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上海复旦大学附属华东医院顶层的VIP病房里，小美透过玻璃窗俯视着包围在雪花中的居民楼和如蚂蚁一般的行人。
在远离上海最繁华的外滩、陆家嘴冰冷冷的病房里，虽然空调暖气开到了最大，但依然无法驱散上海12月的阴冷和潮湿。
上海漫长的冬天，就在石清砚哭哭闹闹、死去活来、絮叨如祥林嫂中，悄然来到了，而石清砚的心情早已经是雪花飞舞，滴水成冰了。似乎不是序幕，整个夏天都被石清砚过得如同寒冬，又似乎去年的冬天根本就没有走。
小美思考着什么是爱？
可越是思考，脑袋越是像被勾了芡一般，浆成了一坨糨糊。她努力甩甩头，想让自己恢复思考的能力。
你爱我，我爱你，这种王八看绿豆对上眼的爱情在不掺杂任何物质和欲望的情况下，是人们熟悉和向往的终极爱情，但人世间的爱情，更多的是开头如神仙般圣洁无瑕，结尾如狗血般的俗气。这些看似虚无、看似无聊、看似扯淡的爱情，却又比那种终极爱情更加丰富，更加动人，更加真实地充斥着这个世界。
小美眺望着东方，仿佛能够看到一年中最热闹、最温暖的上海外滩。那里所有的灯都开了，每一栋摩天大楼都在飘满雪花的天空里闪闪发光。
所有的商场都在打折，每一间餐厅都挤满了人，暖洋洋的暖气从窗口蔓延到街上。无论是穿着牛仔裤，染着金黄头发的年轻学生，还是穿着prada的贵族们，都从车上下来，在欢乐的街上漫步，整个城市像被撒满了金粉一样发光。
圣诞的钟声不时在外滩响起来，飘荡在浩浩荡荡的黄浦江面上。
小美不争气地滚落着眼泪，因为去年的今天，她和董琦就拥挤在欢乐的街上，而那也是她与董琦最后一次在国内见面。可惜，当时她和董琦谁也没意识到是最后一面。人生有许多这样的最后一面，因此给诗人提供了可以歌颂的悲欢离合。
小美用手背擦拭着泪痕，打开窗，伸手欲接如米粒大小的雪花，可雪花在落到小美手上的瞬间，就化成了眼泪。
一阵寒风迎面吹来，小美一哆嗦，才想到了躺在病床上的石清砚，赶紧关上了窗户，走到病床旁，为石清砚掖着被子。
石清砚消瘦的脸，毫无血色，若不是微弱的呼吸带动着被子轻轻浮动，小美真的以为，石清砚就会这样逃离人世的痛苦和忧愁。手机在病床旁的小桌上拼命地震动着，似乎在宣誓着什么、抗议着什么。
小美激动地捧起手机，她多么希望在圣诞夜，能够收到一通来自董琦的电话，她不奢望他能陪着她，她就希望能够听到他的声音，可，屏幕上显示着一个让小美瞬间泪崩的字“哥”。
小美流着泪，跑出病房，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放声痛哭。
电话的另一端没有声音，或许根本不需要声音吧。
“哥，你到底要怎样？你这样的爱，到底图什么？”小美咆哮着，她已经被各种各样的爱搞得疲惫不堪，终将她一直压在心底，从她登上来上海的火车起的疑问，一股脑儿地抛了出来。
电话的另一端，沉默了许久，在一句“你们好好的”之后，就是“嘟嘟嘟”的挂断声。
当石清砚倒吊在空中的时候，白云山蹦极塔的工作人员吓傻了。这是他们第一次遇见没有尖叫、没有挣扎的蹦极者，在那一瞬间，他们都以为石清砚死了。
救生员迅速向石清砚聚拢，救护车尖叫着从远处呼啸而来。
可当围观群众想要一睹被吓死的蹦极者的风采时，石清砚却自己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着，留下救护员和医护人员呆若木鸡的扭曲的脸。
石清砚走着，一摇一晃地走着，没人敢来搀扶她，因为人们根本无法断定，她是人还是鬼，直到她的面前出现了小美。
石清砚停住脚步，静静地看着小美，似乎是在内心中传递一种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彼此接收的电波，诉说着她所经历的狗血剧情。
石清砚不想说，因为她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张骏的恶心；小美不用听，因为她已把电波转化成千言万语，也因为这一切，小美知道的要比石清砚更早一些。
石清砚晕死在小美的怀中，在返回上海的途中，石清砚除了记得交代小美给她买块墓地之外，其余的均已成了一场梦，无论多么真实，醒来的时候，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当小美收拾好心情，走进病房的时候，发现石清砚已挣扎着坐了起来。
