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Cut(停)!”

某古装电影拍摄现场,满脸胡须的导演一摔手里的剧本,极度不耐烦地叫停了正在对戏的两人,然后在众人有些同情的目光中气冲冲地走到一个男配角面前破口大骂:“你是白痴?不知道对戏需要交流、需要配合?怎么半天都不在状态?难道怎么拍戏还要我教你不成?那我自己上场算了!还要你这个废物干什么!!”

被他喷了一脸唾沫的男配角低眉顺目地挨骂,一张端正的脸由于拍摄的关系,上面贴满了狰狞而扭曲的疤痕。

“你只是个跑龙套,有什么资格耽误整部电影的拍摄进度?就因为你的不在状态,这个镜头重拍了多少次?你说!这其中的损失担得起吗你!”

虽然私下穿了内增高,但仍比对方矮半个头的不爽让导演的声音越发尖锐起来。

“很抱歉。”

男配角的声音低沉而稳重,极富质感的磁性让他的道歉听起来很诚恳,只是无人发现他那浓墨般幽深的双瞳里一闪而逝的寒芒。

没有理会男配角的道歉,导演又训了他几句,有些心疼地看向旁边清秀可人的女主角,最近迅速蹿红的“宅男女神”阮妍妍:“你看妍妍,因为你都累成什么样子了!如果不是看你有点经验,老子早就炒掉你一百次了!”

“我没关系啦,只是手有一点点痛……”

阮妍妍似乎努力地想要微笑,但眼眶却有些委屈地变红了。

她低垂着眼帘不想多说的脆弱模样,瞬间触动了那些在生物学上属于“雄性”的工作人员。

“妍妍,委屈你了,我都知道的。”

轻拍着妍妍嫩滑的肩膀,导演眯着眼柔声安慰道:“都是他不好,连‘捉住你的手跑入迷宫’这么简单的戏都演不好。我让助理扣他工钱。”顿了顿,导演的语气似乎带上了一丝讨好的味道,“妍妍啊,你演得真棒。不过,我相信你等一下会演得更棒……等他捉住你的手的瞬间,你要表现得更惊恐、更茫然一些,尤其是被扯进迷宫的时候,你的动作……”

这边,导演在耐心地指导女主角的演绎。

那边,某些细心的工作人员却清楚地知道,被导演斥责的跑龙套在演技上根本就没有问题。

甚至,他那演技可以说是毫无可挑剔之处。

他无论是神态还是肢体语言,所演绎的每一个细节,都远比剧本上的描述来得出彩而深刻,即便,这个角色几乎连台词都没有。

所以,真正有问题的是女主角阮妍妍。

她之前主演的两部偶像剧,因为是本色演出,所以她的演绎在大家看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可在这部电影的拍摄过程中,当她跟那个满脸疤痕的跑龙套演对手戏时,不知为何,就像完全不会演戏一般,完完全全地被压制住,频频犯错。

这种现象就是所谓的“压戏”。

演技好的人,会完全融入角色之中,无形中还会形成一种气场,影响周围。如果对戏的人演技不精,就会跟不上节奏,演技也会显得越发笨拙、生涩。

可惜这老男人在电影中只是个跑龙套。

听说他曾经也略有名气,有一回还在一部大制作中担任男二号,只是不知为何吹了。

他似乎是得罪了谁,以至于现在几乎被冷藏着,只能偶尔接到一些看不清楚脸的角色。所以,就算有些人心知肚明是谁在犯错,却没人愿意为一个跑龙套出头。

何况导演也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是,正在跟阮妍妍玩暧昧的他,怕是故意出头哄美人开心吧?再说,拍到后面那个跑龙套也出了几次错,所以说,被冷藏估计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大家先休息一下,吃午饭吧。”

导演拍了拍手,示意大家自便,而后又瞪了一眼跑龙套的男人,阴沉放话:“中午这段时间你就给我好好地反省。”

言下之意,剥夺了对方的午餐权。

跑龙套的男人似乎也已经习惯了,狭长而深沉的双眼淡淡地看了一眼故作无辜的阮妍妍,没有多说什么便走到一边去了。

在无人的角落,一抹冷笑浮上他的嘴角。

这个女人,真是能装。

懒懒地点了一支烟含着,他靠着柱子淡淡地想到。

一开始他确实从演技上压制住了对方,这种空有其表的无脑女演技差也是没办法的,后来他还特地配合对方放慢了节奏。但估计是伤到了她的自尊吧,后来,阮妍妍不但不配合,反而暗中故意使了绊子让他出错。

