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在办公室审查那家台资企业的货运合同,宫雪推门而入。没有电话预约,也没有让黄丽通报,完全不符合我们秘密接触的约定,我想一定有什么大事发生。

宫雪一见我就开始抹眼泪,我让黄丽给她倒杯水,然后关上门问:“出了什么事?”

宫雪说,王宇发现了有人跟踪他,直接怀疑到她头上,两个人大吵一架。“他说要和我马上离婚,我什么也得不到,房子、车都在他老妈的名下。他还说,我和他结婚就是看上了他们家的财产,你说这是什么话啊?我们俩谈对象时,他们家刚承包煤矿,根本不挣钱,给我爸发的工资每月也只有七百元,我怎么会看上他们家的财产?我也是气极了,我把煤矿交易的事抖了出来,我说你们家人偷逃税款,涉嫌股权内幕交易,你不给我任何东西,那我就让你们全家去坐牢!我有证据。”

“后来呢?”

宫雪说:“王宇脸色大变,当即去找父母。听保姆说,他们买了机票,连夜飞往太原。我婆婆认为这一切都是我父亲的主意,找我爸大闹一场,我爸气倒了。李律师,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听完宫雪的话,我心中一阵窃喜。我正发愁这案子如何介入呢!去外地出差,请人调查,到如今还一分钱没见,一直拖下去,猴年马月结案,我会被累死。现在机会来了。

“挑开了也好,总有摊牌的那一天。长痛不如短痛,你们两个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你们两个真没有和好的可能。”

“那我真的什么财产都得不到吗?你们找到王宇和其他女人一起的证据了?”

“这一周来,侦探都会把王宇每日的活动拍下来发给我,从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还真的没有!离婚处置的是夫妻共同财产,可能你婆婆家从一开始就防着你。我们调查了所有的公司、房产和车辆等,没有登记在你和王宇名下的。”

“那公司呢?我们结婚后成立的,这个该有我的吧?”

“公司比较特殊,关键要看股份代表的资产,是净资产还是负的。你知道,有的公司经营中是处于亏损状态的,你可以分到王宇名下的股份,但不一定就是资产,还有可能背上债务!”

“那两个公司开张刚两年,不可能亏损吧!”

“这不好说,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审计。”

“这么说,我什么也得不到?”宫雪一脸绝望地说。

“我倒不这么看,毕竟你和王宇结婚三年了,你父亲给他们家做了七年的矿长,你女儿也是他们王家的人,考虑到社会舆论、亲戚关系,他们不可能什么也不给你!”

我给她添了一杯水,胸有成竹地说:“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你的案子,咱不能和他家上法庭,要和他谈,上法庭对他家来说是件丢人的事,对我们来说分不到财产,只能是两败俱伤。”

宫雪好像看到了希望,说:“您的意思是?”

“委托律师和他们家谈,你们两家现在已经闹崩了,绝对坐不到一起,更不会谈下去!”我目的是赶紧介入进去,那么这案子就是我的。

“律师出面,他们家会不会……”

“你绝对放心,他们家也希望有一个懂法、理性的人去谈,律师是最好的人选,他们不但不反对,反而会欢迎。”

“那你们是去找他?陌生人他们家是不见的!”

我摇摇头,说道:“我会先给他发一份措辞委婉的律师函,估计收到我的函后,他们家也会委托律师出面,只要双方能坐到谈判桌前,一切都好说。”

“这样我就放心了,那律师费呢?”

“现在没法定,因为你们名下没有任何财产,离婚案件是以财产标的收费的,这样吧!我争取回来多少,提取百分之十就行了。如此,我们成了利益共同体,为你争取回来越多,我的收费也越高,你完全可以放心。假设什么也挣不到,那我就白给你干!”

“我同意,我下半辈子生活就靠你了,李律师,真是谢谢你了。”

我喊黄丽进来给宫雪办理代理案件的手续,签合同,并向她要了王宇的通信方式和地址。

“凡事往前看,你们俩早点结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你会找一个更好的。你俩现在的日子哪像夫妻啊!”

