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夕之约

农历七月初七是民间传统的“七夕节”。七夕这一天,在江河市看不见一只喜鹊,因为它们都飞往天上为牛郎和织女相会搭鹊桥去了;七夕这一天,江河市的所有老牛都会得到人们的特别侍侯,因为据说它是牛郎与织女的媒人。

关于以董永为原型的牛郎织女的传说,无论是时间还是发祥地,可谓众说纷纭。从有关记载以及本地保存完好的遗物来看,江河市人坚信董永出自帝陵县,所以,“七夕情人节”在江河市就成为格外隆重的传统节日。至于牛郎织女故事的内容,大约有十多个不同的版本,而帝陵县的版本独树一帜,其中许多内容为《天仙配》所用。据说,董永卖身葬父后在傅员外家养牛,一天夜里老牛突然开口说话,愿为董永说媒,娶一个美丽贤惠的妻子。于是老牛驮着董永在月光中躲在一个山坡后面,在七仙女洗澡时,老牛叼来织女的衣服,其他仙女穿衣而去,织女因寻不见衣服而留在当地,与董永一见钟情,私订终身。天帝知情后震怒,派天兵天将将织女带到天庭问罪;王母娘娘拔下头上的金簪一划,形成一道银河,从此,每年七月初七牛郎和织女只能在鹊桥相会。后来作媒的老牛死了,掩埋老牛的地方叫“牛家坟塘”;老牛常去吃草、喝水的地方叫“牛山湾”。现在这两处地方都在帝陵县的槐荫村中。王母娘娘用金簪划银河时滴下的水珠,形成了今天帝陵县连接焦尾县的“天鹅湖”。

薛夕坤和柳晓曼对“七夕”节的内涵理解以及如何利用本地这一独特资源的看法大相径庭。今天上午,在薛夕坤的办公室两人还为此发生了争论,最终以薛夕坤的大度让步而平息。

薛夕坤认为,历史上最早写到董永这个人的是东汉刘向的《孝子传》,后来三国时期曹植的《灵芝篇》和东晋干宝的《搜神记》中都有记载。开始时,董永是个“孝子”的原型,后来与七仙女的故事,那就只是帝陵县的民间传说以及在此基础上的艺术加工了。因此,我们今天纪念这一传统节日,要突出孝道与纯洁的爱情,而不能混同于西方的“情人节”。

柳晓曼从内心认为薛夕坤思想古板,缺少情商,难以与时俱进。她觉得将“七夕”视为中国情人节是天经地义的:“情人”在东西方文化中的理解虽有差别,但绝不能视为贬义词;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的知识青年首先接受了西方的“情人节”,并把“情人”元素渗透到了传统的“七夕节”中,使之演变为“七夕情人节”,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一种潮流,并非个人观念所能改变。

薛夕坤在这个问题上作了让步:我坚持自己的看法,也尊重你的观点,但今晚的“七夕情人节”大型晚会我不参加,由你作为市委市政府的总代表吧。

柳晓曼当面应诺,但今天中午临时通知市委宣传部长焦家福:由你作全权代表吧。柳晓曼突然改变主意,除了有说不清的思想顾虑外,还另有隐情。

在如何利用牛郎织女这一传说的资源上,柳晓曼雄心勃勃,试图力挫群雄,得到全国公认,既让江河市美名远扬,又可从中得到巨大的商机。因此,她主张除了不惜血本地搞各种宣传活动外,还准备每年举行一次规模盛大的“七夕招商会”。

薛夕坤则认为,这一神话传说既然全国有多个地方都在竞争发祥地,那么,没有公认的竞争是最好的结局,既可让神话传说中所寓意的精神发扬光大,又可节省大量财力,把钱用在民生上。但为了不伤害柳晓曼的积极性,又作了让步:这本来主要是政府的事,怎么去竞争以你为主,可是,“七夕招商会”显得有些俗气,另取一个名字吧。

柳晓曼也退了一步,并把话说得非常漂亮:薛书记,我只是你的助手,无论争名气还是抢商机,都是为了江河市,为了你,既然你认为招商会的名称不妥,那就听你老大的吧。

两人的争论结束后,薛夕坤又把下午常委会的议题征求了柳晓曼的意见,柳晓曼满口同意,临离开前笑盈盈地说:你白天把活动内容搞得这么严肃,晚上可要陪嫂子浪漫一下噢。

薛夕坤将柳晓曼送出门,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自省委副书记佟立群在三天前代表省委省政府宣布了正式启动省城搬迁方案以来,薛夕坤的思想压力就一直很大。首先是迎接省城搬迁的重点项目建设。江河市由一个地级市要成为省会城市,单是城市的扩建和功能的完善就要做大量工作,尽管有些方面一年多前已做了些铺垫,但今明两年是建设的高峰期。其中最重要的项目有四个:地铁、机场、省委省政府办公区域和城市道路扩建。这四大项目的总指挥都是分管城建的侯福成副省长,可具体操作还是江河市委市政府。按照侯省长的意见,因为这些项目都是政府管的事,所以他提出四大项目的常务副总指挥都由柳晓曼承担,其他副总指挥由分管副市长担任。薛夕坤对此准备做一个微调:由市委副书记李毅和纪委书记姜克己分别担任地铁项目和城市道路扩建项目的副总指挥。

这样做主要出自三方面的考虑:第一,体现江河市委市政府紧密合作,共同把建设新省城作为头等大事来抓。从理论上说,党委和政府的职能分工是不同的,但现阶段所有重大事情还是党委起决定作用,从中央到地方无不如此。第二,防止权力过分集中,以免在重大建设中产生腐败大案。第三,每个重大项目责任到人,以便保质保时完成。为实现自己的微调方案,薛夕坤主动与侯省长通了气。侯省长说,副总指挥由你们市里定,在我这里通过只是个形式,关键是你要得到柳市长的支持。薛夕坤心里明白,他的微调方案实际上是对柳晓曼的分权,以她争强好胜的性格,她会不反对吗?

其次是区域调整。省里要求把位于江河市东南面的帝陵县撤县建区,与京南区连接起来,形成新的城市格局:原京南区成为省委省政府的办公区域和金融商贸中心,今后的帝陵区则成为居住区和工业园区。撤县建区因不影响干部群众的实际利益,实施起来比较容易。难办的是省里还要求把原属于邻近齐州市所辖的焦尾县划归江河市管辖,这尽管是大势所趋,但对焦尾县尤其是其中的一部分干部来说,突然成为“后娘养的”,就可能打破原有的利益和关系格局,心中自然有些疙瘩,搞不好会闹出一些风波。听说焦尾县县委书记殷骏精明而傲气,是个不容易对付的人。为此,薛夕坤向佟立群建议,为使辖区调整顺利进行,可考虑让殷骏进江河市常委或政府班子。佟立群原则上表示同意,但最终要由省委常委会讨论决定。

最后一个问题是干部配备问题。按惯例,省城的书记一定是省委常委,市长进不进常委在两可之间,即使不进,也是副省级干部。班子其他副职也官升一级。整个班子的全面调整,一般都在省城正式搬迁前半年左右,班子成员主要由省委定,书记和市长还要通过中组部的考察。薛夕坤对自己能不能担任省城的书记不可能不考虑,但看得很淡,他一向鄙视靠关系来铺平仕途。他觉得在这两三年的过渡期中,自己最重要的使命是要把新省城建设好,同时稳定大局,让百姓安居乐业。可由于潜在的权力变迁和诱惑,班子成员各有各的想法,要保持稳定谈何容易。何况市委常委的职数已满,又要保持单数,如果殷骏进入常委,就势必要调走一人,那将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上述三个问题中,前两个问题就是今天常委会的议题。

薛夕坤万万没有想到,下午的常委会开得意外顺利,他所提的方案全部得到通过。尤其是一向对权力看得很重的柳晓曼,不仅同意让李毅、姜克己参与重点项目的领导工作,而且还意外地提出两个建议:一是由李毅担任地铁项目的常务总指挥,她只挂副总指挥,名义上配合李毅。她说这是因为自己工作太多,怕顾此失彼,事倍功半;二是鉴于地铁项目投资额最大,时间和质量要求也最严,除了要按照国家的有关法律法规进行拆迁和招标外,还要由省纪委派驻纪检组对项目进行全程跟踪,其他项目则由市纪委照此办理。这两个建议正合薛夕坤的心意,其他常委也深表赞同。

开完常委会,薛夕坤在办公室静心思量,疑窦顿生:一向强势的柳晓曼今天为什么对自己如此配合、慷慨放权呢?凭他对柳晓曼的了解,尤其是两人搭档以来的状态,他感到其中必有蹊跷。

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薛夕坤抓起电话一听,原来是妻子杜莲英打来的,她问薛夕坤:“今晚总该回来吃饭吧?”

