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神秘女孩

新一届市委班子产生后,市委办公室系统的内部格局有了新的变化:袁圆芝作为常委秘书长自然是“大内总管”和市委书记的参谋长;老资格的温志成仍任市委副秘书长兼政研室主任,为了安慰他,把他的排位往前提了提,成为市委第一副秘书长,因为他已到了五十五周岁,再也没什么发展余地了,今后要么在这个虚职上度过“风烛残年”,要么到一个实权部门捞点实惠。原帝陵市市委副书记佘觉民调任江河市市委副秘书长兼办公室主任,他今年四十岁,解决了正处级,在这个位置上以后再放到县里去,肯定是县委书记,进江河市常委班子是迟早的事。所以,他排名虽在温志成之后,实际权力和发展空间远在温志成之上。办公室还有解正和王家乐两位副主任,解正负责文字工作,王家乐负责行政后勤工作。政研室两位副主任,女的叫兰德,男的叫胡途,都是研究生毕业,年龄在四十岁左右,人们称之为“难得糊涂。”

在整个办公室系统中,解正的地位可谓今非昔比,一落千丈。按照惯例,副省职以上干部调动或升迁,一般都会带走原来的秘书,其原因除了默契和顺手,还因为秘书知道首长的秘密太多了。如果不带,要么秘书得到了晋升,并被安排在重要的岗位上,要么就是首长对秘书不满意。现在,祝一鸣官升省长,而解正仍在江河市原来的位置上,人们就只能视为祝一鸣对他不满意,至少,他与祝一鸣之间没有特别亲密的关系。一旦人们认为解正在官场上没有根基,原来围着他转的许多角色也就对他失去了希望和热情。解正明显地感觉到,这一个多月来,向他打电话、发信息的人骤减,平常排着队请他吃饭、娱乐的人几近绝迹。尽管他还是办公室分管文字的副主任,但那已是没落的秀才,与鲁迅笔下的孔乙己相差无几。解正开始时心中愤愤不平、郁郁寡欢,但熬过了一个多月的阵痛期,他也就释然了:这就是官场的世态炎凉,这就是官场的原生态。

好在解正官场失意,情场并不失意,他与叶雨菡的关系有了很大的进展。解正算得上是一个比较本分内敛的人,他的正式女朋友只有两个,一个是市歌舞团的头牌明星徐雯雯,她与解正的情人关系只保持了半年左右,在祝一鸣离任前一个月左右两人就分手了。在解正看来,她虽长得貌若天仙,但大脑如同白痴,与她交往纯粹是交往下半身,同时,徐雯雯是名副其实的交际花,谁有权有势,她就往谁身上贴,实际上只是人家的性工具或性奴隶。对于这样的“河豚鱼”,解正唯恐中毒身亡,故而果断地快刀斩乱麻。

解正的另一个女朋友,是大学刚毕业的叶雨菡,严格地说,她还只能作为“准女朋友”,因为两人至今不要说发生性关系,就连接吻之类的亲密举动都未曾有过。但在解正心中,他与叶雨菡已神交良久,她是他的女神,为了她他可以抛弃所有功名利禄,甚至可以与妻子离婚。有人说他这是为情所痴,为性所疯,他都付诸一笑,我行我素。

解正与叶雨菡的第一次见面,是三年前他的发小邱八斤安排的。邱八斤虽是建设局的一位处长,但兼任当时江河市企业家管理协会负责人,协会下设一个“姐妹公关公司”,大约十个人左右,里面每个人都是全市相貌一流的年轻大学生,她们主要负责企业的庆典礼仪活动,有时也做一些顺带的生意,收入不菲。那次邱八斤带来四个姑娘,因为除他和解正之外,参加宴会的还有三个集团公司老总,他是事先配好的。坐在解正旁边的原来是一个童姓姑娘,长得窈窕文静,但解正一入座就被叶雨菡特有的气质深深吸引。她芳龄二十一岁,个子一米六五左右,短发圆脸,柳眉下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纯净而带着一丝忧郁,她的唇沟很深,上唇线微微上翘,弧线极为优美,并显出一种嘲讽和傲气。她很少笑,偶尔笑起来只是嘴角微微抽动。忧郁和傲气,这两个与她的年龄不相称的特征引起了解正浓郁的兴趣。酒过三巡,气氛活跃,荤段子自然也不绝于耳。

在人们的谈笑声中,坐在叶雨菡旁边的市化工集团老总常德麟借着酒意逼叶雨菡与他喝交杯酒。叶雨菡无奈地应付着,没想到常德麟先是把手臂贴在她胸上,继而更放肆地抱了她一下。叶雨菡顿时放下脸来,把酒杯一摔,冷冷地说:“常总,你想干什么?请你放尊重点,否则别怪我冒犯。”

常德麟四十岁刚出头,中等偏上的个子,长得结实健壮,在他看来,喝“花酒”时吃点女人的豆腐实属正常,何况对方又是搞“公关”的。所以,他对叶雨菡的反常行为既惊愕又愤懑,一拍桌子说:“小毛丫头,脾气不小呀,你以为你是什么,老子就想玩你,怎么样?开个价!”