小美跑过去，紧紧地抱着石清砚，除了哭泣，她实在想不起来还能做点什么。因为她目睹着石清砚的爱情、经营着自己的爱情、品味着哥哥的爱情，这一切的所谓的爱情，眼泪是让小美迷失在现实之中的最好注解。
石清砚反倒哭尽了眼泪，只是像死人一般询问着墓地是否已经买好。
下一个镜头，石清砚和小美便出现在了上海清竹园公墓里。
此刻的上海，依旧飘着雪，身穿一身黑衣的石清砚和小美孤独地站在风雪中，身前是一块刻有“爱情”的墓碑。石清砚幻想的“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初恋就这么埋葬了。
太阳知趣地不见了踪影，天空一片阴郁的灰色，世间仿佛停止了运转，除了那细小到可以忽略的雪花肆意地拍打着墓碑，连同墓碑一般石清砚死一般的脸。
“我的爱情已死。”石清砚咬着嘴唇看着墓碑上的“爱情”二字，给自己的人生武断地下着定义。
当你认定你的世界不会再有阳光的时候，你却忽略了有些人正捧着太阳直射着要温暖你，我们每个人就是喜欢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吝惜到不愿回头再看一眼，自私到不管那些人是否要被太阳吞噬。
石清砚的爱情已死，小美的爱情是不是也在苟延残喘呢？
石清砚转身离开，是如此的坚决，就这么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爱情，她寒凉的心里再也没有了温情，仿佛在转身的那一刻，已经变成了武装到牙齿、百毒不侵的女战士，只留下依旧迷茫的小美。
揣着透支额度50万元的信用卡副卡，可以随意刷刷刷而根本不用考虑还的小美，她的爱情还活着，但跟已死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爱情，也许千千万万的你我，还根本不知道自己所要的爱情长成什么样子。
02
上海的雪终于停了，但阴冷和潮湿依然是空气里的主旋律。
在小美新租的公寓里，石清砚化好了精致的妆，披上了Burberry最新款的女士风衣，换上了Versace新款长靴——10寸高的跟，准备出发前往佳美莲，开启自己崭新的人生。
在上海清竹园公墓亲手埋葬了自己的爱情之后，石清砚就如同换了一个人，她疯狂消费，购买着各式各样能够掩盖她内心伤痛的服装、鞋子以及化妆品，一向节省的她几天就花了3万元（尽管小美不理解，她身在佳美莲，为何还要购买其他品牌的化妆品）。
看到石清砚的转变或者说是重生，小美备感欣慰，至少有人给她做出了正确的榜样，一个女人除了男人，还应该有更加广阔的天地。
此刻的小美正在画着她心目中完美女鞋的草图，在莫名其妙地被拥抱了一下之后，才发现石清砚已整装完毕，推门离开了。
而在石清砚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佳美莲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清仓大甩卖不但变废为宝，为佳美莲换回了流动资金，更因其优质的品质，迅速占领了上海郊区市场。李子赢迅速改变运营思路，将只做高端的佳美莲，调整成为中端亲民的民族化妆品品牌，在洋品牌丛生中打出“国货”的旗号。
这一重大的改变，也吸引了众多投资者的目光，佳美莲竟迎来了自己的春天，虽然，如何进一步提高销售额，依然是令新任市场部经理郝梦头痛不已的一大难题。
石清砚寒心地看着李子赢，紧紧握着的双手不停颤抖着，而李子赢身边的孟艳颖却是一脸的不屑，面对这个没她年轻漂亮，却救佳美莲于水火的女人，孟艳颖的心中只有羡慕嫉妒恨。
“公司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着，公司的其他职位任你选！”李子赢吸着烟，烟气熏得他眼睛只能微微睁开一条缝。
“放屁！”石清砚爆了粗口，“你别忘了，是谁在佳美莲最危难的时候挺身而出。”
“我当然不会忘记你的功劳，但你离开的日子，公司总要正常运转的嘛，希望你能理解！”李子赢不急不恼，他完全清楚石清砚对于公司的重要性，但他又迫于无奈，怎奈何这个郝梦就盯上了石清砚的职位呢。
“我理解你，谁TM理解我……”石清砚对于目前的境况很是冷静，但却不知，为何每句话都爆着粗口。
