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昨日青空

从西藏回到杭州的芮薇,醉了两天氧。好像身体回来了,灵魂还在拉萨。如果不是邹阳之前的提醒,她还以为自己生病了。

刚到工位,芮薇就给琳莉发消息:“我带了一串藏珠给你,中午一起吃饭?”可是一直没有等到回复。直到下班前,她不得不给好友打电话:“你今天不在公司,出差了?”

“我在医院,陪我妈妈。”电话那头传来有气无力的声音。

“阿姨怎么了?”

“我妈得了胃癌。”电话里的声音很虚弱。

“怎么会这么突然啊!”

“先不说了,要和医生商量手术的事。”

“下班后,我过来看你!”

“今天别过来了,你刚回来,好好休息。”

芮薇想了想:“那我明天上午过来!你不要和我客气,这么大的事情。”

“好。”

现在好友最需要陪伴和鼓励!芮薇想。此时,夕阳的余晖挂在天边,整个园区被笼罩在暖黄色里,只是她没有心情欣赏风景,虽然这是她在园区的倒数第二天。

下班后,芮薇去找林新宇,她看到他位子上空空荡荡的,连电脑都不在。不是说好送我回家吗?人去哪儿了?她一边张望,一边想。她看到他书架上平放了一本《流金岁月》最新月刊,她随手拿起来翻了翻,上次和明朗在KTV喝酒的照片露了出来!她面无表情地识破了举报的阴谋,随即轻蔑地笑了笑,将杂志放回原处,从容地离开。

电梯门打开,拎着水果篮的芮薇看见琳莉站在门口,她们的手立即默契地握到一起。她跟随好友右转到第二间病房,一下就认出躺在病床上的方姨!她们长得真像,大概方姨就是老年版的琳莉吧,连气场都很相似!芮薇一边想,一边大声喊道:“方姨!”

方姨热情地招呼芮薇坐下,拉着她的手说:“薇薇,我知道你是莉莉最好的朋友!莉莉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她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声音响亮。

方姨没有芮薇想象得憔悴,她看了看琳莉,今天的好友显得异常温柔,像是一只乖巧的猫咪。

“方姨,上次琳莉从老家回来的时候带了您烧的菜,您烧的鱼真好吃!还有美味的大虾和螃蟹。”芮薇感觉方姨的手既温暖又厚实,她紧紧地握着。

“等我身体好了,你到家里来做客!家里很宽敞,随时欢迎你过来玩。”

“好的!方姨,您的精神状态这么好,病魔都被您吓跑啦!”芮薇故作轻松地打趣道。

琳莉神色平静地站在芮薇对面,她笑脸盈盈地看着母亲和好友亲密地聊天。

“我知道,我这个病一时半会很难治好!十四年前我得子宫癌的时候,当时琳琳才上高中,她还那么小,我放心不下!我就祈祷老天开恩,现在,老天爷多给了我十四年的寿命,我知足了!莉莉这么优秀,我很开心啊。”方姨骄傲地说。

“方姨,您肯定能好起来!我们要相信医学的力量!”她使劲握了一下方姨的手。

“薇薇啊,寿命天注定!福分也一样。我不知道,会不会还有第二次的好运气。”方姨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沮丧。

“妈,您又说丧气话!刚才医生还找我讨论手术的事儿呢。”琳莉随即握住母亲的手,安慰道。

方姨认真地打量琳莉,然后冲女儿温柔地笑了笑。

细雨蒙蒙,芮薇想直接回公司办离职手续。琳莉提议喝杯咖啡再走。

她们下了楼,径直往咖啡厅走。香樟树浓密的树荫覆盖在通往咖啡厅的小径上,它散发出寡淡的辛香。

咖啡厅不大,一张张圆的白桌子,看上去很整洁。她们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其实,医生已经不建议手术了,说如果手术,可能下不了手术台,病人也痛苦。”琳莉的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随即像断了线的珠子流满脸颊。

这是第几次看到琳莉难过?上次还是她和肖冰瀚要分手的时候,她听着张靓颖的《终于等到你》眼泪倾泻而出,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而这一次,同样面临着人生的重要时刻,却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死离别!芮薇想到这,担心地握住琳莉的手,她的眼泪水啪啦啪啦地滴在手机屏幕上。在危急关头,她们总是能感同身受。

“可以选择保守治疗啊,但也要尊重阿姨的意见吧。”芮薇感觉自己说出的话苍白无力。

“如果做手术有一半的成功概率,也要试一试!我妈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我,以前她带着我四处求医,现在该轮到我了。如果不行,我就把房子卖了。”琳莉用纸巾抹了抹眼睛,接着说:“十四年前她得过子宫癌,切除了整个子宫,我最近才知道,她一个人扛了这么久,就是不想我们担心她。现在癌细胞扩散到胃……”她沙哑着嗓音说。

“嗯。”芮薇点了点头,眼泪又不争气地滚出了眼眶。

琳莉拍了拍芮薇的手背,递给她一张纸巾。

芮薇感觉自己真没用!好像在添乱。

“哎!真是的,本来我是来安慰你的,可现在……你却要安慰我。”她用纸巾抹去泪水,然后苦笑着说:“肖冰瀚来过医院吗?”

