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波桥未尽行人尽

记得有一年,写《温暖的弦》再版序言时,是在秋天。

外头林木轻碧,浅黄和深红在枝头层叠,满庭落拓秋色。

如今写《水北》的番外,时光已然行转到不知道何年。窗外换成了寒潮退去后的初春,腊梅开了又谢,山茶悄然含苞,窗角熙阳照耀,枝头有雀鸟啼叫。庭院里那些仍然光颓的林木,静然枯枝似带着春睡不醒的困顿和微恹,等待不知哪一夜的春风春雨到来。

再催新一轮生天。

人世间,生命的本质是悲凉,爱情的本质是悲怆。

生活的本质是平淡,岁月的本质是磨蚀。

而能解救所有这些的,是言情小说。

《水北》的番外,开始时跟往常一样,跟他人的书一样,也是要填写情节的。

写着写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已经完整的故事,偏要横生枝节。这些枝节还不能像苦楝树,让人读着满心酸涩,难受至极,还必须得像圣诞树,要缀满甜甜的糖果。

故事在结束时的那种袅袅余味,要仔细琢磨和回想才能领会的那种未言尽的味道,会被这些额外的甜度三两下抹掉,再不复存心中,让人连对故事的印象都会大打折扣。

想通了这点,我把写了一半的情节删了。

那写什么好呢?

水北里的背景城市广州,是我曾经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人民桥、沙面、滨江西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书中的人物、架构、脉络、故事内容等等,全是虚构的。

然而其中一些角色和一些细节,却有原型,被我改头换面挪来用了。

不如,就写写那时候的人,那时候的事。

那些年还在的记忆。

半个月前在另一家公司,她如约十一点上门,对方说老总外出吃午饭了,让她等一下,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直到下午三点,才来人说老总已经回来,拿份表格让她填写。这种招聘表多数是例行公事,但她还是逐项填得工整认真。

最后看到一条问题:“你对未来五年有什么规划?”

她毫不犹豫写上:嫁个好丈夫,解甲归田,回家相夫教子。

负责接待的小助理拿了没细看就带她去见老总。当她坐在那位先生的对面,他一边拿过办公用的文件,一边满不在乎地隔一两分钟随口抛出一道问题,姿态流露出轻慢,过了好一会儿,才拿起桌上她的资料翻了翻。

这不经意的一看,脸便有些绿,终于抬眼看她。

安之心底爆笑。

每次回看这段,都忍不住笑,这是我的真实经历。

那是我工作了一年后,当时因为一些原因考虑换工作,按对方公司约定的时间提前到,结果一直等到下午,老总才回来。前台拿表格让我填,印象中有三四页,正反面都要填,内容细到就差没问我祖宗十八代都什么时候仙逝的。

无缘无故不把我的时间当时间,耗时过久,我已经对这家公司没好印象了。只是想着有始有终,既然来了,既然都等这么久了,不面试完再走,那就真的是白等了。

谁知道还要费时填这些华而无用的资料,填着填着我烦了。

直接就在五年规划里写下:解甲归田,相夫教子。

到现在我都还记得,那个老总在办公桌后抬头看我时的脸色。

他真的是脸都绿了。

我死死憋着,保持嘴角微微地笑,一脸端庄。

脑补一下他当时的脑回路,大致应该是这样的:“你五年规划是回家煮饭!煮饭!!那你他妈来我这儿面什么试啊?!你这不是耍人吗?你好歹也随便套路一下,给双方一点面子吧?!你他妈到底是不是来找工作的啊?!竟然连敷衍都不敷衍!”

本小姐喜欢,怎样,有意见啊?

哈哈哈哈哈哈。

关旗陆“唔”了一声,神色不动的面容上眼睑一低,目光中似掠过什么,一会儿后,才拿起桌上安之的简历递给许冠清:“你带叶小姐去见一见曾总。”

……

曾宏瞥她一眼,抽过许冠清手中的简历,随便翻了翻后还回给她,说道:“既然关总已经面试过了,那就按关总的意思去做,这件事不用问我了。”

安之在飞程集团面试的一些细节,也是我的真实经历。

那时我刚刚毕业。

副总在网上看到我的资料,约我面试,他在公司里刚上任,要招一个自己的助理。结果我去面试的那天,副总在出差回来的路上,还没回来,只有正总在公司。许冠清〞是正总的秘书,因为副总的秘书还没招到,她也先兼着副总秘书的职务。

