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各有所谋

三真山古时叫伏名山,山高三百七十米,面积三十二平方公里,峰峦叠翠,横亘百里。三真山主峰上三真山道院,极盛时期,道院规模宏大,道徒数万。现在道士虽不过百人,但其“算命”的灵验闻名天下。算命先生大致有三个层次。第一层次,懂得一点古代的相术,通过对人的脸部器官特征的观察和旁敲侧击的探话,来进行有“逻辑性”的欺骗。第二层次,懂得一些《易经》或“八字命理”知识,通过对人的神态、声音的观察,来推断对方的身份及所处的卦爻,这是一种含有一定科学成分的似骗非骗。第三层次,既懂相术、“八字命理”和《易经》,又通过多年的练功而形成了强大的气场,不仅能感应对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而且对其未来的气场和命运走向有一定的感知和判断,这就是算命先生及其算命的最高境界。可惜,这种人凤毛麟角。早先听说五台山一位老道有此功力,但他十年之内仅给一人算过命。近六七年来又有传闻,说三真山道观的清虚道长,其功力与五台山那位老道不分伯仲,他每年也仅给一个人算一次命。风传香港一位富豪向他问卦,他闭口不语,只是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四个字:一波三起。一年后,金融风暴爆发,这位富豪资产损失近半,但三年后,天赐良机,他比以前更加辉煌。这时,他才悟出老道签语上的道理,称他为“天下奇人”。从此三真山道士算命堪为一绝的传闻越传越玄。

今天,离2012年元旦还有三天。一位身着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四十岁左右的男士向方丈传话:愿给道观捐一百万善款,只求清虚道长为他算上一卦。方丈回答:谢谢施主,贫道不敢破例,只能由他的高徒出面,效果一样。男士见强求不得,便听命于方丈。

高徒也有六十岁左右,白发长须,脸色微黑,目光慈悲而有神。他向来者作揖示意,端坐案前,气静声平:“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明。大道无名,长养万物。清者浊之原,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看着来者,徐徐而道:“施主天庭饱满,面善心宽,钩深致远,才学玄洞,今日到此,不知是为财?为情?为运?”

来者恭敬地向高徒点了点头:“久闻高僧神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高道已看出我的大概情况,前事不问,谨请为我未来指点迷津。”

高徒问过男士的生辰八字,双手合一,闭气垂目,似思似悟。稍顷,在旁边的笔筒里抽出一支毛笔,在一张黄颜色的纸上写了十二个字:

或跃在渊,括囊;

磅礴万物,心斋。

男士接过黄纸,看着这十二个字似在思索。

高徒问:“施主是否要解?”

男士向高徒深鞠一躬:“不必了,谢谢大师指点。”言罢旋即转身而去。

这位神秘的男士就是“新宇宙集团”公司的江天一。他对《易经》和黄老学说有些研究,知道这十二个字的意思和玄机。“或跃在渊”是乾卦第四爻的一句爻辞,人生处于这一情境,如鱼跃龙门,“跃”上去,即到达第五爻“飞龙在天”,此乃人生最高境界;如“跃”不上去,则可能前功尽弃,甚至掉入深渊。“囊”即口袋,“括”即收束,“括囊”是坤卦第三爻的一句爻辞,意即必须收紧口风,行事要缜密谨慎。“磅礴万物”则是庄子的人生最高境界,意即凌驾于万物之上,与万物融为一体。而要达到这一境界,就必须“心斋”(用心的斋戒去真正反躬自省,形如枯坐而精神奔驰)。这十二个字的警示,如你完全做到了,则命定。达,那他算得极准;如果你的所作所为与这十二个字相悖,则命途坎坷,他算得仍然很准。这就是这位道士的高深玄妙之处。但有一点江天一不得不服:这位高徒定已看出了他的身份和心境。