“我没让他过来,他是想要来的。”琳莉平静地说。

“为什么不让他过来?一起渡过难关,也会增进你们的感情。”

“我妈不同意我们交往,她觉得他没有向前对我好。”琳莉无奈地笑了笑。

“你怕阿姨看到他,会受刺激?”

琳莉点了点头:“我现在也不太想见他。”

芮薇感觉到琳莉有话要说,她等待好友继续往下讲。

“昨天一大早,我接到了他妈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让我和冰瀚分手,说我妈怎么会生出我这种女儿来,她骂完我,还诅咒我们。我把电话挂断,她又发了好几条恶毒的信息过来,我只能把她拉黑了。昨天上午医院本来是给安排手术的,今天早上医生突然说不建议做手术。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老天才把我的错误惩罚到我妈妈身上?”琳莉的眼神透出绝望,随即她的眼圈红了。

芮薇知道,此刻好友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或者说是双重的精神折磨,而她又有什么错呢?错在肖冰瀚吗?还是肖冰瀚的父母?谁又能说得清!芮薇不想再往琳莉的伤口上撒盐,随即说:“如果在国外,你们早就结婚了!国外谁会在意对方离了一次婚,有没有孩子啊,他妈能说出这种话来……你没有告诉肖冰瀚吗?”

“他让我不要理她。”琳莉摇了摇头,好像早已习惯他的态度。

一见钟情的爱情,固然涤荡人心,但妥协之后的细水长流才是永久吧。芮薇想。

细绵的雨飘落到地上,白色的蒸汽悬在空中。琳莉的米色风衣随风摆动,她的头发零散地垂搭在胸前,雨遮住了她的思绪。她夹着香烟的手指随意而不羁,修长的手臂腾出一只和雨玩耍,直至烟蒂熄灭。

“走,我送你到门口。”琳莉一边撑开伞,一边说。

“不用,你回去陪阿姨。”芮薇欲打开自己的伞。

“走吧。”她将芮薇拉进自己的伞下。

她们曾无数次肩并肩地走在布满阳光的林荫路上,走在人车并进的南山路街头,走在人声鼎沸的商场里,走在MGC蛇形的木板长廊上。有时各走各的,有时手挽着手,有时勾肩搭背,但很少像今天这样默默地走在雨中,任随雨水打湿光亮的高跟鞋,直至走到医院门口。

芮薇拥抱了一下琳莉:“你要好好的,这样才有力气照顾阿姨。”

琳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放心!今天辛苦你了。”

熙熙攘攘的街头,被雨冲刷得清凉,人们心里的市井却并不慌张,规规矩矩里总有意外发生。芮薇回头望了一眼好友的背影,独自撑伞走在雨中的琳莉,像一朵盛开在山谷中的蔷薇。

芮薇站在路边,她看着身后这座像航空母舰一样的狭长办公楼。天色渐黑,它被灯火通明地笼罩着,像永不熄灭的星空。此刻,芮薇的心情没有一丝忧伤,如果有点什么的话,只有留恋。共同奔跑的六年时光,在这一刻停止了,甚至,下班前她还在处理一个紧急case,掐着点儿办理完离职手续。这一次,她想全身心地投入创作里。有些人适合按部就班,而有些人如果按部就班就会疯掉。芮薇则属于后者。虽然,她有时候也很羡慕那些规规矩矩在工作岗位上孜孜以求的人,甚至有的人在维权岗位上一干就是八年!持之以恒保持不被淘汰,与时俱进地和时刻拥抱变化的MGC一起成长,这是不容易的。平凡的岗位,造就不平凡的英雄!只是,芮薇感觉自己无法从心底继续坚守,她尝试过想转岗到公关部或嗨米音乐部,但是它们的门始终紧闭着,好像比当时自己一只脚插进娱乐圈,完成那首音乐作品还要难!

在MGC,工作节奏大致是:每天超12小时的工作,等待月底发工资,月初各种还贷款,季度考核开始了!自评,主管评定,经理评定,谈绩效!设定下一阶段的KPI,下一个绩效开始了!下半年重复以上,只是关键词变成等待十三薪!财年了!等待年终奖!中间可能穿插着绩效好或坏的心情起伏,也可能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以此决定“晋升提名、面试、等待晋升结果”的欣喜是一年一次还是几年一次。周而复始,有始无终……生活中,则会穿插看一场或几场演唱会,杭州周边游,或出省游、出国游。当然,公司一年一次的outing必不可少!目的地在哪里,看人员多少或者按组织投票!但是几年下来的outing补贴费,却涨幅缓慢。总觉得假期不够!假期不够!假期不够!想继续放假!继续睡懒觉!继续闲逛或者晒太阳!