叶雨菡并未羞愧交加,而是异常镇定,眼神冷冷的,语气有些不屑和玩世不恭:“想玩我?要开价?好吧,奉陪。”她往后退出一步,“我没有价,现在就可以玩,三招之内,你胜得了我,我任凭摆布,但我若胜了你,你得向我赔礼道歉。”

常德麟听这黄毛丫头竟口出狂言,立即追上两步,摆出格斗的架势:“大家都听到了,不许反悔,看我如何收拾你!”说罢,一个饿虎扑食的姿势冲了上去。

叶雨菡轻盈一闪,使出一招“连环腿”,第一脚踢在常德麟的胸窝,第二脚踢在常德麟的下巴,常德麟当时口吐鲜血,一颗门牙也吐了出来,踉跄了几下,重重地跌倒在地。

因为事情来得突然,加之在座的一半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没有及时制止,岂料酿成大祸。邱八斤上前立即把常德麟扶起,为他擦着嘴边的血,说:“常总,对不起了,不要紧吧?要不要去医院?”

常德麟摆摆手:“罗主任,你养了一批打手,以后还想到企业去公关?”

邱八斤连连向常总道歉,然后转过身厉声对叶雨菡说:“你竟敢这样放肆,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被开除了!”

叶雨菡冷笑道:“这种肮脏的工作,我早就不想干了。不过,刚才大家听到了,我胜了他,他得向我道歉,道了歉,我立即离开!”

“放肆,没有修理你就不错了,你还敢得寸进尺!”邱八斤咆哮道。

“慢!”解正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我来说句公道话,今天这场决斗本来就不公平,但既然双方都有言在先,就得兑现诺言。常总,你要是个男子汉,就向小叶赔礼道歉,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什么?你还要我向她赔礼道歉?解大秘书,你可不能重色轻友,为了一个公关女子坏了兄弟感情。”常德麟不满地说。

“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兄弟,如果你不向她道歉,请离开这个桌子!”解正说得斩钉截铁,毫无回旋的余地。

桌上的几位老总都知道解正官职虽不大,却是个一言九鼎的通天人物,这些老总们都是一屁股的屎,解正要设法严查他们,他们大都要进班房,所以都附和着解正说:“常总,不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吗?说完就了。”

常德麟脸色由红到紫,他做梦也没想到结局会是这样,狠狠地瞪了众人一眼:“老子咽不下这口气,这笔账老子记着!”说完,狼狈地走出门外。

叶雨菡拿起包也要走,被解正挡住:“小叶,今天不是你的错,你请入席。”

这次晚宴,解正对叶雨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叶雨菡对解正也有好感。从此,只要解正来电话或信息,叶雨菡都有回音。这样过去了半个月左右,解正终于有了与叶雨菡单独见面的机会。

那天晚上,解正在“梦巴黎”酒吧定下了“茶花女”包厢,提前十分钟到了那里,先点了两瓶法国罗斯尔波尔多拉菲红和几道招牌菜,几份小吃。叶雨菡准时来到,一见面,解正就拿起早已开好的酒瓶,给叶雨菡和自己倒了三分之一杯,开玩笑道:“小叶,如今时兴的是第一次约会女士都要故意迟到半个小时以上,没想到你这么准时。”

叶雨菡嘴角拉动了一下:“这些虚里花哨的东西我没兴趣。另外,我要为你纠正一下,今天我俩不是约会,我只是想当面感谢一下你上次的‘重色轻友’。”说完,掏出一支细细的女士烟,“我要抽烟,你不介意吧?”不等回答,就点燃烟,姿态优雅而娴熟。

解正与她碰了下杯:“说实话,我以前对抽烟的女孩印象不好,不过遇到你……”

叶雨菡不等他说完,接过话头,“感谢你的坦率,我倒要请教一下,为什么男人可以抽烟,而女人不可以?”

解正说:“男人抽烟是一种传统,再说也是思考问题和社交的需要。”

叶雨菡反驳道:“你所说的传统,那是儒教的传统,在母系氏族社会,女性主宰一切,那时的男人有这样的‘传统’吗?再说,女人难道就不需要思考和社交吗?”

解正抱歉地一笑:“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其实,抽烟不仅仅是生理的需要,更是一种心理的需要。”

叶雨菡轻轻弹了下烟灰:“解秘书,我欣赏你的坦率,至今为止,没有人赞赏我抽烟,所以你不必怕我生气。在我看来,人的生命就像每支烟的生命一样,都会很快燃尽的,点的是烟,弹落的是寂寞和忧伤。”

解正凝视着眼前这个美丽而充满神秘的姑娘,她抽烟的姿态是那么的优雅,烟蒂上红光闪烁,烟圈随着呼气徐徐吐出,袅袅地向空中升腾,她仿佛沉湎于类似薰衣草里的陶醉,又仿佛隐匿着无处诉说的沧桑和幽怨。解正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说道:“小叶,恕我冒昧,我很想知道,你这样一个文静的女孩,怎么又会抽烟又会跆拳道?”

“抽烟为了解除烦恼,练跆拳道为了防身,这些我高中时就开始了。”叶雨菡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听她说“高中时就开始了”,解正更加疑惑不解,他很想问个究竟,但又怕这样会无意中伤害她的自尊,他陷入了犹%和沉思中。

还是叶雨菡主动打破了沉默:“解秘书,我也有些好奇,你今天为什么选择了‘茶花女’包厢,你了解‘茶花女’的来历吗?”