薛夕坤没有正面回答:“你与贵明和小韵说好了吗?”

杜莲英话中冒着火星:“提到你的一对宝贝儿女我就七窍冒烟,好端端的节日,一个失踪了,手机打不通;一个疯掉了,说与男朋友有约会。看来翅膀都硬了,想飞哪就飞哪吧。”

“你是怎么管教儿女的?既然他俩都不在,我也就不一定回来吃饭了。”薛夕坤的语气中压抑着愠怒。

“你这个冷血动物,儿女不来,情人夜你就不能陪我吗?是不是嫌我人老珠黄了?是不是要去鹊桥相会?我正告你,你今晚在外吃饭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别怪我砸你的场子,驳你的面子。”

杜莲英的话中充斥着怨艾和威胁。

薛夕坤心中一阵苦楚,压住火气,开始退让:“要我回家我就回家吧,说话别像泼妇一样,你觉得这是节日的气氛吗?”

他放下电话,一声长叹。以往儿女在一起过节还有一些情趣,今晚单独与早就不知感情为何物的妻子在一起“欢度节日”,真不知如何熬过。

李毅虽出生于帝陵县,但以前从未享受过情人节的滋味,这除了与前妻感情不和外,主要是工作繁忙。现在他与肖雪新婚已一个多月,遇到这一节日,他很想初尝浪漫滋味。他尊重肖雪独特的生活方式,把“新房”设在肖雪家中。调任江河市市委副书记后,市里给他安排了一套独门独院的小别墅,室内也作了简易装修,但他没有时间布置,暂成空楼,闲时住肖雪处,忙时住在父亲处。中午他打电话与肖雪商量,问晚上是她“过来”还是他“过去”。肖雪从内心希望李毅“过去”,但出于对他的尊重,加之感到让公公一人在家于心不忍,便说由你定。李毅说,我懂你的心思,今天必须阖家欢聚,但要我父亲上你那里,恐怕我没这个能耐。肖雪说,这个任务我来完成,下午我没课,你三点钟派车来接我,我要把铺垫工作做好。李毅说,那我就看你的神通了。

肖雪住院三个月,总觉得自己把孩子们的课耽误了,心存愧疚,出院刚三天,她就到校上课了。一看到学校的蓝天白云,教室操场,尤其是天真活泼的孩子们,她的心中觉得亲切而充实。孩子们原来都喜欢这位年轻教师的美丽、善良、真诚和对教学的一丝不苟,现在又增添了憧憬她那充满传奇的恋爱和婚姻。所以,她收到的第一份节日礼物是孩子们派代表送的一束白玫瑰。她来看李毅的父亲时,本准备带上这束白玫瑰,转念一想,七夕节女性给长辈送礼,按习惯都要送自己手工织成的物品,可她实在抽不出时间,便到商场买了一件羊绒背心。因为再过一个月天就要转凉,加之“背心”有“贴心”之意,送这样的礼物老人会开心的。

肖雪按了几下门铃,李教授手里捧着一本书前来开门。肖雪甜甜地叫了声“爸”,然后把羊绒背心送到他面前,“祝您永远年轻,祝您情人节快乐!”

李教授先是一愣,继而接过背心,开怀大笑道:“哎呀,雪儿,你真孝顺,真别出心裁,好好好,我接受你的祝福,也接受你的礼物。”

因为过节,李教授叫保姆薛阿姨回家团圆了。待肖雪坐下,李教授亲自为她沏了茶,眯着眼看了她好一阵,然后说:“气色不错,看来你恢复得很好,我心里也踏实了。你这孩子急性子呀,一出院就去上课,工作精神可嘉,可我担心你的身体啊。”

肖雪把果盘中的一根香蕉剥给李教授,说:“爸,你放心,我从小吃苦吃惯了,没那么娇气。我心里倒老惦记着您,今天是传统节日,我特地来接您到我那里全家团聚。”

李教授摆摆手:“这个节日现在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我不去扫你们的兴,薛阿姨走时就为我烧好了晚饭,我有一杯清茶,一本书,一个电视,加上练练气功,就其乐无穷了。”

肖雪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意:“爸,您是不是嫌我爸妈老土,没共同语言,才不愿到我那里去的?”

“孩子,这你就想差了,我真是不愿扫你们的兴呀!你爸妈虽是农民,但他们朴实善良,尤其是你爸,还知道三真山的不少民间传说、奇闻逸事,这对我这个搞历史的就是活文化啊。再说,都是一家人了,还怎能说两家话?被你这一激,看来我非去不可了。”

肖雪伸出小拇指勾着李教授的手,说:“爸,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李教授打心眼喜欢这个刚过门的媳妇,乐呵呵地说:“好啊好啊,你略施小技,我就乖乖就范,老了,不中用了。唉,是不是要等小毅一起去?”

肖雪看看表,离下班尚早,李毅的下班时间又常没准点,便说:“爸,别等了,我们先走吧,正好我还想向您请教一些问题呢。”

李教授点点头,随肖雪在门口上了车。肖雪坐副驾,李教授坐在后面。司机是市委办公室开接待用车的老张。

一路上,肖雪向公公请教了许多知识,先问董永的原型,又问《搜狐记》与江河市的关系,再问天上牛郎星与织女星的排列。公公无一不晓,兴致勃勃地娓娓道来。

肖雪说:“爸,您真伟大,怎么什么都知道?原来在我的印象中,学历史的主要是研究大事件、大人物。”

李教授说:“正史要学,野史也要学。由于历史的局限,很多正史不敢写真实的东西,这些对历史的空缺或歪曲,有时可以从野史中得到补充或矫正,有时甚至可以从民间传说中得到启迪。”

肖雪说:“爸,我想以‘七夕情人节’的民间传说为背景,写一部长篇爱情史,恐怕有许多知识要向您请教,您不会厌烦吧?”

李教授说:“我不仅不厌其烦,而且乐在其中,但你现在上课这么忙,太辛苦了会影响身体。再说,我也想早点抱孙子,噢,孙女也一样,你把我这个夙愿实现了,我会全力支持。说说看,我的夙愿什么时候能实现?”

肖雪的脸一下子红了:“这个……这个,我认真跟李毅商量一下,我一定尽……尽……”她本来想说“尽快实现”,但话到嘴边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

车开到肖家村不远的留仙镇,李教授对司机说:“张师傅,请你把车停一下,我要买点东西,今天这个日子走亲戚是不能空手的。”

张师傅停车后,李教授在店里买了一包桂圆、一包榛子、一包莲子。他招呼肖雪拿到车上,又在西瓜摊买了一只皮薄、肉红、有籽的“爆炸瓜”。

肖雪有些不解地说:“爸,西瓜我家有的是,您为何还要在这里买?”

