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牵线搭桥

袁行舟在街上买了两瓶茅台,来到范瑜教授家里。范教授见爱徒登门,分外高兴,又到午饭时间,一定要袁行舟和小赵在家里吃饭,当场开了茅台,要和袁行舟喝几杯。一两杯后,袁行舟提出了想请老师代为购买一幅启功书法作品的要求。范瑜听了哈哈大笑,说:“老夫家里倒是有几幅,是启老送的,上头都写了我的名字,实在是无法割爱,不然就送一幅给你。要说去买,如今可真不好买,市面上赝品太多了,真迹千金难求啊。”

“正是因为奇货难求,所以才请老师帮忙喽。”

“老夫试试吧。喝酒喝酒,不把老夫喝高兴了,老夫可不替你跑腿。”

师母在边上使眼色,袁行舟看在眼里,却无法顾及。为了启功的书法作品,他只能哄教授开心。只是在倒酒的时候做了些文章,自己的全倒满,教授的少倒些。偏偏这老头眼神好,不肯受照顾,硬要杯杯看齐。小赵要开车,基本没喝。一瓶酒,两下半被教授和袁行舟喝了个底朝天。范教授意犹未尽,抓过另外一瓶。师母见状,急上前抢,抢到手里,锁到柜中,骂到:“死老头,命都不要啦!吃饭吃饭,不能喝了。”范教授须发皆张:“拿来!”袁行舟赶紧站起来打圆场:“范老师,我下午还要办事情,喝醉了可要挨批评。下次吧,下次一定陪您喝个够。”

“就是,人家小袁还有公务在身。”师母盛了饭,放到他们面前。

“不吃不吃,好端端的气氛都被你搅没了!”范教授气呼呼地把碗推到了一边,“行舟,下次来不要让她见着,我们到外边喝。”

袁行舟熟知范教授这种孩童般的脾性,便顺着他的意思说:“好啊,好啊,改天我把您请到海川,我们喝个痛快。但是,您得把饭吃了,人是铁,饭是钢嘛。有了钢一般的身体,喝酒才爽。”说罢,朝师母眨了眨眼。

“行舟这话我爱听。好,吃饭,大家吃饭。”范教授端起了饭碗,招呼大家吃饭。

直到离开教授家,袁行舟都没再提书法作品的事。他知道,这忙,范教授帮定了。

范教授这边算是办妥了,还有另一项重要事情要办。袁行舟顾不上回接待处休息,马不停蹄地去操办晚上的事情。他先是找了家相对比较僻静档次又不错的酒家,预定了一个小包厢,根据李之年和吴艳艳的口味点了几道菜。然后打电话给吴艳艳,说李市长难得晚上有空,大家一起吃顿便饭。他告诉吴艳艳地点和时间后千叮咛万嘱咐,让吴艳艳一定准时前来,别拂了市长的美意。吴艳艳听得都有点烦了,朝着手机喊道:“拜托,不要那么八婆,不就吃一顿饭吗!再啰嗦,我不去了!”

袁行舟连说一串谢谢,仿佛吴艳艳帮了他天大的忙。中午喝了半瓶高度茅台,也有一点醉意了。倒是吴艳艳刚才那句话,扫去了他心头的阴霾和愧疚。对啊,不就是吃一顿饭吗,无非是介绍李之年和吴艳艳在一起吃一顿饭而已,吃饭有什么,自己既没有在李之年面前表露过什么意思,也没有逼着吴艳艳去做她不爱做的事。吃饭,仅仅是吃饭而已,自己所做的事情只不过是介绍他们在一起吃顿饭而已,何必给自己背上沉重的心灵负担!这样想着,袁行舟心里坦然多了。当李之年和吴艳艳如约到来后,酒菜上桌,他找了个借口,悄悄离开。但是,在那扇门关上的刹那,他明显感觉到了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一阵刺痛。

回到海川后,一连几天,袁行舟都不敢打电话给吴艳艳。吴艳艳也没有挂过一个电话给他。李之年口中自然更是不可能讲出有关那晚的任何一句话。他不知道,那晚除了吃饭,到底还有没有发生别的什么事情。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自欺欺人地当这一切从没有发生过。

这日,袁行舟正埋头处理一大堆李之年的信件,手机响了,孙德灿邀请他晚上一起吃饭。袁行舟这几日闷闷不乐,根本没有胃口,也没有兴趣,本想一口回绝。又想到结婚时孙德灿送来的大红包一直没有退还给他,只好答应下来,顺便借这个机会把五千元钱退给他。