许冠清〞——就用人名加双撇号来代表原型,以区别书中人物,以下皆同。

书中情节是对真实事件进行了许多再加工和再创作,两者不是一回事。

当时我是诸事不晓,她是对新到任副总的性格还不了解,看我在会议室等久了,副总一直没回来,就好心去跟正总说了。正总面试了我,他人很随和儒雅,文质彬彬。

就在正总对我问话的期间,副总回来了。

正总就是正总,比我们俩小姑娘成熟多了,他问完我问题后,特地交代许冠清〞带我去见副总,然而当进了副总办公室,他一听许冠清〞说正总已经见过我了。

“既然关总已经面试过了,那就按关总的意思去做,这件事不用问我了。”

这句台词是他当时的原话,直接就把我打发走了。

经历了一些波折后,还是接到了许冠清〞的电话,通知我入职。我进的是正总新设的市场部,副总让许冠清〞给他另招助理。也就是说,副总明确不要我,而正总最后作了决定,把我招进公司,安排在他辖下。公司一直跟集团在同幢大楼里办公,用集团的市场部。在我入职前,这个市场部是没有的,在我入职后,也就我一个人,工作直接对正总汇报。

正总不是为了我而新设这个部门,而是他本来就有计划想独立开展市场工作。我只是恰好撞上了,在这期间来面试。

后来,我有问过正总:“为什么你当时会招我?”

他回答我说:“哪有什么为什么,就是看你顺眼咯。”

这是一个我想都没想过的答案。

那之后我明白了,人与人之间的机缘,有时不过就是看眼缘。

“我是业务部的古励,聂珠不在吗?”

“她去吃午饭了还没回来。”

“我刚刚传了一份客户订单回公司给曾总过目,你看看传真到了没有?”

安之站起来看向传真机,接板上果然吐有几张纸,“传真收到了,不过曾总还没回来。”

……

书中安之把这份客户订单,直接传真给了软件厂商。

曾有妹纸在我晋江专栏文下留言,大意是,怎么可能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很不幸,那个把客户订单传给了厂商的白痴,就是我本人。

这是我工作中受到的第一个教训,终生难忘。

那时副总的助理聂珠〞已经招了进来,本来这不是我的工作,好巧不巧那天的午饭时间,就我一个人在办公室。我菜鸟一只,经验不足考虑不周,就这样犯了错。

此时办公室外传来曾宏的厉声斥责:“聂珠你怎么做事的!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是叶安之处理?你不知道她没有经验吗?!”

“我去吃午饭了,刚刚才回来,不知道这件事。”聂珠小声抗辩。

“吃什么饭!你以后每天中午给我留在公司吃饭!”

紧接着“砰”的一声,传来办公室门扇被摔上的巨响,外头一片死寂,人人噤声。

以上场景,是当时副总和销售回到公司,知道我发了传真后,真实发生的。

聂珠〞被我连累,那一周中午都乖乖在公司里用餐,不敢离开。

事隔多年,再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后来的后来,我成了正总的助理,许冠清〞负责他的日常行程、财务报销、集团联系等,我负责他所有和公司工作相关的协助协调事宜,同时身兼市场部的全部工作。

印象中,那段时间,每天都差不多八九点才能下班。

工作繁重得整个人就像陀螺,不停不停地转,几乎没有个人生活。

有时晚归,会累得打车直奔沙面,在露丝吧叫点东西,听着音乐慢慢吃。

约摸十一点时,再步行过人民桥,一路走回滨江西。

沿着江边走进沙面,到达露丝吧她推门进去,穿过铺着格子布的室内案桌,推开另一扇门,绿簇成篱的花园里露天摆有一张张点着彩色蜡烛的桌子,这里是安之和莫梨欢、曹自彬读书时期的据点。

安之和莫梨欢的父亲一同在远洋公司任职,两家住楼上楼下,从小认识,而曹自彬是莫梨欢青梅竹马的男友,早在高中时代就与安之熟悉。

莫梨欢的原型,真名里就有个“欢”字,我一直叫她欢欢。

我们是在同福西路的租书店里认识的。

当年很流行租书,我爱看漫画和言情。有一天去还书,边挑书边和老板娘聊天的时候,她进来了,也是来还书,让老板娘给她推荐没看过的,老板娘从书架上抽出一本——

《风舞》。

对,就是我写的那本《风舞》,第一版,小开本、紫色封面的口袋书。

老板娘跟她说,很多人租这本,刚刚还回来。

我在旁边弱弱搭了一句:“那个……是我写的。”

她们俩双双侧头,老板娘拿眼瞥我,一脸“神经病”的表情。

我被她斜视的眼神看得差点吐出来一口鲜血,在我拍着我的小平胸,义正词严的强烈声明下:“那真的是我写的,我没骗你们啊,真的啊真的啊真的啊……”老板娘将信将疑,终于很勉强地接受了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作者”的作者这个事实。