宫雪叹口气,说:“我也就认命了!以后和我女儿相依为命吧。有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婚姻不幸,直到遇见一个水命的人,会有贵人相助,莫非你就是?李律师,你什么命啊?”

我哈哈大笑,说:“我是穷命!从来不信这些。”

“我感觉你就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她的话让我有点感动。送走了她,我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想下一步如何行动。正想着,杨晓玲进来说,仲裁庭要求马上过去调案子。

和杨晓玲匆匆赶到仲裁委,找到负责案件处理的仲裁员李玲。以前和房峰办案,我们早就认识了。她说领导说特事特办,现在对方也愿意谈,那么双方调解一下,及早结案,也让工人早拿到钱。我说我们愿意。心里想,我们做了那么多的工作,当然是想早一点拿到钱。

她给我们介绍了宇朴公司的代表和律师。一下查封了那么多财产,现在是工厂急,我们不急,那些东西又跑不掉,拿到钱是早晚的事。

我说:“我们愿意,不知道贵公司是什么意见?”

李玲说:“双方都让让步。”

公司代表是一名吉林延边的朝鲜族人,我们交换了名片,他叫朴正勋。他说公司现在经营的确很困难,拿不出现金,昨天和韩国的老板反复协商,才汇来一批钱,只能先给工人一半。然后,请求法院撤销查封,等那些产品销售完了,再给工人另一半费用。

这又是个烟幕弹,等我们解封,他们处理机器跑了,再去哪里找?我坚决说:“根本不可能,拖欠工人的工资,一定要一次性付,在没有付清工资前,我们绝对不会答应撤销查封的事。”

朴代表说:“工人的欠薪表水分很大,尤其是加班费,根本没那么多。”

“这表是你们单位出的,上面的章也是贵公司的,怎么会有假呢?”

“当时是工人逼着出的数据,有些根本没有那么多!”

“举证责任倒置,那你能拿出一份更加可信的表吗?我们谈的前提就是这份表,以表上的数字为依据,怎么谈都行,离开这个表,我们双方就没有坐在一起的基础,那就别谈了。”我做出一副不谈要走的样子。

李玲说:“工资表是你们出的,上面的红章也是你们盖的,现在你又不承认,谁信?再说,你们也不会傻吧,给他们多出数据?”

朴正勋有苦难言。张爱国说,他们逼着朴正勋写下表上的工资和加班数字,有几个工人差一点揍了他。

朴正勋听了李玲的话,知道在这个问题上再纠缠下去希望不大。于是开始在每个人的数字上讲价,既然是谈判,相互都要让一下。我的条件是我的那百分之十的律师费由公司直接打给我们,不经过工人的手。我担心工人拿到钱后溜了。工人的最大愿望是第一时间拿到钱,让就让一下,那些零头都被我抹了。最后核计了一下,九十二万元降到八十万左右,让了有一成。朴正勋还想降,我说:“你想也别想啦!要是不愿意,那我们就打下去,钱我们一分不会少,但查封一天你就有一天的损失。”朴代表一看我态度很坚决,表示接受。我出去和工人沟通一下情况。我说我们最大的愿望是及早拿到钱,适当让让步是应该的,否则,按正常程序这官司可以打个一年半载,我们耗不起。再说,你们那个加班费水分都很大,就这个结果,要是同意,马上进去签字,签完字就领钱,不同意我们就打下去!工人都愿意,“呼啦”一声跑进仲裁庭去签字。

朴正勋让会计把八万元律师费直接付给我们,说希望我们能够尽快向法院提出解除查封的申请。

从宇朴公司出来,已经中午。我把一万元现金拿给杨晓玲,按说她在所里领工资,是没有办案分成的,不给她也说不上什么,但是最近事多,有几个案子少不了她的协助。

杨晓玲高兴地说:“哥,你不但给我案件、指导业务,还给我费用。”

“别喊哥,一万元就把你收买了,要是我给十万呢?”

“我就是要喊,这里又没别人。”

“还是钱好啊!所以我就想做贾作章的案子,生存第一,我是男人。我知道你是对我好。”

“我也是为你担心,唉,不说了,咱俩总为这个事吵架。”

她的话突然让我很感动,我有些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