听到叶雨菡的提问,解正感到这正是显示自己才学的机会,便饶有兴致地说:“在一百六十多年前,有位出身寒门的乡下姑娘‘茶花女’来到巴黎,逐步走进了名利场,成了上流社会的一个社交明星,开始了卖笑生涯。在此期间结识了一位比我还小几岁的青年才俊,两人产生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直到‘茶花女’去世后,这位青年才俊才从她遗留给他的信中知道了她对自己真实深沉的爱,于是,怀着悔恨和惆怅,为‘茶花女’迁坟安葬,并在墓前摆满了白色的玫瑰和茶花。”

“错,没有白色的玫瑰,只有白色的茶花。”叶雨菡平静地帮他纠正。

“白玫瑰和白色的茶花所要表达的意思差不多。”解正不愿轻易承认自己的错误或无知,勉强地辩解道。

“又错。”叶雨菡吐出一口烟,眼睛并不看解正,“白玫瑰是娇贵之花,它常被附庸风雅的人用来表达所谓纯洁的爱情。茶花却开在荒山野林之中,历经风雨,既不争宠,也无须顾怜,它只愿与白云为伍,孤芳自赏。所以,小仲马才把他那部带有自传色彩的小说命名为《茶花女》。”

“说得精彩,我认输。”解正举起酒杯,与叶雨菡碰了一下,“看来,你对《茶花女》的理解要比我深刻得多。”

叶雨菡回道:“不敢与你相比,只是信口一说而已。不过,我在大学里主修的就是欧洲文学,尤其爱好法国文学;再说,我害怕自己会重蹈‘茶花女’的覆辙。”

这最后一句话使解正心头一颤,他既希望自己有小仲马的艳遇,又害怕叶雨菡走向堕落,他“咕嘟”一口喝完杯中酒,语气郑重地说:“小叶,据说你和‘姐妹公关公司’的几个伙伴常到迪厅跳舞,而且有时还吃’High粉’,不知到底有没有这种事?”

“你……调查我?”叶雨菡愣了一下,表情有些愠怒。

“不是调查你,是关心你。我是从邱八斤那里了解到的,听了很震惊,‘Hai粉’早已被国家有关部门列入毒品,吸毒不仅残害身体,而且是犯罪,这可是一条不归路啊。”解正语气严肃而真诚。

叶雨菡仰起脸说:“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吗?”

“不可以。你要知道,我这是为你好,不想让你误入歧途。”

“什么叫正途?什么叫歧途?如果我真的走向歧途,那就不是‘误入’,而是被‘上流社会’逼迫的。”

“不,每个人都会遇到压力和坎坷,但道路的选择最终还在自己。我不喜欢你这种玩世不恭的态度,我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你这样的原因!”

“你有什么资格知道这些?”

“就凭我遇上了你,就凭我想真心帮助你。”

“没有别的企图吗?”

“没有。”

叶雨菡沉思良久,悠悠地吐出一口烟,说:“好吧,为了你的真诚和好心,我就把自己的一些情况告诉你吧。我不是江河市人,出生于邻近的焦尾县。从我懂事时起,我就知道自己只有妈妈,没有爸爸,人们都说我是私生女,我是在周围人的歧视下长大的。上小学时,我开始不断地缠着妈妈,要她告诉我爸爸是谁,他到哪里去了。妈妈总是流着泪说,你不是私生女,你爸是个好人,也是个伟人,可惜在你未出世之前就死了。我对妈妈的话将信将疑,为了不引起她的伤心,我只能把疑问埋在心中。

“上初中时,随着自己知识的增长,我对妈妈告诉我的身世越来越怀疑,如果我有爸爸,家里应该有他的遗像遗物,为什么我从没发现过这些?如果我爸爸真是生病死的,那就应该有他的忌日,既然他是个好人,妈妈至少应该在忌日与我一起祭拜他,可这种人之常情的事从未发生过。在初二暑假的一天,我趁妈妈不在家,撬开了她一直珍藏着的一只木盒——里面有她和一个男人的合影,还有我妈妈与他的书信和一个日记本。我读了书信和日记,终于揭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

“原来,我妈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帝陵县政府办公室当打字员,她与该县的一位年轻的副县长相爱了。就在两人谈婚论嫁时,我妈遇到了意想不到的灾难——她在一次回老家焦尾县双峰乡的路上,被三个流氓轮奸了。案子很快被侦破,但我妈已无脸见我生父,她辞掉了工作,给我生父写了一封分手信,回到老家开了一个小杂货店,八个月后生下了我。其实,在我妈被强奸之前两个月就有了我,我的生父就是那位副县长,可没人知道我是他的女儿,都认为我是强奸犯留下的孽种。我妈深爱着生父,她主动与他分手,且不告诉他已经怀孕,就是为了他的脸面,为了他有美好的家庭,为了他仕途上的发展。我生父在我出生后半年就结婚了,那个女人比他大一岁,而且离过婚,有一个四岁的孩子,因为这个女人不仅长得漂亮,更主要的是她的父亲是我生父的上司。可怜我妈妈忍辱负重、含辛茹苦地抚养着我,她之所以不愿透露我的身世,就是怕我说出真相,怕我去找他,影响他的形象和前程。