李教授笑道:“你家种的都是无籽西瓜,我买的是有籽的,其中的奥妙到时我会告诉你。”李教授所说的“奥妙”,也是“七夕节”的一种风俗。这一天,老人对已婚而没有孩子的子女,一般都会买一只薄皮有籽的西瓜,不用刀切,而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瓜即自动裂开,用手扳开一片,就会有瓜籽落下,此所谓“瓜开得子,顺其自然”。

李教授喜滋滋地抱着西瓜上了车。车子很快就开到了肖雪家门口。

肖雪家的楼房经过翻修和简单的装潢,已焕然一新,显得干净又舒。。一楼除了客厅、厨房和卫生间,还专门空出一间房作为李教授的书房兼卧室。二楼是李毅和肖雪的“新房”。三楼是肖雪父母的住所。楼房的三面翠竹环绕,其间点缀着杂树野花,竹枝婆娑,野花飘香,倒是喧嚣的城市所不及的。不远处的老槐树郁郁葱葱,树上的秋蝉不时地发出清脆的叫声。

肖雪的父母听到汽车的响声,早已迎到门外。李教授下车时,肖老汉急忙上前搀扶,咧着嘴憨厚地笑道:“李教授,欢迎欢迎!”

李教授走进家门,在新添的沙发上坐下,笑盈盈地说:“都是一家人了,叫我李教授听得生分,以后都以‘亲家’相称吧,这样随和亲热。”

“好好好,亲……亲家……”肖老汉应承着,侧过脸对妻子说,“他娘,快上茶和果盘。”

“亲家,你们先别忙乎了,先不喝茶,把我带的西瓜拿来。”

肖雪的妈犹%了一下,很快明白了李教授的用意,赶忙把西瓜冲洗抹干后捧到李教授面前:“亲家,由你亲自动手吧。”

李教授把西瓜往茶几上一磕,瓜立时爆成几瓣,两粒黑黑肥肥的瓜籽落到了茶几上:“今天我是越俎代庖,代表小毅来做这些琐事的,来,这第一瓣瓜,还得先给雪儿品尝。”

肖雪红着脸接过瓜,吃了一口,对李教授说:“爸,您挑的瓜真甜。”

肖雪的妈用目光征得了丈夫的同意,接口道:“雪儿,甜的不只是瓜,还有小毅和他爸的心。你今天吃瓜与平时要有所不同,瓜籽要吐在手心里,等会儿清洗一下保存好。瓜皮也不要扔掉,晚上要做一道‘青龙出海’。”

肖雪这时已略有所悟,脸显得更红,便对李教授和父母说:“你们也一起吃啊,我一个人吃多不好意思。”

三位老人也各掰了一小块,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吃完西瓜,李教授和肖老汉先聊了聊今年农村的收成,农民生活的变化,然后又聊起了留仙镇的民间传说。

肖雪的妈忙着张罗晚饭,肖雪在一旁打下手。

李教授与肖老汉聊了一个小时左右,忽然说道:“亲家,现在夕阳西下,已经不太热了,你带我到外面转转,如果你有技巧的话,帮我抓两只秋蝉,因为古人在写春蝉、夏蝉、秋蝉时所寄托的心境有所不同,我想研究一下不同季节的蝉有什么区别。”

肖老汉哈哈一笑:“亲家,我一个庄稼汉没别的能耐,要说抓知了,那是小菜一碟。”说完,跑到厨房里拧了一块面团,又在家中找了一根细长的竹竿,然后把面团缠在竹竿一端,对李教授说:“走吧。”

两人来到老槐树下,肖老汉示意李教授别动,他把竹竿悄悄伸到树杈,手往上轻轻一抖,一只秋蝉便粘在了面团上。他把蝉捏在手中说:“这是只公的,亲家,我再帮你抓只母的。”只两分钟左右,一只母蝉又进了他的掌中。

李教授问:“这蝉只食露水,放在罐子里能活几天?”

肖老汉说:“三天没问题。你要想保存长的话,用线一头系在它脖子上,另一头系在你家园子里的桂花树上。”

李教授说:“亲家,不是我谦虚,在许多方面你是我的老师,因为你在劳动和对大自然的观察中积累的经验和智慧,我书本上是学不到的。”

肖老汉憨厚地笑着说:“您过奖了,那都是些毛毛虫的事,您倒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嫌弃我这样的庄稼汉,那是我前世修的福。”

两人正谈得热闹,只听到一阵汽车声,回头一看,李毅从车上走了下来,手里拎着几瓶酒,司机提着两只装有荤菜和食品的袋子。

肖老汉急忙上前接过两人手中的东西,赶在前面把父子俩领进家进门刚坐下,李教授看着儿子指指茶几上的西瓜,说:“这是我代你买的,你赶快吃一块吧。”

李毅捧着西瓜边吃边陷入了沉思。他知道父亲思孙心切,这是人之常情,但他有件事一直瞒着所有人,包括父亲和肖雪,那就是在“南山竹海”肖雪所受的三处枪伤,其中有一处造成输卵管黏连堵塞,很可能导致肖雪终身不育,这是医生私下对他说的,他要求医生务必严格保密。现在,他越是看到父亲思孙心切,心中的阴影就越浓重。今年他已四十二岁,也祈盼着早日生儿育女,可他怕把真相说出来,会伤害父亲和肖雪。加之今天市委常委会突然决定由他担任地铁项目的常务副总指挥,这更增加了他的工作压力,他准备将生育的事暂时缓一缓。

这时,被关在木盒子里的蝉突然叫了一下。

李毅一个激灵,他不知家中为何会有蝉叫:“这是怎么回事?”

李教授说:“这两只蝉是你岳父帮我在老槐树上抓的,我要带回家观察研究,同时也可以与它为伴,寂寞时听一阵蝉鸣,或可抒发些许感慨。当然,如果你们能早点帮我生个孙子或孙女,我就不用与秋蝉为伴了。”

听父亲这一说,李毅心中刚刚消退的阴影又笼罩了上来,便急忙岔开话题说:“爸,我正好向您请教一下,蝉在不同的季节有区别吗?古人为什么对蝉推崇备至?”李毅了解父亲的特点,只要后辈向他请教或讨论他感兴趣的知识,他一定会抛开杂念,兴致勃勃地高谈阔论。

“按理,这是常识性知识,你应该懂得。”李教授果然来了兴致,虽在批评儿子,但遮掩不住得意的神情,“蝉可分为四种,春末谓之蟪蛄,夏至谓之黑蚱蝉,暑伏中后期谓之蛁蟟,夏末至秋天谓之呜蜩。古人推崇蝉,一是因为它自幼生活在污泥浊水之中,到脱壳化为蝉时,便飞到树上,只饮露水,可谓出淤泥而不染的典型。二是因为蝉既能入土生活,又能出土羽化,上接天意,下接地气,寓意为重生复活。道教中将羽化视为升仙。所以,它既是圣物,又是神物,不仅古人对它推崇,现代人也对它很喜欢。不过,在市场经济时代,物欲横流,许多人曲解了它的功用,比如有人挂着雕有玉蝉的腰牌,称之为‘腰缠(蝉)万贯’,这就玷污了蝉的形象。”

“爸,没想到一只小小的蝉你竟引出这么多深刻的道理,真是博大精深啊。”李毅其实对这些知识并非毫无所知,他拍父亲的“马屁”,无非是让他开心而已。

吃过晚饭,一家人除了肖雪的妈妈在厨房洗刷外,其他人都坐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聊天,气氛轻松而和谐。

李毅的手机“嘟”地响了一下,他看了看发过来的信息,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拍拍肖雪的肩说:“上楼我跟你商量点事。”

肖雪跟李毅来到二楼,面带微笑地说:“什么私密的事呀?不能当着长辈们的面讲,非得到楼上神神秘秘的。”

李毅把手机递给肖雪,上面的信息是:“李书记,打扰了,今天左大力书记带他的秘书来我镇‘调研’,以节日慰问的名义要求镇党委和政府全体班子成员与他共进晚餐,饭后还要到白玫瑰歌舞厅娱乐。现在我们正在镇机关食堂喝酒,左书记别有用心地鼓励大家轮番向我敬酒,我无法抵御,我害怕自己会醉倒,更害怕醉倒后他会乘人之危,我没办法,只能求救于你。欧阳皓。”

肖雪把手机还给李毅,有些不解地说:“左书记已经是奔五的人了,他难道会对欧阳皓有什么念头?他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进行非礼?”