用忙里偷闲的午休和随时准备加班的周末积累起来的几十首作品,除了几首发表之外,大部分仍在冬眠。繁忙的工作总是将创作灵感挤跑,自己变成了一个会呼吸的机器,一个连轴转得有时分不清星期几的机器,一个失去了饥饿感、疲惫却难以入睡、越来越找不到成就感的冰冷的机器。所以,她拒绝内部转岗,她想开辟新天地——那片自己想全身心投入,看看开垦的结果是繁花硕果,还是一片贫瘠。虽然自己已经不再是二十几岁的黄金年龄,但如果三十几岁还不拼一回,人生只能留下遗憾!人来这世界走一趟,不就是体验未知,揭开神秘的面纱嘛!此时,她想到了明朗,他的知遇之恩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让她冰凉的心渗入一丝阳光。她感觉自己并不怨恨他,只是突然被删除,使她倍感失落。可是,终究是要感谢他的不是吗?没有他,自己音乐上的处女作品怎么会顺利发表呢?所以,别再纠结,也别再怀疑。我们始终会被人们经常提起,而那首作品,已经长驻在彼此的音乐史上。它是一个印迹,抹不去。记忆像沉睡在深海里的鱼,当船舶驶向灯塔前,它会瞬间觉醒,也唤醒了芮薇。

不远处传来一声刺耳的喇叭声,随即汽车大灯照过来,晃得芮薇不得不用手挡住了眼睛,她刚想骂:“是哪个缺德鬼?”就看到了熟悉的车牌号。

大灯暗下来,林新宇走下车,他弯到车子对面拉开副驾驶的门,像个贴心的绅士站在车门旁:“上车吧,芮小姐。”

她走近他,脸上涌上一丝惊喜:“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嘛!”

他捏了捏她的脸:“特意过来接你。”

“讨厌。”她坐进车里,看着他系好安全带,难过地说:“琳莉妈妈病了,胃癌晚期。”

车子缓慢向前,他转过头打量她:“你心里也不好受吧,周末我们一起去趟医院?”他的手握过来,温柔得恰到好处,又递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

“或许会有奇迹发生呢!”

“精神乐观,确实对战胜病魔有帮助!”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红灯,车子停下。

“我的未婚妻,你打算什么时候到岗?”他转过头盯着她。

她感觉他的话风转变得太快,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他说的是“太太”一事。

“新宇,我觉得……”她目视前方,眼神坚定。

他目不转睛,认真又期待地望着她。

“我觉得,不如我们先拍婚纱照吧,冬天穿裙子会很冷!”她朝他笑,眼里尽是甜蜜。

林新宇紧闭的嘴角立即弯开一抹上翘的弧度,他身子靠过来,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握住她的手。五指相扣,他生怕一松手,她会像蒲公英一样飘远了。

窗外又下起了雨,雨滴弹奏在车窗玻璃上,好像欢快的交响乐。白色宝马轰鸣地驶在雨中,溅起来的水像杧果百香茶。

北京刚毅的线条,像是这座城市的纵贯线,它既有巍峨的住宅楼群,也有数也数不清的立交桥。道路两旁林立着商务楼、商务酒店、特色饭馆和北京标志性建筑物,当然,具有小资情调、芳香四溢的咖啡馆和中规中矩、典雅的茶馆也井然有序地混搭于其中。对芮薇来说,只有南锣鼓巷和护国寺街上裸露着泛出一丝锈迹斑斑的四合院的门闩才格外特别。她想起冯唐的:“可遇不可求的事,后海有树的院子,夏代有工的玉,此时此刻的云,二十来岁的你。”这座城市的红墙黑瓦、蔚蓝的天空、静谧的护城河和偶尔飘落在河面上像伊人眼泪的金黄色落叶,一起奏响了北京深秋的留恋序曲。时而,大风吹起的漫天飞沙,迷蒙着人们的眼睛和思维,也是它的另一种独特表达方式。它是一座巨大的欲望之城,却又包罗万象。如同几千年前的帝都,在庄重而气派的外壳之下,生长着光鲜亮丽的达官显贵和金枝玉叶,也有渺小却富正义感的凡夫俗子,他们构成了这世上所谓的芸芸众生。他最近怎么样?还好吗?她想到明朗也住在这座城里,和所有的北京百姓们一样蛰伏在某处屋檐下,经历着人间冷暖。

诗妍陪芮薇从中国国家图书馆回到家,她一推开门,就听见婆婆在厨房自顾自地唱歌,还有瓶瓶罐罐的响动。她知道,碗碟女仆每天生活的单调和枯燥,但现在怀孕四个月,婆婆只让她干些擦窗台、桌子,擦亮孙大宝的皮鞋,熨烫衬衫这类轻松的家务。诗妍愿意看见孙大宝在外面体体面面地工作,也会因为他穿着得体而洋洋得意。她内心的自信来源于已经六岁的儿子和即将出生却不知性别的第二个宝贝。这几年,他们用血缘关系牢固成一个整体,它不是铜墙铁壁,但也不是乡野土坯,她信赖孙大宝的同时,也是对自己不断前行的设计梦的自信!她放下手中的抹布,站在卧室门口打量着房间,感觉屋子里缺少一些装饰,墙壁上的照片已经褪色,电视柜旁摆放的日历,过去的每一天都用黑笔写一句,有时那上面会是一个红心或黄心,这意味着开心或郁闷。是该换一套床上用品了!不如这次换上自己的作品吧!