“妈妈回家后看到这只珍藏的盒子被撬开,她平生第一次狠狠地打了我,并要我跪下发誓,永远不说出真相,永远不去找他。我宁死都不肯跪,我既怨我妈妈的软弱、愚蠢,更恨我生父的残酷无情。第二天,我就愤然离家出走了。妈妈和姥姥一家人整整找了我十天,就在姥姥找到我的那天,传来我妈妈车祸身亡的噩耗。从此,我带着无比的悔恨和悲伤住到了姥姥家。姥姥原来与我大舅一家生活在一起,大舅长期在广东打工,我跟着姥姥生活后不久,大舅一家就都到广州定居了。

“姥姥虽然很疼我,但我缺少母爱和父爱,觉得自己就像荒山野林中的一株小草。从高中开始,我就学会了抽烟和跆拳道。老天给了我一个并不愚笨的脑子,高三时我曾获得全省中学英语竞赛第五名。大一时我以自己的亲身经历为素材,写了一篇短篇小说《孤魂》,没想到居然在国内知名度很高的杂志上发表了,从此老师同学都对我刮目相看。正当我觉得崭新的世界在向我拥抱的时候,我的姥姥突然病了,花了很多钱都没有治愈。这时候,我认识了‘姐妹公关公司’的经理孙姐,从她那里得知做这一行收入丰厚,加之她需要我这样的人,我就兼职进了这个公司,为的是赚钱给姥姥治病。后来逐渐知道这一行并不简单,除了要懂得礼仪知识,还要陪客人喝酒、唱歌、跳舞,有时为了疯狂取乐,还要吃’Hai粉’,如果不吃,就要被开除。因此,我只得当着孙姐的面装着吃下,然后再找机会偷偷地吐出来,实际上一次也没有真吃下去。解秘书,我的罪恶历史已经揭开,等待你的判决。”

解正听完叶雨菡的叙述,凭自己的经验和直觉感到她说的都是真实的,他不仅没有鄙视她,而且更为她独特的经历、个性和魅力所吸引。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说:“小叶,感谢你对我的信任,告诉了我这些本应属于你的隐私经历。我很欣赏你的个性和才气,我要恳切地告诫你,尽快离开这家公司,否则迟早会与毒品为伍,毁了自己的一生。只要你离开,我可以为你介绍新的工作,可以为你提供经济上的支持。”

叶雨菡抬头直视着解正,露出了少见的微笑:“解大秘书,不知道你为何要这样调查了解我,为何对我这样慷慨相助。我也恳切地对你说,如果你做这一切是为了让我当你的小蜜或情人,那你就白费心思,我只能表示抱歉了。我有男朋友,他是我在高中时认识的。那时他长着一米九零的个子,有着强健的肌肉,是我理想的保护神。自从我与他恋爱以后,我所有的痛苦都向他倾诉,所有的欢乐都与他分享。除了他,我没有与任何男人有过暧昧关系。这两年,我看他与黑社会的成员经常在一起厮混,我为他担心,与他谈过、吵过、打过,但是,在我没有与他分手之前,我永远是他的女人,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解正当然有要她做自己情人的意思,现在这一心思被她一眼看破并断然拒绝,他心中自然感到不快,但她对男朋友的专一和忠贞,又使他品出别样的滋味。他觉得貌若天仙的徐雯雯与她相比,前者是乌鸦,后者是凤凰。他决心花时间让这只凤凰慢慢地摆脱羁绊,徐徐地栖息在自己的肩上、心间。想到这里,他哈哈笑道:“小叶,你多虑了,我解正虽不是柳下惠,但绝不是轻狂之徒,更懂得尊重别人。认识你,是我的荣幸,帮助你,是我的自愿。”他与叶雨菡碰了下杯,不失时机地转了主题,“你在大学里学的是什么专业?”

“中文。”

“那你一定读过不少中外名著吧?”

“堪称经典的我几乎都读过。”

“外国作家中你最崇拜谁?”

“我从来没有崇拜过任何人,只能说是崇尚或欣赏。我最崇尚的是莫泊桑和海明威。”

“为什么?”

“莫泊桑在法国批判现实主义作家中的思想最为深刻,笔锋最为犀利,他把那些道貌岸然的上流社会人士的卑鄙肮脏的内心世界解剖得淋漓尽致。海明威塑造了真正的超人和硬汉形象,这些人明知自己在自然面前非常渺小,但他们仍然以超凡的毅力去抗争和拼搏,在疲惫不堪的奋斗中找到自己的乐趣和价值,直至生命的完结,在他们看来,即使在失败中牺牲,那也是生命的完美归宿。”

“那你在中国的作家中最崇尚谁?”