恼羞成怒的女人真可怕。

不过这实在算不上什么事,踏入这个圈子近十年来,再阴暗的,他其实都经历过……

男人想着,又缓缓地抽了一口烟,半掩了双眸。

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荫斜射在他的脸上,仿佛蒙上了一层柔和的暖光,以至于他那张狰狞的疤痕脸似乎也没那么可怕起来,反而多了一份无言的沧桑。

进入这个圈子,极有演艺天赋的男人不是不努力,也不是不争取,可依旧挣扎着落到了今天这个凄惨的地步,一个比龙套好不了多少的小角色。

其中所经历的种种,已不是三言两语所能概括。

最惨的时候大概有三年没有任何戏可接,就算是一个再微不足道的角色也轮不到他。

因为他得罪了一个在圈子里颇有分量的人。

那是一部投资2.5亿的古装魔幻大片。

他得到的角色是男二号,一个有着严重精神分裂症的人。

他那入骨三分的精湛演技让他在试镜的时候就惊艳全场。

分裂为五种人格的角色,不是一般人能驾驭的,至少,没有人能驾驭得比他更好。

男人打从心底里喜欢这个角色——角色的性格扭曲、多变,可以让他的演技发挥到极致。

可男人把这个角色演绎得太好了,部分剧情也因为男人自发衍生出来的小细节而大放异彩,以至于把主角的风采都压了下去。

这是一个大忌讳。

有人给他暗示过,但男人当时年轻气盛,不知收敛。

对演戏狂热的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按照这个角色的各种性格、经历,他所诠释的人物,他自行修改的部分情节,也绝对是合理且不容置疑的。

他或许是对的。

但他的不识时务惹怒了别人,加上一个难以启齿的重要原因,一位原本很支持他的投资商突然翻脸了。

男人被毫不留情地剔除了,还是以一个不好的罪名。

之后的三年空白期,对于热衷演艺事业的男人来说,绝对是一段几乎让人崩溃的日子。

那时,他做得最多的事情是一个人独自待在封闭而阴暗的房间里,播放着各种电影,不断换着角色跟着一起演戏。最多的时候,他一个人诠释十个性格、身份差异巨大的角色。

像一个疯子般,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天真、一会儿绝望、一会儿癫狂……

日夜颠倒。

直至后来,生活拮据而不得不外出打点散工。

而到今天,他之所以还在坚持这个几乎不能称之为事业的事业,除了骨子里对演戏的喜爱,还有一个很深的原因。

没有人知道的原因……

名为白千严的男人无意识地在手机中输入密码,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头戴柔软兔帽,脸蛋精致得几乎如同人偶般的孩子的睡颜。

这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他似乎还能从画面上隐约闻到一股泥土的芬芳。

躺在树荫下的男童柔软得像一个面团,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就像靠着这个世界上最让他感到安心的存在,其中一只柔软的小手还紧紧地抓着拍摄者的雪白衬衣。

白千严还记得,那孩子在沉睡后不时磨蹭着他大腿的依赖动作,可爱得让他心酸。

这是他当时保留的唯一一张照片,也是他这些年来唯一感到温暖的所在。

一权……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实现了你当初的誓言,成了那站在世界顶端的音皇……

而我,却离你越来越远了。

或许年纪大了,都三十一了,再也不能像年轻的时候那样,不顾一切地往前冲了。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女演员专用化妆间

“唉,虽然生日快到了,可是收到这种礼物我不知道该不该还回去,太贵重了,总觉得不太好……”长相甜美可人的阮妍妍坐在专用的化妆镜前,忽然像是自言自语地叹息道。

“嗯?是什么礼物啊?给我们看看啊。”旁边几个主要的女配角很识趣地凑上来。

阮妍妍刚要笑着答话,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传来:“呵呵,这年头有人就是虚伪,想炫耀就炫耀,装什么清纯可爱。”

说话的是这部电影原来的女一号(现在是女二号),因为性格的原因,她说话向来比较毒。

阮妍妍听后,清澈的大眼顿时充满了不知所措的无辜。

“呵,好酸哦,好酸哦!乖妍妍,别理她,给我们看看礼物吧!”

