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幕后罪魁

俞继广被市纪委关在位于瑞山的“培训中心”审查已经半个月。开始几天,他除了交待自己的经济犯罪,对其他人特别是柳晓曼的问题刻意违避,在他的潜意识中还指望柳晓曼能力挽狂澜,设法救他,这样他就还有推翻口供的机会。但苦苦撑了一个星期,当他看到没有任何救援的迹象后,精神终于彻底崩溃了。他这时最害怕的是自己会被判处死刑,每天夜里他都做噩梦,许多年前看到的种种罪犯被枪决的情景在脑海中时常浮现,挥之不去。他觉得保住命只能靠自己了,而自己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走坦白从宽、立功赎罪这条路,因此,他不仅举报了一位建设局副局长、局内一位科长和原地铁项目招标的一位主办人员的受贿行为,还重点举报了柳晓曼的经济问题。大概在他看来,柳晓曼到这时还不来救他,确确实实是把他当成一条狗了,既然主人先将狗弃之悬崖而不顾,那狗又何必为无情的主人而受尽折磨甚至粉身碎骨呢?于是,他交待了自己如何在柳晓曼的暗示下为她的哥哥在本市和外市招徕了大量业务;他交待了自己之所以配合瞿雅岚非法采用“围标”手段,主要是受了柳晓曼的指使;他甚至连逢年过节给柳晓曼送的贵重礼品都如数家珍地一一列出了清单。

与此同时,俞继广数次向专案组组长支正通提出想见一见家人。支正通向姜克己报告了此事,姜克己说,见一下也可以,但不能近距离接触,且见面时一定要有专案组成员在场严格监控。支正通按照这一精神安排了俞继广限时为五分钟的会面。

因为俞继广的妻子在丈夫出事后被抄了家,又要配合纪委的调查,心脏病复发住了院,前来看望俞继广的是他即将大学毕业的女儿。

女儿站在审问室的门外看着坐在里面的父亲,如见到了一个陌生人,在她的记忆中,父亲是多么的儒雅睿智,精神抖擞,而现在他却是白发满头,脸型消瘦,神情沮丧,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她顿时眼泪夺眶而出,抽泣着喊了声“爸”,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俞继广抬头怔怔地望着女儿,哆哆嗦嗦地点燃了一支烟,声音有些沙哑地问:“孩子,妈妈好吗?”

女儿说:“不好,她老毛病犯了,在住院治疗。”

俞继广猛地一阵咳嗽,不知是咳出的泪水还是伤心的泪水,声音颤抖地说:“闺女,是我对不起她,对不起你,对不起全家。我现在才彻底认识到,真正的幸福是全家人能自由自在地生活在一起,贪图不义之财等于是给自己挖坟墓。你告诉妈妈,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赃款全部退出来,这样我这辈子也许可能重新回到你们身边。如果爸爸熬不到那一天的话,今天能看你一眼也就满足了。闺女呀,不管爸爸受到什么惩罚,你和妈妈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女儿禁不住放声恸哭起来:“爸,不管您……判多少年,我和妈妈……一定会……等你,我今天本来亲自为您做了……您最爱吃的葱花鸡蛋饼,可他们不让带。等您回到我们身边……我……我再给您做……”

会见的时限已到,门外站着的两个专案人员扶着俞继广的女儿返身离去,俞继广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揪住头发哀号道:“是我害了她们,是我害了她们!”

坐在俞继广旁边的支正通对这样的场面见过无数次,但此时此刻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怜悯的不是这些贪官,而是这些贪官的家属,尤其是他们的子女。

姜克己将俞继广的交待情况向薛夕坤做了汇报。薛夕坤说,凡是涉及柳晓曼的事,你可以先向叶志超同志报告一下,同时,要充分做好旁证材料,最好让书证和物证相互印证。我估计柳晓曼的问题远远不止这些,但毕竟这是一个突破口,省委能不能从这个突破口入手揪出几条大鳄,那就要看他们的决心了。

姜克己向薛夕坤说到左大力的案子。左大力被“双规”后的态度与俞继广迥然相反。不管审问人员采取什么方式,他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始终顽固地坚守一条:死不承认。即使证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也敢指责对方是诬陷。开始时他还能回答审问人员的一些问题,后来除了说“没有”、“不知道”、“不记得”,就再也不说其他话了。最近几天,他干脆只字不吐,时间问长了就装病晕倒。现在由于在法律上严禁采用非法手段进行逼供,审问人员对这样的人也没有办法。但他受贿的三百万元,由于人证物证过硬,即使零口供也能定罪。因此,姜克己建议把左大力移交市检察院,这样就完会进入司法程序,纪委也可以集中更多的精力办其他案子。薛夕坤考虑到李毅现在兼任政法委书记,便把他叫来一起商量。