十年前,江天一赴美攻读经济学硕士,学成后留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由于姨夫潘若安的帮助,他在留美的第四年就以“特殊人才”的身份拿到了“绿卡”,进入“新宇宙集团”工作。当加利福尼亚州与江河市成为友好城市后,从公司老板到州长对他越来越器重,三年前,他晋升为“新宇宙集团”中国大陆的副总裁。与此同时,“新宇宙集团”也加大了对中国尤其是江河市的多种形式的合作和投资,像“新宇宙国际金融大厦”之类的项目他已搞了三个。当然,他并不知道,无论是他的公司老板还是州长,都受到一股强大的神秘势力的控制,这股神秘势力要培育和控制许多像江天一这样的中国大陆高官的代理人。到底是为了纯粹的经济利益还是有其他政治目的,目前还没人能说得清楚。

新宇宙国际金融大厦是潘若安主动向江天一提供的项目。大厦现在所在地的地块之所以能通过“招标”低价落到“新宇宙集团”手里,主要就靠潘若安对祝一鸣施加的影响。由于祝一鸣的鼎力相助,招标的各个环节才能顺利通过。比如招标通知的公示时间上,可以最短的五天,也可以是一个月,江河市采用的是前者,这就使许多潜在的竞争对手看到招标通知而来不及做前期的任何准备,除非你事先从内部得到消息,然而,你算你能够赶出材料,到了他们手里,也只能是“不符合”标准而败阵。再比如,在招标条件上,江河市政府要求中标者为江河引进十五家以上的国际金融企业前来进行合作,这一条件自然就更苛刻得使人望而却步!“新宇宙集团”则不然,他们不但承诺,并订出了引进时间表。其实,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新宇宙集团”利用自己的关系客户进行一场表演而已,这些原本是“新宇宙集团”的客户,喊他们到江河市来走走场,吃喝玩乐都由江河市负责,至于成与不成都与“新宇宙集团”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举手之劳的事,谁不会做?但对于那些想进入这个项目的其他人,情况就不同了。

有潘省长的“照顾”,新宇宙集团做起来就得心应手多了。首先,他们认为中国政府对房地产调控政策有其不稳定性,他们不想白白掷钱来真干,而是通过何璕与韦大海,暗示由韦大海代表何璕的何氏集团来与新宇宙集团合作。说白了,就是新宇宙集团的江天一与韦大海之间进行非阳光下的“运作”。这份合作协议签订后,新宇宙集团以合作的形式将新宇宙国际金融大厦的建设项目转让给何氏集团的子公司大海集团。表面工作还是新宇宙集团出面协调各种关系,全部投资则是大海集团的。奠基典礼后的次日,新宇宙集团收到了大海集团三个亿的合作回报。事先,新宇宙集团与韦大海说定,转到什么地方去,什么时间转,均由新宇宙集团江天一定,如有泄露外出,一切后果韦大海一人承担。江天一在忙乎什么呢?他轻巧地从那三亿元人民币里抽掉了一个亿,进入了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去了……

那钱到了什么地方?

有人知道。

谁?

潘若安。这位江天一的姨父,很快就得知自己在美国与瑞士的银行里都建了账户,账户内的金额与密码只有江天一与潘若安知道。合理的解释是,江天一是在正当地利用资源做着合法的生意,他并没有让姨夫潘若安从自己手里经过的生意里捞一个钱,至于那个国外的存款,谁能知道?如果说万一透出,那也是外甥给姨父的孝敬钱!

这种天衣无缝的事,江天一总还是觉得在内心深处有着不安的浪花在翻动。所以,他选择到三真山道观来算命,既为自己,也为姨父啊!