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男人如此唯唯诺诺，孟艳颖终于忍不住了。
“石清砚，你怎么能这样说李总？！别在这撒野，佳美莲姓李还不姓石。”孟艳颖伸手指着石清砚的鼻子，“佳美莲的今天，跟你有什么关系，靠的是李总的能力！你去广州找男人那点破事，别以为我不知道，被甩了，没人要了，你回佳美莲撒什么野？一走一个月，难道我们李总就该等着你回来再考虑佳美莲的未来不成？穿一件Burberry，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
孟艳颖一句一字地戳着石清砚的心窝子，幸好，石清砚的心已死。
“我劝你，有工夫还是多满足一下你的男人，免得不够吃，去外面偷食儿！”石清砚转身就走，留下说不出话的孟艳颖和揉着太阳穴的李子赢。
石清砚拉开李子赢办公室的门，看着还没有缓过神的孟艳颖。
阴冷潮湿的大街上，石清砚被过往的行人撞得东倒西歪，但她始终没有倒下，因为她知道一旦倒下，便会被人踩在脚下，再也站不起来。
她不知道她该去哪儿？除了小美的公寓，偌大的上海没有一处她能落脚的地方，但，又要再一次将失意的自己，赤裸裸地展现在小美面前吗？她没有答案地反问着自己，如同迷茫于上海繁华街道上的自己。
她路过浑身恶臭、趴在地上乞讨的“残疾人”；她走过捧着鲜花，只有七八岁、穿着单薄但很美的小女孩；她走过形形色色的人，但所有人，只有一个目的——为不离开上海而活。
此刻，她觉得自己还不如卖花的小女孩，她好想回到怀揣1200元闯上海的自己，再一次重新来过，也许，她就能躲避掉姜昕、张总、张骏、李子赢、孟艳颖、郝梦这些一个个令自己想到就作呕，呕吐到自己也一同发臭的人们，直到她在天桥上遇见一个摆摊叫卖10元一本图书的女孩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
她给了女孩100元，随意选择了10本书，这样她才觉得自己还活着，还在呼吸，尽管有些不畅快。她抱着沉甸甸的书，走下天桥的台阶，她似乎听到了小美欢快的笑声。
就这样，分不清过往还是现实的石清砚，还是回到了小美的公寓，顺便隐藏起了自己的情绪。
“呀，清砚姐，你怎么这点回来了？”小美接过石清砚手中的书，“我还以为是快递呢，白激动了。”
石清砚看着满屋子各式各样的女式鞋子，揉揉眼睛，以为自己又一次进入了梦境。
“小美，你确定只长了两只脚吗？”
小美耸了耸肩，不停地将一双双鞋试着穿，走两步又脱下来：“还有心思开我玩笑，看来心情不错嘛，来，清砚姐，你也帮我试试，跟我说说感觉。”
石清砚敷衍着，脱下自己的Versace长靴，蹬上一双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短靴：“天啊，小美，这鞋，穿着太不舒服了。”
小美如同找到了知己，抱着石清砚的小脚丫：“是不舒服吧，我就是觉得，这些鞋样式都跟大品牌差不多，但这穿在脚上的感觉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在小美的帮助下，石清砚的小脚丫艰难地挣脱了短靴的束缚。
“那你说你是不是有病，明明不舒服，你还买这些干啥？花钱能治病的吗？”
小美白着石清砚：“清砚姐，你吃枪药啦！这些都是我在电视购物上买的，这不快递刚送到家里，我才知道穿在脚上不舒服嘛。”
“电视购物？”石清砚对于电视购物一无所知，甚至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专有名词。
而小美，则关注电视购物很久了，但她关注的重点并不是电视购物的形式，而是电视购物中，漂亮腿模脚上穿的一双双爆款女鞋，它们不仅价格便宜，还拥有最流行的款式，这对于一心想要创建自己的品牌女鞋的小美来说，实在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才疯狂地在电视购物中购买各式爆款女鞋，想找到既便宜又时尚的根本原因。
当然，此刻的小美清楚地了解到，便宜的原因就是质量的低劣，徒有美丽的外表，只能折磨着无知女孩们的小脚丫了。
03
电视一直开着，电购主持人激昂地宣传着售卖的产品，不断提示着“只剩3分钟”、“只有最后10组产品”、“比商场便宜200元”，催促着电视机前千千万万如同小美一样的购买者赶快拨打抢购电话。
