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从草原上回来后,评估小组在全市范围内进一步征求各方面的意见。其对象为各民主党派、离退休老干部、各县区、中央和省驻天龙市的各企事业单位及各群众团体。萧怡采取个别谈话、召开座谈会、上门咨询等多种方式,灵活多样,不拘形式。

丁小凡安排了一下局里的工作,就去宾馆评估小组那儿。他们都在迎宾楼的一间会议室里,除了小组成员,本市有关部门的有关人员也在场,他们三三两两,对这些天征求来的意见进行分析整理。他进去,和大家打了个招呼,他们又忙他们的事了。萧怡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去,他就走过去,坐在萧怡身旁的沙发里,拿起茶几上的水壶,给萧怡添了点水,又从茶叶筒里倒出点茶叶,放进一个空杯子里,萧怡赶忙提起水壶,给他把水倒上。丁小凡就说:“真不好意思,怎么能让你倒水呢?”

“你给我倒得,我就不能给你倒?”

“这还是要讲究的,你是客人,又是女士嘛!”

“哦,还够尊重女性的。”

这时有人不时地往这边瞅一眼,丁小凡就说:“是不是影响大家的工作了?”

“你怕影响大家的工作,咱们就到房间里去聊吧!”萧怡说着端起茶杯,站起来,示意他也端上茶杯一块儿走。于是,丁小凡就端上茶杯,跟萧怡去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就在会议室的隔壁。他俩进去,又你来我往的闲聊了一会儿,萧怡问:“通过这些天的调查了解,大家认为,你们在《建议》中提出的退耕还林还草、围栏封育植被、舍饲圈养牲畜、恢复森林水源,这些措施,思路清晰,方法具体,既能发展农牧业生产,增加农民收入,又能改善天河流域的生态状况,可谓一举两得。但真要做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特别是那些世世代代以牧业为主,长期在天河草原从事牧业生产的群众,能接受吗?”

丁小凡说:“那天去天河草原,牧民的话你也听到了。如果不改变传统的生产方式和原始的养殖习惯,我们的农牧民不仅将失去这片草原,天河也会干涸。那时,你拿什么种地,又拿什么放牧?群众是懂得这个道理的,只要我们把工作做细,方法得当,措施得力,我看行之不难。”

“你这种看法能不能代表全市干部群众的普遍认识?”萧怡问。

丁小凡认真地说:“这只是我个人的意见,但我想,大部分人都会这样认为的。”

“要是有这样的群众基础,省上也就好下决心了。”

“这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我认为,这个决心,迟下不如早下。”

萧怡点点头。他们俩说着话,丁小凡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凌琳的,就接了。凌琳问他在哪儿,还没等他回答,她又说自己刚从村上回来,有事要找他商量。丁小凡就说正在宾馆里陪省上的人呢。凌琳就问:“方便不方便,我能不能过去找你?”丁小凡说可以,于是给她说了房间号,就把手机挂了。他转身对萧怡说:“是我们局的一名挂职干部,正好,她来了,你还可以详细地了解一下农民的真实想法。”

萧怡说:“她挂在哪里?”

“就挂在我市最西边的一个村子,叫马莲沟,那天我们上天河草原,路过那个村子。”

“正好,我们听听这个村子的意见,说不上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这个村是治理天河流域的前哨阵地,他们的意见有其代表性。”

“对,说不上将来还跟他们打交道呢!”

他俩这样说着,凌琳已经敲门了。丁小凡说了声进,她就进去了,一看有位女士,她稍许愣了一下,正在那儿犹豫,丁小凡就说:“进来吧,”他向凌琳介绍道,“这是省评估小组的萧处长,她正想见见你,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你来得正是时候。”又对萧怡说,“这就是马莲沟挂职的干部凌琳。”萧怡就站起来,走过去和她握握手,和颜悦色地说:“进来坐吧!”

凌琳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显得有点拘束。萧怡给她倒了杯水,放在她旁边的床头柜上。凌琳说声谢谢,对丁小凡说:“我们村上搞了个计划,我也持不准,来找你给出出主意。”

“我们正说这事儿呢,萧处长也在,拿出来我们一起看看。”丁小凡说。

她就拿出了一个打印稿,看上去挺厚的。丁小凡翻了翻,对她说:“这样吧,你先拣主要的说说,材料我晚上看。好不好?”

“行。”凌琳说,“我去以后摸了摸村里的情况,听了听村民对建设新农村的想法、看法,和村上的干部、群众一起商量,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这里的人,千百年来,一直过着半农半牧的生活,对饲养牲畜有种特殊的感情,所以还是以发展畜牧业为主,辅之以调整种植业结构。”她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看丁小凡,又看看萧怡。

“嗯,接着说。最好说具体的项目。”丁小凡催促道。

凌琳说:“为了发动群众,我们编了两句口号,叫做‘牛羊下山圈着养,搭座温室种蘑菇。’通俗易懂,一听就明白。”

丁小凡和萧怡互相看看,心里说这丫头还挺有心计的。于是赞赏性地笑了。凌琳接着说:“具体说来就是,动员那些养殖大户,把牛羊从山上赶下来,种植饲草,实行圈养,并逐步改良品种,进行科学养殖。”

丁小凡把她的水杯往前推了推,说:“喝口水,慢慢地说。”凌琳微微一笑,喝口水,接着说:“这个村上的人,每年农闲季节,都上山去采蘑菇,采来的蘑菇晒干了,就有外地人来收购,收购不完,他们就拿到靠近乡上的公路上去卖,遇到雨水丰富的年份,这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因此,我们打算,动员一部分农户搭建日光温棚,种植蘑菇。”