江天一离开道观的时候,司徒震也正从三真山下来。

不过,司徒震可不是来算命的,他是来视察三真山的旅游开发情况的。随他同行的有江河市人大财经委主任、旅游局局长等人。三真山市前来陪同视察的领导不是李毅,而是市长左大力,这是司徒震指名要他来的。

喊左大力来陪同并不是为了避嫌。市人大主任到县里来视察工作,一般由县委书记陪同,县长陪同也是符合程序和礼仪的。司徒震选择左大力,似乎有他的目的,其中也不外乎三真山市有关旅游开发的决策和重大举措是李毅顶着各种争议和压力坚持下来的。现在,由市长左大力陪同和汇报,似乎更耐人寻味。

下山后坐在车内,左大力思考起与李毅的微妙关系。

左大力今年四十九岁,三十岁当乡长,在四个乡镇轮过党委书记后,升为副县长、副书记,五年前他任县长,与李毅搭起了班子。他虽只有大专文凭,但为人精明,办事泼辣,有在基层官场跌打滚爬近二十年的历练,在县四套班子和中层干部中自然有股势力。李毅初来乍到,他曾制造过麻烦,想让其主动要求离开。但相处后,他渐渐发现李毅正气逼人,智慧超群,要扳倒非易事。左大力迅速改变策略,与李毅“亲和”,希望通过李毅的高升来给他让位。近来,闻说市委祝书记对司徒震和李毅都有看法,李毅的桃色新闻不可能不传到领导耳边。如此一来,李毅上不去,岂不是挡了路?司徒震是李毅的老领导,虽说明年六月份人代会上退下来,但他在江河市的威信不可小觑……怎么办?

司徒震一行人来到三真山市政府宾馆时,已是下午四点,他在会议室召集李毅、左大力及有关部门的负责人开了一个简短的座谈会。首先,他肯定了三真山市在经济建设特别是旅游开发方面的思路、措施和成绩。其次,他强调这是领导班子紧密团结合作的结果,特别表扬了左大力顾全大局、办事扎实的作风。最后,撇开时政,就领导者个人修养谈了个人看法。

他说:我今天所讲的个人修养,是一个领导者起码具备的、也是经过努力完全可以做到的。这可以概括为“三不”、“三重”。所谓“三不”,一是不贪,着重是金钱、美色、权力这三关;二是“不躁”,主要是不浮躁、不急躁、不急功近利;三是不糊,听话不糊、办事不糊、用人不糊。所谓“三重”,一是重德。德的内容很广,我今天只强调做人要真实,对党要真实,对人民要真实,对同事和朋友要真实,对家人要真实;二是重行。做了官但绝不能当老爷,任何行为举止都不能败坏人民公仆的形象。“仆”古已有之,而公仆是共产党领导者的本质和特点,如果哪一天我们把人民群众视为仆,那我们的政权就危险了;三是重智。智慧有先天的成分,但主要是后天的努力,这就迫使我们必须坚持不懈地从书本中学习,从实践中学习,从别人的经验教训中学习,学有所悟,即成智慧,学而不悟,即成教条。

司徒震的一番话,既似在勉励人,又似在表扬人和批评人,每个人心态不一样,感受就不一样。李毅和左大力低声议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由左大力代表县委、县政府发言。左大力的发言讲了三层意思:非常感谢司徒主任在百忙之中抽时间来三真山市考察和对三真山市工作的支持;一定按照司徒主任提出的“三不三重”来严格要求自己;紧密团结在以李毅为核心的领导班子周围,以出色的成绩向上级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座谈会结束后,按照司徒震的要求安排了以农家菜为特色的晚餐,大家在司徒震面前喝酒不敢放肆,讲黄段子也很收敛。倒是司徒震兴致极高,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并且频频举杯向大家敬酒和劝酒,气氛非常融洽。

晚上九点钟左右,各自都回去休息了。李毅来到司徒震的房间。李毅内心很清楚,这次司徒震下来名为考察,实际上可能有事和自己谈。而这次考察中,县里始终以左大力为主角,这也是司徒震的工作方法,他希望在关键时刻三真山市的班子不能乱,特别是一、二把手要紧密团结和配合。