李毅完全同意姜克己和薛夕坤对这两个案子的处理意见。同时,他提出让市检察长卜德举兼任市政法委书记。因为俞继广出事后,建设系统和地铁项目办甚至施工队伍都人心惶惶,可能影响工程的进度和质量,他要花一点时间来抓工程。另外,黄春江书记在五月下旬要来江河市检查农业企业化等工作,他作为主管负责人也要做一些准备。

薛夕坤抱歉地笑笑:“这一阵我知道你很辛苦,工作头绪多,压力大,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能让你多分担一点了。我也觉得卜德举同志人品和能力都不错,市委以前报给省委的第一方案就是由他兼任政法委书记。你可以叫他先多挑一点担子,任职问题稍后研究。”

李毅觉得薛夕坤这样坚持一定有他的道理,也就不说二话了。

这时,下班的时间已到,薛夕坤待李毅和姜克己离开后,赶忙吃下了郑院长为他所配的药。他觉得柳晓曼的真实面目被揭露后,自己就应该按郑院长的叮嘱去住院治疗了。

回到家中,保姆徐阿姨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桌上,然后便上超市购物去了。为了找这个保姆,办公室费了好大的劲,先后为他物色了三四位四十岁到五十岁的人员,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加以拒绝了。李毅估计这是因为他在生活细节上的一贯谨慎,怕保姆的年纪太轻了引起人们的闲话,因此在肖家村为他找了一位六十二岁的老太。薛夕坤一听她的年龄超过六十岁,又是李毅亲自把的关,这才接受下来。

保姆徐阿姨很知趣,每次吃饭她都要等薛夕坤吃过后才上桌,不管薛夕坤如何劝她要像在家中一样,她都坚持自己的传统。除了为薛夕坤烧饭洗衣打扫卫生,她还要为他熬中药。

吃过晚饭,薛夕坤来医院看望张小虎。因为薛韵今晚要加班,病房内陪伴张小虎的有解正和叶雨菡,还有公安局张小虎的战友小秦。见薛夕坤进来,解正在打了招呼后拍拍小秦的肩膀耳语道:“我俩出去一下,让他们一家好好聊聊。”

小秦出门后讥笑道:“你到现在还不算他家的人?”解正沉默不语。

叶雨菡见房内没有外人,便对薛夕坤说:“爸,您的气色还是不好,您不是答应我尽快住院的吗?怎么食言了?”

薛夕坤笑笑:“我已检查过了,一点小毛病,用不着住院。雨菡,你我可是有保密协定的,你也不能违约呀。”

叶雨菡似乎觉察到父亲对她隐瞒了什么,伸出小拇指说:“我对您还是不放心,您要与我拉钩,相当于发誓。”

薛夕坤伸出手,有些不知所措地问:“用哪根手指?”

叶雨菡勾住父亲的小拇指,讥讽道:“连这都不知道,真笨!”

薛夕坤心中热乎乎的,呵呵笑道:“我真笨,我真笨。”

张小虎接茬道:“爸,您和雨菡又是暗语又是手势,好像地下工作者在接头,我真搞不明白你俩唱的哪一曲。”

薛夕坤说:“你好好休息,无须明白。”

张小虎回道:“我觉得已很正常,可以出院了,前天我爸来看我,用他那玄乎兮兮的磁场感应法测试了一下,也认为我身体已恢复,因此,我想明后天办出院手续。”

“我征求过郑院长的意见后再说吧。”薛夕坤还是比较谨慎。

张小虎朝叶雨菡挤挤眼,用抱歉的口气说:“好姐姐,不好意思,我要向薛书记汇报工作上的事,能不能请你暂时回避一下?”

叶雨菡说了声:“谁爱听你们的废话?”起身便走。

张小虎起身把门上了扣,这才坐在床上说:“爸,我经过长时间的琢磨,觉得把我击伤的这个人应该是万二球。”

“说说你的理由。”

张小虎说了三点理由。

其一,在审讯霍严旺团伙骨干成员时,我原来负责“北极熊”和另外两个成员。本来在我的突击下“北极熊”已经开口说到他知道霍严旺与赵德龙的一些经济联系,我考虑到赵德龙当时身为政法委书记,就把此事向分管副局长万二球做了汇报。万二球听后立即叫我把“北极熊”交给他亲自审讯,其结果毫无进展,他说这是因为龚春阳对他下了不许追究的命令。而当他取代了龚春阳后,“北极熊”那里很快取得了突破。表面看是他立了大功,其实我猜测他当时不仅仅是在执行龚春阳的命令,而且与赵德龙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因为仅仅是前者,他完全没有必要防我,当时龚春阳把专案组的一些重要工作都交给我了,他之所以防我一定有着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当他大权在握时,他要置赵德龙和龚春阳于死地,为的只是掩埋他与这两个人的历史瓜葛,坐稳他的位子。

