵德龙感谢他救了女儿,也感谢他对事情的真相守口如瓶,保住了他的颜面。赵德龙视女儿为掌上明珠,不可能因霍晓忠有救命之恩而把她下嫁于他,同时,他又要以特殊的方式对霍晓忠致谢。他看霍晓忠有文化、有胆量,也聪明稳重,就把他招为市安全局的“自由人”。所谓“自由人”,就是只有局长一人知道的秘密工作人员,他的名字在局内不公开,除了直接接受局长的指令,不受局内其他任何人约束。

半年后,祝一鸣由市长转为市委书记,他把铁杆心腹赵德龙提为市检察长,尔后又任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大权在握的赵德龙为使霍晓忠这个“自由人”发挥更大的作用,就在“两办”招聘秘书人员时把霍晓忠暗中向祝一鸣作了推荐。有祝一鸣的照顾,招聘的一切程序当然对霍晓忠就没有任何束缚了。本来市委秘书长是准备把霍晓忠配给市长薛夕坤的,但当时任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的柳晓曼非常强势,先下手把霍晓忠抢了过去。

霍晓忠给柳晓曼当秘书的第一年,赵德龙给他的指令是要赢得柳晓曼的信任。从第二年开始,赵德龙就要求霍晓忠对柳晓曼秘密监视,发现有违法违规的事及时向他报告。霍晓忠开始时非常矛盾,因为他既然取得了柳晓曼的信任,又要监视出卖信任自己的上司,他于心不忍,再说当时柳晓曼除了与几个男人有暧昧关系外,也未发现她有什么违法之举。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命运是赵德龙改变的,自己的使命就是效忠于赵德龙。

自去年换届祝一鸣调走、柳晓曼任市长后,因为赵德龙与龚春阳之间的宿怨,加之柳晓曼一心想要龚春阳夺取赵德龙的权力,赵德龙与柳晓曼、龚春阳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与此同时,霍晓忠也逐渐发现了柳晓曼的腐败与狠毒。在此情况下,赵德龙要求霍晓忠用最有效、最隐蔽的手段窃听柳晓曼的私人谈话。霍晓忠就看中了柳晓曼的那支“万宝龙”金笔——在笔套内壁的底部粘上了一个极为微小的窃听器,只要柳晓曼带着这支笔,她的所有秘密谈话和手机通话都会被霍晓忠的接收器监听并记录下来。

赵德龙的被“双规”,使霍晓忠极为震惊——他本以为自己在效忠赵德龙的同时也在为国家履行使命,却原来成了另一股腐败势力的工具。最近以来,他发现柳晓曼进一步走向疯狂,他曾几次想向薛夕坤揭露事情的真相,但又觉得薛夕坤比较软弱,且许多事情弄得他焦头烂额,自身难保,加之他深知赵德龙的暗线绝不止他这一条,因而没有贸然行动。

柳晓曼为保住自己,指使她的大哥派人对龚春阳、赵德龙杀人灭口,最近又让他大哥在为她实施潜逃计划,这一切唤醒了霍晓忠的良知。恰在其时,省委宣布由李毅主持市委工作,他敏锐地感觉到省委对柳晓曼不信任,同时,他对一身正气、敢做敢为的李毅早就充满敬意,思忖再三,他终于下了决心,向李毅将一切和盘托出。

李毅听完霍晓忠的“故事”,心中感慨不已。他觉得霍晓忠此举并不仅仅靠的是良知,还有对腐败势力的憎恶。这从一个角度说明,民心、民意、民势都在支持我们的党清除腐败!他紧紧握住霍晓忠的手说:“谢谢你的觉醒,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霍晓忠把一个皮包递到李毅的手中:“这里面有柳晓曼违法犯罪的所有监听证据,尽管我这样做也是违法的,但为了惩治腐败,我愿接受处罚。”

李毅说:“你立此大功,对你如何处罚暂且不论,从明天开始,你要盯着柳晓曼,又不能露出破绽,相信你这样的日子屈指可数了。”

霍晓忠在李毅面前第一次露出笑容:“别人只从电视上看到与蛇相伴、与狼共舞的故事,而我的真实生活却是如此。”