李毅说:“你对左大力不了解。我知道他对欧阳皓的色心,平常是有贼心没贼胆,一旦酒兴发作,很难说他不会借着‘闹酒’的名义做出出格的事来。欧阳皓这个人外柔内刚,不会逢迎拍马,搞不好,会有不堪设想的事情发生。”

“那你先打个电话警告一下他。”

“他关机了。即使开了机,打电话可能也已经不管用了。”

“那你准备怎么样?”

“我想到现场加以制止。”

“是不是向薛书记汇报一下,或让你的司机孟师傅来接你?”

“不行,薛书记现在要办的事太多,且难得与全家欢聚,我不忍心打扰他。等小孟到我这里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我自己开车去。”

“你今天喝了酒,酒后驾驶不仅是危险的,而且是违法的。”

“情况紧急,顾不了这么多了,好在我今天只喝了二两左右,头脑清醒得很。另外,我想请你陪我一起去。”

肖雪一个劲儿地摇头:“我才不去,你们官场上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我对你一百二十个放心,你如执意要英雄救美,我一定不加阻拦,全力支持。”

李毅用央求的口气说:“你真就放心我一个人酒后开车吗?何况我在‘情人节’处理这样的事,别有用心的人可能会借题发挥,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多了几分胆量,还可堵住这些人的嘴。”

“你这是把我当挡箭牌还是保镖?”肖雪格格地笑道。

“二者兼而有之。”李毅一把把肖雪搂在怀里。

“那我就只能从命了,不过,开车一定要小心,否则,会欲速而不达。”肖雪温顺地说。

李毅和肖雪走下楼,与父亲和岳父母打了个招呼,就开车直奔磨盘乡而去。

李毅先到了镇政府,见里面已是人去楼空,灯火全无。看门的刘大爷告诉他:领导们都到白玫瑰歌舞厅去了。

李毅立即驱车来到歌舞厅,在领班的带领下推开了最大的一号包厢的门,只见里面灯光昏暗,烟气弥漫,靡靡之音伴随着人们的嬉笑声、划拳声,一片嘈杂。坐在包厢里的除了镇上的班子成员,还有四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包厢里有的人在跳舞,有的人在喝酒,有的人在打情骂俏。欧阳皓半躺在沙发上昏睡着,左大力右手搂着她,左手用餐巾纸为她擦着汗,不时地碰到她高耸的胸脯。

“左大力,你在干什么?”李毅一个箭步冲到左大力面前,猛喝了一声。

左大力正沉浸在春心荡漾之中,听到这声断喝,左手僵在了空中,右手急忙从欧阳皓的身下抽了出来,站起来醉醺醺地说:“李书记,您怎么会到这里?”

“我就是来看看你怎么到基层来搞调研,怎么对待自己的下属的!”李毅怒不可遏地上前一把抓住左大力的衣襟,眼里冒着火星,“你刚才的所作所为我看得一清二楚,你该作何解释?你对得起欧阳皓同志吗?你配得上县委书记这个称号吗?”

左大力先是一愣,继而笑嘻嘻地把李毅按在沙发上,然后招呼肖雪坐在李毅身旁:“李书记,事情没有您想象得这么复杂。今天不是情人节吗?我觉得基层的同志很辛苦,就请镇班子成员吃了顿饭,由我埋单。大家一时高兴,酒喝多了点,就到歌舞厅来消遣一下,也算是与民同乐吧。这个欧阳皓,平时听说她酒量不小,谁知名不符实,没喝几杯便烂醉如泥。我心中有愧,只得亲自服侍了。”

“你还振振有词,自圆其说,实话告诉你,我早就听说你对她图谋不轨,今天就是铁证,如果不是我赶到,还不知你要走到什么地步?”李毅目光逼视着左大力。

比泥鳅还滑的左大力不急不恼,哈哈地笑道:“李书记,您可别吓我,我左大力什么品行,几斤几两,您李书记心里还不清楚?要不您怎么会推荐我接替您的位置?当然,我对下属没有您这么严肃,开开玩笑是经常的,但图谋不轨是不会的。再说了,弟妹在这里,有些话我也不该瞒她。我知道欧阳皓是您的爱……爱将,我敢动别人的念头,也不敢动她的念头呀,那不是太岁头上动土吗?”左大力这最后一截话,一方面是软中带硬地使了个回马枪,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肖雪听懂其弦外之意,从而遏止李毅对欧阳皓的亲近和保护。

李毅深知左大力的油滑,也怕他说出添油加醋的话来,便对左大力说:“今天这事以后我再找你算账,现在,立即把欧阳皓送到镇卫生院洗胃。”

“好好好,遵命,洗胃。”左大力应承着,对镇里的干部喊道,“各位,对不住你们,让你们扫兴了。莫镇长,你负责把欧阳书记送到镇卫生院洗胃,并要亲自守到她清醒为止,万一出了差错,我拿你是问。”

镇长莫小宝回道:“请李书记放心,请左书记放心,这事我一定办好。”他来到欧阳皓面前,摇晃了几下她的身子,见她一动不动,有点为难地说:“这个差使真不好办,怎么送她到医院?”

李毅把目光移向肖雪:“怎么样,请你帮个忙,和莫镇长一起把她架到车上,然后再送到医院。”

肖雪说:“好吧。”她上前先把欧阳皓扶起来,然后和莫镇长一左一右架着她站起来,这时欧阳皓“哇”地吐了一地,仍然紧闭的眼睛流下了几行泪水,不知道这是愤怒的泪?感激的泪?还是无可奈何的泪?

在镇卫生院,经过洗胃和挂吊瓶,欧阳皓的神志慢慢清醒,医生确认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后,李毅才和肖雪一起回了家。这时,他体内的酒精已全部挥发,但额上的汗珠不断渗出,脸色显得有些冷峻。在车上两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来肖雪用余光打量着李毅,以揶揄的口吻打破了沉默:“亲爱的李书记,自我认识你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凶狠和粗鲁,你居然敢揪左大力的衣襟。左大力是什么人?我在初中的时候就知道他的诨名叫‘小霸王’,那时他还是公社书记,现在他是县委书记了,你这么对他,不怕他报复你?”

李毅冷笑道:“我与他一起搭档五年,他暗中绊我损我的次数已数不清了。在基层,对歪风邪气如果不凶不狠,那就别想刹住。管理学中有一种‘权变理论’,指的就是在不同的情景下要采取不同的管理方式,包括有时要强硬甚至霸道。你别看左大力霸气十足,威风八面,为了保住头上这顶乌纱帽,他在领导面前经常装孙子。何况他也知道,今天这样的事可大可小,小可小到只当开开玩笑,发发酒疯,大可大到生活作风和思想作风问题,是小是大,要看他有没有其他恶劣情节,以及他是否真心悔改。”

“如果他报复不到你,那他可能会在欧阳皓身上出气,她总不能遇事都向你求救吧。”肖雪说。

“是啊,这也正是我担心的。当初将欧阳皓放到磨盘镇工作,我主要是考虑把她当县级后备干部到基层锻炼的,另外,也有让她远离左大力骚扰的意思。这个同志不仅品德好,而且很有才气,在如今的女干部中不可多得。假如环境毁了她,我真为她惋惜。”李毅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看来左大力有句话真没说错,她是你真正的爱……爱将。你离开三真山市前她写给你的那首诗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难道你记得?”

“是的,我背给你听听:不是一切大树\都被暴风折断\不是一切种子\都找不到生根的土壤\不是一切真情\都流失在人心的沙漠里\不是一切梦想\都甘愿被折断翅膀\一切的现在孕育着未来\未来的一切都生长于它的昨天\希望,而且为它奋斗\请把这一切放在你的肩上……

李毅有些惊愕地说:“你怎么会把它倒背如流?”

“这不奇怪。”肖雪脸上露出些许狡黠的神情,“第一,这首诗不是她的原创,这是我国现代一位朦胧派诗人写的,她只是稍加修改;第二,这首诗看似朦胧,其实它所要表达的意思很清晰,那就是‘希望’,蛰伏在内心深处的希望,可以说是理想方面的希望,也可以说是爱情方面的希望,难道你对她这首‘留念诗’真的会不理解?”