其二,当龚春阳得到霍严旺在银行保险柜中的笔记本后,没有按常规放在档案室,而是专门配备了保险柜叫我和专案组保管,这除了因为我知道笔记本的内容外,可能龚春阳还包藏着某种祸心。前段时间您对我说龚春阳早就把笔记本的内容透露给了万二球,那就可以推断出谁是保管人。龚春阳为什么要这样做?答案只有一个:他已经开始怀疑万二球,想试看他会不会采取什么行动。因为龚春阳在向万二球泄密的同时特别关照我要防备万二球。他们之间的复杂关系我虽然不是很清楚,但企图从保险柜中盗取那本笔记本的人只有万二球。因为除我和龚春阳之外,只有万二球知道这本笔记本的重要性以及保管在什么地方,同时,能够准确地找到下手的时机,避开所有监控进入我的办公室,将我击昏后又顺利逃跑,也只有万二球。我当时在办公室撞见那个蒙面人的一瞬间,虽没有看清他的五官,但后来回想起来脸型和身材都像他。

其三,在我住院后,对谁是凶手他组织了全面排查,但把怀疑的重点落在了我们专案组人员的身上。我对专案组的每个战友都很信任,况且他们没有人知道那本笔记本的内容,更没有人有作案动机。万二球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把水搅混,引起专案组的内斗。他几次单独来医院看我,都问起我还记不记得凶犯的体型特征,我故意说记不清了,他表面显得很遗憾,但我看得出他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薛夕坤听后说道:“你分析得不是没有道理,可关键的问题是万二球为什么要这样做?也就是你所说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在处理龚春阳和赵德龙案中他的态度很积极,措施很得力,效果也不错,这又怎么解释呢?”

张小虎说:“这看上去像个谜,我之所以急于出院,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想尽早揭开这个谜。”

薛夕坤提醒道:“小虎,你千万注意两点。第一,他是由市委任命的主持工作的一把手,你可以保持你的怀疑,但在没有确凿证据前,怀疑永远只能埋在心中,否则会影响全局。第二,假如万二球真是你所料的那种人,他在经验和手段上远胜于你,你不能有任何冒失和大意。”

张小虎嘴上连连称是,心中却在说,我绝不会放过他!

这时,病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张小虎急忙起身开门,没料到叶雨菡陪着一个陌生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中年妇女一只手提着一篮鸭蛋,另一只手拎着一只保暖瓶。

张小虎困惑地问道:“请问这位是……”

中年妇女有些腼腆地说:“我是来看望张旭东的儿子张小虎的,这位姑娘说他就住在这个病房。”

薛夕坤到门口把中年妇女迎进病房,让她在凳子上坐下。问:“你是不是张旭东的亲戚?”

中年妇女说:“不是。我只是天鹅湖畔的农家妇女,十多年前张大师救了我一命,多年来我一直想着如何报答他。前几日我从我的老板江小兰那里得知,张大师的儿子受了重伤,今朝我便请了假来看望一下。我没带什么金贵的东西,这一篮子蛋是我自家养的鸭子生的,这壶野生甲鱼是我在湖中捕到后亲手做的。”她看了一眼坐在床沿的张小虎,“你就是张小虎吧,跟你老子长得活脱活像。我看你恢复得蛮好,心中一块石头就落地了。今朝只是来表一下心意,不妨碍大家,我马上就走。”

薛夕坤和张小虎对这个热心的陌生人除了连声道谢,其他就不知说什么好了。唯有叶雨菡知道,张小虎受伤的事一定是解正告诉了夏中华,夏中华透露给了江小兰。她清楚夏中华与江小兰的关系,也听解正说到过江小兰船上有一个帮工叫扈二娘,便问道:“您是不是扈二娘?”

中年妇女显得很惊讶:“你怎么认识我?”

叶雨菡说:“我与江老板很熟悉。您的心意我代张小虎收下了。请您回去后代我和我男朋友向江老板问好。我叫叶雨菡,我男朋友叫解正。”

扈二娘站起来高兴地说:“这天地小得真只有扁担长,原来你就是叶雨菡,我常听江老板提到你和你男朋友,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巧透了,巧透了。你们忙,我还得回去照顾江老板。”说完,她跟大家打了一个招呼,拔腿就走。但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条放到张小虎手中,说:“这上面是我的家庭地址和电话,今后你如需要服侍或找保姆的话,我十忙丢掉九忙都一定会来。”完成了这件重要的事,她才离开病房。

薛夕坤颇感疑惑地问女儿:“雨菡,你怎么会了解这个人?她说的江老板又是谁?”

