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贵客来临

李之年开完会,让袁行舟通知陈远健来宾馆一趟。

“远健同志,你得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夫人,太不像话了,跑到宾馆大吵大闹!这是什么场所?这不是菜市场、不是农村,怎么能像乡下妇女一样大打出手!门前堵着人,楼上开着会,大家议论纷纷,影响多么不好!还好,今天没有领导住在这里,如果省里哪位领导看到了那一幕,如何收拾!”李之年见陈远健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

白梅大闹海川宾馆的事,已经有人告诉陈远健了,他已经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谦恭地站在李之年面前,嘴里应着“是是”。

“还有,那个接待处的肖芳,你少和她搭搭扯扯,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注意影响!”

“我和她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我老婆瞎扯掰,吃饱了没事干,癔病,怀疑这怀疑那的。”陈远健急急辩解。心里却想,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好像你就是正人君子,你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谁不知道你那点破事。

“你也知道,省委组织部就要下来考察干部了。你是有希望的,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把握,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不要半空里斜插出个事来。群众的嘴巴,有多厉害,你比我清楚。千万要注意小节。回家和你老婆好好谈谈,教育教育,好歹也是领导干部家属,起码的素质要具备。”

“是是,我明白,我知道,我就回去说她去。谢谢李市长的关心。”

李之年虽然说话难听了点,但话糙理不糙,尤其后面说的一番话,说到了陈远健的心里。马上要换届了,海川政坛就要大洗牌,这是关系自己命运的关键时期,不能出现什么差错,切不可有什么把柄留在别人手里。想往上爬的人多了,自己的胜算有多少还真不好说。这些年,他清醒地看到李之年的强势,立场十分坚定地站到李之年一边,唯李之年马首是瞻,言听计从,一副老实听话样,取得了李之年的信任。

回到办公室后,陈远健关起门,给肖芳打了个电话,狠狠地训了她一顿,让她不要那么嚣张,不要搞得鸡飞狗跳满城风雨,不然就让她回去教书。肖芳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陈远健。没有陈远健,她啥都不是。这一点,她心里非常清楚。陈远健这么一骂,她就消停了。

对付白梅,可没这么简单,不是骂两句就能解决问题,必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回到家里,做了一个中午的思想工作,也听白梅哭了一个中午。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他绝对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和肖芳绝对没有一丁点关系,一日夫妻百日恩,世上只有你最好。白梅骂肖芳,他也顺着说肖芳太不像话。苦口婆心和她讲省委组织部就要来考察,非常重要关系重大,能不能当上市长就看这一次了,一定要处理好群众关系,不要让人在外说三道四。关键时刻,要团结一致,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不要猜疑,不要惹事……当了多年领导,嘴皮子上功夫了得,做起思想工作得心应手,终于把白梅给说通了,白梅甚至还后悔起今日的行动,边擦眼泪边问他:那这下到底有没有事?

“安抚”工作初见成效,陈远健长嘘了一口气。

这日,李之年、陈远健带领市直有关部门负责人到青云县调研财税工作,浩浩荡荡一队人马刚到青云县宾馆,还没安顿下来,李之年却突然带着袁行舟折回海川。他交待陈远健,自己临时有重要公务,必须马上赶回海川,委托陈远健带领大家继续开展调研工作。

李之年的专车并没有在海川停留,直接开往省城机场。原来,李之年在下车前接到一个重要电话,潘明理说他今日到海清,中午十二点的飞机,估计下午四点多会到。李之年连忙作出决定,停止调研,赶往省城机场接机。

这潘明理何许人也,让李之年如此重视?原来,潘明理是李之年在中央党校学习期间通过班上一个在中直机关当司长的同学介绍认识的。潘明理的公开身份是北京龙腾集团董事长,司长同学私下神秘地向李之年透露,潘明理家世显赫,父亲是老革命,现在虽然退了,但影响力还是很大,省部一级里有的多是他培养的老部下。潘明理因了这层关系,和一些高级领导干部关系打得火热,许多部长、省长和他称兄道弟,生意做得是顺风顺水,很多人想尽办法攀上他,让他在领导面前说上几句好话,仕途便畅通无阻。李之年将信将疑,在另外几个朋友圈里提起潘明理,竟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都说潘明理神通广大、能量非凡,便深信不疑了。因此,请司长同学出面,约潘明理出来吃了几顿饭,回海川前,特意让驻京办主任朱睿去买了件极品寿山石雕,送给潘明理,并请潘明理一定抽空到海川走走。