她一边想,一边走进厨房,用温水和面,再调制好芹菜肉的饺子馅。她知道这不是婆婆最爱吃的面食,但现在婆婆也学会了顺从自己的心意。正如昨天,婆婆推门进来,看见她正伏在桌前勾勾画画时,问了一句:“你在画什么?”

“在画设计图,然后把它们做出来。”她看见婆婆脸上的笑容,那抹微笑里藏着新奇和欣慰,随后,婆婆一声不响地关上门,带着小宝出门买菜。她们在岁月的洗礼下,达成了默契与和谐。两个因为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此刻,她们正在互相扶持,如同母亲和女儿一样。

于是,她能够安心地从小筐里拿出丝线、辅料,还有许许多多的装饰小物件,用它们给手工缝制的窗帘锦上添花。有时,她会在整个上午或下午都埋在房间里。一条一条、一笔一笔地将脑袋里的信息转化成设计草图,她已经不满足于只是设计家居饰品,十多个服装图样已经累积在这个看似单薄的本子里!她仔细思考衣服的前襟、袖子、袖口、腰带,它们可以变换成很多种不同款式。它们让她感到满足,哪怕有点累。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这个宝宝以后可能会爱上绘画和设计!想到这一点,她的唇角浮起一丝笑容。

芮薇注视着眼前这幢二层小洋楼,它工业风的装修风格,倒也适合做办公楼,但怎么看都像是一家走野路子的杂志社!她径直走到二楼,推门进去。

“你好,云副主编在吗?”她礼貌地询问前台小姐。

“你好,您预约了吗?”穿着白衬衫,看上去眉清目秀的前台小姐微笑着问。

“你跟她说,林新宇找她!她会马上接见的。”芮薇用笃定的眼神望着她说。

“好,稍等。”她随即打电话。

稍许,穿着白色套装的云芷瑶,踏着被高跟鞋踩得咔嗒咔嗒响的大理石地面走向前台。她看到芮薇,愣了一下!随后,职业性的微笑立刻浮在她脸上。

“薇姐!稀客啊。”她热情地伸出手。

“你好,阿瑶,好久不见!”芮薇自然地握过去。

穿着橙色套装的芮薇,跟在云芷瑶身后,走进隔壁的会客室。她们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前台小姐将两杯茶放在茶几上,转身走出去,并带上了门。

“薇姐,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了?”云芷瑶的脸上挂着笑,温和的眼神里流动着不易被人察觉的偷瞄,她看到芮薇手上的钻石戒指,“上次我去杭州,琳莉姐就像是你的新闻发言人一样,她的口才可真好!”她收起笑容,眼神冷冷地盯着面前的茶杯。

“阿瑶,上次我工作忙,琳莉就……如果她有哪里得罪你,我代她向你道歉!”芮薇真诚地说,随即将歉意的眼神投向云芷瑶。

“客气了,薇姐。”她淡淡地回应,脸上老练地挤出一丝微笑。

芮薇喝了一口茶,故作轻松地说:“我已经从MGC离职了,这次是特意来北京看看朋友们。”

云芷瑶又看了一眼芮薇手上的戒指,她高傲地扬了扬眉毛:“薇姐能特意过来看我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朋友,我也是受宠若惊了。”

“新宇给我看了这期杂志,里面有段凄美的爱情故事……那是他和你姐姐的故事,还有一些旧照片,被你以化名的方式直接搬到了杂志上,点子不错哦!”

云芷瑶意识到对面的眼光藏着一种蔑视!她将自己的眼神调成含糊状态:“是啊,好故事不能埋没了!变换一种方式和大家分享,才会销量喜人!这一期已经在加印了。下一期,我可以写写这位男主角是怎么移情别恋的,他在公司和女同事的八卦新闻,还有他的未婚妻和当红歌星的故事,可能都会让读者非常感兴趣!”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不得不提醒你,我会保留诉讼的权利!其实这一次,你已经侵犯了新宇的肖像权和隐私权,但是新宇说先过来提醒一下比较好,他不想让小蕾在九泉下还被人间俗事打扰,我想想也对。”芮薇说完,从包里掏出一张结婚请柬:“到时,一定要来哦。”她把它放在茶几上,然后站起来:“新宇说寄给你,我觉得不妥,这跟寄杂志不一样!还是亲自送过来,比较有诚意。”

云芷瑶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桌上的请柬,随即站起身:“恭喜!我会准备一份大礼的!”