“好,还有呢?”丁小凡问。

“暂时就这些。具体的办法,在你拿的那本计划上呢,你看完以后给提提意见,修改修改。”凌琳说。

“很好,”丁小凡说,“这几天,萧处长他们正在评估治理天河流域的方案,方案里就有这方面的内容。看来上下都想到一块了,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萧怡笑笑,说:“还是毛主席说得好,‘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看来不假。”

丁小凡说:“今天晚上,我把你的这个计划认真地看看,这几天,这里集中了省上、市上农牧业方面的行家里手,我再征求征求这些专家的意见,给你修改修改,回到村上,和村上的干部群众讨论确定以后,你们就大胆地去实施。”

凌琳听此言,笑逐颜开,连忙说了几声谢谢,站起身就要走。丁小凡送走凌琳,萧怡说:“那你就看这份计划吧,我到会议室去看看讨论的情况。”

丁小凡说:“我还是晚上看吧。”

萧怡说:“就现在看吧,外面有什么事,我给你挡着。”

丁小凡说:“那就谢谢你了。”

萧怡出去后,丁小凡把那份计划看了一遍,重要的地方和需要修改的地方,他都用笔打了杠杠。此后,他利用一切空隙,让省上和市上从事农业工作的人员看了看,都一致认为,这份计划,符合国家的产业政策和省、市上关于治理天河流域的总体思路,也符合马莲村的实际情况,切实可行。丁小凡听了行家们的意见,心里踏实多了。

第二天,他打电话把这个情况告诉凌琳,凌琳非常高兴,她匆匆赶到丁小凡的办公室,接过修改后的计划,和丁小凡交换了一下意见。丁小凡说:“这是写在纸上的东西,要把它变成现实,还是要下一番功夫的呀!”

“对呀,”凌琳收敛了笑容,“不然这就是一纸空文,什么用也没有呀!”

丁小凡望着凌琳,她刚才还笑容可掬,这会儿就满脸愁云。于是也收敛了笑容,对她说:“说吧,有什么困难,我能帮上的,我尽力而为。”

“钱,我需要钱,需要技术人才。”

“算没算过账,需要多少。”

“我是韩信将将,多多益善。”

“这是什么话嘛!”

“村上没有积累,村民手中没钱,你说我再怎么说呢?”凌琳有点茫。

“这倒也是。”丁小凡说着,脑子里在搜索着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部门和人。他首先想到了宿善果,一客不烦二主,这个企业家兼佛教徒,资助了马莲沟村两口井,能不能在马莲沟村的新农村建设中,再次慷慨解囊,鼎立相助呢?还有那些农业主管部门,科技主管部门,能不能给解决一点呢?他望一眼凌琳,凌琳的目光里充满了期待,他对她说:“这样吧,你还是把立足点放在自力更生上,放在群众自筹资金上。要不这样,你先下去,动员动员村民,能借的借点,能从银行贷上款的就贷点,到了开春以后,就能行动起来,至少动员养牛羊的农户把草种上,明年冬天就可以把牛羊赶下山来圈养了。我呢,再跑一跑涉及农业和农村工作的部门,再向那个宿总求求情,看能不能化上这个缘,给你解决一部分资金。至于技术问题,这个好办,恒昌县农牧部门有我的同学,省上的人走了,我抽空去趟恒昌,帮你请个技术人员,我想还是办得到的。”

凌琳又破涕为笑,说声谢谢,就要走。丁小凡说:“既然来了,就呆上几天,该报的账报一下,该拜访的人拜访一下,车能抽出空的话,送一送你。”

“多谢主任关心。”她说,“我还是早点回去吧,像你说的,趁这个农闲时节,挨家挨户做做动员工作,动员乡亲们,都不要窝在家里等,鼓励他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能筹多少是多少,最好能在明年春耕时,完成计划任务。你呢,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腿上多抹点酥油,尽力去跑,能跑多少算多少。”

丁小凡说:“好样的,小凌,有你这股子精神,你想做的事,一定会做成的。”

“谢谢你的鼓励。我走了。”凌琳说着站起身就要走。丁小凡也站起来,说:“再急也不在这一时半会上,我还有话要问你呢。”

凌琳听说主任有话,就又坐下来,说:“有什么问的,你就尽管问吧。”

“一见面就说工作上的事,还没有说你个人的事呢。”

“噢,我个人能有什么事呢!一个女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是真心问你的,说实话,村里的生活还能不能扛得住?”

“凑合吧。”

“一直住在秀才爷家?”

“嗯。”

“过得惯吗?”

“还可以,就是老太太太客气了,比我的妈还尽心尽力,那个热情劲,我都反而不好意思了。所以,好些时候就在人家子里窜,吃饭时,碰上谁家的,就在谁家吃,这么些日子了,也就习惯了。”

“哦,走时多带点常用药,有个头疼脑热的,也可以救救急。该带的棉衣呀什么的,都带上,村子里风大,注意保暖。”

“嗯。”

“村上有狗,晚上不要窜得太晚,免得叫狗咬伤了。”

“嗯,主任,我都记下了。”

“需要我帮你的,或者需要局里协调解决的,有什么说什么,不要不好意思。”

“好的,需要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好吧,你着急,你就走吧,这几天车走不开,你就坐班车去吧,我叫小胡往车站上送送你。”他说着拨了小胡的手机,让他开车把凌琳送到汽车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