叶雨菡不愿让父亲知道夏中华与江小兰的事,狡黠地一笑:“这些必须对您保密,我只能告诉您和小虎,扈二娘是个好人,她来探望没有其他任何目的,纯粹是出于知恩图报。她送的甲鱼可以放心吃,有问题我负责。”

张小虎用讨好的口气说:“姐姐,你对爸保密,对我这个同龄人总不该保密吧?”

叶雨菡把手一挥:“去去去,你真想知道其中的秘密就问你父亲去。”

叶雨菡话刚说完,万二球捧着一束鲜花走了进来……

吴广大如愿以偿地拿到了靠近三真山的这块近千亩的土地。他拿这块土地的名义是建立现代化农业生态园,这是为了符合县委县政府对这块土地的政策导向,同时也排除了一批竞争者。其实他的真实意图并非为了建农业生态园,而是在适当的时候把它转变为投资收益高得惊人的旅游度假区。按以往的条条框框,土地的用地性质一旦确定后,是不允许更换的。但精明的吴广大中就嗅到了商机:既然中央对农民的土地在试行确权和流转,那么用不了多久,许多项目土地的流转也就势在必行,到时候,实现自己对这个项目的真实用心便顺理成章了。

吴广大深知,自己之所以能够拿到这块土地,贺元在许多环节上都起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与自己私交并不深的贺元为什么要如此卖力?难道真的是为了履行他改善生态文明的一贯主张?吴广大不相信。他从自己近三十年的商场生涯中领悟到: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一条铁律。官场上许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和令人眩目的假象只不过是为暗中捞取利益设几块遮丑布而已。贺元年轻有为,刚到而立之年就在三真山县党政一肩挑,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自己应该趁此机会,好好在他身上做些文章,使他成为自己手中的一张重要王牌或真正的官商盟友。因此,在拿到这块土地的第二天晚上,吴广大经预约后在贺元的住处拜见了他。

贺元对吴广大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

在一番寒暄之后,吴广大开始了试探性的进攻:“贺书记,您我没有私交,但为了使我顺利得到这块地,您可谓殚精竭虑,倾力相助,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您。”

贺元显出很坦然的样子:“办事为什么非要私交?你是知名企业家,对三真山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加之你的项目符合国家的产业政策和县里的发展构想,帮助你是我的工作职责所在,如果真要说报答的话,那就是你把项目实实在在地搞好,使之成为生态文明的一个亮点,成为民营经济的一个大手笔。”

诸如此类纯洁而美丽的调子吴广大听得多了,他早已司空见惯,不为所惑,从口袋中摸出一张银行消费卡,笑眯眯地说:“您的高风亮节我十分钦佩,您对我的殷切期望我绝不辜负,不过,我聊表一下心意,也希望您能笑纳。”

贺元故作糊涂:“这是什么意思?”

吴广大轻描淡写地说:“三百万元额度,任您消费。”

贺元嘿嘿一笑:“吴老板,你也太小肚鸡肠了吧?凭你的精明,这块土地的收益恐怕在三百万后面起码可以加两个零吧,你就准备这么轻巧地把我打发了?”

吴广大心中又喜又惧。他喜的是贺元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开始咬上他的钩了;惧的是没想到这个白面书生贪欲之大超出他的想象,看来一杯之羹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他猛吸了两口烟,浓浓的烟圈仿佛要把贺元紧紧箍住:“贺书记,您可以在社会上了解一下,我吴广大是不是个吝啬鬼?是不是害过任何一个有恩于我的人?省检察院的人对我最清楚。这张卡只是小小的见面礼,今后只要您需要,多大的数目在我这里都会。通无阻。”

贺元一阵开怀大笑,然后把卡奉还到吴广大手中,调侃道:“人说吴老板豪气万丈,义薄云天,今日一试,果然名不虚传。刚才我只是与你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卡,还是请你收起,因为我们彼此毕竟了解还不深,信任度还有待于考验,如果吴老板要报答我的话,先为我办件小事,也可以加深我们的友情。”

“什么事?请吩咐!”

“刚才你提到省检察院很了解你,看来你在那里神通广大。我受朋友之托,想通过你的关系探望关押在那里受审的两个亲人,而且能把所带之物交到这两个人的手中,不知你是否感到为难?”

“这两个是什么人?”