孙德灿今儿怎么突然想起要请袁行舟吃饭呢?原来,这一段时期以来,关于海川人事变动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李之年当书记、陈远健当市长是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孙德灿无法判别真伪,便想从袁行舟那探得一些口风,好为自己的下一步动做作准备。不到五点半,他就到新都酒楼一号贵宾包厢等候袁行舟的大驾。新都酒楼也是李顺达的产业。李顺达在海川搞的酒楼、洗浴中心和娱乐中心,都冠以“新都”的名字。孙德灿在新都请客,请的又是市长秘书,李顺达自然亲自作陪。两人左等右等,超过约好的时间都半个多小时了,还没见着袁行舟的影子。孙德灿挂了袁行舟的手机,问他到了没有。袁行舟说手上有些急事要处理,没那么快。话没说完,就匆匆挂了电话。再过半个小时,还没到。孙德灿再挂电话,可是电话没响两声就变忙音——对方掐了。

孙德灿朝李顺达摊开双手,耸耸肩,无奈地说:“市长秘书架子大,没办法,等吧。”

“这小子不会耍我们吧?”李顺达问。

“应该不会,我一向把他抬得高高的,恭敬有加,没理由耍我。捧的人多,架子大了,耍一点威风是有可能的,年轻人嘛,心高气傲,可以理解。”孙德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灿哥,那我们就且等着。”李顺达叫过服务员,吩咐道,“马上让厨房送两份海鲜线面来。”

线面吃完,碗筷刚收拾好,袁行舟来了。他是真有事。快下班时,李之年让他把谢才进叫来,两人关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密谈什么。李之年没走,袁行舟也不敢走。谢才进终于走了,李之年又把他叫进去,交待了几件事情。这时孙德灿的第二个电话恰好打进来,他一把就掐了。把李之年送上车,他摸摸口袋,发现身上只有几百元钱,便到银行自动柜员机上取了五千元。这样,自然就让孙德灿、李顺达一阵好等。

袁行舟一进门,孙德灿马上迎上来,笑容堆了一脸,谄媚地说:“袁大秘书,可把您盼来啦,可谓洞穿秋水,洞穿秋水啊!”

洞穿秋水?袁行舟一愣,马上想起坊间关于孙德灿是个白字先生的传言,也不去点破他,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他本想解释几句,孙德灿却低眉顺眼地接上了话:“领导辛苦啊,百忙之中能赏脸应约,已经给德灿天大的面子了。快请坐。”

李顺达也在一边谦恭地说:“袁大秘书大驾光临,小店蓬荜增辉!”

“那是,袁大秘书的财气喜气让你沾一点,你就受用不尽了。你晚上得多敬敬袁秘书。”

“都是朋友,这样说就见外了。我还要谢谢你们,上次借车给我,救了个急。真的,非常感谢。”袁行舟这句话说得很诚恳。确实,上次潘明理来海川,亏得有那辆宝马车,不然李之年脸上真挂不住了。

“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只要袁秘书用得着,不要说车,无论什么事情,随便吩咐,我李顺达绝对照办,没有二话。”

“好!”孙德灿鼓起了掌,说道,“顺达兄弟是个讲义气的人,袁秘书,有什么事情尽管找他,包括街面上的事,顺达都能摆平。老祖宗说得好啊,与有肝胆人共事。人人都说袁秘书是个肝胆人,袁秘书可千万别拿我们当外人啊。”

孙德灿和李顺达一唱一和,把袁行舟吹捧得有点飘飘然。人哪,没几个不爱听奉承话,这马屁,拍得就是舒服。袁行舟心中的一点歉意,这时已荡然无存。陶然中还悟出一个道理:不能随叫随到,以后有应酬能拖就要拖,拖了别人才会急,急了才显得自己有身价!