小美只关心女鞋，等到了其他产品的时候，她就默默地走开，继续研究新购买的鞋子了，而石清砚却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仿佛电视里每卖出一件商品，都跟石清砚有关系一样。
连续几天，石清砚就窝在家里看各个频道的电视购物，但不是手机、家电电子类产品，就是锅碗瓢盆，还有部分女鞋、女装，没有一个频道在售卖化妆品。
石清砚如同在汪洋大海中抓到了一块破木板，顿时看到了生的希望。虽然李子赢让她随便挑岗位，但一个萝卜一个坑，石清砚又能抢谁的饭碗呢？若真能，她还不如直接抢掉郝梦的饭碗得了。与其自讨没趣，还不如另起炉灶，既解决了自己的尴尬，又对佳美莲来说百利而无一害。
“清砚姐，你准备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啊？”小美在得知石清砚的想法后，既吃惊又觉得这个决定完全符合石清砚的个性。
没错，不走寻常路，把不可能的变成可能，这就是石清砚的风格。
当石清砚踌躇满志地将这个想法告诉李子赢的时候，李子赢却不以为然，安静地吸着烟。
“一会儿开会具体讨论。”
在抽了一支烟之后，李子赢终于开了口，他对电视购物毫无了解，也没听说哪个公司靠电视购物发财的。但是鉴于前面石清砚对公司的贡献，总觉得欠她什么，给她一个机会弥补未尝不可。
再说，事物都是具有两面性的，倘若等时机成熟再进入，那就只有喝汤的份了，还不如以最小的代价让石清砚去电视购物这摊浑水里蹚蹚路，万一成功了，那佳美莲将一举成为行业NO.1，不成功，石清砚一年6万的工资，对公司也算不上什么损失。
抱着这样的想法，关于石清砚成立电视购物销售部的会议在1个小时后，开始了。
石清砚、李子赢、孟艳颖、郝梦以及五个销售主管，外加人事主管祁红共计10人参与了本次会议的讨论，但事实上，整个会议就是石清砚和孟艳颖的对手戏。
“电视购物？都是什么丰胸减肥壮阳补阴的垃圾产品在卖，口碑那么差，到处被人投诉，会把佳美莲的品牌形象做烂，李总辛苦这么多年经营的公司会毁于一旦。我想，你石清砚负不起这个责任的吧。”孟艳颖不屑地否定着石清砚，对于现在的孟艳颖来说，石清砚就是自己的眼中钉，尽管郝梦是勾引了自己的男人才上位的，但至少郝梦听话，任凭孟艳颖的摆布。
“孟总，您说的那是卫购，我现在要做的是家庭购物，完全不一样的操作模式。卫购是提前拍好广告片去投放的，随便都可以作假。但是家庭购物全部都是现场直播，没办法作假。在日本、韩国、中国台湾地区，家庭主妇买东西基本都是从电视购物中购买，每年的销量都在增长。美国的QVC等也都做得非常好，已经是成功的销售模式。我们中国的家庭购物刚刚开始，这时候切入，是最有利的时机。而且电视购物渠道，一个销售人员就能卖全省甚至全国，大大节约人员成本。只要我们卖良心产品，慢慢地，一定能够赢得消费者的认可，我认为这是佳美莲做大的战略机会！”石清砚阐述着自己对于电视购物的理解，此刻，她不想跟孟艳颖打嘴仗，她敏锐地发觉，对于佳美莲来说，现在是进入电视购物最佳的时机。
“哟，拜托您不要这么单纯好不好，您卖的是良心产品，谁知道啊？难道观众们还要爬到电视里，亲自体验一番不成？”孟艳颖不甘示弱，讽刺着石清砚，“还有啊，您知道做电视购物渠道，公司的投资要多大吗？”
石清砚被孟艳颖问得一时无法应答，毕竟对于电视购物，她也是刚刚有所了解，更何况，石清砚只是觉得现在进入电视购物是一个非常合适的机会，具体的细节问题，她哪里会清楚呢？
见石清砚说不出话来，孟艳颖更加来了劲头：“我们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拜托您下次多动动脑子，再说话，好吗？”
石清砚看着孟艳颖那轻蔑的嘴脸，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用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
“李总，我不动用公司一个人，不多用一分钱，我自己，去做这件事情。但有一件事情，你必须答应我。”
石清砚此话一出，就已经达到了李子赢的目的了，不费一兵一卒，静待成功的果实，他还有什么风险可言呢？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电视购物销售的产品及质量得由我亲自把关。”
李子赢点了点头。