芮薇笑了笑,顾自打开门,并转身挡住云芷瑶:“请留步,请柬里有新宇对你说的话,到时见!”

云芷瑶打开请柬,看到里面有一封信:

阿瑶:

每个人在成长中都会遇到一些风浪,它们可能让我们心里装满仇恨,但也会让我们更加珍惜这个世界和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在我看来,你是个善良的姑娘,你想热烈地爱这个世界,也想获得它深厚的爱,只是不知道如何去爱。其实这不难,秘诀不过是:善良、真诚、勇敢、乐观。

我和芮薇已经知道,这一切与你有关,但我们不怪你,如果没有这一次,我们可能也不会这么快决定结婚。好好爱自己。祝你快乐!幸福!

林新宇

云芷瑶顿时像被刺破的气球。信滑落到地上,她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前的云彩像被泼了墨一般,眼神里尽是苍白、孤独和悔恨。

回杭州前,芮薇想给明朗写封邮件。他们以邮件开启了一段缘分,或许这是一个比较适当的通道,但最终她还是放弃了。人与人的缘分,还是让它自然地来吧!

春节前,芮薇随林新宇回到他的老家。老宅的门外铺满青石板的石阶,庭院门口的兰花和大株的仙人掌郁郁葱葱,水池里的金鱼自由自在地畅游。房屋的悬梁上雕刻着古朴的花纹,窗棂上贴着红色的剪纸。抬头望出去的天空瓦蓝瓦蓝的,那上面横七竖八地交叉着电线,偶尔有麻雀光临。老宅不远处有一条大河,村民们在那洗菜或洗衣服。大片的田地生长着绿油油的生菜、白菜、青菜、菠菜、萝卜。茶树则不畏冬寒,仍是绿枝盎然。摩托车穿梭在弄堂里,偶尔有黑的、黄的狗和白色的猫经过。邻居大婶系着围裙一边端着饭碗,一边聊家常。

客厅的桌子上摆放着一束百合花,水果盘里放着芮薇喜欢吃的桂圆和橙子。林母麻利地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汤圆:“快,趁热吃。”她朴实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晚餐则是丰富的农家菜。青菜、莴苣、南瓜、土豆、玉米、红薯都是亲戚送来的,土鸡蛋、土鸭肉、野生鱼和虾均来自镇上的养殖能手和捕鱼达人!林母笑眯眯地打量着芮薇,一直提醒她多吃点。

第二天的早餐是林新宇时常念叨的“温暖记忆”!手擀面里有青菜、鸡蛋、豆腐皮、肉丝和虾仁。芮薇尝了一口,果然美味!回到老家的林新宇胃口也变大了,他竟吃了两大碗!在一旁看着的林母,自然是心满意足地笑了。

离开林家的前一晚,林母敲了敲门,走进芮薇的房间,递给她一个红色布袋:“打开看看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可以让打金器的师傅重新做个样式。”

芮薇从布袋里掏出一枚金戒指,戒指上是两颗心相连的图案。她明白这代表林母的祝福!之后,她对林新宇说:“丑媳妇总得见公婆,我这是过关了吧。”林新宇打趣道:“我可是抱得美人归了!不过接下来,该是我的考场了。”

大年初二,芮薇带林新宇回老家。为了避免林新宇感冒,她提醒他穿上长款羽绒服,戴上羊毛围巾、厚手套。林新宇并不觉得这里比北京冷多少。他只是不习惯北方的干燥,还有室内20摄氏度与室外零下20摄氏度的巨大温差。他们多带了一个行李箱,里面装满了食品和补品。千里迢迢,礼仪周全,芮薇的父母自然是满意的。

幸福的婚姻,需要得到双方父母的认可和祝福!否则,再甜蜜的爱情,也显得空洞和不圆满。

大年初六,街道冷清,很多的店铺都没开张,包括鲜花店。芮薇想用百合、玫瑰、陆莲花插花的念头也只能作罢。

电影院门口挤满了人,洋快餐店、奶茶店里也是。老人、小孩分散在星巴克门外的藤椅上,和谐的气氛热烈而张扬。偶尔有愣头愣脑的男青年走进长长的排队人群,道了声:“喔,怎么这么多的人呐!”大家脸上洋溢的笑容混着和煦的阳光一起蒸腾在广场上空,映衬了春节的喜庆!