酒过三巡,孙德灿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搭在袁行舟肩上,装出几分酒醉的样子,故意吐着舌头结结巴巴地说:“袁秘书……袁兄弟,你年轻有,有,有为,前途,途无限啊。都说市长马上要当,当书记,记了,你就是,就是书记秘书,海川……海川第一秘哪,你可不能忘了老哥哥,哥哥,还在,在基层受苦,受苦……”

袁行舟可没喝醉,头脑清醒得很,一下子明白孙德灿请这餐饭的目的。在李之年去留的问题上,他可不敢在一般人面前胡说,但又得让人觉得他深知很多内幕,因此,他玩起了太极:“哦,是吗,呵呵,你可真会说笑话。领导的事情,呵呵,你说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还故弄玄虚地竖起食指朝天指了指。

“哦——哦,哈哈,喝酒,喝酒,干一杯!”孙德灿根本没听懂什么意思,又要做出一副深刻领会精神实质的模样,忘了装结巴。

这顿饭吃得好不安生,袁行舟的电话太多了,手机不停地响。几个县长的电话接踵而至,都是问李市长明天是否在机关。市直几个主要局的局长询问李市长的动向,一些领导干部有事没事地闲扯,办公室几位年轻干部请示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袁行舟发现,在他接电话的时候,孙德灿总是张开了嘴,伸长了耳朵。袁行舟心想,此人好奇心这么重,那就给他个云山雾罩吧。于是,充分动用他的口才和表演能力,区别不同对象,说着不同的话,或恭维,或训斥,或亲热,或凝重,或作激动万分状拍起桌子,或故作神秘走进洗手间窃窃私语……

孙德灿和李顺达完全被袁行舟这一番表演镇住了。待得袁行舟清静下来坐到位子上,孙德灿讨好地说:“唉呀,不看不知道哇,袁大秘书,您太忙碌了,太辛苦了!简直是疲于奔命啊!”——白字先生又乱用成语了。

“披星戴月,披星戴月!”李顺达连忙纠正。

“命苦不能怪政府,谁让兄弟我摊上这份苦差事呢。”袁行舟说着心里暗暗发笑。

“老弟才华横溢,李市长真是慧眼识英才啊。”孙德灿一连说了两个成语,而且恰当无比,太不容易了。

“过谦了,孙书记过谦了。”袁行舟端起酒杯分别敬了他们一杯。这时,裤袋中的手机又是一抖,掏出一看,是李之年的号码,他连忙伸出大拇指,并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说话。袁行舟听李之年讲了几句,嘴里应着“是是”,脚步朝门口移去,打开门,边听边走了出去。

合上手机,袁行舟忽然觉得很累,不单是身体上的困乏。他不想马上回到包厢中,在走廊上信步走着,想出去透透气。经过一个包厢门口,一阵喧闹声传来——劝酒声、欢笑声、女人的尖叫声,像一股浊浪,冲击着他的耳膜。他皱皱眉头,加快脚步,这当头,却听到自己的名字,侧耳一听,声音熟稔——“袁行舟,袁行舟算个屁东西,走了狗屎运罢了!说他在外边乱搞女人,他妈的康寒松这傻屄还把女儿嫁给他。我就搞不明白,他袁行舟使了什么招……”

韩东林!

袁行舟透过虚掩的门,看见韩东林歪在一个衣着暴露的女人身上,一边往女人嘴里灌酒,一边不停地骂骂咧咧。袁行舟怒火中烧,终于明白结婚前康寒松收到的那封诬告信原来出自这家伙之手,恨不得冲进去揍他一顿。想想,还是忍住,不动声色地回到自己的包厢,把李顺达拉出来,带到刚才那个包厢门口,偷偷指着韩东林轻声对李顺达说:“李总,帮我认清这个人的模样。”

“有过结吗,要不要叫几个弟兄教训教训他?”李顺达眼中闪出一缕凶色,让人不寒而栗。

袁行舟摇了摇头:“不急,记住他的模样就可以了。”

“明白。”李顺达扶了扶金边眼镜,儒雅如初。

回到包厢,袁行舟见时间不早,建议结束。三人碰杯,一饮而尽。袁行舟想起一件事情还没办,从包中取出一个装了五千元钱的红包,递给孙德灿:“孙书记,上次你已经送了套贵重沙发,这个红包可不能再收了。”

孙德灿跳了起来,双手往外推:“兄弟,你这不是抽我嘴巴吗,哪有退红包的道理!不行不行,一定得收。”

李顺达也在边上说:“是啊,收下吧,这是孙书记的一点心意。”说完,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礼盒,塞到袁行舟手中,接着说:“您结婚我没机会去祝贺,今天补上一个小小的纪念品,聊表心意。”

袁行舟看无法拒绝,只得把红包放回包里,料想这不足拳头大的礼盒也装不了什么东西,一并收下了。

几天后,无意中打开这个闲置在床头柜上的礼盒,但见一只纯金打造工艺精美的麒麟赫然展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