妍妍派系的其中一个红发女配角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然后又笑眯眯地对妍妍说道。

“嗯。”阮妍妍恢复了微笑,优雅地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包里,心里却是各种情绪涌现。

她一边期待着这些女人在看到她的碎钻项链后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一边心里又有点反胃。

因为,她为了这个角色几乎每晚都要忍受导演……

这条项链也和她晚上的“努力”脱不开关系。

不过,只要女一号的位置是她的,一切都值得。

通过这部高投资的电影,她有信心走向一线女星的地位。

就在她伸手要掏出项链的瞬间,手上突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让她浑身的寒毛都炸了开来。

如果硬要形容,这是一种被冰冷的、滑腻却又带点毛躁的东西爬过皮肤的感觉。

而且不只一处。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便看见十几只黑得发亮的蟑螂从她那嫩白的手臂顺势而上!

眨眼间便爬到了她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凄厉的尖叫声顷刻间掀翻了整个化妆间。

化妆间外,听到声音的工作人员、演员聚集过来。

大家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但由于门口很快就被人堵住了,所以也不知道具体情况。

让哭得梨花带雨的阮妍妍几乎气晕过去的是,刚才在慌乱间甩出去的钻石项链怎么都找不到了。

白千严独自一人站在阴暗的角落里,静静看着化妆间的骚动,嘴角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然后他转头,看了一眼丢弃在化妆间附近的蟑螂小屋,笑容里多了几分不可思议的纯真。

就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和一道冰冷的视线对上了。

对方站在十米外,同样身处阴影里。

他们之间隔了数道从窗外射入的阳光,以至于白千严只能隐约看到对方那如雕塑般完美的身形。

不知怎么地,白千严的背脊开始莫名地发冷。

待天空中云朵飘过,光线渐渐充沛,白千严终于看清了对方的样貌——如雪的白发下,幽暗的绿眸仿佛沾染了冰霜,那是一张冷俊清艳到了极致的容颜。

那个人只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白千严,冷漠得看不出一丝情绪。

瞬间,白千严的心如同被揪住了一般。

他愣愣地看着那个人,一时间竟连呼吸都迟钝了,脑子都是蒙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隐隐颤抖起来。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惊喜交加。

为什么,这个人会出现在这里?

“凌董,总算找到你了,拍摄组那边都急疯了,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这个时候,一名身穿职业西装,额头冒着薄汗的纤细女性快步走了过来。干净利落的束发让她看起来颇为干练。

白发绿瞳的年轻男子却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先行离去。

穿西装的女性转头看了白千严一眼,点了点头,便跟着那个人离开了。

站在原地的白千严却还在呆滞中,因为刚才出现的白发男子,足以堵满他的整个心脏。

音皇……

凌一权……

一个凌驾于传奇的存在。

国际天皇级歌星,不到20岁就拿到全球唱片销量总冠军,还是近年来最佳制片人、最佳导演的金奖得主。

同时,也是白千严在十五年前邂逅的那个可爱男童。

那个,趴在满是污水的地上,哭哑着喉咙指责他的欺骗的孩子……

他,没有认出自己吗?

白千严沉默地看着刚才凌一权离去的方向,脑子里依旧浮现出对方冷漠的眼神,再遇对方的那一份惊喜很快就冷却了。

那完全是一种看着陌生人的眼神。

也是,都十五年了,何况那段过去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白千严默默地点了根烟,幽暗的双瞳隐藏在烟雾里,显得异样的深沉。

刚才他笑的样子被那个孩子看到了吧?那个孩子会不会以为这次骚动的元凶是他?误会他是那种对女孩子耍低级手段的烂人?

若真如此,无论是十五年前,还是十五年后,他在那个孩子的眼中都是一个烂人。

想到这,白千严自嘲地笑了一下,因为,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脸上的疤痕,当初定妆的时候他看着镜子都快认不出自己,别人怎么可能认出来。

事实上,白千严之前无意中看到给阮妍妍放蟑螂的是剧组里跟她关系最好的一个女孩,红发的,在电影中扮演一个被情人背叛的独臂江湖少女。

所以,之前他笑,是因为他觉得圈子里所谓的“友情”真是虚伪得“有趣”。

下午,新的拍摄又开始了。

负责灯光、摄影以及音效的工作人员一一就位。

“如果再拍不好,你就准备走人吧。”导演开拍前严重地警告了白千严,“我知道妍妍的演技不如你,但若因你的缘故让主角发挥失常,那也是你的错误!一样滚!”