李毅嘿嘿傻笑了一下:“你也别把我看得这么傻。但不管她有什么样的念头,在我的人生追求中,爱情只能是纯洁而专一的。有了你,我心中再也装不下第二个女人。当初,我曾要求把这份东西让你保管,你死活不肯,现在后悔了吗?”

“一点也不后悔。”肖雪凝望着李毅,“我相信你对爱情的真诚和专一,但你不能阻止别人对你的爱。单相思是一个人的精神自由,也许在常人看来这是一种苦恋,而在某些特殊人的心中,这却是一种纯洁甚至伟大的感情寄托。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追求‘精神恋爱’。我国近代的逻辑学大家金岳霖,更是把柏拉图之恋进行到了极致。他一生深爱着林徽因,只因他与林徽因的丈夫梁思成是挚友,只因他认为梁思成更能给林徽因带来幸福,所以,尽管他可以与林徽因倾心相诉,默默相助,尽管他可以长期住在林徽因家中,却从未对林徽因有任何的亵渎行为,甚至终身未娶。他愿意臣服在她的细细的光芒中,一天,一年,一辈子。”

“我的小文豪,你怎么会对柏拉图之恋大加发挥,是不是你怀疑欧阳皓也有这样的情结?”李毅抚摸着她的柔发说。

“是的,我有这样的预感。我不知道时光之箭是不是会把你俩的精神穿透。我的心,你随时可以一览无余地看透;而你的心,我有时感到贴得很近,有时又感到非常遥远,我竭尽全力想靠近它,但走得很累,还是欲罢不能。”说到这里肖雪情不自禁地流下了两行泪水。

李毅猛踩刹车,车子的惯性向前冲了一下,肖雪的身体随之前冲,李毅敏捷地抓住她的膀子,顺势把她搂进怀里。

近三年的七夕夜,柳晓曼都是和龚春阳一起度过的,地点均是在龚春阳掌控的帝陵市最高档的别墅式宾馆“御水山庄”。现在,龚春阳晋升为江河市副市长兼公安局长,柳晓曼与他的接触就更方便频繁了。当市长半个月后,柳晓曼就在市政府的“鳌山宾馆”十二幢包了303套间,虽说名义上不是长包,但市长所定的房间,她不说退,是没人敢进去的。何况她早年担任过市政府接待办主任,有自己的班底,接待办的上上下下都对她唯命是从。

今年的七夕节在“鳌山宾馆”303相聚,这是她几天前就与龚春阳约好了的。柳晓曼看离八点钟还有半个小时,就先洗了澡,精心打扮了一下,穿着自备的紫红色浴衣躺在床上边看电视边等龚春阳。宾馆里的浴衣质量并不差,柳晓曼之所以要配紫红色的,是因为她作过研究,认为柔和的灯光配上紫红的色调,容易使男人产生神秘感、高贵感和兴奋感,具有微妙的催情作用。

龚春阳也真守时,八点差五分来到了柳晓曼的房间,一进门道了声“情人节快乐”,就抱着柳晓曼亲热了一番,然后说:“我身上都是烟酒味,洗刷干净再来吃你。”

柳晓曼笑道:“在你吃我之前,我得先考你一个问题。”

“考吧,我这个人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再难的考题也无所谓。”

“世界上哪一种动物会把情爱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龚春阳想了好一阵,最后得出结论:“没有。任何动物都有本能的求生欲望,它们不可能把情或性置于自己的生命之上。唯有作为高级动物的人,才会认为‘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但那只是文人的豪言壮语或恋人的一时冲动,并不会真正付诸行动。”

柳晓曼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我来告诉你吧,螳螂交配时,母螳螂经常会把公螳螂吃掉。奇怪的是,公螳螂的头被母螳螂吃掉后,其腹部仍把精液射到母螳螂的体内。这就是伟大而残酷的‘生死之交’,公螳螂则是为性爱而视死如归的超级英雄。”

龚春阳做了个鬼脸:“曼姐,我懂了,不是我吃你,而是你吃我,我甘愿成为你的‘超级英雄’”。说罢,三下五除二扒掉衣裤,把它们扔在床头柜上,然后向浴室走去。

不到十分钟,龚春阳从浴室出来,他只在肩上披一条浴巾,身体的正面暴露无遗。他不仅长得魁梧,而且因为经常锻炼,全身肌肉发达,浓密的胸毛一直向下延伸,与两腿间的黑色丛林连接起来。这种彪悍狂野的雄性特征,正是柳晓曼喜欢他的重要原因。他一上床,柳晓曼就一边与他亲吻,一边搓揉着他的根部,忽然,她把嘴唇移开,悄悄地在他耳边说:“怎么回事?你的小弟弟今天有变化,以前从浴室出来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今天怎么会无精打采。”

龚春阳答道:“这还不是你害的,让我当公安局长这个差使,成天忙得焦头烂额。”说完,按照老习惯,开始从上往下地亲吻柳晓曼的全身。柳晓曼虽已四十六岁,但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十岁左右,皮肤保养得白皙光滑,经常束胸并抹高级丰乳霜,使她的乳房仍富有弹性。柳晓曼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亲近她的男人感到她魅力不减,风采依旧。尽管如此,龚春阳一边吻着思想一边在开小差:他心系已久的市委政研室美女郭素贞,因为最近有事求他帮忙,终于答应今晚与他见面,这对他来说是久盼的甘霖,他要留一点子弹,说不定还有第二场酣战。单就性事而言,龚春阳已开始对柳晓曼感到乏味。女人过了四十岁,无论用什么方法显示自己青春依旧,都无法完全遮掩岁月的侵蚀。

柳晓曼已经被龚春阳撩拨得兴奋起来,她翻身压在龚春阳的身上,稍加拨弄,就让小弟弟跳了起来,然后便由浅入深、由缓到急地旋转起来。她与男人做爱,不仅要压在男人身上,并且必须旋转,才能在生理和心理上产生最大的满足。

两人战斗完毕,并未马上冲洗,而是用浴巾擦了擦,倚着枕头半躺半坐,既是休息又是回味。稍顷,龚春阳从床边的皮包中拿出一个红色丝绒盒子,打开后里面露出一只镶白金翡翠小绵羊——柳晓曼属羊,送生肖挂件是情人节的一种时尚。这件东西虽只有拇指大小,属冰种浅绿类,但它在灯光下能产生“假色”,其价值就远超没有“假色”的翡翠,市场价起码要六位数;如若它是玻璃种加祖母绿,那就得七位数打底了。

柳晓曼欣赏了一阵,连声说好,当即把它挂在脖子上,然后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精巧的檀香木小盒,送给龚春阳。龚春阳打开,见是一块约两寸长、一寸宽的羊脂玉胸佩,上面的图案是鸳鸯戏水。如今正宗的羊脂玉新料每克的价格是黄金的五十倍左右,龚春阳知道柳晓曼的礼物比自己的要重得多,便说:“曼姐,收你这么贵重的礼物真是不好意思了,我以前只听说过羊脂玉,今天却是第一次见到,我知道你送我这件宝物的含义。”

柳晓曼先是莞尔一笑,继而长叹一声:“你我只是一对野鸳鸯,难成正果,现实生活中爱情是难以天长地久的,那我们就珍惜相爱的每一天吧。同时,通过这么多年的经历,你可能也深有体会,官场无朋友,只有盟友,你我这样的情人那又另当别论。刚才你说到公安局长不好当,恐怕还埋怨我没把你放在更好的位置上。放心吧,你的大好机会马上就会来了。”

龚春阳有些惘然地问:“此话怎讲?”

柳晓曼说:“江河市要成为新省城,班子成员都可官升一级。原则上以江河市的现有成员为主体,省里再视情况作一些调配。这样一来,只要你不离开江河市,何愁没有升迁的机会?”