于个人来说，李子赢非常钦佩石清砚，她的胆识、她的果敢、她的敏锐，都是大多数职场人所不具备的，但在商言商，为了公司的最大利益，规避不必要的风险，此刻的李子赢只得把石清砚当作一把枪，尽管他知道总有一天，枪口会对准他自己。
04
当着公司管理层的面，石清砚自己给自己下了一道无法完成的军令状，这相当于将她自己逼到了悬崖边，或者在小美看来，她已经掉下悬崖了。
“我真后悔，我干吗要在电视购物上买这些东西啊？我干吗要让你知道有电视购物这么一个鬼东西啊？”小美捂着脸，不敢相信石清砚还能如此淡定地站在自己面前。
“好啦，小美，这算什么啊，想当初，我们来上海的时候，那么艰难都挺过来了，我们要对我们内心的小宇宙充满信心才对嘛。”
“也对！”小美放下手，深情地看着石清砚，“你可是打不倒的石清砚啊！”
小美忍不住哈哈地笑，石清砚这才发现，小美压根儿没有担心自己，而是假装逗自己玩呢。
于是，石清砚又拿起了自己的武器——咯吱。
其实，小美并不是真的不担心石清砚，只是她知道，此刻，石清砚需要的更多的是鼓励。
在小美再三劝说之下，石清砚还是选择坐火车前往北京，而且选的是最便宜的普快。毕竟，开拓电购渠道，石清砚的一切车马费是无法报销的，仅凭她的基本工资，她还真的是要处处节约才好。
她的第一站，之所以选择北京，是因为2006年12月28日，某视宣布开播“CCTV京视购物”频道。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拥有央视的金字招牌，佳美莲的产品一旦登上了京视购物，无论销量如何，其他的地方电视购物台一准要主动联系石清砚了。
可话好说，事不好办啊，给石清砚当头一棒的是石清砚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的人物——门卫大爷。
“大爷，您就让我进去吧，我要找商品开发部的负责人刘洋部长，我的产品想上京视购物。”石清砚第八次求情的时候，已经彻底绝望了，她已经做好了放弃的准备。
“没有预约，一律不能进的，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这得接到通知，你也不能为难我这老头子啊，为了你我再丢了饭碗，我这一把岁数了，你……”门卫大爷也是服了石清砚，没见过这么犟的。
门卫大爷摇摇头，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里，不再搭理石清砚。
石清砚也没了主意，干脆直接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和车。
硬闯？不行不行，这不但给门卫大爷带来麻烦，自己就算进了大院，也找不到刘部长啊，毕竟她根本不确定，刘部长现在在不在办公室。
拦车？这个还是蛮靠谱的，看到刘部长的车，就直接拦下来，这样不就直接见到刘部长了嘛，但问题是，石清砚不知道刘部长的车长什么样子。
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想想自己也真是可笑，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就盲目出征，正所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石清砚在战略上犯了兵家大忌。
好在鼻子下面有张嘴，在石清砚软磨硬泡、作揖抱拳之后，门卫大爷最终放弃了抵抗，将刘部长的姓名、车牌号告诉了石清砚。
石清砚就在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坐着，嘴里不断念叨着：“刘洋，刘洋，京BL8501，京BL8501。”
此刻，石清砚已经制定好了作战计划，一旦发现目标车辆，就立刻冲上去，只要让她见到刘洋台长，她就有自信，一定能够打动这个未谋面的刘洋部长。
可直到太阳落山，石清砚也没有等到刘台长的座驾。
在租住的日租房里，石清砚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此刻，她不想哭，只是感叹，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光靠一腔激情，是绝对不够的，还要有一颗永恒的心。