“唯有庄子。因为他崇尚自然,心游万物之上,认为道无处不在而没有形迹,可以心传而不可口授,只能领悟而难以目见,他把深刻的哲理寓于看似漫不经心的寓言故事之中,不搞说教,而是启迪人的心智,与他相比,孔子最令我厌恶。”

“孔子可是中国的圣人呀。”

“那是后人根据需要给他贴上的光环。孔子是极其虚伪的,他要别人遵循的‘至理名言’自己经常违背。他的思想造就了唯唯诺诺、表里不一的中国人,尤其是他对女性的轻蔑罪不可恕。”

“看来你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叛逆者。”

“不完全对!我是新时代敢于直面真实的人,是敢于独立思考和追求自己的生活方式的人,是期待新的文化潮流的人。如果说这也叫叛逆,那我觉得这样的叛逆者越多,中国就越有希望。现在的当权者大多出生于五六十年代,他们中许多人认为80后为‘垮掉的一代’,90后为‘特立独行的一代’。我觉得这两个时期的知识青年,恰恰是最敢于怀疑任何教条、坚持独立思考的人群,比之于五六十年代那些年轻时手捧红宝书、当权后大都拘泥于教条的这群人,80后和90后更有希望。”

虽然是一番时间并不太长的对话,解正却感到,面前这个姑娘不仅有独特的个性,而且有独特的思想,有着远远超过她的年龄的学识和成熟。他隐隐感到她的生父一定不是一般人,很可能是江河市的重量级人物,或者与江河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不敢追问,他觉得自己也没有权利追问。

这个晚上,解正与叶雨菡一直谈到深夜,最后由解正开车把她送到了学校宿舍。临别时,他们只是相互挥挥手,并没有亲密的举动。

解正的父母都是普通中学教师,没有什么政治背景,他能从工厂的普通工人调到市发改委,然后又成为祝一鸣的秘书,除了偶然的机遇,全靠自己的奋斗。他的出众文才和特殊机敏,是他奋斗成功的两大法宝。现在面临仕途上的冷落,他觉得自己要主动投靠薛夕坤或柳晓曼都有风险,因为两虎相争的结局,要么必有一伤,要么两败俱伤,这对自己来说风险太大而收益又不明朗。所以,他一方面保持中立,中立有时候是最大的机动。另一方面,他下决心仍然要取得祝一鸣的帮助,依靠他的权力辐射来稳固和提高自己的地位。为此,他专程去了一次青北省,带了一些土特产看望祝一鸣。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祝一鸣的气色和精神状态比原来更好了。他虽然日理万机,但仍抽出时间热情接待了解正。临别前,他送给解正几件礼品,像慈父般与解正作了一次交谈。他对解正最后说:“小解,你是江河市第一个专程来看我的人,我很感激这份情谊。我知道你目前处境比较尴尬,这不要紧,风物长宜放眼量,到了一定时候,你会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现在有人认为我偏于一隅,对他们无足轻重。但万一有一天我又回到了南吴省,就另是一番风景了。我请你带上三份地产的玉雕,分别送给薛夕坤、柳晓曼和袁圆芝,他们应该知道我这份礼物的寓意,也知道我请你转交给他们的用意。这是我目前能给你的最大也是最好的一种帮助。”祝一鸣这样做的另一层意思没有也不可能告诉解正,他要向江河市的每一位领导发出政治信号:祝一鸣迟早有一天会回到南吴省,他是个恩仇必报之人,请各位好自为之。

解正辞别祝一鸣,回到江河市给三个人分别呈上祝一鸣所赠的礼物,不久就收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经市委常委会研究,任命解正为市委副秘书长。市委副秘书长基本上都是正处级,由于解正副处级任期太短,所以暂时仍为副处级。但市委办公室主任或副主任只能代表办公室,绝不能代表市委,而市委副秘书长却能代表市委行使职权,所以,其权限和发展空间远远大于市委办公室副主任。这是当下中国地级市以上权力结构的微妙之一。同时,江河市又到处传出风声:祝一鸣可能会在中央“十八大”后回到南吴省当省长。一时间,解正又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门庭若市,秋波暗涌。

官场上的峰回路转使得解正对叶雨菡更加穷追不舍。他从内心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叶雨菡已不仅仅是喜欢,而是深深地爱上了她。爱当然包含着占有,但除了占有,解正第一次对年轻的女性产生了一种近乎崇高的情操,——他要拯救这个与众不同而身陷险境的姑娘。其热切的程度不亚于美国人要抢救因长期受自然侵蚀而面临毁灭的女神维纳斯。他知道,要打动叶雨菡需要时间、耐心和契机。他抓住的第一个契机,就是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在上海请了一位著名的专家为叶雨菡的姥姥治病,所有的费用都由他来承担。一个多月后,叶雨菡的姥姥病愈康复,这使叶雨菡欣喜若狂,她主动约请解正在“夜巴黎”酒吧见面,以表答谢。

两人见面聊了一会儿,叶雨菡从包中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里面是一支世界名牌金笔,她双手捧到解正面前:“解秘书,大恩不言谢,我只能尽自己的财力,买一件礼品聊表心意,请勿见笑。”她并没有因解正地位的变动而称他为“解秘书长”。

解正接过金笔,微笑着说:“今天我不能驳你的面子,暂且收下,但过几天我会把东西退给你,或者帮你换成钱给你。对我来说,帮助你姥姥治病是心甘情愿,且是举手之劳,要感谢那就见外和俗气了。再者,你微薄的财力应该用在自己的学业或你姥姥的调养上。说实话,像这样的金笔,我只要想收,每天都能收到好几支。”

叶雨菡显得有些遗憾,嘴唇嗫嚅了几下,急忙从脖子上拿下一个黄玉挂件:“这是战国时期的玉璜,是我男朋友以前送给我的,也是我的心爱之物,这件东西应该不是俗物吧。”

解正赶忙用手挡住:“你的心爱之物我不敢要,你男朋友送给你的礼物我更不能要,你的情意虽重,但我承受不起。谢了。”

叶雨菡在尴尬中收回挂件,重新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解秘书,我不愿欠你太多。主动帮助我,这是你的风格,必须回谢你,这是我的风格。你总不能太霸道,剥夺我的权利吧?”