龚春阳兴奋地搂住柳晓曼:“如此说来,曼姐你自然就是副省级干部了。”

柳晓曼把头依偎在龚春阳肩上:“只能说有这个可能,但并不保险。你想想看,论江河市在全省的地位,即使不是省城搬迁,一把手也应该是省委常委,前任市委书记祝一鸣已经开了先例,可薛夕坤这次却没有进入省委班子。这一方面说明省委主要领导并不很看重他,另一方面也许是在通盘考虑省城搬迁后江河市一二把手的搭配。省委佟书记私下对我说,省委对江河市的班子要看一看运转情况再说,他要我保持稳定,别出纰漏。”

龚春阳说:“那你要如何才能保持稳定呢?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说,我龚春阳一定唯你是从。”

柳晓曼说:“你必须牢记一点,要保持自己的稳定,除了自身的定力外,还要设法让对手不稳定,对手的乱,就是自己的稳,祝一鸣就是乱中取胜的高手。”

“那我们的主要对手是谁呢?”

“如果说江河市的党政一把手只能保留一个人的话,那薛夕坤就是我们的主要对手。我认真分析过,他作为一把手,手中表面看有不少王牌,但从他以往总是保全自己、不敢替别人担当的性格来看,一旦出什么大的乱子,没有什么人愿为他卖命,可以说他手中一张王牌也没有。纪委书记姜克己是个炮筒子,认理不认人。政法委书记赵德龙是个草包,他是祝一鸣的第一铁杆,祝一鸣一走,他就没有了主子。市委组织部长印东华刚从靖州调来,事事小心谨慎,不会轻易得罪人。宣传部部长焦家福是个老油子。常务副市长于新洁抓经济工作是把好手,我让他充分享受‘常务’的权力,他与我配合得不错,对薛夕坤的四平八稳倒有些微辞,可以成为我们的重要盟友。我们还有一个潜在的对手就是李毅。由于黄春江书记对他的赏识,他一下子由县委书记被提拔为市委副书记,这样的破格提拔足以说明省委对他的器重,他是取代我的第一人选,也是与我竞争一把手的重要对手。我最能依靠的是你,其次是圆芝,还有于新洁。但这样的实力还远远不够,在那些‘中间人物’中我们必须多做工作,尽最大的努力使他们成为盟友。”

“曼姐,你所说的‘中间人物’不会包括赵德龙吧?他可不是一只好鸟。据我所知,他与江河市的黑道头目有联系。”

“你所说的黑道头目是谁?”

“霍严旺,这人隐藏得很深。我从前与他打过交道,不知道他为何气焰嚣张,当了公安局长后,我才知道他的后台原来是赵德龙,过一段时间我准备对他深入调查,能有机会打掉他就绝不轻易放过。”

“霍严旺和赵德龙你现在先放一放,不要轻易树敌。”

“这一点我恐怕很难做到。”龚春阳对赵德龙不仅有宿怨,更主要的是想夺取他的位置。

“春阳啊,你还缺少一些战略思考,你要抽空读读党史。毛主席从井冈山开始,尽管遭到多次排挤和打击,却始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最后在遵义会议确立了他的实际领导地位。在抗日战争中,他坚持建立广泛的统一战线,甚至冒着生命危险赴重庆与蒋介石谈判。结果,共产党在抗日和统战的旗帜下力量日益强大,抗战结束后用了四年多时间就推翻了国民党的统治。我们要先解决主要矛盾,后解决次要矛盾,先对付主要对手,后对付次要对手。你现在虽不是市委常委,但位置很重要,掌握的机密情况很多,你在这个位置上干好了,待时机成熟,不仅可以取代赵德龙,而且可以取代李毅。”

龚春阳听到柳晓曼为他描绘的美好蓝图,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点点头说:“曼姐,我一定听你的。”这时,龚春阳的手机响起了来信息的声音,他急忙偏过身快速地看了一下,见是郭素贞发来的:“晚上还能见面吗?”他立即回道:“能”。发完就把这条信息删掉了。

柳晓曼问:“谁来的信息,这么鬼鬼祟祟的?”

龚春阳断定柳晓曼不会真查他的手机,把手机往她手里一放:“我对你曼姐还有什么保密的吗?今天两位副局长为一件事搞得有些不开心,我怕他们矛盾升级,晚上本来准备找他们谈话的。”

柳晓曼把龚春阳的手机扔在他怀里:“我才不稀罕检查你的隐私呢,内部有点矛盾是正常的,但不能闹出大乱子来,否则你这个一把手是难辞其责的。”

龚春阳这时已在拖延时间,急等事先安排好的来电,便有点心不在焉地说:“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分管治安的邓局长昨天抓了一个较大的赌博团伙,其中有两个人与分管刑侦的万局长沾亲带故,希望邓局长放人,邓局长没给面子,老万扬言今晚要抓邓局长的几个小兄弟。老万这人是个烈性子,惹急了什么事都敢干。”

柳晓曼说:“这可不是小事。不管每个副局长是什么个性,市公安局内部除了‘龚派’,就再也不允许有其他派别存在。”

这时,龚春阳的电话响了,是公安局办公室主任徐晓宝打来的,声音很大很急:“龚局长,有紧急情况,您能不能马上到局里来一趟?”

龚春阳没好气地骂道:“什么紧急情况?晚上就不能让我喘口气?等会再说!”训完徐晓宝便生气地关了机。其实,这是他早就预先策划好的,要徐晓宝九点半务必向他打电话报告“紧急情况”,以便他从柳晓曼这里脱身去约见郭素贞。

精明的柳晓曼果真没有看破龚春阳的逼真表演,遗憾地说:“你有急事我也耽误不起,赶快走吧,看来我今晚也只能独自仰望星空了。”

龚春阳一边穿衣服一边抱歉地说:“曼姐,我把事情处理完一定回来陪你,今晚我是属于你的。”说完,在柳晓曼额上亲了一下,显得依依不舍地走出门外。

待龚春阳走后,柳晓曼才开始细看另外几个人发给她的信息。

第一条信息是市委秘书长袁圆芝给她发的:“柳书记,今日良宵,人虽不能与你在一起,心却与你在一起。由衷祝你情人节快乐!”柳晓曼与袁圆芝的情人关系是从八年前开始的。那时袁圆芝正要从镇党委书记破格提拔为常务副县长,市纪委接到反映他包养情人的人民来信,柳晓曼在征得时任市委书记司徒震同意后下去调查核实情况。在她调查期间,袁圆芝巧用了他的关系网和谄媚的特技,不仅让柳晓曼查无结果,而且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当时正值谢振国的离开而导致她感情空虚,情与欲的饥渴和政治同盟的需要,使她一度与善解人意的袁圆芝如胶似漆。后来,随着柳晓曼与龚春阳关系的密切,加之袁圆芝的主要精力放在更大的政治靠山祝一鸣身上,两人的亲密程度才有所消退,近两年来,似乎没有发生过肉体关系,只是在逢年过节互表“念念不忘”的情谊。所以,在柳晓曼看来,袁圆芝已成为她昔日的情人,现在她更多的是把他视为政治盟友。她给袁圆芝回了一个信息:“圆芝,谢谢你还记得我,祝你节日快乐,心想事成。”她深知袁圆芝的雄心或野心,所谓“心想事成”也就不仅仅是指情感方面了。

第二条信息是从团市委书记刚调任到三真山市任市长的贺元发来的,他属于新潮人物,给柳晓曼发的是徐志摩热恋林徽因时写的《偶然》:“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柳晓曼与贺元擦出火花的确也有些偶然。四年前,省委组织部要选拔一批大学生村官模范人物,分配给江河市一个指标,柳晓曼是把它当成政治任务来完成的。她在二十多个大学生村官中进行筛选,最后把视线落在了贺元身上。其原因有三:他毕业于北京大学,牌子硬,影响大;他的业绩显著,任村支书二年半时间就把农民的人均收入翻了一番;他英气逼人,且年方二十七岁,是一只“潜力股”。这第三点最让柳晓曼心动,她决定亲自在其所在的太平洲市杨柳村当面考察。