在决定与刘洋部长死磕到底之后，石清砚每天如上班一般，7点准时坐到电视台门口的马路牙子上，晚上6点，大门紧锁之后，才离开回到日租房里，就这样，一连15天，石清砚天天如此，但始终没有见到过京BL8501的车子，更别提刘洋部长了。
就当石清砚绝望到想晕死在电视台门口的时候，门卫大爷凑上来，挽救了石清砚一命。
“姑娘，刘部长叫你去他的办公室。”
石清砚的眼珠子似乎就要掉到了地上，泪眼婆娑地抱着门卫大爷。
门卫大爷一脸慈祥，轻轻地拍了拍石清砚的肩。
商品开发部部长办公室，超出了石清砚想象的破旧，原本以为的富丽堂皇，却被破破烂烂恨不得是20世纪90年代的桌椅所取代。
“姑娘，我听门卫大爷说你在门口坐了十几天了，不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啊？”
听了刘洋部长的话，石清砚才意识到是门卫大爷帮了自己，她才能见到刘洋部长的，可眼前的刘部长，并非如这办公家具一样朴实。
当得知石清砚是佳美莲妆业的电视购物渠道经理之后，刘部长打起了官腔：“佳美莲，哎呀，这个牌子，我没有听说过啊，我们现在做的化妆品都是国外知名品牌，小品牌不做的。”
“我们公司在上海，成立两年的时间了，我们……”
“好啦，好啦，石经理，很多事情都是做出来的，而不是说出来的，你说是吧。化妆品这个行业，对于电视购物来说，是非常谨慎的，万一出现产品质量问题或是虚假宣传，对于我们频道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鉴于此，我们选择的合作伙伴的门槛相对来说就会高一些，必须是国内大品牌，只有这样，才能有质量保障嘛。”
刘部长句句实话，但也句句都是废话。国内大品牌，这个概念实在是太模糊了，这化妆品又没有高考，可以通过分数排名次，孰优孰劣，还不全在他刘部长的一念之间嘛。
“对了，我们是代销产品的，3个月账期，扣点是产品总价的50%。还有包档费，不达标就扣钱。像你们这种小品牌，是不可能达标的。”
听到这儿的时候，石清砚彻底蒙圈了：50%，3个月，倒扣包档费？让石清砚气不打一处来，这分明就是不平等条约嘛。
刘部长冠冕堂皇的话，无非就是两个含义：一是让石清砚知难而退，毕竟，在刘部长心中，根本就看不起佳美莲妆业；二是让石清砚知道想上京视购物并不是农家的炕头，想上就能上的，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刘部长，石清砚总要付出些什么吧。
接下来，刘部长又列举了一系列的费用，包括节目拍摄制作费、包装费、模特费等。
刘部长打电话叫进来一个MD之后，就打发石清砚跟这个MD去谈细节了。
可这个MD在听到“佳美莲”二字之后，面部就开始扭曲着，娘娘腔地走到刘部长办公桌前，用两个手指捏着装有佳美莲产品的袋子：“佳美莲是泰国的一种水果吗？化妆品我只听说过白大夫、可采。”
MD这女里女气的娘炮样，让石清砚浑身不自在，逃离了刘部长办公室后，就灰溜溜地走出了办公大楼，走到大门口的时候，看着门卫大爷勉强地对他露出了微笑。
门卫大爷点了点头，这样的年轻人，他见得太多了，而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看到过一个被打击之后的年轻人还能昂着头再回来过的。
05
带着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的石清砚回到了上海小美租住的公寓里，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声不出。她坐在电脑前，查询着各种关于电视购物的信息。
这是一个信息高度发达的时代，为了做到知己知彼，石清砚必须迅速了解电购行业里的每一个细节，而互联网就是她最好的伙伴。
而小美也终于开启了自己的事业——美天。小美希望她的顾客可以穿着她设计的女鞋快乐每一天。小美事业上的起步要比石清砚轻松得多，毕竟她有充足的资金支持，但小美之所以选择创业，其目的就是想要经济独立，不再依靠董琦的钱。
两个女人为了各自的目标奋斗着，此刻的她们散发着职场女性感性的魅力，吸引着各路神仙鼎力相助。
6月的上海，年轻女孩穿着薄纱、短裙，戴着能遮住半边脸的大墨镜行走在大街小巷中，而6月的漳州，即使你光着身子，也不会有上海女孩的舒适惬意。强烈的光照、潮湿的空气，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恨不得赶快刮一阵台风，要不就躲在空调屋里，哪都不去。