解正颔首点头:“如果你执意要感谢我的话,我只想要一件礼物,不知你是否恩准?”言罢,把头伸到叶雨菡面前,侧过脸,闭上眼,像雕塑一般纹丝不动。

叶雨菡对解正的欲求心知肚明,她红着脸犹%了好一阵,才低下头在解正的脸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

“一吻胜千金!”解正一边心花怒放地感叹着,一边坐到了原位,怔怔地回味着她对自己的倾城之吻。

叶雨菡低头轻言道:“你的要求有些过分,下不为例。”

解正嘴上连连说着“下不为例”,心里却是热浪滚滚:万事开头难,只要她有了第一次亲密行为,那就证明感情的闸门已经打开,滚滚流水将会倾泻而来,“下不为例”将被淹没在汹涌的波涛之中。对于女人来讲,“下不为例”往往是一句自找台阶或自我安抚的托词;对于男人来讲,“下不为例”则是一台精彩活剧序幕的拉开。

自此之后,解正每个星期都与叶雨菡有一次约会。在约会时,解正顺便带上一些别人送给他的价格不菲而又受姑娘们青睐的“小礼品”,叶雨菡也都半推半就地接受了。但更为亲密的举动,解正却始终没有等到。他没有懈怠和灰心,终于又抓住了第二次契机。

那是三个月前即将毕业的叶雨菡正在寻找工作的时候,在交谈中解正得知,她的男朋友要她回焦尾县,给他一个任企业老总的朋友当秘书,叶雨菡厌恶这个职业,同时也道出了她与男朋友最近的矛盾开始升级。

解正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他对叶雨菡说:“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合适的工作,你先干着,如果觉得不满意或不适应以后再调整。”

叶雨菡点头表示同意。

一个星期后,解正告诉叶雨菡,她的工作问题已经解决,被安排在市社科联(全称为市哲学社会科学联合会)办公室工作,暂时为自收自支的事业编制,以后再视机转为公务员。社科联虽是政府机关中最没有权力的部门,但里面的人员较为清爽,工作较为轻松,自由支配的时间较多,且不引人注目,今后容易设法转为公务员。如果在醒目的部门要转为公务员,那在考试中只能有几百分之一甚至千分之一的概率。他本来曾想照顾叶雨菡的爱好,把她安排在市文联的,后来考虑到文联中人员关系复杂,里面有不少文痞加流氓的人物,是个“庙小阴风大、塘浅王八多”的是非之地,对她的生存和发展不利,故而弃之。

叶雨菡接受了解正的安排,上班报到后的那天晚上,解正又约叶雨菡见了面。

刚一见面,解正就感到叶雨菡的气色不好,不免心生疑窦,问道:“今天报到,你对工作环境是不是满意?”

叶雨菡说:“我只要求人员清爽,有自由支配的时间,这个单位正合我意。”

“那你为什么看上去有些郁闷?”

“这与工作单位无关,我的男朋友昨天被公安局拘捕了,罪名是流氓团伙斗殴致人死亡,听说他还是团伙骨干成员,看来轻判不了。”

“这对你倒是不小的打击,可惜这类事我无法帮你,因为焦尾县现在还没有正式划归江河市管辖。”

“这事无须你费心了。实话跟你说,为叫他走正道我曾劝过他无数次,也曾为此与他多次闹翻,可他屡教不改,我知道迟早有这么一天,我为他惋惜和痛心。”

解正心中暗暗窃喜,但表面上不露生色。一阵长久的沉默后,解正从包里摸出一串钥匙,放到叶雨菡手上说:“我事先不知道你男朋友出了事,只是考虑你工作以后要有一个安全舒适的住处,所以帮你找了一套二室一厅的房子,里面的家用电器和其他日常用品基本齐全。这是我的一个好朋友刚刚出国前委托我全权代为处置的。住房地点离社科联不远,如果你觉得合适,可以长期住下去,如果不合适,再另外换房。”解正在这个问题上说了假话,其实这是他早在一个月前就暗中为叶雨菡租下的,里面的所有用品也是他请挚友帮助购置的。

叶雨菡攥着钥匙,思考良久,开口说道:“解秘书,谢谢你无微不至的关心,我正为住处着急,你就雪中送炭了。我明天去看看,如果合适的话,我会暂时住下来。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房租必须由我来付;你不能以任何借口进入我的住处。我男朋友虽然要坐牢,但他是我最需要温暖的时候与我相恋相伴的,我不能对他落井下石,我还想找机会探望他,与他好好谈一次,只要他有悔过之心,愿意重新做人,我会等他。”

听了这话,解正觉得这个女孩倔得有些不可理喻,怪得有些无法捉摸,但她对感情的坚贞又使他肃然起敬。他相信,只要有阳光照耀,即使是冰山也能融化,一旦融化,就能展现出一片崭新而令人神往的世界。于是,他答应了叶雨菡的两个条件。