一直到几年后我搬走,老板娘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我和她太熟,她打心底认为不可能。

欢欢和我都借好书往回走的时候,两个人才发现是同路的,都住滨江西。

我住在海天大厦,和爸爸交情亲如兄弟的一个叔叔家里。在很高的楼层,客厅和所有房间都能看见毫无遮挡的开阔江景,人民桥、白天鹅、沙面、三江交汇,全部尽收眼底。

偶尔我会盘腿坐在窗前,看斜阳在远方落入波心。

房间里会放着音乐,不是单一播放《With an Orchid》,就是反复循环《If I Could Tell You》。

《爱情是一盏灯火,我是一只笨飞蛾》这首诗,就是那时写的。

欢欢住在隔条马路后面的远洋公司宿舍楼。

那几年,我爬她家七楼的楼梯,爬得生不如死。

信步闲庭,走到御花园时,两人不期然侧首对视,双双说了句话。

关旗陆说:“累了吧?”

同一瞬间安之说:“好累哦。”

话声落时两人齐齐怔住。

如此心意相通,似在特定一刹相互感知了对方灵魂的神秘所思,迭口齐声说了出来。

这个小默契段落,发生在我和小白身上。那时两个人刚谈恋爱没多久,外出归来,他牵着我的手上楼梯,往上走着走着,忽然异口同声说话,在同个瞬间,一问一答。

为确认活动安排是否已准备到位,她就各事项逐一与人联络。

首先拨到印刷公司:“王老板,我们公司的资料中午前可以送来了吧?”

那边“嗯啊”了一声:“应该没问题的,我打电话回厂里问问。”

应该没问题?安之心里拉响警铃,她端正声调。

“王老板,这批资料本来前天就应该印好的,你一直给我拖,因为你许诺我今天一定会送来,我相信你才没说什么。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我们明天一早就要用了,你现在还只是和我说‘应该没问题’?”

“叶小姐你放心,肯定没问题,我现在就打电话回去问问好了没。”

“这批资料对我们很重要,拜托你务必要在今天弄好,不然我没法交待。”

对方应诺连连。

这也是真事,公司和某软件厂商做联合市场活动,需要印制一批我们公司的宣传资料,我负责整个流程。因为赶得很急,那段时间我都是上午在公司,下午在设计公司。

从内容、设计到排版,盯着设计师都弄完,出片交给印刷厂。

因为印量不多,依稀记得才几千份,印厂就一直加插大单,拖着没印。

每次打印厂老板电话,都是“已经在印了,明天就送去给你”,然后每一个明天,都见不到他送东西来。到了活动的前两天,还没交付,他还拿这话敷衍我,说他在外面,忙完就给我送。挂了电话我直接打车杀到印厂,找到负责印制的师傅,一问还是没下印。

我打电话给印厂老板,直接发飙,他拖得我太过分,没敢说啥。

我就在场看着下印,印品出来有色差,师傅还又调了一次色。

直到全部印好,放置晾干时,我才离开。

第二天老板送货到公司,把东西搬上来,见到我,明显觉得意外。之前是他们业务来签的单子,我虽然和他打过很多次电话,一直没有见过面,他大概是完全没想到……

电话里跟他炸毛的我,长得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哈哈哈。

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之后他就对我特别客气。

“针对这种现状,我打算把几家公司合并起来,你们俩怎么看?”司淙问。

司寇点头:“最好的解决途径确实是进行资源整合,实行统一的人事管理,可以在原有的业务和技术基础上按行业划分为金融、电力、通信、政府和企业等几大事业部。”

关旗陆想了想:“按我的设想,还可以把整合后的公司从集团里分拆出来,与国外资本重组成立飞程控股的有限公司,策划在海外上市。”

这些是真事,集团下属子公司只保留两家,我们是幸存者,其他几家都被撤,几乎是全部裁员。看着一个个沉默地收拾东西走人,真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再后来,集团分拆业务,以主营业务融资成功,在海外上市了。

安之明显迟疑了一下才应声“是”。

曾宏瞥她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见他下问,安之大着胆子道:“这次活动聂珠也忙了一天。”大家都是助理,为何奖励独独没有她的份呢?

……

话音未落便见曾宏眼光已冷,她这才警觉自己做错了。

他冷冷道:“既然你认为聂珠辛苦,不如把你的那份让给她,你别要了,怎么样?”