“司徒书记!”李毅先开了口,“祝书记找过我,他认为我犯了严重的错误,受到了至今为止我觉得最为严重的批评。”他把自己这两件事和那天祝一鸣找他谈话的大致情况说了说。

司徒震喝了口茶,略微思索了一下,说:“祝书记与你的谈话情况,他前天已经跟我透露了一点。我个人的看法,‘桃色新闻’的负面效应会随着一个人的地位特殊而加倍放大,在你没与妻子离婚前,你与肖雪的关系就是一把自残的尖刀;离了婚,你找什么样的人都没有问题,我相信你会处理好这件事。至于说理论上的探讨,这在我们党内属于‘弹簧问题’。本来就这么长的东西,你使劲拉一下就会长出许多。在目前的政治境况下,党内有些事你不必多言,有些事你可以多做,但却要少说甚至不说。以前你曾跟我讨论过,为了从根本上解决腐败问题,我们可以吸取西方三权分置方面的某些‘合理内核’,我觉得是有道理的。这几年,在政治体制改革的问题上,党中央说得不多,但是,许多改革却都在悄悄地进行着,我看只要坚持下去,十年二十年后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中国的政治改革必须是渐变式的推进,渐变到一定时候就可能产生突变。”

李毅接着说:“有关政治体制改革的思考我更激进一些,可能没您这样深谋远虑。但眼前我这两件事是光明正大的,祝书记完全可以找我本人了解情况,有人向他汇报时肯定加了不少色彩。我感觉左大力这几个月往祝书记那儿跑得太勤,十有八九是他向祝书记反映的。”

司徒震直白道:“要多检讨自己,不要责怪别人。左大力这个人总体看还不错,他虽然文化和理论水平不如你,但实践经验要比你丰富,有很多优点值得你学习。再说他当了这么多年领导,年龄上又缺乏优势,有点想法也是正常的,对他要多包容,多沟通。在我看来,舞台大小固然重要,但人的德才更重要,无德之人,舞台越大,对人民的危害就越大;有德有才的人,即使在小舞台上也能演出有声有色的话剧来。你有一个很大的弱点,就是路走得太顺,未经磨难历练,难成栋梁之才。只有经过许多历练,才能做到平淡对待得失,冷眼看尽繁华,.达时不张狂,挫折时不消沉,在潮起潮落的人生舞台上,举重若轻,击节而歌。”

李毅坦诚道:“我这一辈子恐怕也达不到老书记这样的境界,但我会尽力去做。我还有一个问题要向您请教,为什么祝书记要我向市里写一份检查,而又只让他一个人知道呢?”

司徒震笑了一下,说:“这就是他祝一鸣的高明之处。他名义上把你放在后备干部的首位,但那是做给我和其他领导看的。我觉得近年来他有较大的变化,我对他的许多想法和做法不太赞同,所以,他在内心并没把你划入他的嫡系,而这种官场上的内定‘界河’是微妙做局,他可以在顺理成章中使局面产生出其不意的变化。至于说他为什么要你写这份检查,这既是想给你上一道紧箍咒,同时也是在敲打着我,希望我在有些事情上与他保持一致。”说到这里,司徒震把对“新宇宙国际金融大厦”的一些疑点向李毅提了出来。

李毅听了,想到妹妹李玮在美国留学时,班上有一个中国同学叫江天一,据说是潘省长的亲戚。后来李玮和江天一都留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江天一比李玮早两年拿到了绿卡,并进入了“新宇宙集团”管理层。李玮的丈夫是美国情报部门的,她有一次无意中听说,美国有一股神秘势力在专门扶持可以充当中国大陆高官代理人的美籍华人。

司徒震听李毅说到这一情况,长吁一口气:“此事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我先请公安和安全局的可靠同志摸一摸情况。如果情况属实,我会当面向省委黄春江书记甚至中纪委领导汇报。你也要作好迎接暴风骤雨的思想准备。这次市委市政府换届,你可能得到提拔,也可能会受到意想不到的打击。我希望你不要过分看重自己的进退与得失,更不要为了自己的仕途丧失原则和道德,越是关键时刻,越要保持一个共产党的本色。”

李毅诚恳道:“这一点请老领导放心,我早有思想准备,不管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上,我一定把党的人民的利益置于最高之处!老书记,我要对你说点事。”

司徒震一顿:“说吧,我这里你还不能说,那到哪里说啊!”

