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水米未进，却如鲠在喉连汤也咽不下去。

沉默良久的宁远航，觉得大家苦撑的场面快绷不住了，“妈，我和多善吃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

商少谦站起来，“我送你们！”

商妈妈拉住儿子，“你送什么！姐夫开车了，你送晶晶。”

江羽淡淡瞥眼商少谦，她大有慷慨赴难的心情和气度，与宁远航一前一后下楼，此时已无孩子哭声，寂静的楼道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

不知是谁家开门，“吱嘎”一声，走在后面的江羽脚步顿了顿，等那家门又关上了，她才向前迈步。她奢望商家有人出来叫住她们，然而没有。

楼外大雨依旧，风比之前更大些，宁远航的伞却忘在了楼上，江羽站在楼门口看着如注的大雨，“姐夫，我上去取伞。”

宁远航轻拉江羽胳膊，“不用去，我车上还有把伞。”说完，他快步冲进大雨里，开后备箱去拿出一把雨伞，他没撑开就跑回到江羽身边，“还记得这把伞吧？”

宁远航撑开直柄雨伞，江羽看看是把完全透明的雨伞，在伞边缘有个不大的一箭穿两心的图案，江羽完全不认识。

宁远航一手撑着伞一手搂着江羽的腰往雨里走，“我们就是因为这把伞认识的！”

江羽别扭地看看宁远航放在她腰际的手，被姐夫这样亲密无间的搂着，她很别扭，然而听姐夫这话，他是入戏太深把自己当作多善姐。

江羽轻抽抽鼻子，认由宁远航搂着往前走。

“那年也是八月末，傍晚时分雨很大的，我没带伞，你从图书馆出来就撑着这把伞追上我说，老师你和我用一把伞。”

宁远航苦涩地勾勾唇，“那天你穿着白连衣裙，长发及腰，美的像仙女一样，我生活、工作周围女生极少，更别说像你这样灵秀温婉、楚楚动人的了。”

江羽就一言不发听着，虽然已经到车门口，她也没说话打断，认由宁远航的思绪信马由缰回忆往事。

“我以为你是学生，你说你开学就去校团委工作，我忍不住在心里窃喜。后来你说，老师你可以送我到教工第八公寓吗，这样你可以把伞拿走。我想都没想，就点头。分开前，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当时觉得，你名字和性格十分匹配……”

有风吹来，江羽不由得打个寒颤。她下意识抬头，看不停承接水滴的雨伞。隔着透明的伞面，她模糊地看到楼上某个窗子有人向下张望，待她盯睛想看清楚时，那人影消失了。

“我们走吧！”江羽没加任何称呼，因她不知道，现在宁远航把她看成谁。

坐进车里，江羽身上又潮又冷，她的头越来越沉，她能感受到自己的体温在慢慢向上攀升，她缩缩肩膀靠在座椅上直想睡觉，“我想睡会儿，到了叫我！”

“好。”宁远航回话不带任何情绪。

江羽闭上眼睛，坐在车里就感觉自己像坐在风雨飘摇的船里，她随之摇摆难以稳定。

江羽被摇得胃里不舒服，睁开眼睛去看，街路被大雨冲刷着，她全然陌生，“姐夫到哪了？”

“转过前面的路口，就到湖畔公园。”

江羽登时坐直睁大眼睛，“我们来湖畔公园干嘛，下大雨、天这么黑！”

“我想来给多善送把伞，怕她淋雨。”

宁远航没有任何波澜的语气，直听得江羽后背寒毛竖立，她下意识攥紧手心，手足无措瞧着车外。

宁远航停车，江羽的身体随着惯性向前一晃，她转头看宁远航的脸，他面无表情，看上去冷漠疏离。

“姐夫，我发烧不舒服，不想下去了。”

宁远航开车门之前看看江羽，“多善的魂魄孤零零地睡在这，我们不去看她，她得多难过。”

