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如今,面对着唐艳龙的“一个数”,陈之行一下子想起了郑克雄。多年来,郑克雄的“一个数”一直深深感动着他。那张银行卡,绝不是一个数那样简单,那张卡里的情分可比一个数要重多了。

郑克雄隔三岔五地就会给陈之行发条“挑衅”短信。昨天,郑克雄就发了一条:老陈,想断交是不?不想断交就给个动静!

陈之行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开会,散了会,匆匆回了个空白短信,就又去开另一个会了。

如果陈之行连续几次不回短信,郑克雄就会把电话打来了,“哥们,全须全尾的吧?没遇刺吧?”其实,郑克雄在其他人面前,是很少这样随便和幽默的,他对陈之行这样说话,目的只有一个——让陈之行放松。而郑克雄的苦心还真不白费,只有他能让陈之行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倍感轻松。陈之行哈哈笑过,就反唇相讥,“你小子,咒我是不是?”

一想起郑克雄,陈之行就觉着愉快,破天荒地主动给郑克雄打了个电话。

郑克雄很是惊讶,说:“哎呦呦,稀客啊稀客,陈大人百忙之中怎么突然想起小的来啦?小的受宠若惊啊!”

陈之行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

“陈大人,笑什么啊,有什么好事吧?”郑克雄油腔滑调地问。

陈之行说:“没有好事就不能笑了?”

郑克雄小声试探着问:“景大仙抓到了?或者,12·23要结案了?”

如今,12·23就是陈之行最大的心事,陈之行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说:“哪那么容易啊……”

郑克雄沉默了一下,说:“之行,别那么较真了行吗?干吗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呢?换个岗位,搞点政绩工程,捞点回扣,封妻荫子,多好啊!”

陈之行翻脸了,狠狠地对着电话说:“姓郑的,说够了没有?”

郑克雄嘻嘻一乐,说:“哟呵,又来劲儿了啊?你也就跟我耍威风吧,人前人后,和蔼可亲装模作样的,累不累呀你?”

陈之行说:“能不能把你这乌鸦嘴闭上?”

郑克雄话题一转,嬉皮笑脸地说:“陈书记,别生气啊,且听小的给你说一则谜语,想听吗?”

陈之行佯装严肃,说:“给你个面子,说吧!”

郑克雄用朗诵的语气一板一眼地把那则“谜语”说出来了:“心是美人手是妻,两眼不时望东西,白花点点落在地,可怜我儿死得屈。”

郑克雄见陈之行不言语,哈哈一阵大笑,说:“猜出来没有,打郑某人年轻的时候经常进行的一项业余活动。”

电话这端的陈之行强忍着笑,骂道:“郑克雄啊郑克雄,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郑克雄说:“哎,陈书记,你不是以爱民如子著称的吗?对我郑某人怎么总是这么凶狠呢,你在侮辱我的人格你知道吗?”

“侮辱的就是你,能让我侮辱是你的福分。”陈之行逗郑克雄。

“是是是,谢谢陈大人侮辱,小的不胜荣幸!”郑克雄还是嬉皮笑脸地说。

“鉴于你态度还好,这几天你哪天有空,我可以接见你一下。”陈之行发出了邀请。

陈之行几乎从来没有主动约见过郑克雄的,这次的主动打电话和主动约见让郑克雄一阵心惊,他一本正经地问:“怎么了,之行,出什么事儿了?”

电话这端的陈之行揉了揉眉头,说:“没有。”

郑克雄沉默了一下,说:“之行,压力太大了吧,别急啊,悠着点。”

陈之行乖乖地说了一声:“哎……”

两个人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一时都不太适应,不知再说点什么才好。

郑克雄咬了咬牙,把谈话气氛扭转过来:“哥们,既然要接见,就快点接见啊,小的我二十四小时恭候,要不,你现在就出来吧?行吗?或者,我去承新接你!”

陈之行犹豫着。

郑克雄急了,说:“之行,别不拿自己当人行吗?没人规定纪委书记就要做苦行僧,没人规定你不可以真情流露,也没人规定你不可以说你想我!”

陈之行扑哧笑了,说:“我跟你又不是同性恋。”

郑克雄也笑了,说:“不是同性恋就不能想了?你在哪儿?我这就去接你!”

陈之行心一横,说:“不用你接,我这就让赵晓送我过去。”

郑克雄高兴极了,说:“好啊,等着吧,我今天非杀你个落花流水!”

陈之行说:“不吹牛能死啊你?!”

郑克雄说:“对,能死!”

两个人哈哈大笑了一会儿,才撂了电话。

刚撂下电话,郑克雄的短信就过来了,短信很长,还有个题目,叫《检讨》,短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我刚到纪委工作就犯了严重错误:前天我接到通知说中央电视台记者要来采访我市廉政先进典型,领导要我通知几个好局长来。因为快下班了,所以我通知各单位时说的比较简单:“请你们局长明天到纪委来一趟。”没想到国土局长接到通知后大小便失禁,心脏病突发,不醒人事;财政局长自首了;交通局长当晚就失踪,据说已逃往加拿大;工商局长连夜杀死情妇,他以为她出卖了他;卫生局长服毒自杀,还留下检举别人的名单……这惨痛的一切都是我工作方法简单造成的,我痛定思痛,深感内疚,特做检讨!

陈之行知道,郑克雄是故意逗他开心呢。可是,这条短信却适得其反地将陈之行的好心情一下子被坏心情取代了,正所谓“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呆坐了好一会儿,脑袋里一片空白。之后,揉了揉眉头,发现,他的心里实在是盛了太多的心事了。

12·23,12·23……

12·23的进度确实太慢了。

据公安部门的监测结果,景丽然已突降杭州。可是,她从来不在一个城市久留,没等警察找到她,她就又不翼而飞了。她用多个身份证掩藏身份,同时使用多个手机和号码,给抓捕工作带来了相当的难度。

和尚脑袋的虱子,明摆着——景丽然是承新腐败集团的圆点。

已经被双规的何书林、唐艳群,没被双规却罪行累累的叶士民、董令田、杨锦山……以景丽然为圆点,构成了强大的关系网。

景丽然一天不落网,陈之行就一天不安心。

而对于何书林和唐艳群,他这些日子利用一切机会对她们做了侧面了解,熟悉她们的人都认为,相对来说,唐艳群比何书林更容易攻破。

那么,一定要充分利用徐亮这个卧底,看看能不能获得更重要的线索。

叶士民,承新财政局局长,他还没到承新的时候就注意这个人了。即使何书林不揭发,对叶士民的双规也已经在他近期工作的计划中了。

让他牵肠挂肚的还有高盛,搬了新居之后,他们还好吗?一定要尽快安排时间去看看他们一家人。

还有静宜和明明,这娘俩像两只小鸟,他这棵大树总是不在家,真苦了她们了。

还有母亲,静宜说母亲最近总是浑身没劲儿,连早饭都做不了了,必须带她去医院检查了……

太乱了,太累了。

陈之行拨通了赵晓的手机,说:“我要去皓月打球,这就下楼。”

是的,没有人规定他必须做苦行僧,他也可以脆弱,他也可以玩耍,他也可以开心,也可以暂时地把一切都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