李毅说:“三真山的老百姓对一股黑势力反映很强烈啊!”

司徒震急道:“噢?快说说。”

李毅沉声道:“我经过摸底调查,想在近期打掉这股黑势力。但是,感觉没那么容易。他们有背景,不仅得到本市有关领导的保护,还可能与祝书记有着扯不清的关系。”

司徒震反问:“你有把握?”

李毅点点头:“我几次在常委会上提出,立刻就泄露出去了,该抓的头头总能在我们前一步逃脱。后来,我在祝书记面前提了几次。他说,摸清情况,谨慎行事,并再三叮嘱我,要行动前必须向他或者政法委书记赵德龙汇报。所以一直拖着未能行动……”

司徒震态度坚决地说:“我也有所耳闻啊!只要危害人民利益,绝不姑息迁就。不管他有什么样的后台或背景,都要毫不犹%,绝不留情面,坚决地铲除。当然,现在正遇上换届,你这样做会有风险,还得讲究点策略啊!”

李毅点点头,坚毅的眉头渐渐凝聚在一起。

在司徒震与李毅交谈的同时,江河市的另两位风云人物也在距三真山三公里处的御水山庄的一个套间里交谈着。

女的是江河市市委副书记兼组织部长柳晓曼。她今年四十五岁,长得修长而精致,一双丹凤眼不笑时都显得温情脉脉,一旦笑起来,就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甜蜜得让人陶醉,只有在遇到烦恼时,才能隐约可见一丝忧伤的神色。她皮肤白质细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七八岁。她平时从不穿名牌服装,但衣服的布料质地高档,款式新颖得体,一看就知道出自名师量体订做。柳晓曼今天是来三真山市检查党建工作的,途中闻得司徒震已到三真山,便临时改变主意,拐进了帝陵市境内的“御水山庄”,在此召见该市市委书记龚春阳。

十六年前,柳晓曼因丈夫有外遇而离婚。当时,谢振国任江河市市委书记,她在接待办任科长。因为工作关系,柳晓曼常与谢振国接触,并帮着单身住在政府招待所的谢振国整理卫生。渐渐地,柳晓曼被谢振国的男人魅力和真诚豪爽的性格所吸引,谢振国也被柳晓曼的青春热情所打动。柳晓曼主动投入了谢振国的怀抱。谢振国离开江河市任南吴省常务副省长时,柳晓曼已被提拔为市纪委书记。柳晓曼觉得,谢振国不仅对她有知遇之恩,肌肤之亲,而且是个值得依赖的男人。两人年龄上相差二十岁,柳晓曼对此根本不在乎,只是由于谢振国的官场环境和家庭情况使这两人不可能结合在一起。谢振国当了五年常务副省长,在上次政府换届时因年龄关系调到省人大当常务副主任。这十年来,他一如既往地关心、帮助着柳晓曼,但与柳晓曼再也没发生过肉体关系。越是这样,柳晓曼越是感到谢振国是自己真正所爱的人。婚姻的失败和爱情的遗憾使柳晓曼的心理发生了畸形变化。她需要得到现实的爱,但又怕再次遭受爱情的背叛;她需要雄性的狂野与抚慰,但又不愿意让谢振国之外的任何一个男人所驾驭;那种李清照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的孤独不时地敲打着她,王实甫的“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又销魂”的感慨更迷茫着她。因此,当她挡不住才俊们的诱惑和内心的空虚时,她也会挑几个悦己者,既当怡情,又作恩赐。

