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省城探病

潘明理心满意足地返回北京。

三天来,他坐着那辆高级宝马轿车,游览了海川几个小有名气的风景区,每到一地,都像菩萨一样被供着,享受着无上的礼遇。他不让李之年陪同,说李市长公务繁忙,不必处处陪着他,有小袁秘书陪着就行了。他又吩咐袁行舟将小许一起叫上。袁行舟当然明白潘明理的心思,在前往游玩的第一站——榆江县的路上,从观后镜里看着潘明理与小许耳鬓厮磨打情骂俏,他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到了榆江,袁行舟看了接待安排表,潘明理住六楼的贵宾套房,小许与自己及司机都安排在五楼。送潘明理到房间后,他找了榆江方面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说小许是潘总的秘书,为了方便工作,应该把小许的房间调到楼上,安排到潘总的隔壁。

当晚,潘明理敲门进入隔壁房间,没花多少心思就将小许弄到了床上,几句以后带你去北京当我秘书之类的话以及扔在床上的两千块钱,就哄得小许松开了紧扣在小腹上的双手,半推半就脱了裤子。

第二天,一看见袁行舟,潘明理便拍了拍袁行舟的肩膀,微微一笑。袁行舟从他的笑容中读出了赞赏与满意。

海川之行,让潘明理心满意足的,当然不只是泡了一个漂亮姑娘这件事。女人如衣服,穿一件,换一件,只要有点钱,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在临走前的晚上,他和李之年一番密谋,达成了共识:他助李之年一臂之力,让李之年顺利当上市委书记;李之年帮他在海川弄一块地,搞房地产开发,有钱一起赚。这几天,他东逛西逛,看上了川南区菊园社区那块地。菊园社区地处市中心,位置绝佳,若开发成商住区,绝对大把大把赚钱。赚钱,才是他的目的。

当然,临走前,他没忘记在李之年面前好好表扬一番能办事、会办事的袁行舟。

潘明理走了,李之年心上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但作为一名混迹政坛多年的地方大员,对于换届这么重大的事情,他还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一方面,大作政治秀,不仅在本地电视、报纸上频频亮相,塑造他的亲民务实、勤政廉政的形象,还通过各种关系,在省级乃至中央级重要媒体上宣传所谓的“海川经验”、报道他的政绩、发表他的署名文章,为他的提拔营造舆论氛围。另一方面,毫不放松政治攻关,利用一切人脉关系,为自己铺路搭桥。

这日,袁行舟向他报告说得到确凿消息,省委组织部王部长的父亲生病住院。李之年赶紧带上袁行舟,驱车直奔省立医院。

从海川到省城,将近两个小时的路程。李之年靠在靠背上,闭着双眼,一言不发。袁行舟也不敢讲话,将车载音乐的音量调低了点,他怕声音太大,影响李之年休息。

一路无言,袁行舟的眼皮沉重了起来,一阵睡意袭来。和李之年一起坐在车上,他是不敢闭上眼睛的。但上眼皮还是不由自主地耷拉了下来。这些天太累了,先是陪着潘明理东走西走,虽说是游玩,他脑袋瓜中的弦却绷得紧紧的,生怕出了什么纰漏;潘明理走了,李之年又忙着慰问老党员、老干部,他袁行舟鞍前马后累得够呛。昨晚难得早点回家,康婕又缠着他做“家庭作业”,一番折腾,他都快虚脱了。他发现自己在那方面好像越来越不如从前,是因为太累,还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打着盹,忽听得李之年一声咳,袁行舟打了个激灵,马上清醒过来。

“小袁,那天叫来陪潘总跳舞的那个女的名叫什么来着?”

“哪个?年轻的还是稍大一点的?”

“大一点那个。”

“哦,那个,那个姓吴,吴艳艳。”

“唔。吴艳艳。”李之年若有所思,又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又问道:“结婚了吧?”

“好像还没有。”袁行舟回答得没有那么明确,他不想让李之年觉得他对吴艳艳的情况很熟悉。

李市长怎么突然问起吴艳艳?到底什么意思?难道,真的……

不容他多想,车子在省立医院大门前戛然停下。他轻声说:“市长,这边上有个花店,我下去买篮鲜花吧。”得到李之年的首肯后,他忙下车,小跑着去买了花篮,为了省时间,他没让花店老板写花篮上的小卡片,拎到车上自己掏出笔来写上“早日康复。李之年。”

袁行舟在来之前已打听清楚王部长父亲的病房,到了住院部,他引着李之年径直走向四楼。

袁行舟轻轻敲了敲四○六病房的门,一个中年妇女打开了门,满室鲜花映入眼帘,疑似走进花店。一个老人正躺在病床上休息。见得他们进来,便要从床上坐起来。李之年赶紧上前一步,不让老人起身,说:“老人家,您别动,好好休息。”

老人咳了几声,说:“……王嫂,拿凳子……”

那个叫王嫂的中年妇人,环视一眼,却找不到空闲的凳子。花篮太多了,没地方放,所有凳子上都派上用场了,这还不够,墙根儿上也摆着好几篮。她看着手里拎着花篮的袁行舟,心想,这城里人也真奇怪,看病怎么都送花来,能吃还是能喝?她从两条凳子上端下两篮花,将凳子空出来,提到病床前,招呼李之年和袁行舟坐。

李之年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红包,放到老人的被子上,说:“老人家,刚才路上赶得急,没买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您喜欢吃什么,这点钱给您自己买东西吃。”

老人推了几下就没再推辞了。从住院进来,已有很多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先是推,但没有一个能推得掉。面对一个接一个的探病者,他甚至感到烦躁和恐慌。但又能怎么样呢,人家好心好意来看望你,你能不以礼相待吗?能将人家推出门外吗?