叶雨菡第二天看了房子,觉得很满意,只是感到这么大的房子,配置又如此齐会,租金恐怕难以承担。她打电话问解正,每月租金多少。解正回她说,这房子本来就是他帮朋友赚到的,如果你真要住的话,每月交五百元吧,这也占到你工资的四分之一了。叶雨菡说那就这么定了,看来又得沾你的便宜了。

叶雨菡没有食言,她以未婚妻的名义先后两次去探望、劝说她的男朋友,没想到她男朋友极为顽固,不仅不思悔改,反而扬言出狱后要弄死抓捕、审问他的公安人员。为此,他被判了十五年重刑。叶雨菡无可奈何,本来就忧郁的眼神蒙上了浓重的阴影。七夕情人节前一天下午,她打电话给解正,说要最后一次探望和劝慰男友,问解正愿不愿陪她一起去。解正知道这是对他的考验,也是他表现自己侠肝义胆的绝好机会,便爽快地答应了。

第二天,解正没敢用办公室的车,他怕被人认出惹来麻烦,而是向朋友借了一辆车。他本想叫叶雨菡坐在后座,但叶雨菡未能理会他的用心,居然堂而皇之地坐到了副驾的位置,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俩的关系不一般。解正内心打鼓,唯恐碰上熟人,好在老天保佑,从市里到出城后均未碰到熟人。由于各自想着心事,两人几乎一路无语,一个多小时就到达了离焦尾县县城二十公里左右的监狱。

在叶雨菡探望男友的这段时间里,解正坐立不安,忧心忡忡,他好像在等候着对一个罪犯的判决。此起彼落的蝉鸣,听起来刺耳而烦躁,连叽叽喳喳啁叫的山雀,都显得饶舌而不合时宜。偶尔有几声乌鸦怪叫,使解正一阵惶恐,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手表的秒针“格格格”地跳动,时光的流逝清晰而沉重。

近处的几只山雀突然“扑棱”一下飞走了,叶雨菡终于回来了。她绷着脸,一声不吭地上了车。凭感觉,解正知道自己胜利在望了。他轻声问叶雨菡:“怎么样,有结果吗?”

叶雨菡眼睛红而湿,冷冷地说:“我已仁至义尽,看来他无药可救,只能咎由自取。”

解正已经知道了结果,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内心充满了无可名状的喜悦,但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从表情到声音都体现着一种同情:“小叶,事已至此,你就别再难过,别再沉湎于往事中了。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我相信你有光明的前程和美好的归宿。现在请你发话,我们往哪里去?”

“回头,你愿往哪开就往哪开。”说完,闭上眼,把座位按到仰卧的位置,瘫痪地躺了下来。

解正觉得这时说什么都不合时宜,便调转车头,在山路上慢慢地行驶着。收音机里响起了古筝伴唱的白居易的《长恨歌》:“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人无私语时。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大约半个小时以后,叶雨菡倏地坐了起来,说:“停车!”

“什么事?”解正停下车,心神不定,不知是祸是福。

“解大哥,我要与你谈谈心。”

解正心中一阵狂跳。自己与叶雨菡认识以来,她从称呼自己“解大秘书”到“解秘书”,这是一次小小的改变;而今天她又从“解秘书”一下子改口为“解大哥”,这就是一次质的飞跃了。他也不失时机地改变了对叶雨菡的称谓,关切地问道:“雨菡,你想与我谈什么?”

叶雨菡盯着解正足足有一分钟,继而转过脸低头说:“在这个世界上,以前我有两个最亲的人,一个是我的姥姥,一个是我的男朋友。现在,我的男朋友死了,在我的心中死了。我希望你能成为我第二个最亲的人。解大哥,我知道,凭你的地位、才能、为人,周围美女云集,俯拾皆是,可你等了我整整三年,你等累了,等苦了,我对不住你,一定要弥补你,报答你。从现在开始,不管你要我当你的红颜知己也好,情人、小三也罢,我都心甘情愿。另外,我也得如实告诉你,我准备明年、最迟后年到法国攻读文学硕士。外语考试是不成问题的。学费也攒了一些,其中一部分是我在公司兼职所得,一部分是你以前送给我的礼品变卖所得。现在,我得主要靠写文章多赚钱,争取凑够全部学费,万一凑不够,只能跟你借了,没有利息,本钱一定会还。解大哥,你肯帮我吗?”

三年来,解正已习惯了叶雨菡无数次突发奇想和我行我素,刚才这一曲对他来说,既有欣喜,又有惶恐;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他抓住叶雨菡的一只手,把它轻轻地放在自己腿上,坦然地说:“雨菡,你既然称我为哥,你做什么我都会义不容辞地支持你,学费的事,还用得着你操心吗?当然,你是一个不愿依赖别人的女子,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但你舍得离开你姥姥吗?”

叶雨菡说:“我与姥姥说过了,出国的目的一是要充电,二是要试验一下,自己到底是在国内闯得出还是国外闯得出。待到我闯出来以后,我要以妈妈的亲身经历和内心世界为素材,写一部纪实性长篇小说,还我妈妈一个清白,让我生父忏悔,给所有鄙视我们母女的人以猛烈的抨击。姥姥支持我。每到假期,我会回来看她。另外,我与我姨妈也谈过,我出国以后,姥姥跟姨妈过,只要姨妈好好服侍我姥姥,我将来一定会报答她的。”

解正含蓄道:“看来你是蓄谋已久了。”

“是的,即使我男朋友不出事,我也会走这条路的,不过是时间问题。”叶雨菡坦诚地说。

“那你为什么选择法国?”