江风骤起,凶狠的浪潮挟着惨淡的月光扑向江堤,坚固的江稳若泰山,纹丝不动。堤上的花草树木安然悠闲地展现着各自的身姿。江中不远处龙山上的那棵“问天柏”似在默默地俯视着江域的一切……

欧阳皓把贺元对她说的有关柳晓曼阴谋的私密话告诉了李毅,虽是责任感驱使,但心中对贺元免不了有一种负疚感,为此而对他尽量增加了一些安慰。贺元要求她五一劳动节去见他的父母,她依了;贺元的父母提出要他俩于七夕节结婚,她也依了。以前从来都是贺元到欧阳皓的住处来看她,现在遇到休息日,她也会到三真山去看望贺元。以前每当贺元强行亲吻她时,她都紧咬牙关,以双唇应付,现在她也放任他的舌尖长驱直入了。

端午节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欧阳皓来到贺元在三真山的住处,为他打扫卫生,中午亲自做了贺元最喜欢吃的粉蒸肉。

吃过午饭,两人紧挨在客厅里的长沙发坐着。贺元讲了一些略带挑逗性的甜言蜜语,希望打动欧阳皓的芳心,见欧阳皓只是勉强应付而不为所动,且显得有些心事重重,便想采取迂回战术,以自己的才气来赢得这位维纳斯的青睐。不久前欧阳皓曾向他请教过庄子对“道”的理解,当时因有事答得很简单,今天正好借机发挥一下。

他从茶几底下的小书架上拿出一本最近在重新阅读的《庄子》,向欧阳皓讲起了此书所述的黄帝求道于广成子的故事。

黄帝在崆峒山跪叩上山,向广成子求道,广成子为之感动,召见了黄帝。

黄帝说:“听说先生已经达到至道的境界,请问至道的精气是什么?我想集天地间的精气助五谷生长,以养百姓;又想调和阴阳,以顺万物的性情。”

广成子说:“你所问的,是万物的本质,你所做的,却是摧残万物。……像你这样浅陋的心态,又有什么资格来说至道的境界?”

黄帝回去后辞掉了王位,盖了一间清静的小屋,坐在茅草上静思渐悟了整整三个月,再次虔诚地拜望广成子。

广成子朝南而卧,向他娓娓道来:“天地万物,各有功用,阴阳两气也各守其根。你只要注意修身,万物自会茁壮,又何必劳心为它经营?……万物的变化没有穷尽,世人却以为有始终;万物的变化不可测量,世人却以为是极限。众人认为有生有死,所以必有死尽的一天,唯有了解生死如一的我,才能永远长存。”

贺元在讲庄子的这个寓言故事时,欧阳皓在书上对照着,发觉他把黄帝和广成子的对话基本上是倒背如流,不得不钦佩他惊人的记忆力,但她对此兴趣不浓,说道:“庄子借广成子的寓言来说明无为而治,生死不灭,这对我来说太玄太深了,你能否用最通俗的语言,道出庄子关于快乐的真谛?”

贺元来了精神,略加思索,便信手拈来:“在《庄子》篇中,他明确地告诉大家,世人的所谓快乐,都蕴藏着烦恼和纷争,我认为清静无为是真快乐,而世人又认为这太辛苦了。所以,我只能说,‘真正的快乐,是忘去一切形体上的快乐;真正的荣誉,是离弃一切美好的荣誉。’”

欧阳皓说:“听你这么一解释,我觉得庄子的学说与柏拉图的精神哲学有相通之处。”欧阳皓从大学二年级开始就深受柏拉图学说的影响。

贺元见欧阳皓的思绪终于随他而转了,心中暗暗得意,微微一笑:“柏拉图的精神哲学认为世界是可知的,从而可以经过人为的努力加以改变;而庄子则认为世界是不可知的,唯有适应顺从它,一切人为的改变都是徒劳无益的。如果非要说二者有什么相似点的话,大概只有柏拉图的精神之恋与老子的快乐观念了。”

欧阳皓最为信奉的正是柏拉图的精神之恋。她接过贺元的话头:“别笑我在你这个哲学家面前班门弄斧,我认为在柏拉图的观念中,灵魂是比肉体圣洁、单纯的美,并且更有力量。爱始终作为一种原始生命力,赋予万物以生气和力量。因此,只有精神上的恋爱才能达到真正的不朽、永恒,妊娠的灵魂在这里邂逅,它是至高至上的美和乐。”

