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艳艳救急

酒酣耳热,李之年遣走服务员,包厢里就只有他和潘明理两人了。

“潘总,老首长近来身体还很硬朗吧?”

“还行,还行,胃口好着呢,一顿能吃两大碗。”

“都说老干部是党和国家的宝贵财富,这老革命啊,更是宝贵财富的极品。潘总,来,为老首长的健康干一杯,祝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潘明理哈哈一笑,觉得李之年这话有意思。

两人齐仰头,香醇的茅台酒一饮而尽。

“等天气转暖了,能不能把老首长请到海川来走一走,让我有个机会亲耳聆听教诲。像这样的老革命家、老首长,如果能莅临海川,那可真是四百万海川人民的无上荣幸啊。”

“好,好。”潘明理满口应承,“他常说,趁着手脚还比较方便,到处走一走,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呃——李市长,海川也是革命老区吧?”潘明理打了个饱嗝。

“是啊,这里是红色苏区啊,乡下到处都流传着革命前辈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

“呃——这好,非常好,老爷子一定感兴趣!”潘明理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将身体倾向李之年,诡谲地说,“李市长,市一级换届就快到了,有没有什么好消息啊?”

李之年下意识地朝门口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唉呀,潘总,你我是好兄弟,不说外话,最近真可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各种传说都有,也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您消息灵通,能否透露一二呀?”

潘明理笑笑:“李市长,谁不知你资格老、能力强,市委书记这个位子,还不是三个指头捏田螺——能跑得了?”

“您过奖了。资格是够老了,全省这么多个市长里面,算我当市长的时间最长。在海川这么多年,不敢说政绩啊,事情也办了一些。最近敏感啊,大家眼睛都盯着,我下大力气抓了一些工作——社会治安综合治理啊,创建文明城市啊,等等,得到了省委省政府的充分肯定,老百姓评价也很高。省领导对我印象不错,在贫困地区待了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前年调整,让我去省直单位我没去,我和省委李书记表态,要扎根在老区。潘总,兄弟我和您说实话,省直单位有什么好去的,弄个清冷偏僻的部门,理都没人理,有什么意思,哪有在下面痛快。按道理,这次应该有机会。郝旭成,就是目前海川市委书记,前年从邻近的龙浦市市长位子上调过来的,这老头,蔫儿吧叽的,他市长,我也是市长,也不知道他凭什么关系,坐了最后一班车当了书记。坐就坐呗,偏偏又堵了我的路。你说,叫我怎么会服他?还好,快六十了,估计要退下来了,照轮也要轮到我了。唉,话又说回来,政界的事,潘总您世面见得多,肯定比我还清楚,那张纸没有发下来,什么都不算,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潘明理故作神秘地伸出食指,朝上指了指:“你要多去跑跑啊。”

“不瞒兄弟,省里头该跑的我都跑了。就是省委李书记那,不敢去跑。那可是个老马列,针插不透,水泼不进。我借着汇报工作的机会,隐隐约约向他表露了自己的想法,他的口风紧得很哪,密不透风。”

“倒也是,李东传是出了名的古板,北京好多人都说他不近人情。”

“这个忙只有潘总您能帮得上啊。我知道,李东传当过老首长的警卫员,是老首长一手培养起来的。要是能请得动老首长帮我在他面前说上一两句好话,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

潘明理捏着精巧的小酒杯,在手上转来转去,沉吟了一会儿,面露难色,说:“老爷子也不是那么好说话啊,很少出面帮人打招呼。”

李之年赶紧说:“我知道,这事情确实让您为难。我李之年讲肝胆、讲义气,知恩图报。潘总若是帮了我这个大忙,必当涌泉相报。”

潘明理哈哈一笑,说:“李市长,这样说就见外了,我想想办法吧。”

李之年激动地说:“谢谢,谢谢了!”

“先别说谢,还不知道能不能说得动呢。”

“潘总有这个心意,我就感激不尽了。来,潘总,干了这一杯,我祝潘总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哈哈,好,也祝老哥仕途坦荡,步步高升,干杯!”

两人喝尽杯中酒,勾肩搭背来到宾馆的小歌舞厅。

袁行舟、肖芳已在这里恭候多时。

按照袁行舟传达的市长指示,肖芳安排了几个女孩子早早来到歌舞厅。找姑娘陪领导唱歌跳舞真是件让她头疼的事。前些年还比较好办,可以从当初她教书的学校里随便叫出来一伙。逐渐地,越来越不好叫了,有的是因为交了男朋友或成家生子不容易出来,有的是被一些手脚不大干净爱吃豆腐的领导干部弄怕了,烦厌了陪吃陪喝陪跳舞唱歌。年轻的,她肖芳又不认识,接待处管不了学校,没办法命令她们出来陪客人。海川宾馆里的歌舞厅不像外边的娱乐中心,没有坐台小姐,也不敢让坐台小姐来陪领导。只好从宾馆服务员里去找人了。挑来捡去,好不容易找了五六个既会唱歌跳舞长相又过得去的。

舞曲响起,一个姑娘走到潘明理面前,弯腰拘谨地请潘明理跳舞,潘明理瞟了一眼,置之不理。李之年一看,接待处安排的这几个女孩子,最高的估摸也不到一米六五,请潘明理跳舞的,看样子有没有一米六还难说,难怪潘明理不肯起身。他沉下脸,一招手,把袁行舟叫到身边:“怎么办事的?嗯?就找了这几个?马上去叫几个高一点的来。”

袁行舟连忙来到肖芳身边,把她拉到门外,急急地说:“这些姑娘太矮了,客人不满意,市长让马上叫几个高挑点的来,你赶紧想办法。”