这天下午柳晓曼正单独与贺元在村支部书记室谈话,突然刮起了威力巨大的龙卷风,把书记室的屋顶掀翻,房屋墙体剥落,随时可能倒塌,说时迟那时快,贺元一把抱住柳晓曼,钻到了一张厚实的桌子底下,虽然房子塌了,但他与柳晓曼安然无恙。这次生死考验一下子点燃了他们的情感之火。不久,贺元被破格提拔为江河市团市委副书记,而后顺理成章地“磨正”,成为江河市最年轻的正处级干部。随着感情的升温和了解的深入,柳晓曼感到贺元聪明、机智、温驯,美中不足的是缺少男人的强悍狂野,在性事上远不及龚春阳。因此,在一阵“热恋”之后,她时常把自己当作贺元的姐姐甚至妈妈,更多的是在思想和情感上与他交流,性事方面只是偶然为之。

柳晓曼知道贺元身上还留有一些书生的浪漫,便用林徽因的《展缓》向他回了信息。

第三条信息是谢振国发给她的,他用宋代才子柳永的《雨霖铃》来向柳晓曼抒发自己的情怀:“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谢振国是柳晓曼的第一个情人,也是柳晓曼心中唯一的真爱和最大的恩人。尽管他俩已有十多年没有床笫之欢,尽管谢振国因为被“双规”而成为无权无势无财的孤家寡人,柳但晓曼对他的爱仍是一往情深,并且多了几分怜悯,多了几分因自己的“艳遇”而对他的愧疚。她即刻向谢振国发了一首李清照的《一剪梅》来表达自己对他的思念。

柳晓曼向谢振国发完信息,内心深处蓦然袭来一种寂寞感和孤独感:自己与深爱的男人就像牛郎与织女,无法结合;跟自己亲热的男人只是蜻蜓点水式的安慰和消遣,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室,各自的归宿;自己赖以主宰别人的权力迟早要交出,而年老色衰的感觉却像幽灵般向她步步逼来,难道自己真的就终身没有归宿,一直飘忽游荡到生命的尽头?她放下手机,拉开窗帘,仰望苍穹,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龚春阳自第一次在帝陵市见到郭素贞后,就被她的美丽、优雅和风情所吸引。第二次在江河市凤求凰歌舞厅,他更为郭素贞不卑不亢、守身如玉而又彬彬有礼的情怀和风度所折服。自此之后,郭素贞成为龚春阳的梦中情人和可望不可及的女神。对于男人来说,越是得不到的女人,就越是充满了神秘、渴望和追求。龚春阳相信,凭自己的地位、仪表和孜孜不倦的追求,总会有朝一日俘获郭素贞的芳心。

他到江河市任副市长兼公安局长后,曾多次约请郭素贞吃饭、跳舞,都被她婉言谢绝,这使他觉得自己丢尽了脸面而又难以发作。他几乎每天都在寻找着打动郭素贞的机会,这方面他所费的神思超过了他以前追求女人时的总和。真是老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等到了一次绝好的机会。十天前,在市公安局的一次抓赌行动中,被端掉的一个专门组织聚众赌博的团伙成员中,竟有郭素贞的弟弟。郭素贞曾多次托市委副秘书长兼政研室主任温志成找龚春阳说情,按照温志成以往与龚春阳的交情,龚春阳是要给他这个面子的。但正如柳晓曼所说,官场上没有朋友,只有盟友,虽说温志成与自己有多年的交情,且都是柳晓曼所关照的人。可自换届之后,龚春阳的地位已在温志成之上,他对温志成由平视变为俯视,加之他对温志成曾为了自己的政治仕途而企图牺牲郭素贞一事耿耿于怀,所以对温志成的说情表面上十分卖力,却没有任何实质行动。后来,他丢给温志成一句话:“让小郭自己来找我一趟。”

郭素贞两次到市公安局求见龚春阳,都被他的办公室人员以“正在开会”、“今天有急事”为由挡了回去。其实,这不过是龚春阳欲擒故纵的把戏。昨天,龚春阳主动打电话给郭素贞,约在今天晚上九点半左右见面,地点由郭素贞定。龚春阳知道凭郭素贞的冰雪聪明,她不可能不懂得在情人节晚上见面意味着什么。时下对情人节有段顺口溜:傻气的送点花草,俗气的喝足吃饱,无聊的跳跳舞蹈,胆大的搂搂抱抱,疯狂的就地放倒。

龚春阳看了看郭素贞刚发来的信息:“我在夜巴黎酒吧等您。”夜巴黎酒吧规模虽然不大,但装潢一流,是典型的法国自然主义风格,且这里所卖的都是法国有名的葡萄酒,茶肴和点心也都是法国风味,档次堪称全市之冠,主要对象是“老外”,不过,有许多崇洋媚外之徒也常在此出没,以显示自己的情调和档次。

龚春阳走进“看牛人”包厢,郭素贞起身相迎。包厢里灯光幽微暧昧,整个空间只有五六平方米,一张吧台,两张座椅。虽然隔着吧台相对而坐,但狭隘的空间使他们有贴在一起的感觉。墙上挂着一幅临摹的法国自然主义代表画家卡米耶·柯罗的《清晨的看牛人》,画面上光线将树叶渲染得朦朦胧胧,景色的过渡十分柔和,从土地的皱褶里浮现出两头水牛,后面跟着一个女人。在龚春阳看来,这女人的姿态神韵颇似郭素贞。

包厢里响着低沉、舒缓的Sax乐曲,增添了几分浪漫和神秘的氛围。郭素贞先开口道:“龚市长,这个地方是我为您选的,不知是否对您的胃口。另外,今天我请您,量力而行,点了一瓶法国的芭蒂红,一份法式蜗牛,一份法式鹅肝,一份法式鱼子,还有一份最有名的可丽饼,请您不要见笑。”

龚春阳笑道:“七夕情人节之夜能见到你郭处长是我的荣幸,怎能要你请我,当然是我埋单,既然是我请你,用芭蒂红招待你就档次太低了,来两瓶‘小拉菲’吧。”在这个酒吧,一瓶‘小拉菲’要一万多。

郭素贞遵命,叫服务员换了两瓶“小拉菲”。

“郭处长,这个酒吧你经常来吗?”龚春阳温和地问道。

“龚市长开玩笑了,我一个小公务员哪有资格到这种奢侈的地方享受,今天纯粹是为了请您龚市长。您虽没有说明要到什么地方,但我理解一要秘密,二要档次,三要情调,所以就选了这里,不知您感觉如何?”郭素贞面带微笑,声音柔和甜美。

“郭处长,你真是善解人意。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因为是第一次,就有一种神秘的感觉。人生都要经历过许多第一次,有的第一次会使人终生难忘或影响终身。”

龚春阳有意在“第一次”上借题发挥,他相信郭素贞能听懂他所隐含的意思。

服务员帮他把两瓶酒打开,上了菜和小吃,便立即退了出去,在这里没有客人的招呼,服务员是不能随意进包厢的。

郭素贞给龚春阳和自己各倒了四分之一杯酒,举起杯主动向龚春阳碰了一下,“龚市长,谢谢您终于肯接见我,谢谢您的第一次。”说完,一饮而尽。

龚春阳喝完酒问道:“郭处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能不能问一下,像你这样的年龄,应该都是独生子女,你怎么还会有一个小弟弟,而且你姓郭,你弟弟却姓胥。”

“我出生半年左右,父亲遭车祸身亡,后来母亲又嫁给了我现在姓胥的继父。我弟弟与我是同母异父,他比我小两岁,自小我与弟弟关系很好。因为家境贫穷,弟弟高中毕业后就外出打工,赚钱供我上学。我能有今天,与弟弟的牺牲和全力支持是分不开的,这也就是我为什么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救他的原因。”