“龚春阳和赵德龙。”

吴广大心中一惊:龚春阳是贺元的情敌,而赵德龙是贺元的政敌,这两个人的亲人或朋友要探视,为什么会请贺元帮忙?探视还比较容易办,送交物品可得通过严格检查,不打通多道环节难以做到。江河市政坛上的复杂关系他虽然略有所知,但许多奥秘他只是雾里看花。现在,贺元既然给他下达了指示,他哪能让对方失望呢?于是,他一拍胸脯,慨然应允:“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纵使有天大的难度,我吴某人也把它搞定。”

贺元追问道:“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吴广大说:“一个星期左右吧。”

贺元握住吴广大的手:“那就拜托了。”

……

吴广大走后,贺元立即用电话向柳晓曼做了汇报,说明自己尽最大的努力完成了她交给的任务。

柳晓曼感到很满意,说以后见了面将对他特别嘉奖。

贺元又一次不解地说,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帮助吴广大,难道仅仅就是为了要他办这么点芝麻绿豆的事,这样做值得吗?

柳晓曼对贺元说,吴广大办的并非小事,其意义现在之所以暂时不告诉你,是因为不想让你在有些事上陷得太深。再说,这也只是让吴广大驯服的开始。她给贺元讲了一个马语者(用心理方法驯马的人)的故事:有一个马语者来到蒙古大草原,扬言他在两个小时内能驯服任何类型的马。一位蒙古老大爷根本不信,他挑出一匹五位蒙古骑手都驯服不了的烈马,对马语者说,我不相信你的话,假如你驯服得了它,我就把它送给你。一场巅峰对决就此开始。马语者用一个小时对这匹马进行了性格测试和心理沟通,又用半小时对它亲近并发出指令,在两个小时内顺利地为马套上了马鞍并骑着它扬鞭奔驰。蒙古老大爷输得心服口服,对马语者说,这匹马从此就是你的了。马语者坚决拒绝,对蒙古老大爷说,我只是想让您知道,只要能懂得马的心理和需求,就没有驯服不了的。柳晓曼说完这个故事,意味深长地说,马是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呢?

贺元放下电话,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在思考着柳晓曼这个故事的用意,她是在指他贺元是马语者,吴广大是那匹烈马呢,还是在指她自己就是那位马语者,所有她想征服的人都是一匹匹烈马?他的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和恐惧。

第二天正好是休息日,贺元约欧阳皓出去散心。欧阳皓考虑了一下对他说,那就下午到凤山吧,一来可以爬山锻炼身体,二来可以去看看那个神秘的“鸟岩雕”,这个景点她久已神往,而一直抽不出时间。

贺元应约陪欧阳皓来到“鸟岩雕”。所谓“鸟岩雕”,原来不过是凤山北麓距岸四十米左右的一座江中岩山,高不足三十米,面积为六百多平方米。唐代诗仙李白的《石壁望松寥》就作于此处。由于江水漫过滩涂,加之文物部门出于文物保护需要以栅栏相隔,现在只能远观它的“鲲鹏展翅”造型:它头南尾北,怒而上仰,如猛禽独踞,鹘集望海,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欧阳皓感喟道:“夏中华真厉害,对这样一座原来无人问津的小山,他竟能把它考证为一万五千年前人工雕刻的‘鸟岩雕’神坛,把人类文明史向前推了一万年。可是,它明明像鹰,夏中华又为何把它说成是凤凰呢?”

贺元任团市委书记时参加了在江河市举行的“鸟岩雕”国际研讨会,对夏中华在会上的报告记忆深刻,便不失时机地在欧阳皓面前卖弄了一下:“鸟文化是个世界性的文化概念,从全球范围看,人们大都崇尚鹰类猛禽,如古埃及的鹰、欧洲的鹰以及美国的鹰,都是人类鸟文化的体现和普遍反映。以凤为独特形象的鸟文化表明,中华民族较周边以至世界任何民族更具独特性和文化深厚度,中国凤既在时代和地域上呈现出独立的个性,又贯穿着一种形象精神,比如飞扬、璀璨、崇高、祥和等,是中国式天使的化身。”

欧阳皓带着复杂的笑容打量了一下贺元:“老实告诉我,你这段话是从哪本杂志上看到的还是从夏中华那里剽窃来的?”

贺元耸耸肩:“你就这么小看我?我对凤文化虽没有很深的研究,但对凤却有着精神向往。”

“为什么?”

“那还用问吗?你在我心中就是一只美丽吉祥的凤。”

欧阳皓“扑哧”一笑:“我的贺书记,你在拍马屁之前首先要搞清楚,在‘凤凰’中‘凤’到底是公是母?”

贺元一脸迷惘:“‘凤’难道不是母的?”