江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宁远航拉开她这侧车门时，她被动跟着下车了。

宁远航依旧帮江羽撑伞，他再去搂江羽腰时，江羽不由得打个寒颤。宁远航感觉到了，“天黑害怕了？”

宁远航的问话，江羽听着不舒服，“不是，我又在发烧，有点冷！”

宁远航把伞递到江羽手里，“等等，我去帮你找件衣服。”

江羽站那看着宁远航开后背箱，拿出一件白色小西服外套，“多善的衣服，你穿上吧！”

江羽接过多善的衣服，又心酸又别扭，但她还是慢吞吞穿上了，从这走到湖边要10分钟，她迟钝的大脑能想出脱身之策吗？

宁远航再帮江羽撑着伞往湖边走，江羽被动向前迈步，她们每走一步脚下都泥泞不堪，这种拖泥带水的感觉，让江羽想到自己没有激情、没有目标，没有动力的人生。此刻，她像深陷泥沼，越是挣扎越难脱身。

雨水噼里啪啦落在雨伞上，江羽听着感慨万千。

曾经在多少年里，她以商多善为榜样积极上进，她以商少谦为期寄遥望未来，在家变的多年中，陪在垂垂老矣的爷爷奶奶身边，商家姐弟鲜活的人生，就是江羽前行的方向。

而今，她迷失在这那汪湖水里，在这个大雨夜里，她彻底失去了方向。

江羽看看宁远航的侧脸，他高大的身躯大半淋在雨里，发丝兀自滴着水，面色清冷看不出情绪，“姐夫，你和多善姐为什么离婚？”

第一百四十章快救人啊

“她都和你说了！”宁远航深叹口气，“我以为，她会再瞒一段时间。我们之间存在误会，我去努力弥补修复时，她却放手了！”

江羽摇头，“多善姐话不多，她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一句，没说什么误会，什么问题，所以我有点好奇，你们明明有感情为什么会离婚？”

宁远航转头看江羽，“那些你不该问。”

因离得近，即便路灯光线暗淡，江羽还是看清了他白眼球上的红血丝，那猩红的丝丝连连很骇人。

江羽想往后退，然而她蓦地发现不远处的树后有黑人影在晃动，她指着雨幕张张口，却不敢说话。她不知那是什么人，就像不知道眼前的宁远航好坏一样。

“怎么了江羽？”宁远航问完转头去看。

江羽揉着眼睛，“我眼睛发花，刚刚好像看到只猫头鹰！”

“猫头鹰！”宁远航皱眉，“我什么都没看到。”他转身指着身后的波澜荡漾不平静的湖面，“你们是在哪里划船，哪里船漏水，多善在哪里落的水。”

江羽望向湖面，拖着泥泞的脚步往前走；宁远航就跟着帮她撑伞，她们前后只有一个手臂的距离，“小心路滑。”

江羽指着租船的彩钢房，“就是从那买票，在旁边选的船，我总感觉那个船开始就是坏的，我们上船时就漏水，我们撞上东西，它的破洞瞬间就变大了。”这话，江羽曾经和商少谦说过。

宁远航皱眉看着江羽的背影一言不发。

江羽站在湖边往湖中心张望，忽然发现风雨侵袭的湖面上，飘荡着一排白色的东西，“看，那是什么？”

“哪里？”宁远航沉沉问话。

“是河灯吧，在那！”江羽转头看宁远航。

宁远航盯着湖面脸色阴沉之极，眼中也都是凶光，风雨里江羽下意识地向后退。

“江羽小心！”宁远航叫她。

江羽脚下猛地一滑，整个人都向后仰倒，宁远航忙伸手去拉，咫尺间只抓到一点江羽的衣袖，“江羽抓住我！抓住我！”

噩梦重现，江羽惊骇中尖叫不停，手在半空胡乱狂抓，宁远航本就没抓稳江羽，她乱抓中挣脱宁远航的手，瞬间如你泥牛入海般整个人沉到湖里。

“江羽！江羽！”宁远航瞪大双眼盯着水面，忙拿出手机、脱掉鞋。

“抓人！”不远处的树后，四五个黑影迅速向他们聚集而来。

宁远航无暇前后兼顾，就盯着江羽落下的水面，“等我！”