不想出屋正迎合了电视购物，既然不想出屋，那就在家看电视购物，这对于拥有500万常住人口的城市来说，绝对是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绝佳商机。
正因此，海珠电视台《丹丹帮你购》电视购物节目应运而生；正因此，石清砚此刻坐在了海珠市电视台MD办公室中，对面坐着的就是MD漳平和主持人丹丹。
这已是石清砚第三次出现在海珠电视台了，与前两次被武断拒绝不同，这次可是海珠市电视购物的总负责人李总亲自给石清砚打电话，邀请她前来洽谈合作事宜。
之所以态度发生了180度大转弯，是因为大品牌的供应商对于一个市级电视台的购物节目的确不感冒，外加节目刚刚开播，电视台还正需要供应商能够提供一些物超所值的商品打开《丹丹帮你购》的口碑。
作为资深的品牌经理，石清砚不慌不忙分析着整个电购行业，无论是漳平还是丹丹，都频频点头，完全就是一种晚辈向前辈虚心请教的情形。
石清砚从装有佳美莲产品的袋子中拿出几样产品，分别递到漳平和丹丹手中：“我刚到海珠几天，但感觉这儿的天气确实是紫外线非常厉害，很容易晒黑，这套抗氧化红石榴系列，我特意让研发部调整了配比，非常适合海珠的气候。”
漳平和丹丹反复看着产品的包装及文字。
“产品的包装和文案都是我亲自把关的，产品质量尽可放心，不仅你们二位可以试用，我还准备将产品的试用推广到社区中，让消费者都能够体验我们的产品。”
漳平显然没有理解石清砚的用意，这跟他们电视购物有什么关系呢？
“我们在社区只提供试用服务，但并不售卖，我们给试用者一张宣传单，告知他们我们在《丹丹帮你购》节目中的播出时间，以及市场零售价599元的佳美莲抗氧化红石榴系列在《丹丹帮你购》中只需要199元，而且每天只供应20套。”
“您这就是传说中的饥饿营销吧！”丹丹为石清砚的计划所折服。
“那把价格压得如此之低，我们的利润？”漳平身为MD，当然要考虑盈利问题。
“199元全部归电视台，我分文不取。”石清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漳平和丹丹万万是想不到的。
石清砚早就算好了一笔账，洗面奶、水、霜三件套的实际成本为18元，算上包装、运输等，也超不过30元每套，每天20套，做10天，石清砚的实际成本仅为6000元，雇用大学生到社区提供试用服务，粗略估算2000元，加在一起8000元的投入，却能够换回海珠电视台的认可，又能提升佳美莲的品牌形象，又能获得众多的产品使用者，这绝对是一笔超值的付出。
面对如此诱人的条件，漳平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下一步就是落实商品的包装策划了，这可是石清砚的强项，她拉着丹丹试用产品，总结感受，没有几天的工夫，一套完整的商品包装文案就呈现在了漳平面前。
漳平被石清砚的敬业精神深深打动，对于这个年轻的前辈佩服得五体投地。在线下社区试用活动进行的同时，佳美莲抗氧化红石榴系列终于在海珠一个炎热的晚上8点钟与海珠全市人民见面了。
第一晚，20套佳美莲抗氧化红石榴系列21分钟全部售出；第二晚，20套佳美莲抗氧化红石榴系列14分钟全部售出……第十天晚上，石清砚主动增加了10套佳美莲抗氧化红石榴系列，但仍然供不应求，仅仅5分钟的时间，30套佳美莲抗氧化红石榴系列便被抢购一空。
10天爆款大卖，石清砚非但没有盈利，反而亏损10800元，这么一场赔本赚吆喝的好戏，也拉开了石清砚电视购物传奇之旅的大幕。传奇往往从悲剧开始的。忘了这句名言是谁说的了。好像是我说过的吧？石清砚这么想，想想就笑了。
06
在接下来的合作中，石清砚完全占据了主动。定价599元的佳美莲抗氧化红石榴系列在《丹丹帮你购》中售价299元，电视台分得120元，刨去成本以及杂费，每套佳美莲抗氧化红石榴系列佳美莲的利润为110元。
与此同时，石清砚避开大家都扎堆的护肤品品类，陆续推出口红盒、眼影盒等时尚潮流彩妆，适用于18～40岁的女性，进一步扩大了消费人群，佳美莲的品牌形象得到了进一步的诠释，逐渐在业内小有名气。
“谢谢大家，我给大家买了饮料，快过来喝。”石清砚招呼着大伙儿喝饮料，这几乎是每天节目直播结束之后，石清砚的必有环节了。