在那个曾经矗立了一排香樟树,如今它们已变成停车场的巷子里,芮薇看见一对母女正在争吵。她们操着浓重的北方口音,让她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她轻轻按下车窗,隔了两辆车的对质声更加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干净的地面上躺着几张沾了鼻涕和眼泪的纸巾,还有女孩的黑色背包。芮薇听出了个大概:从小穿姐姐衣服长大、未婚、有男友的女孩来姐姐家过年,她们像两年前一样又大吵一场!女孩控诉为什么家里凡事都要先紧着姐姐,而姐姐却一直设防,如同父亲一样自私。

母亲的音量不比女孩小,她没有明显的安慰,对责问未正面回答,反复以“都是一家人,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介意这些干什么?那你以后就不要和她来往了”回应。最终,女孩的激动转为咆哮,声嘶力竭,令人心疼。她的声音和语调像极了演员刘琳!芮薇判断她可能在北京工作。

过往的路人频频回首,女孩神经质地冲着路人说:“你知道吗?我姐就是这样,她从小就这样,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我,我可以什么都给她,但是她呢?我来她家过年,她让我做的我都做了,还要我怎么样?她让着我了吗?她是姐姐啊!”

常言道“长兄为父,长姐如母”,此刻的芮薇在心里同情这位女孩,她不晓得诗妍如何处理争宠这件事。独生子的烦恼并不在于此,而是父母过多地将爱投放在孩子身上。若父母不是教师,自己还会如此幸运吗?她在心里问。

她的委屈,她的诉说,尽是童年时缺失的爱,而我也只能停下来,远远地听着,芮薇想。母亲是否在两个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充分扮演了和事佬的角色,她真的一碗水端平了吗?答案不得而知。孩子只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父母则不同,他们可能有几个孩子,但父母在岁月的过往里并不能让自身完美。他们有自己的情绪、困惑和不为人知的痛楚、为难与牵强。那些在岁月里经历的伤痛或疤痕,需要不断加持爱与宽容,才会慢慢消失,不管她的年纪停留在哪儿,只是每个人的表现不同:有的人逃避,有的人挣扎,有的人一边修炼一边珍惜,有的人全力以赴。爱,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如何爱,却是永远学不完的课题。

再回头时,芮薇只看见那位母亲转弯的背影。应该一起回去了吧,快回去吧,一边争吵一边和好,这不就是亲情嘛!而有的人已经离去,连争吵都只能在梦里。此时,她想到了琳莉。方姨在她们上次见面的第五个月离开了人世。

自从芮薇离开MGC公司后,这是第几次回来?她自己都记不得了。她除了是MGC的家属外,也是永远的MGC人!今天,她还戴着五年陈戒指。

芮薇刚到咖啡厅就看到里面搭了一件粉色衬衫的琳莉,她风风火火地从门口走进来,散发出久违的活力。

芮薇轻轻唤琳莉的名字,让她看见自己。琳莉笑了,像一朵孤单又灿烂的山茶花。她走过来,轻轻拥抱了一下芮薇。

距离她们上次见面,已有一个半月。琳莉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落寞,丧母之痛的悲伤在她身上还没有完全消失。

她们坐到圆桌前,芮薇喝了一口咖啡后,问:“他最近对你好吗?”

坐在芮薇对面的琳莉笑了笑,随即一副怅然若失的神情:“那天我情绪不好,想喝点红酒,他正好回来了,我说过来陪我喝一杯吧,但他却说自己累了,然后躺在床上玩手机。”

芮薇想说点什么,但终将没有说话。她矛盾的思绪,启动后又关闭了。

“你离开园区之后,我就少了一个知己,有时我觉得工作都没那么开心了。现在我妈也不在了,如果没有孩子……有时候觉得活着真痛苦!你听了,会吓一跳吧?但是别担心!我想,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好的。”琳莉低着头说。

当挚爱的生命被宣告终止时,这是多么巨大的痛苦!我们共度的此生,永远画上了休止符……芮薇这样想着,握住好友的手:“莉莉,要好好活着!是谁说等到老了,一起去跳广场舞的?”她担忧地盯着琳莉:“答应我,千万别做傻事啊!”

“如果你走在我前面,我会帮你料理后事的,放心!”此刻的琳莉,仍没忘记发挥自己的幽默。随后,她喃喃自语道:“我母亲的眼睛闪耀在高高的树梢,我已逃离大地,轻若羽毛,我父亲的球叩响轮觳与合唱。”她的眼神里泛出一丝空洞,双眼像黑夜里的星辰。

芮薇听出来琳莉在以迪伦托马斯的诗句表达情绪,她很高兴看到好友在悲伤时借助阅读来汲取力量!但她好像也隐约听到另一个并不知晓的秘密。

亲情是无法选择的,天底下无数的家庭,谁能保证亲子关系一定是完美的?完美,永远都是相对论。所以,遇见爱人,才义无反顾!芮薇想,随即心里涌上了一个想法,但她还不打算立即分享给好友。

咖啡厅里,芮薇和肖冰瀚面对面坐着。

“你好像胖了。”芮薇直言道。

“你还是那么瘦。”肖冰瀚笑了笑,尽量保持绅士风度。

“我们是第三次见面吧,第一次是在我生日的时候,第二次在你们的出租屋里。”她不想避及出租屋这个词。事实上,芮薇知道,他在“共筑爱巢”这件事上,一直没有和琳莉明确表过态。

“是吧,好像是第三次。”他心不在焉地回应。

“昨天我刚见过莉莉,她的状态,让我担心。”她看到肖冰瀚没有接话茬的意思,继续说:“作为男朋友,这个时候,你应该好好安慰她,多关心她,把你之前的热情,全都用上!”