比较起来,她还是最喜欢现在坐在她对面、捧着她的双脚在搓揉的龚春阳。龚春阳长得粗壮、敦厚,浓眉大眼,颇具雄性特征。六年前,她当市纪委书记不久,到帝陵县皇后镇搞调研。那时,龚春阳刚上任镇党委书记。柳晓曼问他,这个镇的经济为什么长时间搞不上去?龚春阳笑道,柳书记你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柳晓曼说,当然要听真话。龚春阳说,柳书记你要听官话还是土话?柳晓曼说,官话我听多了,你就说土话吧。龚春阳说,这里经济上不去,老百姓认为原因有三:一是寡妇睡觉,上面没人;二是妓女睡觉,换人太勤;三是跟老婆睡觉,自己人老是搞自己人。柳晓曼觉得他说得虽然粗俗,但细想也有些道理,再说此人居然在自己面前说话如此随便,倒是一位“后备干部”的苗子。从此,柳晓曼常听龚春阳讲“土话”,她也数次去考核龚春阳,床上“考察”过关后,龚春阳便步步高升。

此时,龚春阳一边帮柳晓曼捏着脚,一边虔诚地说:“曼姐,我下一步如果要动动位子,全靠你帮我了。但是,为了减轻你的压力,你看我是否要在祝书记、薛市长那里做做工作?”

“你要在祝书记、薛市长那里做做工作?你了解他们的人、他们的关系吗?”柳晓曼冷笑着问。

龚春阳道:“上层的事我能了解多少呀?至于上层人物的心,那就更难琢磨了。”

柳晓曼说:“先说祝一鸣吧,他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在原位上多干几年。为此,他对上面跑得可勤了,关键人物交办的事,按规定不能办的他想办法也会变通着去办好。他明里对黄春江书记惟命是从,暗里又对潘若安省长百般奉迎,可谓左右逢源。对市里的班子成员呢,他既不希望相互之间闹得太厉害,又不希望大家真的团结协调。他希望班子成员之间有一些矛盾、有一些制约,比如说,薛市长与我之间,我与常务副市长许子敬之间的许多矛盾,都是他遥控制造的。有矛盾、有制约才需要他这个一把手来协调,才能形成和巩固他的核心地位。至于薛市长,表面看上去与世无争,无帮无派。可是,当大家争斗的时候他不争斗,那他就是最大的受益者;当大家有帮有派相互倾轧的时候,他的无帮无派也就成了各帮各派都要争取的力量。人家说他平庸,我看他是真正的韬光养晦。你说,这两个人的工作你有把握去做么?如果做得不对路,会落得个骆驼翻跟头,两头不着靠。”柳晓曼讲这些话,确有合理的地方。同时,她又隐含着私心,她不愿让自己的掌中之物去寻找新的主子,并因此而摆脱她的控制。

龚春阳听了这番话,朝柳晓曼做了个鬼脸说:“曼姐,没想到上面这么复杂。罢了罢了,我就把自己这一百八十斤完全交给你了。”说完嘿嘿地笑了起来。

柳晓曼脸上泛起红晕,开始兴奋起来,说:“你笑了,我就喜欢你笑。”

龚春阳说:“那就睡叫吧,我就喜欢你叫。”

他故意把“睡觉”说成“睡叫”。这是他俩做爱的暗语。因为柳晓曼每当高潮时就叫,而龚春阳一到要射时就笑。所以,两人只要说到“笑”和“叫”,就意识到战斗将开始。

两人冲完澡躺在床上。按照柳晓曼的习惯,总是要龚春阳为她从背面到正面全身按摩一遍,在按摩过最敏感的部位后,柳晓曼便坐在龚春阳身上旋转起来。她绝不允许做爱时让男人压在自己身上,这也许是女人控制男人的心理在作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