欧阳皓说:“这个知识点我也是最近从夏中华那里学到的。‘凤’或‘凤凰’作为对这种鸟的统称时没有公母之分,而把‘凤’和‘凰’作性别判断时,‘凤’为雄,‘凰’为雌。我在你眼中既然是一只雄性的鸟,那我们不是在搞同性恋吗?”

贺元本想卖弄一下才华,没想到反而出了个大洋相,窘得一时满面通红,手足无措,过了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拉着欧阳皓的手说:“小皓,谢谢你帮助我纠正了多年的误解。这里江风大,待久了容易着凉,走吧,我们到一个安静暖和的地方坐下聊,我还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按照原来的约定,三天后的五一劳动节欧阳皓将随贺元到天津去见他父母,这表明她在谈婚论嫁上向前跃进了一步。为了扳回刚才失去的面子,赢得欧阳皓的芳心,贺元决定将自己的心事向她一吐为快。

他们在一块僻静的山坳处铺上手帕,席地而坐。柔和的阳光洒满嫩绿色的草地。草地上点缀着五颜六色的野花。缤纷的蝴蝶时而在低空盘旋,时而停在花草上小憩。机灵的蜜蜂嗡嗡地歌唱着,不知疲倦地从一株花飞到另一株花,这是它们的主要工作——授粉。蜜蜂并不会不加选择地给不同的花传粉,而是在某一时段内只忠于一种花,所以它被称为花的忠仆。

如果说连花都有忠仆,那人没有忠仆就是很悲哀的了。贺元觉得自己就是如此。他原来以为自己与柳晓曼相互是忠仆,但现在感到越来越不对劲了。他自主动追求欧阳皓以后,满心希望彼此能够成为忠仆,但欧阳皓的淡漠使他心中一直没有把握。他指着草丛中的野花对欧阳皓说:“小皓,你能叫得出这些野花的名字吗?”

欧阳皓摇摇头:“我从小在城市长大,对山上和乡间的野花难得见到,哪能识得?如若你有研究,愿聆听指教。”

贺元谦恭地说:“指教谈不上,只是近来在一本闲书上读到,古人将不入流的花打入另册,而将名花称为三十客,牡丹为贵客,梅为清客,兰为幽客,桃为夭客,杏为艳客,梨为淡客,莲为净客,菊为寿客,玫瑰为刺客,月桂为痴客……”

欧阳皓打断道:“别往下说了,我已听出来,你是想告诉我,你是‘痴客’,而我是‘刺客’,对不对?”

贺元并不掩饰:“我的心思你一眼就能看透,还有什么狡辩的余地呢?”

欧阳皓说:“你把我叫到这里,说有重要的事相告,难道就是这些花花草草的事吗?”

贺元屁股移了移,紧挨在她的身边,叹了口气说:“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最近柳市长交给我一项任务,我觉得其中非常蹊跷,希望你能帮我分析分析。”他把柳晓曼叫他帮助吴广大以及要吴广大疏通检察院的事向欧阳皓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遍。

欧阳皓听后颇感意外。自春节以后,她再也没有在他身上闻到过柳晓曼的香水味,这说明他对自己还是信守诺言的,同时,她也感到他真心实意地想为百姓办些实事。这些都使她对他渐生好感,她虽然不指望自己的婚姻有多幸福,但到了这个年龄,社会和家庭的压力都使她不得不把婚姻当成一项任务来完成,为此,她答应贺元在五一劳动节去见他的父母。不过,当他把柳晓曼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告诉她时,她除了意外还有些感动。凭她对柳晓曼的了解,柳晓曼搞这笔交易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因为龚春阳和赵德龙都已由省纪委转出到检察院,柳晓曼这一举动是向他们通风报信,还是订立攻守同盟,抑或是想杀人灭口?欧阳皓无法断定,她觉得必须将这一情况向她最为信任的李毅汇报。虽然这样做有点对不住一片痴情的贺元,但正义感和责任感使她不得不做出选择。

贺元见欧阳皓听后默不作声,带着哀怨的口气说:“你为什么能将我一眼看透,而对柳晓曼却猜不透呢?是因为同性相斥,还是因为她官比我大?”

欧阳皓不可能把自己的心思全部告诉他,她将肩膀轻轻倚在贺元的身上,半是安慰半是掩饰地说:“你是‘痴客’,容易看透;而她是曼陀罗,在花中号为‘毒客’,你与她关系如此密切都看不透她,我又怎能看得透?不过,今天你肯将这事告诉我,也说明了你对我的信任,我还是很高兴的。”

这时,两只蜜蜂飞到他们身旁,毫无顾忌地钻进风信子白色的花蕊中,那深藏的蜜汁似乎瞬间被蜜蜂搅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五一长假后上班的第三天下午,韦大海就兴冲冲地来到薛夕坤的办公室,喜形于色地告诉薛夕坤:他于节日期间去看望“何氏集团”董事长何璕,何璕初定于五月下旬来江河市看看,并提出了投资设想。

薛夕坤兴致勃勃地问:“她有什么设想,能否请你说得具体点?”