安之只觉脑里“轰”的一下出现短暂空白,脸颊火辣辣地发烫,犹如被人当场扇了两大耳光,羞悔得她只想立刻寻个地洞钻下去,嘴里却不得不勉声应答:“是,曾总怎么说我怎么做。”

“那就这样定了,你别要了,让许冠清和聂珠去买,出去吧。”

故事的原型是,我负责一次大的市场活动,因为人手不足,聂珠〞和另外一名业务助理全程都有帮忙,活动的其中一站是深圳,属于出差,平常工作忙,几个女孩子都想去。

副总发话,让许冠清〞、另外那个助理和我一起去,聂珠〞不要去。

许冠清〞的工作内容和我们几个的不相关,原本不应该有她的份,但我明白副总之所以派遣她,是因为她很聪明和机灵,口才好反应快,在人际关系方面的能力特别强。

聂珠〞一听叫她别去,脸上是很明显的失落的神色。

副总从我进公司就不喜欢我,但我当时没忍住,想帮聂珠〞说情。

我就是觉得,多去一个人没什么问题。

没想到当场被副总数落一顿,直接就叫我不要去了,让给聂珠〞去。

我从小到大,没经历过这种训斥,被他教训得蒙圈。

等正总回到公司,听说副总吩咐我留下,当场就皱眉,整场活动是我从头到尾负责的,只有我最了解、最清楚,我不在场的话……呵呵。

最后的结果是正总出面,包括聂珠〞在内,我们几个女孩子全去了。

她逐张翻查,大多没发现问题,只有一位叫杨诞的工程师,报销项目写着请客户单位的某科长晚饭,后面贴着的却是百来元的麦当劳发票。

安之几乎失笑,请人家科长吃饭,怎么可能是去麦当劳?

公司里的报销单据最后全要正总签名,递交给他之前,许冠清〞会全部检查一遍。我和她的办公桌是挨着的,有天她就拿了张这样的单子叫我看,直接把我看乐了。

去拜访客户,请对方吃麦当劳,怎么想得出来?

偶尔正总出差或出国,不在的时间比较长,许冠清〞还会代他签名,财务部也知道,因为技术部门有不少同事是长期派驻在客户那边做服务的,每周的差旅费用都要先预支,垫付不起,所以财务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基本都给过了。

周末,安之起床时觉得左边牙龈隐隐作痛,也不知是休息不好,还是秋高上火……

那次牙痛我记忆太深太深了,痛得我死去活来,受不了打电话给师兄和欢欢——此师兄非安之的彼师兄。

说来话长。

我读初二的时候,因为羽毛球赛事,认识了读高二的师姐,之后认识和她同班的师兄,再之后经由交际手腕一流的师兄,认识了他们班半个班的人……想想都有点奇葩。

师兄和我长得有点像,然后他就成了兄长一般的存在。

我出入师姐、师兄家,和他们的父母都很熟。

就是那种非青梅竹马、真从小长大,识于微时的朋友,虽然那时我比较小。

我读高二时,师兄念大学,交了女朋友,我见过。

毕业时两人分手了,师兄进了银行的证券部,费尽心思,追到了师嫂。在车尾箱摆满九百九十九朵玫瑰的那种追法,俗是俗到了家,胜在有效。

他们结婚时,我属于师嫂那边的人,去师嫂家——其实没帮上任何忙,就是看着化妆师给她化好妆,穿好婚纱,然后和她一起从娘家出门,回到师兄的婚房子里。

现在想想,都不明白当时是闹哪样。

金融风暴时我已经在广州工作,师兄他们所在的证券营业部出了问题,他就离职了,也到广州来,住在另一位师兄家。那个师兄和他是初中同学,后来搬到广州了,好巧不巧,那个师兄也住在滨江路上,只不过是在另一头,海印桥那边……毫无悬念,我和这个师兄的父母和妹妹很快也熟了,周末常常去他们家蹭饭。

师兄的各方面能力都很强,我帮他做了份很好的简历。他很快就找到了满意的工作。

自然而然地,新老两位师兄、我和欢欢,几个人就混作堆了。

那次我牙痛到要爆炸,打电话给他们,师兄半夜赶过来,和欢欢一起,陪我去医院看急诊。下楼见到他们的人,心里好像得到了莫大安慰,我直接就哭得稀里哗啦,把师兄和欢欢给笑惨了。

师兄工作稳定后,买了房,把师嫂也接了过来。

师嫂做饭很好吃很好吃,我换地方蹭饭了。

说到师嫂,她到了广州之后,机缘巧合,化身女强人,成就了一段传奇。

后来我定居上海,她的公司也开到了上海,那段时间经常过来。有一年春天,我们去杭州游西湖,恰逢下雨,两个人全套装备,打着伞,穿着一次性雨衣,鞋子上套着鞋套。

那些迎面路过的没有雨具的人,看到我们都是景仰的眼神。

过了几个红灯,到达目的地,关旗陆把安之放下在路边,去找地方停车。

泊好回来,见她看着对面一个很大的彩票销售站,他捏捏她的后颈:“想买吗?”