袁行舟跟了李之年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见过李之年如此重视,他知道这肯定是一位非常尊贵的客人,不然绝不至于让李之年突然中断调研亲自到几百公里之外的省城机场去迎接。袁行舟一丝不苟地按李之年的意思,给接待处打电话,交待住宿、晚宴等有关事宜。人都是有好奇心的,他也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神秘贵客,但李之年没说,他也不问,严格恪守着彭方羽教给他的“秘书原则”——一个合格的秘书,得长着老太太的眼睛,大姑娘的耳朵,小媳妇的嘴巴。老太太的眼睛怎么回事?说她眼神好吧,可举着针鼻儿穿不进线去;说她眼神不好吧,可做出的活儿来,细针密线不走样儿。这叫该看见的就得看见,该看不见的就得装瞎。大姑娘的耳朵呢,那更是功夫了,大姑娘在媳妇群里或者男人圈里,什么脏话荤话丑话没有。怎么办?既不能跟着说,又不能装害羞,只能装聋作哑。再说小媳妇的嘴巴,在公婆面前,只能试着深浅,话到嘴边留半句,不可全抛一片心。总而言之,就是该看见的要是看不见,就得挨打;不该看见的看见了,就得挨扎;该听见的没听见,就得挨骂;不该听见的听见了,就得挨罚;该说的没说就得挨呲儿,不该说的说了就得挨杀……当秘书的学问深了去了,彭方羽也不是天生就会,他从一本叫做《首长秘书》的小说里看到这一段“秘书原则”后,便奉为圭臬,理论结合实践,他认定这是至理名言,是秘书的从业“圣经”,便传给了袁行舟。袁行舟天资不钝,原本就无师自通,彭方羽稍加点拨,他更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四点一刻刚过,从北京飞往海清的航班准时到港。

接机口人头攒动。好在李之年与袁行舟个子都比较高,虽被堵在几排人之后,倒也能看见里面走出来的人。李之年远远看见潘明理,便举高了手,使劲摇晃着,大声喊着:“潘总,潘总!”潘明理显然也看见了他,挥挥手,朝他们走了过来。袁行舟连忙上前接住潘明理的行李箱,和司机一起拎着快步向外边走去。袁行舟匆匆看了一眼潘明理,便觉气势逼人。这潘明理将近一米九的个头,比他还高了一截,略微卷曲的头发,修整得很漂亮的络腮胡须,睥睨一切的目光,举手投足间尽显高傲尊贵的气质。

潘明理弯着腰钻进李之年的专车,笑着说:“看来我们李市长作风俭朴,是个清廉的好领导啊!”

李之年顺口答了句“哪里哪里”,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劲。恭维话听多了,一向都以“哪里哪里”客套之,人家说你清廉,你却说哪里哪里,岂不是说自己不廉洁?又不知潘明理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好尴尬地笑了几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潘明理见李之年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于是拍拍前排靠背,说:“这车啊,得进博物馆了。放眼全国,像你这个级别的领导干部,没几个坐这种车了。李市长艰苦朴素,由此可见一斑啊。”

李之年赔着笑脸说:“真是不好意思,让潘总见笑了,海川是个穷地方啊,找不到一辆像样点的车来接您。我这辆车用了好几年,是该换换了。”其实他这辆别克君威刚换还不到两年,原来那辆广州本田给梁腾飞用了。潘明理不是说这车旧,而是嫌档次低!

坐在副驾座上的袁行舟,将两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记在心上,拿出手机偷偷发了条短信。

车到海川宾馆门口,袁行舟下车小心翼翼地打开车门,将手搭在车门顶上,生怕高大的潘明理头碰着了。边上赫然停着一辆宝马,潘明理看了一眼,似笑非笑地和李之年并肩走进大堂。肖芳花枝招展鞠躬欢迎,潘明理风度翩翩微微颔首,转头低声问李之年洗手间在哪里。李之年忙前头带路,引他到大堂侧的洗手间,待他进去了,守在门口等候。

袁行舟趁这当儿,附到李之年耳边轻声说:“市长,我刚才联系了一个朋友的车,已经停在宾馆门口,就那辆宝马,这些天接待潘总就用这部车吧。”

李之年用异样的眼光看了看袁行舟,又朝大门外看了看,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原来,袁行舟在车上听到潘明理和李之年的对话后,心里明白潘明理看不上李之年的车,便偷偷给孙德灿发了条短信,让他马上和李顺达联系,说是有重要公务,需借用他的宝马几天,把车开到海川宾馆门口等着。孙德灿求之不得,立即让李顺达将车开到海川宾馆,把钥匙交给宾馆总台,吩咐总台小姐看见袁行舟便交给他。

李之年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赞许袁行舟能办事。潘明理的几句调侃话,让他感觉很丢面子。堂堂一个市长,接待贵客却没有一辆上档次的车,这不仅丢他的脸,也是丢整个海川的脸。袁行舟悄悄弄来一辆宝马,总算能弥补一下尴尬。这个年轻人,心细啊,不错,真不错。李之年环顾身边,这男洗手间门口竟已站了不少人,包括满脸堆着笑意的肖芳。他故意走到一边,示意袁行舟跟上,小声说:“等下将客人送到房间后,你就去安排晚上的事情。和接待处讲一下,让他们找几个会唱歌的女孩子来,陪客人唱唱歌、跳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