“你知道,我和琳莉的关系时好时坏的。”他低沉着嗓音说。

“为什么时好时坏?”她眼神犀利地盯着他问。

肖冰瀚沉默不语。

“在我看来,琳莉为你改变了很多。”

“我也为她改变了很多,但有时你们不一定会理解我的心情。”他的目光仍停留在桌子上,表情严肃。

“你的心情是很难让人理解,我也不想干涉你们的生活,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还像当初那样爱她吗?”

“你觉得我和她还能回到最初吗?”他反问道,语气里透出一丝寡淡。

芮薇笑了笑,她从内心鄙视眼前这个看上去有点无精打采的男人,这个被她的好友视为挚爱的男人,她感觉他配不上琳莉!芮薇知道谈话即将结束,但她心里不免生出一丝遗憾来。

芮薇和林新宇还没决定在哪套房子定居下来,他们曾经为此讨论过无数次,但仍然没有定论,只能维持原状。一致的意见只有:“哪方家长来了,就住在哪一套房子里。”但芮薇有一个附加条件——如果写作到了紧要关头,自己需要一定的空间,且无法分身做家务。言外之意就是——我需要全身心投入创作,并不能像普通主妇那样准备好晚餐等着先生下班回家。

和一个搞艺术的人生活在一起,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好在林新宇并不觉得这是压力或包袱,反而常常抱着欣赏和赞许的态度。这让芮薇感到欣慰和满足!

“等我写完这本小说,咱们再举行婚礼?”芮薇平静地说完,戳了一下林新宇的眉心。她似乎在开玩笑,但又不像是在调侃。

“女人不是都看重婚礼嘛,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他捏了捏她的脸蛋儿说。

“我们拍了婚纱照,也登了记,婚礼之前要做很多的准备,肯定会分心的。”她不理他,顾自看书。

“你为艺术献身,那以后是不是连生宝宝都要推后?”他撇了撇嘴说。

“生宝宝是顺其自然的事,倒不用刻意安排吧。”她不假思索地回应。

“真的?”他将她揽在怀里。

“嗯。”她装作困倦,用书挡住他的脸。

他给了她一个晚安吻,翻身睡去。

他们的爱情修成正果后,也逐渐被MGC的同事知道。她的手机偶尔就会有见过或没见过的女同事添加好友。她们或许想看看“男神”的女人,每天过着怎样的神仙日子!

芮薇也想过高枕无忧的全职太太生活,但是不把心中的想法变成现实,还是自己吗?而现在哪有什么安逸的全职太太?比如说诗妍吧,她平时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做家务和照顾孩子上,想做自己的事情,只能抽时间。而婉婧呢,她结婚生子后,除了工作,整个生活中心也围绕着老公和孩子转。职场的不如意,让她郁郁寡欢。试想一个经常拿2的员工,却屡屡无法获得晋升,是晋升的名额有限,还是形式化地被卡?有时想想,即使在MGC这样数一数二的公司,依然没有完美的管理方式。调整情绪,继续战斗,拥抱变化,这是MGC价值观中越来越实用的能力。

在那座金字塔里,曾经背着自以为是全世界都引以为傲的KPI,跑呀,跑呀,疯狂地跑!拿出追赶太阳的劲头跑!工作是为了更好地生活,如果本末倒置,那还有什么意义?欲望永远都是一个无底洞,它需要被驾驭,而很多人却被它牵着鼻子走……日子不是越过越少吗?是金钱也买不到的呀!但是,从那样一个光环巨大且欲望巨大的双重塔尖里走出来,就好像是从摩天大厦顶部的窗子踏步出来,芮薇想。此时,她正好阅读到迪伦·托马斯的诗句:“你应该在这个黎明和每一个黎明,从乡村的睡梦中醒来,你的信仰就像循规蹈矩的太阳在呐喊,永不死亡。”人生每个阶段的梦是不同的,MGC的梦已经做完了,我需要酝酿一个乡村里的美梦。她笑了笑,伸手关了台灯。

当春天的小草被潮湿松软的泥土覆盖,树木长出嫩芽,不断向上蔓延,整个公寓被拥抱在春天的绿色里,它们像在同一个画布里的油彩画。此时,芮薇心中蹿起来的小火苗,也开始蠢蠢欲动着。

