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闹宾馆

闹洞房的人已经走了,偌大的新房里,只剩下一对新人。袁行舟西装未脱,躺到大红的婚床上,闭上双眼,散了架一般,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太累了,结一次婚真的太累了。康婕在床上拆着一个又一个红包,拆一个记一笔,乐此不疲,嘴里还报着数字“某某五百、某某八百”。

袁行舟听了觉得烦,说:“能不能明天再算啊?”

康婕摸了一把他的脸,说:“老公,红包自然是今天晚上就要算的啦,讨个吉利嘛。你先去洗洗。咦——”康婕打开了一个特厚实的红包,一点,居然有五千元,“这谁呀?哦,孙德灿,包了五千呢。”

袁行舟一听,跳了起来:“不会吧,我看看。”看到康婕手里的那一大叠钱,他不无顾虑地说:“怎么包这么多呀,上次已经送了一台电视,今天还包这么多,不行不行,这钱得退还给他,不能收。”

康婕白了他一眼:“你傻呀,结婚收红包有什么,不收白不收,又不是向你行贿,再说了,你一个科级干部,你有什么好让他向你行贿的?你不收,我要收,又不是送给你一个人的!”

袁行舟摇了摇头,直愣愣倒到了床上。

袁行舟和康婕算晚婚,有十五天的假期。夫妻俩决定出去走走,蜜月旅行。正值冬天,很多地方都不能去,最终决定去海南。

一去四五天。算算假期,还剩好几天,康婕闹着再去云南。袁行舟可不想再去花钱买罪受了。旅游旅游,本是放松休闲,没想跟着旅游团出去,吃吃不好,睡睡不稳,走马观花不说,人也累得够呛。他心里挂念着工作,虽然李之年批准他放假了,但他还是想尽早回到岗位上,工作虽忙虽累,但心里踏实。

回到海川的当晚,袁行舟就去了办公室。整理整理案头,到值班室了解市长这些天的工作动态,和临时顶替他的工作人员作了交接。政府办是全市政府系统的中枢,虽然是晚上,办公室仍是人来人往。一些年轻人簇拥着他,向他要烟抽、要糖吃。打字室的几个阿姨,和他开着一些带色的玩笑,诸如腰酸不酸、腿软不软、子弹省着点用之类。袁行舟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感觉,很亲切,很温暖。见苏同珂办公室灯亮着,特意进去坐了一会儿,聊了一些出门旅游的见闻。苏同珂慈祥的目光抚摸着他,语重心长地说了一番勉励的话,希望他在人生征途新的起点上努力奋斗,做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面对这位亦师亦友的领导,袁行舟内心很感激。

从政府办走出来,已经九点多了,街上清清冷冷,几乎没有车辆来往,几个行人缩着脖子快步走着,街边的法国梧桐上,孤零零几片枯黄的树叶,在寒风中诉说着冬的凄凉。海川的冬天,是这般的寒冷与萧索。袁行舟将围巾再绕了一圈,扣紧了风衣的扣子,迎着风走上了回家的路。

经过一个街角,迎面低头走来一个裹在厚厚羽绒服里的女人。在擦肩而过的瞬间,双方不约而同抬起了头,齐声叫到,“艳子!”“猴子!”

“艳子,你怎么啦,气色这么差?”吴艳艳一脸憔悴,恹恹病状,袁行舟大为惊异。

吴艳艳碰到袁行舟关切的目光,马上低垂下了头,默不作声。

“艳子,找个地方坐坐吧,好久没有看见你了。”

吴艳艳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路边的憩园茶楼。几十米的路,是那么的漫长,看着袁行舟的背影,吴艳艳心里就像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滋味。曾经无数次手牵手徜徉在省城的大街小巷,曾经互相偎依、亲密无间,而今已是咫尺天涯!

当袁行舟再次关切地询问她最近过得怎么样时,她终于忍不住扑簌簌泪如雨下。袁行舟慌了手脚,忙走到她身边递了纸巾。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抱住袁行舟,失声痛哭。袁行舟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拼命摇头,泪流不止。袁行舟只好抱着她,一张一张递着纸巾。

在袁行舟的劝导下,吴艳艳终于抽抽噎噎地讲出了她的遭遇。袁行舟听得目瞪口呆,他没想到,在离开吴艳艳的日子里,她身上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

许久,吴艳艳才平静了下来,轻轻推开袁行舟,说:“猴子,我没事,你回去吧,免得被你老婆说。”

“艳子,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看开一些吧。”袁行舟想不出别的话来安慰。

“真的,没事,都过去了。”吴艳艳抹了抹眼睛,强自挤出笑容,“本来想参加你的婚礼,可是那天有事,去不了,真不好意思。祝贺你,真的,祝你幸福。”她撒了个谎,不敢说自己那天在海川宾馆门口徘徊。

“艳子……”袁行舟鼻子一酸。再怎么讲,吴艳艳都是他曾经深爱的女人,这个状态,看了心里很难过。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袁行舟一看,是康婕的号码,他没接,摁了。

“是她的电话?”