“……”白千严无语。

他感觉导演的态度变化很大,莫非导演也怀疑那些蟑螂是自己放的?毕竟他之前因为阮妍妍被骂得狗血淋头。

就在准备开拍时,某个工作人员的惊呼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场地的右后方,待看清楚右后方的来人,这群在演艺圈打滚得如老油条般的男女顿时像初见偶像的粉丝般轰动起来。

“我不是做梦吧?那个,那个我看到了谁?是本人?!”

“音皇!!竟然是音皇凌一权!!疯了疯了!啊,我要打电话给朋友……啊啊啊啊,为什么现在不允许打电话啊?!”

“我买了他所有的专辑跟海报,但是都没有机会得到签名,这次必须得到啊!”

音皇一行有六七个人,除了面无表情的凌一权跟他的女经纪人,还有几个笑得热情、略带谦逊的中年男人。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这部电影最大的投资商,他似乎在跟音皇商量着什么,谈得很投入,还不时对着剧组比比画画。

满脸胡须的导演连忙热情地迎了上去,但很有分寸地没有靠凌一权太近。

凌一权这个人的脾气在业界是出了名的怪,而且有超乎所有人的冷漠跟洁癖,工作之外绝对不允许别人靠自己太近。

尤其是男人。

之前就有这样的传闻:某影视公司的老总本来准备跟凌一权所在的公司合作一部投资上亿元的电影,结果就因签合约时不小心和凌一权靠得太近,合作还没开始就当场变成泡影了,那老总连上吊的心都有了。

此刻,凌一权正被热情地邀请旁观这次的拍摄。

简单地跟大家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凌一权便坐在了刚搬出来的椅子上示意大家继续。而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白千严一眼。

白千严收回视线,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倒是多看了阮妍妍一眼,因为这位“宅男女神”似乎还没从音皇的光芒中缓过神来。

她双眼盯得有些发直,让白千严不得不出言提醒了她一下。

“Action(开始)!”

导演一声令下,拍摄开始。

阮妍妍这次倒是很快进入状态,似乎想在某人面前好好表现。

穿着一袭雪白透明衣衫的她小心地走在丛林中,眼神中的无助跟彷徨都非常到位,只是无形中有种刻意的妩媚跟诱惑,这是之前没有的。

当她走到一棵古树下时,一个满脸疤痕的男人突然倒吊着出现在她的面前。

男人可怕的脸几乎贴到阮妍妍的脸上,那浓墨般的瞳孔幽暗而森冷,似笑非笑的脸上,嗜血的意味在嘴角浮现。下一瞬,他已经利落地翻身着地,逼近惶恐后退的阮妍妍。

男人修长的身躯被肮脏的衣物凌乱地包裹着,隐隐散发出一种常年游走在生死间的惨烈气息。

“你……你竟然没死……”阮妍妍双唇颤抖,不稳地后退。

疤痕男人闻言微微地眯起了眼睛,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那一瞬间,他脸上闪过的狰狞杀意让阮妍妍依旧背脊发凉。

不管重拍几次,她都有一种真的会被对方杀死的错觉。

突然,白千严所饰演的疤痕男人身形一僵,转身看向后方,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明明拍摄场地的那一边什么都没有,但旁观的人还是从他的演技中感受到了一种被危险靠近的压迫。

他突然一把捉住阮妍妍的手就往林子里面跑去,后者慌乱间无助地喊道:“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白千严蹿得很快,动作干净而利落。

此刻的他认为阮妍妍应该不会在凌一权的面前搞小动作,所以并没有按照原先的想法防范她的绊子,毕竟那样分心多少会影响演技的发挥。

但不料就在他捉着她翻越石头的瞬间,阮妍妍突然用什么东西扎了他的手一下。

尖锐的疼痛让他的力道瞬间瓦解,以至于没有抓稳对方让其摔到了地上。

阮妍妍这个小动作极其隐晦,加上宽袖的遮挡,几乎没人看得出来。

“Cut!!”

导演怒喊一声,随即,相关的工作人员担心地朝阮妍妍跑来。

“呜……”

像是再也受不得委屈般,软坐在草地上的阮妍妍低低地哭出声来。

那透明的罩衣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竟然滑落下她的肩膀,露出了雪白的皮肤,加上阮妍妍那娇弱而依旧优美的姿势,瞬间构成了一幅让男人怜惜疼爱的画面。而有意无意地,被小心扶起的她无助地看了俊美的凌一权一眼,眼睛湿漉漉的。

凌一权也看向了她,这让阮妍妍内心狂喜。

阮妍妍确实是故意的。

她的想法是:与其在最憧憬的人面前表现得完美,不如让他看到可怜的自己而产生怜惜。

她有信心,没有男人能抗拒她这个楚楚可怜的模样。

至于白千严,这个讨厌的老男人,中午的恶作剧肯定跟他有关!