韦大海说:“她想把我市的龙山、凤山、鳌山这江中三山连成一体,搞旅游深度开发,龙山与凤山之间因距离较近,可以索道连接;鳌山与龙山、凤山距离较远,用游船连接。她还专门提到要把位于凤山的‘鸟岩雕’作为开发的重中之重,认为它将成为轰动世界的项目。同时,她还打算为我市无偿捐赠一座建筑面积为三万平方米的大型养老公寓。她说自己对江河市的投资主要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完她的夙愿——对我以前救她一命予以报答。项目确定后,她将让位于儿子享受天伦之乐。”

薛夕坤听后,左手托着下巴,眉宇微锁,长长叹息了一声。

韦大海感到有些奇怪:这是天大的好事呀,其中也含有自己为江河市老人谋得的一份福祉,为何薛夕坤要叹息呢?他吞吞吐吐地问道:“薛书记,您……是不是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薛夕坤终于道出了隐情:“这本是一件喜事,我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但是……”他停顿了一下,斟酌着如何向韦大海表达,“两个月前老首长通过祝一鸣给我带话,说对‘鸟岩雕’的开发不允许任何国内民营企业和境外企业参与,否则就是出卖祖宗,成了中华文明的罪人。他既然开了金口,恐怕难以违背,这种项目不是市里可以定的,而要到省和国家有关部门报批。如果把‘鸟岩雕’项目排除在外,何董事长那里未必会通得过吧?”

“那当然了,何董事长要的就是名,她认为在江河市甚至南吴省能轰动全球的项目就只有‘鸟岩雕’了,把它排除,她肯定就没有什么兴趣了。”韦大海从沮丧转为愤愤不平,“这种事他怎么也来插手?按理他老人家退下来这么多年,不应该再问事了吧?”

薛夕坤无奈地一笑:“韦总,有时候不能用常理来说应该不应该,就目前的中国政坛来说,他这样的人一般不问事,但一旦问上了,就不能违背他的意志。”

“这也算‘中国特色’吧?”韦大海用讥讽的口气说。

薛夕坤没有正面回答,抱歉地说:“商人有商人的原则,共产党干部也有共产党干部的原则。请何董事长来江河市投资,本来是我拜托你的,可现在我很为难呀。我看你变通一下,暂时不把实情告诉何董事长,就对她说最近江河市麻烦事比较多,让她推迟一点再来吧。”

“推迟一点情况就会改变吗?”韦大海问。

“有些情况的改变需要很长时间,但有些情况说改变就改变。”薛夕坤回答得很含糊,可又耐人寻味。

韦大海正品味着薛夕坤这话的含义,薛夕坤桌上的电话铃响了。

薛夕坤抓起话筒,听出是省委副书记佟立群的声音。佟立群要薛夕坤马上启程赶到他办公室,说要商量一件很重要的事。

薛夕坤不敢怠慢,与韦大海握手告别后就上车匆匆赶往省城。他在车上暗自忖度:到底是什么事如此紧急,且在电话中只字不提呢?在任市委书记前,薛夕坤与佟立群的接触并不多,谈不上对他有什么特别的印象,但自任市委书记以来,通过直接和间接的了解,薛夕坤逐渐感到佟立群是个自大而虚伪的人,尤其是他与柳晓曼不清不楚的关系更令人鄙视。他估计佟立群找他十有八九没什么好事,不过现在他对权势、仕途已不在乎,他心中已考虑好了自己的归宿,所以也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一个多小时后,薛夕坤推开了佟立群的门。

佟立群像久未见面的老朋友一样紧紧握了握薛夕坤的手,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亲自为他沏上茶,然后挨着薛夕坤坐下,用十分关切的口气说:“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看上去气色不太好呀,老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懂得珍惜啊。”

薛夕坤很久没有听到他这种亲切的口气了,所以感到很别扭,只是礼貌地应承:“谢谢领导的关心,我是只笨鸟,不累一点没法交差呀。”

佟立群又告诉薛夕坤:“你夫人的事快要结案了。经过严格的审查,她的问题你没有任何牵连,这很不容易,可谓出淤泥而不染啊。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幅荷塘月色图说,我也很喜欢荷花,它不仅象征高洁,而且与佛法相契,与晨开晚谢的人生相合。”

薛夕坤听到佟立群以荷花借题发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心想:“你这样的人怎么配谈荷花呢,你的前戏该结束了吧?”