贺元反驳道:“柏拉图的学说产生于科学很不发达的古代,他只能从思辨而不能从科学上分析性,而到了科学发展的二十世纪,心理学医生弗洛伊德则从人的生理和心理深层剖析了性的本能、作用以及性与爱的关系,对无性的精神之恋是一种科学的批判。”

欧阳皓对此大不以为然:“在弗洛伊德的学说盛行后,包括今天的中国社会,许多人愈来愈看重性技术和做爱的手段,似乎这才是拯救人类心灵焦虑、孤独和舒缓压力的灵丹妙药。可是,人类的生存状况依然充斥着冷漠、异化、人格贬抑和找不到出路的绝望,这就是从低层次上拯救爱的苦果。所以,我始终认为结婚和恋爱不是一回事,二者没有必然联系和结果。”

这正触到了贺元的痛点!他认为欧阳皓同意与他结婚,并不是出于对他的爱,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在深恋着一个神一般的人。他觉得一下子想改变她那是奢望,但他相信自己终竟能改变她!他告诉欧阳皓:“其实,在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中,都有意无意地恋上过神。”

欧阳皓讥笑道:“你遇上的神大概是柳晓曼吧?”

贺元摇摇头,为欧阳皓剥了两颗荔枝送到她手心,第一次真诚地向她说出了他心中的“神”。

在我刚满十二岁上初一的时候,我们班来了一位大专刚毕业的教语文的女老师,她当时也只有二十岁左右。她那匀称丰满的身材、秀气灵动的五官、清脆甜润的声音、端庄优雅的气质,从第一天开始就深深地吸引了我,到后来我只要有一天见不到她,就像掉了魂一样,在书的字里行间、在恍惚的思考中、在每一个睡梦中到处充斥着她的音容笑貌。她成了我的女神,可我稚嫩的心灵必须把这种强烈、圣洁的感情压抑着。本来,我在读小学时曾因成绩优异而跳过级,但为了不离开她,我竟故意把成绩考得一塌糊涂,留了一级,虽然因此挨了我父亲一顿打,但我的心中是甜蜜而满足的。要不是半年后她被调往别的学校,我还不知要为她再留几级。

我长大后,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和影响依然如旧,以至在大学四年间,我从未正式谈过恋爱,因为我觉得没有一个能与我心中的女神相比。走上社会,我不能说自己从来没有……没有……沾过女人,但没有过真正的恋爱。

说到这里,贺元的身体依偎在欧阳皓的肩上,声音充满情意:“直到我见到你,我心中蛰伏的女神重新一跃而出。我铁了心,不管遇到任何挫折,我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女神,我誓死要与她融为一体。我对你由仰视逐步发展为平视,从语言沟通逐步发展到精神上的依恋和生理上的欲望,我觉得女神并不只是在供奉中、敬仰中、想象中,而完全可以与自己生活在一起,不管神与人的磨合有多艰难,我都愿一生守望,相伴到老。

欧阳皓的内心激起了涟漪,她停止了双手的搓揉,将一只手搂住贺元的肩膀:“小元,你的心灵经历把我真正感动了。实话对你说,我同意与你结婚,主要是出于家庭和社会的压力,还有对你的怜悯。不过,从今天开始,上面的一切都不是最重要的了,最重要的是出于你对我的真诚。我不知道这种友情最终能不能发展成为爱情,但想真心尝试;我不知道我心中的那个神会不会完全消失,但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如果我们要创造爱的奇迹,从今以后你就别再把我当作神,而是当作你的女人,一个有点怪异但已开始信任你、尊重你、关心你的女人。”

贺元双手因为抱住欧阳皓,顺势把她压在沙发上,剥下她衬衣,吻着雪白的胸脯准备发起进攻。

欧阳皓阻止道:“你先听我把话讲完。正因为我开始信任你、尊重你、关心你,所以我不得不提醒你,永远别靠近柳晓曼,她的心比蛇蝎还毒,她会将你拉入万丈深渊!”

贺元一激灵,双手松开,脸露惊愕:“我向你保证不会与她再有任何私情,可她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可怕吧?”

“你知道龚春阳是怎么死的吗?”

“服毒自杀呀!”

“为什么早不服毒晚不服毒,通过吴广大的关系吃了家人送去的东西就服毒了?”