“欧洲的文化繁荣是文艺复兴到启蒙运动这一时期,尤其是十八世纪追求政治民主、权利平等和个人自由为主要内容的启蒙运动。其中心就在法国,期间产生了一批杰出的思想家。而后到十九世纪又产生了一批杰出的文学家,其中以莫泊桑和巴尔扎克为代表的批判现实主义流派成就最高,对世界的影响也最大。我所崇尚的莫泊桑是法国人,海明威虽出生在美国,但他的大量创作也是在法国完成的。这就是我向往法国的主要原因。”

解正有些惊讶地打量着叶雨菡,他难以想象这颗年轻而古怪的小脑袋里竟有这么深的学问和思想;她时刻散发着飘逸、抗争而又独立的气质;她冷傲、孤寂的骨子里又蕴藏着超出常人的爽朗与奔放。他感到自己无论多么真诚地爱她,却难以驾驭她,这对男人来说,到底是幸福还是悲哀?他曾听朋友告诉他,薛书记的儿子薛贵明在疯狂地追求叶雨菡,他不知是真是假。此时此刻,他不想问,也不敢问。

叶雨菡见解正在发呆,便说:“怎么,不想走了?不走也好,在荒山之中听虫鸣蛙鼓,仰望星空,与牛郎织女为伴,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解正说:“我在考虑,是不是就在本县找一个有情调的地方住下。”

“那就到本县最有名的风景区‘地目湖’怎么样?”

“‘地目湖’我来过无数次了,而且我知道它的来历。那里本来是五十年代建成的两个相距五六公里的水库,七十年代末才将这两个水库凿通相连,从高空看去,就像大地的一双眼睛,故取名‘地目湖’。‘地目湖’山傍水,水绕山,风景秀丽,环境幽静,加之二十年来举全县之力精心开发,已成为江南独具韵味的旅游胜地。除了‘地目湖’之外,难道就没有好玩的地方了吗?”

“这我倒一时想不出来。我以往回家,除了陪姥姥、男朋友和我的几个闺蜜,很少到风景区去玩。”

“焦尾县不是还有一个‘天鹅湖’吗?”

“‘天鹅湖’?那倒是个历史名湖,可惜在我懂事时已成了臭水湖。”叶雨菡向解正娓娓道出了“天鹅湖”的古今变迁。天鹅湖,古名濑水湖、贞女湖。春秋时,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急白了头,后来到了濑水湖边,腹中饥饿,后有追兵。在他万分危急之时,一正浣纱浆衣的史姓女子为他指路,让他喝光半桶浆衣之糊。为断伍子胥的后顾之虑,史女断然投水自尽。伍子胥后拜为吴国大将军,与孙武一道领兵克楚郢都,鞭楚平王尸三百以报父兄之仇,声望达到顶点。班师途经濑水湖时,特铸三斗三升金瓜子撒入湖中,祭祀史女。李白族叔李阳冰为此题名“史贞女碑”,濑水湖自然改名为“贞女湖”。又因此湖芦苇茂密,成为天鹅的栖息之地。明代永乐帝朱棣巡视途经此处,但见芦花飘飞,天鹅成群,顿时龙颜大悦,遂称之为“天鹅湖”,一直延至今日。可惜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及九十年代,湖面几乎全被养殖户承包,水质恶化,芦苇被伐,生态遭到严重破坏,天鹅从此绝迹,“天鹅湖”也成了明日黄花,哪里还有可玩之处?

解正听了叶雨菡对天鹅湖的介绍,说道:“雨菡,你这叫‘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据说在七年前,一位曾在焦尾县任县委书记的省领导提出,要恢复‘天鹅湖’的生态,实行保护性开发。由于天鹅湖三分之二段在焦尾县,三分之一在帝陵县,所以帝陵县只是被动地执行上级指示,没有多大开发的兴趣。而焦尾县对湖面资源的保护和开发有经验,并在开发中尝到了甜头,所以积极性很高。听说最近几年变化惊人,游客渐盛。”

“那你今天陪我来这里,也是早有预谋,问我该去哪里,只不过是装模作样地试探我一下罢了。”

解正嘿嘿地笑了起来,摸出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提起天鹅湖,我就会联想到天鹅之恋、天鹅之舞,那是何等浪漫的地方啊!我哪知你对自己地盘上的变化真的会一无所知呢?你认识去那里的路吗?”

叶雨菡说:“当然认识,小时候曾到那里钓过螃蟹。从这里开车,估计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

解正看看手表:“现在已经十二点了,要不要在前面先吃点东西?”

叶雨菡说:“不必了,到了天鹅湖再说吧。”

解正重新把汽车发动起来,正欲踩油门,听得叶雨菡喊了声“慢”,便把解正推到了车门外。“怎么,你又不想走了?”解正一脸猜疑。

“不,由我来为你服务一次,我学车好久了,今天让我过过瘾。你既当秘书,又当教练员,名利双收,何乐不为?”

解正从车前绕到副驾说:“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千万悠着点。我刚刚推开幸福之门,还没有好好享受。你万一把我开到山沟里,我算不算因公殉职?”

叶雨菡一踩油门,回道:“不算因公殉职,只能算因私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