肖芳急得直跺脚:“怎么办?怎么办?这时候叫我去哪里找?你以为叫几个姑娘就那么容易,随叫随到?我还不是妈咪呢。”

“你就当你是妈咪好了。”袁行舟说,“快想办法吧,不然我们就要挨骂了。”

“去天上人间叫几个小姐来吧,我没办法了。要不要,我马上去叫?”肖芳确实是无计可施了。

“不行不行,那些小姐嘴里吐不出个象牙来,要是露了馅,你我可就吃不了兜着走。想想,快想想。”

“快,怎么快?要是不嫌我老,我就自己上了。我没招了,你看着办吧。”肖芳一扭屁股,居然走了,把袁行舟晾在走廊上。

望着肖芳左摆右扭的身影,袁行舟气得直想骂娘。这骚货,一走了之,把这么个为难事留给自己处理,怎么办?袁行舟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走廊上急得团团转,虽是寒冬,额头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突然,眼睛一亮,他想起了吴艳艳。

“艳子,你得救救我,赶紧带上几个歌舞团的姑娘来海川宾馆一趟……唉,市长有重要客人……拜托拜托,求求你了……对,小歌舞厅。身材要高挑点的。”

袁行舟合上手机,激动地“耶——”了一声,抹去额头上的汗水。轻轻推开小歌舞厅的门,一阵中气十足的歌声扑面而来,李之年正引吭高歌,一曲《乌苏里船歌》唱得甚是动听。在海川领导干部中,李之年算是歌唱得最好的了,尤其擅长民族唱法,那些耳熟能详的老歌他唱得特好,不仅音色好,技巧也不错,说得上声情并茂。李之年并不经常唱歌,只有在陪重要客人时,偶尔才露上一两手。袁行舟听过几次,深感佩服。袁行舟最怕听他的老丈人康寒松唱歌了。康寒松喜欢唱歌,特喜欢唱宋祖英的歌。有时兴致一来,还要叫上他和康婕。唉,那哪里叫唱歌呦,说鬼哭狼嚎恐怕狼鬼都觉受侮辱,倘若宋祖英听到有人如此演绎她的歌曲,怕是要口吐鲜血。袁行舟私下和康婕说,听老爸唱歌,简直是“家庭暴力”。康婕深表同感。康寒松再叫他们去唱歌,小俩口便想尽一切办法推辞。

待李之年唱罢坐到沙发上,袁行舟附到他耳边,以手半掩嘴,说:“市长,歌舞团的女孩子们马上就来了。”

李之年“嗯”了一声,转头和潘明理聊天。袁行舟知趣地走开,来到门口,点燃一支烟,翘首等待吴艳艳的到来。

十分钟过去了,脚下已经出现五六个烟头,吴艳艳还没来,真是望眼欲穿啊。袁行舟焦急万分,又给她打了个电话,催促她快点。

又十分钟过去了。袁行舟在门口待不住了,再打吴艳艳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却被掐掉。额头上的汗又冒出来,摸摸口袋,只摸出一个干瘪的烟盒,气得他扭成一团,丢到地上,狠狠地踩一脚。其实嗓子早就冒烟了,嘴唇干裂得难受,可就是想抽。他无法在门口等下去,焦灼地来到大厅,想到宾馆大门外去看看。

这时,吴艳艳和两个年轻女子挟裹着一阵寒风从外边走了进来。袁行舟就像看见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迎上前去,抓住吴艳艳的手,说:“可把你盼来了,可把你盼来了!”

吴艳艳笑骂了一句:“催命鬼!”轻轻拂去他的手,说,“赶死一样,催得人都烦!”

袁行舟赔着笑脸说:“我的姑奶奶,你这可救了我的命了,万分感谢啊。”同时朝那两个姑娘笑了笑,“小妹,谢谢啊,晚上我请消夜啊。”袁行舟留意到,吴艳艳和这两个姑娘显然刻意打扮了一番,略施粉黛,分外妖娆。吴艳艳身高一米六八,穿着一双高跟鞋,看上去足有一米七几,那两个姑娘比她还高些,年龄好像也小些。市长和客人应该会满意了吧。他想。

来到小歌舞厅,在袁行舟的指引下,吴艳艳等人径直走到李之年和潘明理身边。袁行舟正欲开口介绍,吴艳艳却落落大方地作起了自我介绍:“李市长,您好,我是市歌舞团的小吴,这两位是团里新来的小许、小马。”李之年点了点头,看了看潘明理。潘明理看到吴艳艳及小许、小马,只觉眼前一亮,忙说:“坐,坐,快请坐。”

悠扬的舞曲响起,吴艳艳轻轻拍了拍身旁小许的腿,示意她去请潘明理跳舞。她自己主动走到李之年面前,说:“市长,请您跳舞好吗?”

李之年和潘明理先后进入了舞池。

这是一曲缓慢抒情的慢四舞曲。袁行舟看着翩翩起舞的吴艳艳,思绪一下子回到从前。神思恍惚间,小马一声招呼让他神魂归体。原来小马一个人坐着无聊,走到他身边,邀请他跳舞。袁行舟忙摇摇手,说:“不好意思,我不会跳。我敬你一杯吧。”他可不敢造次,和领导以及领导的贵客一起跳舞。他明白,自己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在这里完全是个多余的角色。于是,和小马喝了一杯酒后,悄悄走了出去。在开门的一刹那,回头再看一眼舞池中的吴艳艳,只见她舞姿曼妙,满脸笑意,不知和李之年谈着什么。他从李之年色眯眯的眼神里,好像读出了一些东西,某根神经敏感地刺痛了一下。他来到宾馆大厅侧的茶座里,叫了壶仙洋洋绿茶,慢慢喝着,想着,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