“你说为什么?”

“是因为有人要借刀杀人、保护自己!”

“不可能,柳——市长不可能会是这种人!”

“为了保护自己,她连亲生的女儿都忍心杀死,还有她下不了手的?”

“她有女儿?她杀死了女儿?”贺元脸色铁青,毛骨悚然。

欧阳皓扶贺元坐好,从包中取出一份材料。这份材料是她昨晚根据叔叔口述整理的。

贺元接过材料,边看边浑身发抖,令人不可思议的画面一幕幕展现在眼前——

二十四年前,大学刚毕业的柳晓曼未婚先孕,她瞒过所有的人在邻省的一家医院要求打胎。欧阳皓的叔叔欧阳山负责为柳晓曼做手术。他见柳晓曼当时已怀孕六个多月,手术的危险性极大,便劝柳晓曼在医院生产,经济上有什么困难他愿意资助,病房也由他解决。柳晓曼在医院三个月后生下了一个女婴。生下女婴的第三天,欧阳山去检查病房,发现柳晓曼用被子捂着女婴,发不出声音的女婴在拼命挣扎。欧阳山见状,掀开被子,抱住奄奄一息的女婴紧急抢救,才使女婴死里逃生。欧阳山怒斥柳晓曼:人说虎毒不食子,你怎么下得了手?这种行为已构成了谋杀罪!柳晓曼哭诉道:如果留着她,我这辈子还怎么生活!欧阳山因妻子有不育症,正想领养孩子,便与柳晓曼商量:如果你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就交给我抚养。柳晓曼把孩子给了欧阳山,拒绝一切领养手续,几天后便悄悄跑出了医院。

十二年后,因祖籍在江河市的妻子坚持要求回老家,欧阳山便随妻子来到了江河市,在市第一人民医院妇产科任主治医师。为免在孩子的身世问题上产生麻烦,他来江河市时将自己的名字改为江启山,女儿改为江小兰。随着柳晓曼地位的不断提高,江启山在电视上经常看到她。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能飞黄腾达,但已决定不把孩子归还给她。

在去年江小兰大学毕业后寻找工作到处碰壁的情况下,他硬着头皮向柳晓曼求援。没想到柳晓曼冷若冰霜地对他说:江启山,你认错人了吧,我从来就没有过孩子。江启山见状转身欲走。柳晓曼对他威胁道:今后若听到有这方面的任何流言蜚语,我让你全家永远不得安生!

江启山面对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二话没说,拔腿便走。后来,江小兰在市博物馆找到了工作,他这个做父亲的才放下心来。由于他在医院工作,对信息比较闭塞,加之妻子对女儿也缺少关心,所以他对夏中华与江小兰的关系浑然不知,直到发现女儿这一年来很少回家,特别是春节后只是偶尔接到她短短数语的电话,不知她人在何处,他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便准备铤而走险,先把这个材料交给柳晓曼,假如柳晓曼肯帮他找回女儿的话,也就不再为难她;假如她不肯帮忙,甚至搞恫吓威胁,下一步他就只能请司法机关帮助寻找江小兰了;万一飞来横祸,他就用这份材料来对付柳晓曼。

欧阳皓分配到江河市,因叔叔在此地工作,也使她有种依靠感。叔叔怕欧阳皓受到无辜牵连,坚持要她对外隐瞒这层亲戚关系。他知道侄女在市委办公室位子虽不高,但认识的领导不少,对政策和社会关系也比较了解,因而才抱着试探的心理先给侄女吐露了一二。谁知欧阳皓一听是柳晓曼的事,缠着叔叔非要打破沙罐问(纹)到底,并帮助理出了这份材料。她本想先给李毅,由于今天贺元真情的感召,加之她想让贺元远离柳晓曼,不被她用作政治斗争的工具,才第一个给贺元看了。

贺元看完材料,联想到龚春阳的服毒自杀,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脑海中浮现出柳晓曼的一件件往事,良久,他才流着泪抓住欧阳皓的手说:“小皓,你救了我,你把我从噩梦中拉了出来。”

欧阳皓用手帕帮他抹去泪水:“真正的男人不怕跌倒,只怕爬不起来。”

一缕阳光穿过窗棂爬进了客厅,给满屋带来了几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