李之年站了起来,俯身对老人说:“老人家,您好好养病,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您。”说罢,转身欲走。

“你是……”老人又一阵剧烈的咳。

“这位是海川市的李之年李市长。”袁行舟上前拍了拍老人的后背,然后跟着李之年走了。

坐到车上,李之年给王部长打了个电话:

“王部长,您好,我是之年啊。真不好意思,老大人生病了,我今天才知道,严重失职啊。刚才去医院看了一下,老大人气色还不错,情况还可以吧?”

电话那头传来王部长不急不缓的声音:

“没什么事情,前几天感冒了,咳嗽。天一冷就容易感冒,老毛病了。”

李之年心想,你老父亲一声咳嗽,海清省大半个天恐怕都下雨了,嘴里却谦恭地说:“您领导这么忙,日理万机,家里还有老人需要照顾,真是辛苦。有什么事情您吩咐一声,直接交待我,我帮您跑腿。”

“之年啊,你太客气了,你这一市之长,手头上事情也不少。谢谢你啊,还挤时间专程跑来一趟。”

“应该的,应该的。王部长,您什么时候有空,有些工作我想向您汇报汇报。”

“你来吧,现在就来我办公室,我这会儿刚好没什么事。”

车子向省委大院疾驰而去,望着窗外迅速闪过的一幢幢高楼大厦,李之年心潮起伏。他在盘算着如何妥当地向王部长说出自己的想法,怎么向领导表达自己的意愿是一门高深的艺术:太急切了不行,太隐晦了也不行,太直白了更不行。得审时度势,尤其面对这位主管全省干部人事工作的省委常委、组织部长。不过,刚才从电话里可以听出,王部长心情不错,这是个好兆头。

袁行舟和司机在省组办公大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李之年才迈着稳健的步子从大楼里走出来。一看李之年这步子,袁行舟知道,谈话效果不错。果不其然,李之年一上车,便说:“小袁,你马上和驻省城办事处的同志联系一下,让他们在红都大酒店安排一桌,我晚上要请省组的几位副部长和处长们吃饭。刚才到王部长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后,又到几个副部长和相关处室走了走,都是老朋友啦,晚上聚聚。让他们安排好一些,省组这些人,平常请都请不动,可不能怠慢了。你和小赵晚上自由活动。”

小赵是李之年的司机。

将李之年安排妥当后,袁行舟和小赵开着车在街上百无聊赖地转着。

“行舟,老板有生活了,我们也去哪里活动活动吧。”

袁行舟想想也是,在宾馆干坐着确实无聊,反正领导已经让他们自由活动,晚上肯定就没有任务。他拨通彭方羽的电话,约彭方羽一起吃饭。又联系了李伟。这花花公子一听说袁行舟请吃饭,“腿好腿好”满口应承,还带上了一位刚认识的女孩子。饭桌上,李伟介绍这位女孩子,说是中文系大一的女生。袁行舟一看这女的满脸脂粉气,便知是某个歌厅的坐台小姐,也不去点破他,合着彭方羽和小赵把李伟灌了个稀巴烂。

回到住宿的地方,袁行舟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李之年看着吴艳艳时那种异样的眼神,以及今天在车上似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在袁行舟心中搅起了惊涛巨浪。凭着他对李之年的了解,他完全洞悉李之年的所思所想。李之年已经盯上吴艳艳这朵娇艳的鲜花了。一边是牵肠挂肚的初恋情人,一边是自己赖以生存和提拔的靠山。怎么办?告诉吴艳艳要小心提防?还是要像在榆江为潘明理“推车”那样为李之年创造条件?当后一个想法从心头冒出的时候,他不禁打了个冷战:我这是怎么了?为了仕途,竟然要将自己的初恋女友拱手相送给年龄上完全可以当吴艳艳父亲的李之年,这么厚颜无耻的事情,是我袁行舟能做得出来的吗?无耻,无耻,真无耻!袁行舟狠狠摔了一下自己的嘴巴,惊醒了邻床的小赵。小赵揉着惺松的睡眼,问他:“你怎么了?”袁行舟讪讪地说:“妈的,蚊子!”小赵翻了个身,又睡了。袁行舟睁大双眼,紧盯着天花板。天花板上,一会儿出现李之年色眯眯的眼睛,一会儿出现吴艳艳楚楚动人的脸。他万分懊恼,那天为什么要叫吴艳艳来陪潘明理,要是听从肖芳的话,随便去天上人间找几个坐台小姐,不就没有这烦心事了吗?

他起身来到洗手间,叼着一根烟,坐在马桶上,半天拉不出一点东西,使足了劲却憋出个屁来。马桶边的墙壁上挂着部电话,他取下一看,居然有拨号键,于是鬼使神差地拨通了吴艳艳的号码。

“谁呀?”电话那头的声音慵懒迷蒙。

“艳子,睡了吗?”

“猴子!”声音一下子清醒起来,“你在哪呀,这么迟了,什么事啊?”

“我在省城出差,睡不着……”

话还没讲完,就被吴艳艳打断:“不会吧,我也在省城呢。你住哪呢?”

“驻省办接待处,你呢?”

“荣盛宾馆,离你那不远。”语气中好像有一种隐隐的期待。

“找个地方坐坐,好吗?”

“你先过来吧,我在八一六。”

袁行舟把尚未抽完的半截香烟丢到了马桶里,摁动按钮,“咕咚”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