“你这个——”胡须导演鼻孔都气炸了,手指着白千严就想爆粗,但一想到音皇和大老板都在旁边,怎样都不能失态,于是憋得满脸通红,最后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样不敬业的演员我是承受不起了!马上给我走!!”

这次不光是导演,连工作人员都怒瞪着白千严,觉得他身为男人太小心眼,原来的同情也没有了。

白千严也是暗怒,想辩解,但是他的手上没有任何伤痕,刚才尖锐的疼痛也不知道是什么造成的。

如果是阮妍妍藏着什么东西,经过刚才的混乱,也不知道她会把东西藏到哪里。

搜她的身?

他敢打包票,只要他敢这样说,马上就会被踢出去,甚至被套上诽谤他人的罪名。

没有人会相信他,也没有人会站在他这样毫无后台的龙套身边。而他也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何况,就算真的搜到了什么证据又能怎么样,结果只会令自己更惨而已。因为,这等于削了导演和阮妍妍的面子,以后的日子会更难熬。

“等一下。”

就在白千严转身想离开的时候,一直面无表情的凌一权出声了。

他极少说话,他的声线是极其特别而富有质感的,以至于他一开口,全场都寂静了。

“怎么?你们的演员,喜欢用电击棒攻击人?”凌一权慵懒又优雅地支撑着下巴,语调毫无起伏却仿佛一枚重磅炸弹,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惊诧起来。

白千严也愣在当场,直直地看向凌一权,但后者依旧没有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我……”

阮妍妍脸色发白,刚想狡辩,但凌一权一个淡淡的眼神,身后的经纪人会意后便走到阮妍妍身旁,动作利落地搜起她的身来。

没人敢制止音皇的经纪人,就连脾气不好的肥导演也不敢吭声。

很快,一个迷你的高效电击棒从她的袖子里被搜了出来。

大家都沉默了。

阮妍妍泪眼婆娑,还想说什么,却不敢在凌一权面前再出声了。

冷笑了一声,凌一权带着自己的人招呼也不打地走了,留下一群尴尬的人,而阮妍妍则怨恨地看向了白千严。

晚上收工的时候,白千严被一个年轻的男演员邀约去路边的小店吃东西。

这个男演员名叫航雾,二十四岁,长得相当的精致、清秀,头发卷卷的,身材也不错。在电影里饰演一名正直的白道侠士,戏份比白千严要多。

由于各种原因,即使航雾入行以来很积极,却一直没有接到什么好的角色让观众加深对他的印象。以至于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要红起来的迹象。

这点让航雾很焦虑,所以他常常找同样处境的白千严吐苦水。但航雾年轻,将来应该会有很多机会的。

白千严第一次遇到航雾是在夜店里,两个人还算谈得来。但对方的态度一直若即若离,让白千严有些郁闷。

“严,今天我真是担心死了。”

航雾喝了一口啤酒,像是不无后怕地道:“看到阮妍妍摔下去的时候,我就在想导演肯定要处罚你了。”顿了顿,他眼巴巴地看向白千严,很愧疚地说,“对不起,我当时一下子乱了,所以没有站出来为你说话,你会怪我吗?”

白千严笑笑,表示没关系,也很理解。

“你真好!我还担心你不理我了。”

航雾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便突然侧过头来。白千严只觉得脸上被温热的什么东西给碰了一下,随即听到了航雾的耳语“算是补偿”。

白千严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很意外一直对自己不冷不热的青年突如其来的热情。

他低头,有些羞涩地喝了口啤酒,航雾犹豫了一下,对白千严又道:“说起来,今天最令我意外的是凌音皇竟然为你出头。”随后,他本算平静的语调逐渐带上了兴奋跟好奇,“当时那场面,大家好像都被凌音皇的气场制住了,没人敢吭声。就算是导演那极其护短的脾性,也愣是气都没敢喘,瘟鸡一样看着阮妍妍被当众搜身,好像自己被打脸似的。不过有一点我很好奇,据说凌音皇大神孤傲惯了,从不爱管闲事……他这次帮你,莫非你们其实认识?”