没想到佟立群今天特别饶舌,他又询问起薛夕坤的生活状况,诸如女儿出嫁后是不是一个人过呀,有没有保姆呀,是不是仍然烟酒不沾呀,等等。

薛夕坤的忍耐性算得上一流了,但他对面前这位领导很反感,对方越是显得关怀备至,他越是觉得虚伪透顶,与这样的人浪费宝贵的时间实在不值得。于是,他迫不得已地主动切入正题:“佟书记,这些琐事以后再向您汇报吧。您把我叫到这里,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吩咐?”

“不是吩咐,是商量。”佟立群纠正道,语气显得正经起来,“夕坤同志,考虑到你任市委书记近一年来,江河市出了不少腐败大案,上面有些对你不太有利的议论;同时,鉴于你的确又是一个清正廉洁的干部,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把你调到省纪委任第一副书记。这个位置很重要,也很敏感,第一副书记嘛,只要书记一动,你磨正就是名正言顺的了。”

薛夕坤这时终于知道了谜底。对于自己可能被“动掉”,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动”得这么突然,却在他的意料之外。佟立群嘴上说与他“商量”,其实是在下达最后通牒。薛夕坤不知道究竟是哪条线、什么人起了决定性作用,或者是几方面作用的合力,他想为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尽可能再拖一段时间,因此说道:“您刚才说了调动我的两个原因,不知哪一个是主要的。如果是前者,那就要查一查这些腐败案产生的历史原因,总不能把掩盖腐败说成是成绩,而把揭露腐败看成错误吧。如果是后者,似乎保持清正廉洁被有些人当作了一种罪过,这我就很不理解了。”

佟立群脸上掠过一丝不快,但话语仍然平和:“夕坤同志,你的想法也许不无道理,但你有你的想法,上面有上面的想法,你总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吧?”

薛夕坤尽量在克制自己的情绪:“我不知道您所说的‘上面’是指谁?我是位省管干部,与省委上面的人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你干脆就对我说省委的态度吧。”

佟立群语气开始强硬起来:“夕坤同志,你是个有原则、有修养的干部,你应该知道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的纪律。组织上调动干部本来可以直接下调令,今天我与你商量已经是对你足够尊重了,你没有资格问这问那,讨价还价!”

薛夕坤冷笑道:“既然如此,你还要假惺惺地与我商量什么?我知道自己所做的一些事、所抓的一些人令某些人不愉快,他们怕我捅出更大的娄子,所以迫不及待地要做掉我。你所说的什么位子对我来说无足轻重,我想的是比位子更重要的事情,因此,我一定要找黄春江同志谈。”

佟立群脸色冰冷:“你说这种话不仅有失风度,而且是对领导含沙影射,这是不允许的!春江书记上北京开会,要一星期后才能回来,我是代表他来与你谈话的。”

“你没有资格代表!”

“什么?”佟立群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全省至今还没有一个干部在他面前敢说这种话,何况是在他看来一向谨慎的薛夕坤。他脸色铁青,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薛夕坤,你刚才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应该清楚。”薛夕坤的语气并不强硬,但每个字都像子弹一样射向佟立群的心,“论权力,你有这个资格,可论品行,你能代表得了黄春江同志,代表得了省委吗?”

说完,既不理会佟立群是什么表情,也不与他握手,起身扬长而去。

到了车上,薛夕坤才感觉自己全身被汗水浸湿,右肾部位疼痛难受。他急忙从包中拿出郑院长配给他的药,加大剂量服了下去。他暗暗思量:既然黄春江书记还在北京开会,既然佟立群还在与自己“商量”,那就说明省委还没最后决定,他还有争取的余地。在薛夕坤的内心深处,他不需要更多的时间,只需要一个月左右,把瞿雅岚、柳晓曼、侯省长这条线揭露出来,也就完成了自己的心愿和使命。

黑夜的帷幕徐徐拉开。当薛夕坤迈着沉重的步子推开家门时,发现李毅坐在他家中,他预感到又发生了什么事。

李毅上前对薛夕坤说:“薛书记,半个小时前接到省检察院的电话,说龚春阳服毒身亡,他服的什么毒,是自杀还是谋杀,还有待于进一步调查。我一知道这个消息后就打电话给你,可你的手机打不通,只得到你家里来汇报。”

薛夕坤掏出手机,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关掉了,可能是坐在车中受到身体的无意挤压所致。他对李毅所说的消息十分震惊,自言自语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李毅也认为这事不可思议,因为他从欧阳皓那里得到情报后,不仅告诉了薛夕坤,还向黄春江做了汇报,怎么会防不胜防呢?

两人在紧急地商量着:既然有人为了保护自己开始杀人灭口,下一步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