饮料虽小，但它却清爽着每一个人的心，因此，无论是摄像、灯光还是接线员，一到佳美莲的产品的时候，就格外地打起精神来。
“清砚姐，咱这佳美莲抗氧化红石榴系列可真是供不应求，您干吗还要坚持每周5分钟的199元特卖呢？”对于石清砚坚持要求保留每周一次199元特卖，丹丹始终捉摸不透。
石清砚笑了笑，说是回馈用户，可在她的心中，正在盘算着一盘大棋。
石清砚清楚，无论是现在销量不错的佳美莲抗氧化红石榴系列，还是新推出的口红盒、眼影盒、指甲油，均不能成为佳美莲的明星产品，均不是能摆在台面上的主推产品，因此，她需要进一步扩大佳美莲的影响力，为自己下一步推出明星产品做最后的准备工作。
而此时，在李子赢的办公室，虽然已是晚上9点，但依然灯火通明。郝梦一脸的不高兴，的确，她确实高兴不起来，一款红石榴系列，石清砚居然在海珠搞得火热，而她负责的线下渠道的销售，却受到场地、库存、宣传等方面因素的制约，表现惨淡。
“没想到，石清砚还真有两把刷子。”孟艳颖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不是个滋味。
郝梦也想赶紧找回面子，将一份报表递给了李子赢：“李总，这是我从财务拿来的电购渠道的盈利情况报表，虽然销量还可以，但利润几乎为零。”
李子赢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报表。
报表上明明盈利有5万元，但却被郝梦说成几乎为零。但李子赢也不好说什么，毕竟对于年销售额达到3000万元的佳美莲来说，5万元的盈利，确实显得有点杯水车薪了。
“石清砚下一步有什么计划吗？”李子赢点燃了一根烟，微眯着眼问道。
孟艳颖哼了一声：“人家可是山大王，可不受我们管制，人家的计划，怎么会跟我们汇报呢？”
李子赢恶狠狠地瞪了孟艳颖一眼，示意她闭嘴，又转过头看向郝梦。
郝梦害怕地偷看着孟艳颖，哆哆嗦嗦地：“我……我听说，研发部，正在配比一款BB霜，可能……”
没错，BB霜就是石清砚下一步要主推的产品，这款既能遮瑕又能防晒、兼具保养的产品，更加符合海珠地区的女孩子们，她坚信，以现在佳美莲在海珠的知名度，这款BB霜一定能够大卖，更何况，成都、厦门等市的电视购物开发部负责人，都排着队地想要拜访石清砚呢。
石清砚复制着在海珠的成功经验，虽占据着谈判的主动权，但她依然将佳美莲抗氧化红石榴系列的促销价格定在199元，且每天10套，持续10天的促销策略作为每一个电视购物节目的第一炮。当然，电视台只会拿走199元中的100元，这样一来，石清砚就保证在不赔钱的情况下，迅速打开新的市场。
随着业务量的不断扩大，在电视购物部的月回款达到97万元的时候，李子赢终于同意给石清砚派来人手，第一个助手就是叶芙蓉——石清砚在“疯狂甩卖”时与之建立起深厚友谊的佳美莲销售主管叶芙蓉。
叶芙蓉虽然也是西北乡下的孩子，但她聪明好学，吃苦耐劳，也颇有颜值，深得石清砚的信赖。她刚来不久，石清砚就让她负责海珠、成都、厦门等市电购的一切事务。
与此同时，石清砚抽出时间，敲定BB霜最后的包装设计及文案策划。
“感谢您对我的信任，但目前我们没有增加电购台的计划，希望您能理解……”“下个月中旬，我们会推出一款劲爆产品，到时候再给贵台提报，您再等等……”
在杭州到上海的动车上，石清砚不停地接到各个购物台MD的电话，主动邀约石清砚前去洽谈合作，石清砚俨然成了电购界的新宠儿，但石清砚并没有被暂时的成绩冲昏头脑，她一一谢绝了各个姓氏的MD，还透露劲爆产品即将推出，吊足了他们的胃口。悄无声息中，伴随着石清砚无数个加班的夜晚，佳美莲已经成功进入到40%的购物台，并成为这些购物台的化妆品类销量冠军，在业内引起了不大不小的轰动。
石清砚把玩着手机，看着车窗外快速出现又瞬间消失的世界出了神。
未来如何，没有任何人能够预知，但此刻，石清砚却将命运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即将问世的BB霜，一旦成功，或许佳美莲将从那些拥挤的国产小品牌中脱颖而出，而她也将一举成为电视购物界的“女王”级人物，而一旦失败，她之前的一切努力，将付之东流。
人生没有停留，就如同飞驰的火车，即使风景再留恋，终究抵挡不住终点的诱惑；即使要翻越高山、穿梭隧道、跨过河流，终究阻挡不住前进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