最后的疑问句却带上了肯定的语气。

白千严看着双眼似乎都在发光的航雾,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地道:“不,我们并不认识。”

已经,算不上认识了吧。

那个人今天之所以会站出来为他说话,估计只是单纯地看不惯有人在他眼皮下搞鬼,无关具体对象是谁。毕竟,那个人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

“怎么会……千严你对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航雾脸上露出了不相信的神情。

“认识音皇的话,我还混得这么惨吗?”白千严随意地道。

“也是……好可惜啊。”

白千严那样说后,航雾不无失望地道,心里也觉得有道理。

以凌一权现在的地位,就算是随便开口为白千严说两句,后者都会得到大大的好处,就不会像现在,比自己还惨。

话至此,航雾似乎也没有了继续聊的兴致,把啤酒喝完便说有事要先走了。

白千严并没有挽留他,继续窝在小店里,并不是太想回到那个没有人在等待自己的家。

一沓薄薄的粉红色钞票丢在白千严面前,满脸胡须的肥导演冷笑:“你的工作今天就结束了。这个是你之前的酬劳,我们这里请不起你这尊佛爷,连音皇都为你说话,真是好大的面子!”

导演虽然这样说,但是心里却一点都不认为凌一权跟白千严有什么关系,只是估摸着凌一权当时心情不好所以行事反常吧。

一想起昨晚阮妍妍在自己怀里哭泣的样子,导演就心疼啊,以至于一看到白千严就一肚子火。

白千严没有看那些钱,虽然内心对这个决定感到非常的恼火,但依旧平静而低沉地表达自己的意见:“陈导,我的角色还有两场戏没拍完,中途这样撤下角色是不是有点不合适?情节的衔接不会太生硬吗?即使后面不给酬劳也可以,请让我拍完。”

他的职业道德绝不允许出现这种不负责的事情。

“你给老子闭嘴!我的戏还轮不到你这个废物来操心!你当自己是什么玩意?现在拿了钱就给我滚!”导演说着,火爆脾气一上来,抓起桌上的钱就砸向白千严的脸。

钱撒了一地,也就一千来块这样。

远比同样戏份的人所得的要少得多。

白千严脸色发白地僵在原地,脸上被钱扇到的地方发麻地疼。一双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竟是沉默地弯下腰,把地上的钱一张张捡起来。

“我这样骂你,还以为你会清高得不拿钱,装什么有职业道德啊!”导演看白千严弯下腰,不由得鄙夷冷笑。

白千严将钱一张张捡好,叠整齐,才抬眼平静地看向导演,墨染一般的双瞳清澈得无一丝杂质:“这里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应得的,为什么不拿!”

导演脸上一阵挂不住的难堪,随后脸孔狰狞地扭曲起来,刚想爆粗,门被人推开了。

来人竟然是凌一权的经纪人,昨日见过的那个打扮得精悍干练的年轻美女。

她看向白千严,问:“请问是白千严先生吗?”

“我是。”

白千严先是一愣,随即回答。

“你的档案,昨天月星工作室已向我公司交接完毕。明早八点到鸿宇报道,请勿迟到。”说完,也不管屋内的两个人会有何反应,便关门走人了。

“……”

即便是白千严这般淡定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弄得脸色一变再变。

月星工作室是他目前签约的一家小型娱乐公司,但他和月星的关系实质上也就是挂靠而已,因为根本没有经纪人愿意带他。而鸿宇则完全不是同一个概念的存在。

鸿宇,全球影响力前十的国际娱乐公司,抬抬脚就能震颤整个娱乐圈的存在,旗下的各类艺人没有一个不是一线大腕或者有巨大潜力的。

最让白千严在意的是,这家公司是凌一权所掌控的。

这样突然让他过去,是什么原因?

白千严完全不懂。

但是内心一瞬间的惊喜,仍是无法掩饰的,他甚至想象了很多可能发生的事情。

“那个,千严啊……我刚才有点冲动了。”

这个时候,导演突然温和地开口,脸上努力地笑,似乎想显得亲切些,却不知道怎么地有点扭曲:“你的演技是很值得肯定的。你的戏,我看还是继续拍吧?当然,你在鸿宇的事情更重要,抽空来我们这边就可以了。”

白千严为导演的见风使舵感到无语。

导演似乎认定了他跟凌一权有关系。

不过,此时的白千严并不知道,到鸿宇报到后的事情,会让他更加无语。

他没有奢望太多,真的,只要依旧能做自己喜欢的表演,就很满足。

只不过,被挖到鸿宇后,他将彻底沦为一个毫无地位的打杂者,却是白千严万万没有料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