她有时在公交车上酝酿创作思路,下雨天的灵感尤其鲜活,手机里的歌曲让人不断在旅途里跌宕起伏,前一曲的忧伤才刚刚开始,下一首的欢乐随即奔涌而来。有时因为没有带伞,她站在大雨滂沱的屋檐下,任由白色裙子被雨水打湿。尘土还来不及大口呼吸,就随着雨水顺流而下。耳朵里的迷迭香,混着空气里酱油放多了的豆腐干香气一起升腾,里面还夹杂着轻微的牛粪味儿和少许的化学气体。

早晨的筷子、勺子、碗碟一起碰撞,人声、电视声、洗衣机声既嘈杂又和谐,她在细碎的声音里聆听音乐。夏天的嗅觉极其敏感,空气里弥漫着草莓和杧果的香气,也时常飘散着洗衣粉、花香、青草、汗气、香水、烤串混杂的气味,再努力嗅一嗅,可能还有湖水的潮湿和久久未消散的人间烟火。

直到花瓶里的竹子黄了叶子,庭院里树干长出黄色花蕊,在蓝天下肆意招摇。它们提醒着:“秋天来了,想给你一点颜色看看!”创作也进入了后半段。灯光经常燃到午夜时分,她带着欣赏的余味推开窗,大口呼吸夜的清凉,在浓墨般的黑暗里或沉思,或雀跃,或孤寂。

初冬时,她在街上闲逛,认真地看阳光里的香樟树、独特的烧饼店、被拴在街边食餐的流浪狗和女孩背包上的小棕熊。欣赏河堤旁的墙壁爬满了藤蔓,让垂挂的红辣椒和盛开的紫罗兰折射在自己的墨镜上。偶尔在电脑前回忆匆匆那年,在洒满阳光的阳台上点一根烟,任随它在微风里渐渐燃尽,品尝糖炒栗子的甜糯余温和微酸的橘子水形成的反差。心里空无或想着某位朋友时才慢慢发觉,原来简单的生活,更容易看见幸福!幸福是一位朴素的姑娘。

创作是她的武器,音乐是她的朋友。她在写小说的过程中也会接作词、新闻稿等工作。不同的写作思路,文字一直是参与者,也是解密者。写作状态不好的时候,她就在小区里走上几大圈,耳朵里插着耳机,如同困兽,任随音乐充斥着情绪。也可能走得更远一些,花上四十分钟徒步到电影院去看一场电影,再徒步走回来,不断提醒自己:“别拒绝黑暗,别害怕它,就算它是黑洞,而你是向日葵,带着它一起走,总会走进光明里。”身体里如瓶颈似的黑暗,跟随血液的流动,一点点被稀释。因为越来越了解自己的身体,对症下药地让身体顺从意志,或静静等待黑暗过去。

有时,她感觉身体需要很多食物,才有力气继续写。有时,对粮食没有需求,只依赖红酒、咖啡、奶茶这类液体。有时一天只吃一顿饭,胃小到只吃一块蛋糕、两杯红酒、一杯咖啡、一杯蜂蜜水。有时不想吃东西,只觉得睡眠匮乏。有时睡了三四个小时后,脸色疲倦地推开窗迎接阳光,倾听鸟儿的欢鸣,清冽的风让她格外清醒。

有时一直开着音乐,有时觉得音乐吵闹。有时跟随音乐的节奏审阅文字,浏览的视线如同波浪此起彼伏。经常在文字面前,她才有格外的好脾气。它好像降住了她,但她也不是完全地被它控制。她只是甘愿在它面前低头,时而愉悦,时而懊恼,时而无能为力地暂且将它放在一旁。他们像一对母子,又像一对关系不错的情侣。

时间是个演员,它扮演小偷、间谍、魔术师、灵魂歌者、心理医生、知己、导师、朋友等各种角色。它陪伴她,她将文字赠予它。文字在时间里游走,时间被文字包裹着向前。当小说终于要完稿时,就好像一直在门口徘徊的人,知道迟早要推开那扇门,反而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

“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又一个梦想,感觉如何?”红芮薇乐呵呵地望着最近消瘦的白芮薇说。

“感觉真累!但是其乐无穷。”白芮薇甜蜜地笑了笑。

“如果让你再经历一次这样的过程,还敢吗?”红芮薇挑衅地说。

“有什么敢不敢的,这是我乐意做的事。很多人可能会觉得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着电脑写呀写,多枯燥,多无趣啊,可是,只有写字,才让我感觉有意义、有价值!”白芮薇肯定地回答。

时间走过,留下一些痕迹,将它们变成故事珍藏,多美!她想。做喜欢的事,幸福得如同小孩子吃棒棒糖。虽然创作是一件孤单的事,这是它的特殊性,也是神圣之处。为了打磨作品,让那些认识的和从来没见过的人,在自己的作品中获得种种情感的共鸣,打动他们的灵魂,一起更加懂得爱并珍惜爱,是支撑她坚持下去的信念!面对经历过的喜怒哀乐,她对自己说:原来我所遇见的都是重复,重复的幸福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