“噗通！”宁远航朝着江羽落下的水面跳进湖面，靠岸边的位置虽然水不算太深，但天黑光暗、风急雨大，宁远航在水下胡乱摸索，却没马上找到江羽。

宁远航抬头到水面上换气，发现四五个人齐聚到他放鞋的位置，正跃跃欲试要下水，“宁远航你跑不掉的！”有人大喊一声。

“我救人！”宁远航再次低头向水底找，他腿的向后伸，方感觉身后有东西，宁远航转头反手去抓，不知是触到江羽哪个位置，只知道拼命向上拉，他也随之抬头向水面，“自己用力，别放弃！”

紧急时刻，宁远航看到抓在手里的白西服衣角，大脑与水面混乱成一团，“多善，抓住！多善。”

岸边马上要下水的两个警察，见状就等在岸边，眼看着宁远航一人在水里吃力地托起江羽，在岸边伸手去拉，“人再往前推！”

宁远航一己之力在风雨飘摇的水里托着江羽格外费劲，“多善把手给岸上的人，多善听得到吗？”

宁远航问后，江羽丝毫没有反应，他只好托着江羽向前游，把江羽向推岸上的警察。

水里人、岸边人，配合才把江羽救上岸。

“快，她呛进不少水。”宁远航手搭到岸边刚想上岸。

瞬间，他手腕就被铁手铐套住了，宁远航淡然看着铐自己的警察，“快救人，给她排水啊！”

“这不用你操心，有人在做。”警察死盯着宁远航，“上岸，配合我们去公安局走一趟。”

宁远航看向江羽，有警察正在按压她的胸口，水液顺着嘴角向外流，“不行，我要送她去医院，我和你们之间存在误会！”他说完爬上岸，就要冲着江羽去，“她应该是先从鼻子里呛进的水，所以才晕过去。”

“你不用操心别人！误会不误会，你说了不算，事实证明一切，去公安局拿证据、事实话。”

宁远航眼睛只盯着江羽，“让我看看她，我水下救援、溺水救生肯定比你们在行！还有，我要打个电话。”

“宁教授你要打给谁，商少谦？他马上到。”

宁远航转头看看扣着自己的警察，“你们是一伙的！”

“我这样称呼犯罪嫌疑人，你倒用我们身上了，我们是一个组的。”

宁远航再看江羽，她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快送她去医院！”

“你和她什么关系？”

“她是我妻妹！你们最好快点，这姑娘没落水之前就不舒服……”

“江羽！”商少谦顶风冒雨湿淋淋跑来，“情况怎么样？”

“少谦快送江羽去医院，这种天气叫120来更费时间！”宁远航大喊道。

商少谦冷瞥宁远航，大步过去，猛地一拳直捣宁远航面门，宁远航登时眼前乌黑趔趄倒地。

“混蛋！”

宁远航侧倒在湿地上鼻子唇角都流出血来，“快救人啊，还想她也像你姐姐吗？”

商少谦抬手指着宁远航，“你没资格提我姐！”他这才转身去看江羽，“他交给你们审！”

“少谦背她，让她在你肩膀上低头，胸腔挤压，她呛进去的水能吐出来些！”

商少谦没理会宁远航，但还是照着他的话做了，无边风雨里，商少谦想快走却很困难。

商少谦苦涩皱紧眉头，江羽在他背上还承接着砸落下来的雨水，“江羽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只身涉险。本该我保护你，你到现在都在替我遮风挡雨。”

商少谦车停的不远，他把江羽安顿到车里，却已耗尽全身力气，20分钟后他把江羽送进急诊室似用光了毕生力气。

此时此刻，商少谦看着急救室的灯如万蚁噬心，深感被动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