“我做梦都想中五百万呢。”她朝他俏皮眨眼,“不过从来没买过。”

他失笑:“没买过还做梦?”

咳咳,买彩票什么的桥段也是真的……是我前男友,买给我。

他和他的创业小伙伴来广州出差,一起晚饭。

饭毕去乘船珠江夜游,路经彩票销售点,他问你买彩票吗?我说不买。你有?他说偶尔会买,又说我给你买几张。说着就走了进去。他同事笑着说,跟那什么戏里演的一样,要不你也给她买一大把彩票当礼物吧。

他拿出钱包,柜台里的阿姨问买哪种,他说就36选7吧,这个最简单。阿姨又问买多少,他打开钱包,手指捏在一沓大钞上。我反应过来,直接伸手过去,从他钱包里飞快抽出一张十元,递给阿姨,说这个够了。

他看向我,我冲他笑,他也笑了笑,默许了。

买好出来,他开玩笑说,你要是中奖了,分我百分之八十。

我说我要中奖了你能找得着我才怪。

关旗陆招来计程车:“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改天我们再联系。”将呆若木鸡的她扶进车后座,关上车门,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百元递给前座的司机,“麻烦将这位小姐送到帝景苑。”

这段的原型事件发生的时间更早,是我高三毕业那年。

我和坐我前桌的男生是哥们儿,他的高考志愿不是他爸他妈填的,他就自己写了个第一志愿,剩下的都是我给他填的。好巧不巧,他考失手了,没上到第一志愿。

档案掉到第二志愿,进了我给他选的学校。

他爸因为这个,当时可感激我了,如果他第二志愿是空的,那就要重读了。

暑假末,大家都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各奔东西,他叫我帮他买毛巾。

我买好送过去,他做饭给我和她妹妹吃。

吃完他送我下楼,帮我叫了计程车,我坐进后座,他给我关上车门,走到前座给司机钱,然后回来跟我说,车费已经付了,让我不要再付。

司机送我到家,我开门下车,那瞬间司机似乎迟疑了下。

第二天两个人通电话,他问司机找钱给我没有。

我说找什么钱。

他说他当时没零钱,给了司机一百块。

那一刻我十分无比非常绝对之风中凌乱,在那个年头,一百块是什么概念?!购买力不亚于现在的一千块好吗?!

这辈子我都记得那个不要脸的坏司机坑了我九十块钱。

那一夜,滨江西路尽头,长流不息的江边,一对明明说好分手的恋人在忘情拥吻,西斜月色将两人久久不愿分开的身影拉在地面,看上去缠绵入骨。

现实没这么浪漫,我唯一一次深夜站在江边,是欢欢失恋。

她喜欢的人,答应了和她在一起,却一直对她不冷不热,若即若离。

后来她才知道,他另外有喜欢的人。

她夜里十一点多打电话给我,哽咽不能成语,我飞奔下楼。

那夜的江边烟息人静,五光十色的霓虹全灭,路灯的微光坠落在漆黑的方寸水面上,泛起一点惨白魅影,而后被暗流夜噬。

她哭得肝肠寸断,泣不成声:“……以、以后、我怎么办啊?”

我看着她应不了声。全部的真心换来一场残酷的欺骗,没有以后,只有一种以后。

“以后,他谈他的恋爱,你谈你的。”

我说。

*** *** *** ***

书中还有不少余下的细节,也都是由经历叠加虚构,演化而来。

要全写出来的话,那是另一本书了。

在广州工作的那几年,所锻炼出的处理问题的经验,对我的人生影响深远。

后来,正总和副总一起跳槽去了别的公司。许冠清〞没有跟正总离开,留在原公司,换岗位做了销售。聂珠〞跟着副总去了新公司,升任部门经理兼副总的助理。

再后来,我离开了广州,他们所有人,也陆续分道扬镳。

当年遇见的人里,我只和聂珠〞现在还有联系。

在此时此刻的人民桥上,不知道会不会是,夜幕下灯光和星光天各一方,就像云朵和飞鸟,窗帘和落叶,相逢与相别。

命运会分付各自的归途,余生不须问,那些从前的记忆,还会不会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