袁行舟点了点头:“没事。”

电话又响了起来。

“还是走吧。”吴艳艳起身,走了出去。袁行舟忙摁掉电话,跟了出去,他要送吴艳艳回家,吴艳艳不让,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走了。

目送吴艳艳远去,袁行舟掏出手机,给康婕回电话:“起先在市长办公室,不方便讲话,马上就回来了。”

“没有骗我吧,不会是和什么美女在约会吧?”

“不敢不敢。”

“哼,量你也没这个胆!快点回来!”

康婕已经换了薄纱睡衣躺在床上等他,开着暖空调的新房里温暖如春。袁行舟眼前却老是晃动着吴艳艳憔悴的面容,挥之不去,提不起精神,草草了事。

第二天,李之年见袁行舟来上班,就说了一句:“好啊,来啦。”李之年有时惜话如金,几个字,斩钉截铁;有时滔滔不绝,博论雄辩。袁行舟早已摸透他的特点,从他微微点头的姿态里,看出他对自己提前结束假期来上班很是满意。

李之年九点要到海川宾馆参加一场会。袁行舟联系好司机,让他在办公楼前等着,并再次和会议主办单位的负责人打了电话,确定了一些开会的细节。

会议室在海川宾馆三楼,必须经过大堂边的接待处。李之年和袁行舟到大厅时,却发现一大堆人涌在接待处门口,传来一阵阵尖利的叫骂声。李之年皱了皱眉头。袁行舟忙跑上前去,想推开人群,推出一条路来,没想根本挤不进去。

“保安,保安呢?”袁行舟喊到。

人群里挤出了一个帽子歪到一边的保安。

“市长来了,快把人群疏导一下。怎么搞的,你凑什么热闹?”

“肖主任和陈副的老婆打起来了!”保安一脸兴奋,接着大声嚷道,“让一让,让一让,李市长来了!”

李之年已经到了人群边。

围观的不少人已经看到李之年,连忙散开。李之年阴沉着脸,站到接待处门口,只见两个妇女互相撕扯抓挠,一个嘴里骂着狐狸精,一个骂着黄脸婆,正是接待处副主任肖芳和陈远健的老婆白梅。

这两人怎么打起来了呢?

白梅虽说这几年很少像跟屁虫一样盯着陈远健,但对肖芳还是不大放心,总觉得陈远健和肖芳在鬼混,时不时打个电话到陈远健办公室,若没人接,她便条件反射般地到海川宾馆走一走,视察视察,肖芳如果在接待处里上班或在大厅里晃悠,她便放心地回家。如果看不到肖芳,她的心病就犯了,就拼命给陈远健挂手机,陈远健说在开会或出差什么的她都不信,非得边上有人接过电话证明了才罢休,一般是秘书或者司机充当这种“证人角色”。若恰巧陈远健关机了,她便如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窜,而且逮谁骂谁。陈远健不胜其烦,又拿她没办法,有时还给她弄得下不了台。后来想出一个绝招,她不是要有人证明才肯罢休吗,陈远健便拿另外一部手机,分别录了秘书和司机几句话——“陈副在下乡呢”“陈副正在开会呢”“陈副刚才很忙,在陪客人呢”等等。白梅又要喋喋不休刨根问底,他则视不同情况,拿出另外的手机,播出某一段录音,白梅便闭嘴了,这招甚是好用,屡试不爽。有一次,他和肖芳在海川宾馆的客房里正闹得欢,白梅又打来电话,他故伎重演,播出“陈副刚才很忙,在陪客人呢”,肖芳笑得花枝乱颤,一对大奶子抖来抖去,嗲声嗲气学着说:“陈副刚才很忙,在陪客人呢!”

今天早上,白梅又往陈远健办公室打电话,没人接,再打手机,还是没人接。陈远健上厕所去了,手机没带身上。白梅马上叫了辆车往海川宾馆赶去。路上,又挂陈远健手机,这下却是占线,一直到海川宾馆还是挂不进去。白梅蹑手蹑脚走到接待处门口,见肖芳抓着话筒,骚首弄姿,打情骂俏。肖芳瞥见白梅的身影,低声说:“黄脸婆来了,不说了。”声音虽小,却被白梅听见。白梅怒火中烧,一下冲上前去,“啪”一声给了肖芳脸上一个大巴掌,嘴里不停骂着:“破鞋,骚货,狐狸精!”肖芳其实不是和陈远健打电话,冷不防被打,都有点蒙了。她可从来没吃过这样的亏,她本就不是个省油的灯,反扑上去,和白梅厮打起来。尖叫声、打骂声、打砸声,搅在一起,动静非常大,马上就有人围了上来。这些人都晓得这两个女人的厉害,谁也不敢上去劝架,这种场面也难得一见,便伸长了脖子看热闹,人越围越多,把路都堵了。

“成何体统,像什么话!”李之年吼了一声。

两个激烈战斗中的女人被这一声怒吼震住。白梅抹着眼睛,哭啼啼地说:“李市长,你要给我作主哇……”李之年没等她话说完,朝楼梯口走去了。白梅恶狠狠地白了肖芳一眼,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甩头走了。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肖芳双手叉腰,柳眉倒竖,驱散围观的人,见保安还歪着帽子愣在一边,破口骂道,“给我滚一边去,好好值你的班!”

保安吓得一溜烟跑到门口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