“真感动,就凭你小弟弟对你的这番情意,我也应该帮助你。可是……”龚春阳讲到她弟弟时故意说成“小弟弟”,以便激发她的联想。他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抓过酒瓶先给郭素贞倒了半杯,然后给自己也倒了半杯,“刚抓捕这个赌博团伙的成员时,我不知道有你小弟弟在内,当天晚上突击审问中,你小弟弟已交待了一切。他们这个团伙专门组织豪赌,并为赌徒提供一条龙服务,从中牟取暴利,你小弟弟是其中的骨干成员,罪行不小。你应该知道,单个人的事容易摆平,团伙犯罪是会攀比的,这就使我很难办。”

郭素贞把半杯酒一口气喝下,脸上顿时一片桃红,她恳切地说:“龚市长,我也知道我弟弟是犯罪,这事使您为难了。但我同样知道您龚市长是个铁腕人物,也是仗义的人,如果您诚心相助的话,您一定有办法让我弟弟迈过这个坎。我今后会教育好他,同时也会报答您的恩情。”

龚春阳干完杯中酒,点着头说:“郭处长知道我的难处就行了。我这个人就是经不起别人赞美,尤其是你这样的美女。你说我是铁腕人物,这谈不上;你说我仗义,这一点我毫不谦让,就凭你郭处长看得起我这个粗野之人,再大的难处我来扛,你小弟弟的事我要是办不好,今后你就别把我当人!”

郭素贞又要倒酒,龚春阳赶忙抓住酒瓶,这一抓,竟把郭素贞的手连同酒瓶抓在了一起,龚春阳能清晰地感觉到郭素贞手上的热度,同时看到她丰满的胸脯在剧烈地起伏着。他本想趁热打铁地拥抱她,但觉得火候还没到,火候不到煮出来的饭一定是夹生饭,他不愿要这样的结果。

龚春阳在郭素贞酒杯里稍加了一点,又往自己酒杯里倒了半杯,端起酒杯,老远的往嘴里射了进去。“射酒”是龚春阳的喝酒特技,一个“射”字可以使人浮想联翩,此时此刻,他射的不仅是酒,还有他对郭素贞的情。

音乐已变成贝多芬的《田园交响曲》,明朗、愉悦而充满梦幻。

龚春阳对郭素贞的称呼改了口:“小郭,不好意思,刚才无意间把你的手抓疼了吧?我不是有意的,对不起。现在,我还想问你一个也许不该问的问题,为什么你有了事情不直接找我,非要让温秘书长来找我?”

“因为我感到自己没资格找您。再说,我知道您与温秘书长是多年的老朋友,温秘书长是我的直接领导,我请他找您也许比较妥当吧?”郭素贞低着头,不敢看龚春阳欲火逼人的眼睛。

“错了,小郭,这方面你看错人了!我龚春阳讲的是一个义字,讲的是士为知己者死。今天我跟你说句酒话吧,温秘书长人称‘老太监’,我本来与他交情不浅,可为了你的事,我瞧不起他!”

“为我的事?此话怎讲?”郭素贞一脸疑云地问道。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外面把你和‘老太监’说得沸沸扬扬的,你到底看中了他哪一点?”龚春阳借着酒意装疯卖傻。

“龚市长,我如实告诉您,我非常感激温秘书长,因为是他让我大学毕业后进了市委政研室,几年来又无微不至地关照我,培养我。人总得讲良心,总得有感恩之心。至于人们猜测想象的那种关系,那完全是无中生有,我可以以人格担保。”

“小郭,你真是太单纯了。温秘书长肯定对你有想法,至于他的想法能不能得逞,那又另当别论。另外,他并不值得你这么尊敬、感恩,因为他有时候只把你当工具,当他取得权欲的一种工具。换届之际,他为了讨得祝一鸣欢心,曾想把你作为向祝一鸣进攻的一枚重磅炸弹。这是他喝了酒亲口对我说的。我上面所说为了你的事看不起他,就是指这事,难道你毫无觉察?”

听了龚春阳的话,联想起换届前的关键时刻温志成让自己频频向祝一鸣“联络感情”,郭素贞感到龚春阳所说的可能是真实的,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她给龚春阳和自己各倒了半杯酒,声音有点颤抖地说:“龚市长,谢谢您告诉我这么多私密话。我对温秘书长该感恩的地方还得感恩,该设防的地方自然会设防。”说完,又是一饮而尽,红红的脸上冒出了串串汗珠。

龚春阳抓过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借着酒意,抓过郭素贞放在吧台上的一只手,紧紧地捏住:“小郭,你……你太善良了,太……有情有义了。我龚春阳绝对不是看重你的漂亮,主要是看重你的为人和品行。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与你相比,围在我身边的所有女人都是……都是躯壳,都是残花败柳!小郭,希望你给我这个机会,给我这个福分。”说着,绕过吧台,一把搂住郭素贞。郭素贞越是挣扎,龚春阳就搂得越紧,感受着郭素贞那丰满而弹性十足的玉兔在涌动和炙烤,龚春阳无法控制地把自己的嘴唇贴向了郭素贞……

音乐转到了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跌宕起伏,激情昂扬,如狂风肆虐,暴雨瓢泼,似大海咆哮,浪起涛涌。

郭素贞使尽全身力气,终于从龚春阳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她喘着气说:“龚市长,我很尊重您,也需要您的帮助,可您总不能给我以乘人之危和‘交易’的感觉吧!如果要我这样做,我宁愿放弃一切求助,同时也改变了我对您的看法。”

听了郭素贞的话,龚春阳似乎清醒了过来,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子不是俗流之辈,不是靠强攻可以让她就范的,看来还需要花时间和手段。

龚春阳根据自己多年的阅人经验,认为世上的女人大致可分为三类:第一类女人的大门是永远敞开的,只要你在地位、财富和相貌中有一项是出众的,你就可以无所顾忌,长驱直入,她一定会主动接纳,倾情相拥,而且希望多多益善。对这种女人,你只能视为露水之情,逢场作戏,消遣娱乐而已。第二类女人的大门是紧闭的,但没有上锁,你要想进入,除了有上述所说的某类强项外,还得有一点“入门”的手法,比如才气,比如幽默风趣的谈吐等。一旦你被允许进入,她表面上是个矜持的淑女,不会主动投入怀抱,而精神上已经放开,道德上也没有樊篱,就像一堆干柴,等待着你投入火种,尽情燃烧,她会在半推半就中由淑女演绎为荡妇,在“犹抱琵琶半遮面”中“未成曲调先有情”。与这种女人接触就像是泡温泉,可以舒筋活血,惬意享受,甚至心旷神怡。但是,“温泉”不是你可以垄断的,来客络绎不断,今天你所泡的“池子”,明天很可能被他人占领了,所以,留给你的充其量只是一段享受,一段回忆,大凡芸芸众生中十之八九,到此地步就心满意足了。第三类女人的大门不仅是紧闭的,而且一直上着锁,她绝不会主动来开门,如果你找不到开锁的钥匙,那你就永远只能在门外守候、徘徊,直至耐心的消失而主动撤离。不过,你要是能够找到钥匙,打开大门,也就打开了她心中的锁,她不仅会向你敞开心扉,而且会对你一生钟情;那里不仅有未被开垦的处女地,而且有让你永远领略不完的神秘的原始风光。龚春阳对第三类女人只是听说,并无领略过,现在,他依稀觉得郭素贞就属于此类女人。他已下决心一定要靠自己的智慧找到打开她心锁的钥匙。从郭素贞对温秘书长的态度以及对她弟弟的感情来看,他已朦胧地看到了大致的方向。

龚春阳想到这里,朝自己脸上狠狠掴了个耳光,说道:“小郭,真对不起,我喝多了,按捺不住自己对你的激情。我喜欢你、深爱你、尊重你。你弟弟的事我会办得让你满意。从今以后你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龚春阳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坐下吧,我们再聊聊天,听听音乐。”

这时候,音乐转到了克莱德曼《爱的协奏曲》,琴声缓缓地渗入酒中,掀起轻轻的涟漪,无尽的遐思伴着酒液进入喉管,让人不知醉于红酒抑或醉于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