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的骄傲,不要了吗

1

陈丽莎最近遇上了些麻烦,自然是黄家给她下的绊子。

虽说,她现在跟了何天隆,寻常人等都会给她三分薄面。但黄家人自是有这个能力叫她难堪的。

而她自己也并不想把这些烦心事告诉何天隆。毕竟,他喜欢她的,也不过是不多事,通情达理而已。他要的是一朵解语花,自己也并没有多爱他,所以更不会事事麻烦他。关于黄晓晴的留难,她也知道,何天隆是不便出面的,毕竟有已逝妻子的情分在。

盛天新承接的是新加坡一处商贸经济开发区的宣传公关工作,两边财团投入的资金都非常多,是一个跨国的大项目。偏偏让黄家人夺得了头筹,买下了在这个环节中重中之重的一块地皮。这块地皮正处于开发区的腹心地带。

如果吃不下这个项目,已经到手的前期资金不单止要吐出来,连自己的公司声誉也会受损。所以,当她陪何天隆用餐时,一直心不在焉,心细的何天隆发现了,问她何事,她只是笑而不答,转而陪他聊起了其他。

果真是个体贴的女人。何天隆已五十了,早过了风花雪月的年纪,要的也不过是安安稳稳的一个伴侣。他暗中打算替她摆平了这件事,可没过几天就发现陈丽莎又变得活泼起来。

他出于关心,问她怎么心情如此好。已经把棘手事解决了的陈丽莎也不瞒他,“我的好闺蜜啊!她居然替我拿下了那块地!真是厉害!我感觉自己又活了!”

何天隆怔了怔,随后微微笑了,陈丽莎虽已三十五了,可大事上明明很聪明通透,在小事情处却居然还像个小女孩。东方水水,他是知道的,很厉害的一个姑娘,虽精明,也有商业手腕,但毕竟只是一个年轻的二十多岁女子,怎么可能拿下那么大的一块地!她背后一定有人在操控。

但有感于陈丽莎对他的用心,她虽是为了盛天才与他一起,但到底与那群只爱慕他金钱、地位的肤浅女人不同,她到底是个有心人!“如果我向你求婚,你愿意吗?”何天隆忽然握起了她的手。

一怔,手边的红酒杯险些摔了,陈丽莎连忙扶稳酒杯,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餐厅四处。

法国餐厅讲究的就是浪漫,此刻,偌大的餐厅是只有他们俩人的。天隆今天是包了场的,她再看了眼,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士边拉着小提琴,一边朝二人走了过来。

烛光晚餐,醉人的美酒,拉小提琴的乐师,一切皆美好得不成样。她忽又听得他说,“我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些,可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你是唯一的何太太,无人可以取代。”

泪水一下子就出来了,陈丽莎笑着抹了把脸,拼命地点头。成为何太太,她从没想过,于她不过是非分之想。天隆虽已五十,但一直有健身,样貌与四十的男人没有不同,除了心脏不好,他的精神活力甚至是连年轻男人也不及的,他正值壮年,到底是她配不起他。可她真正感到的,却是他那句:从今往后,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一枚钻戒套在了她的食指上,何天隆叹了叹,正色道:“丽莎,我希望你记住,我娶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并非逢场作戏。”顿了顿,又说,“我们先办一个小型的订婚仪式。过段时间,我再为你举行盛大的婚礼,届时,邀请东方水水小姐一并过来吧!”

当乔时蓝接到何天隆亲自打来的电话时,并没有惊讶。

何主席是什么人,当然能知道,背后帮助陈丽莎的并非东方水水而是他。

“你倒好,这么默默地就替东方水水结交下这么一个大人物。”达蒙笑笑。俩人正坐于繁华的夜中环的高楼酒吧里。

楼下是万丈红尘,俩人立于高空之巅。

风很大,吹得四处咧咧作响。俩人倚着玻璃栏杆,看着美丽的维多利亚港,皆有些沉默。

“那是因为陈丽莎救过东方水水。东方水水得了肺炎险些不治,若非她的陪伴,东方水水熬不过来。当我卖陈丽莎一个人情。”乔时蓝看着远方天穹,他心疼,因为东方水水竟为了别的男子连性命都不再爱惜。

“荆家当年的事处理得太干净。荆冕集团真正的继承人是东方水水,但被姨夫夺了家产,再兼处理得隐秘,当年荆家与东方水水家族内部夺产的事,已无人知道。所以现在也无多少人知道东方水水是荆家人的亲戚。当年的顾知行想查,更是不可能。”达蒙捋了捋被吹乱的头发,慢慢说道。

“查到东方水水爸爸的事情了吗?”乔时蓝问道。

“查到了。”达蒙停了停,“你真的要去亲自拜访?”他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东方水水是唯一值得我尊重的女人。”乔时蓝伸了伸长腿,姿态慵懒地闲闲道来。

他明明是风流恣意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是极为庄重的。达蒙不再作声。

东方水水为了曹总的那单生意搞得焦头烂额的,哪还有时间顾及好闺蜜这段时间过得好不好。所以,陈丽莎在新加坡的工程出了问题,她不知道,解决了,她也不知道。她一心扑在了对付曹总上。

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东方水水的小组还在忙着做针对曹总公司的计划书。正忙着,东方水水便接到了曹总的电话。是他约她明晚出来聚聚,想了想,东方水水礼貌回答,“好的。”

曹总晾了她那么多天,为的不就是这个目的吗!毕竟,急着做成生意的是自己,有求于他的,也是自己。东方水水放下电话,靠倒在椅子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东方水水刚下班,曹总的车就到了。

晚上七点,曹总请东方水水吃法国餐。八点,带她去看歌剧。快十二点了,他仍是微笑着请她去品一瓶78年的红酒。

那是曹总所开的私人会所里的酒吧,酒吧里有一个颇大的私人酒窖,藏了许多名贵红酒。俩人相对品茗,一时无话。

其实第一次开会时,看过计划书后,他也表示给出的条件确实还算吸引人,但他就是迟迟不肯点头。之前荆冕集团这边,已经有好几位男女同事接触过他,计划书一改再改依然拖着不落实。而‘江美’的企划案中,还有一档文化活动也需要场馆,所以时间变得更为紧逼。

曹总怎么想的,东方水水当然明白,但她善于打太极,曹总一时也不得要领。微微地叹声气,东方水水有意无意展露的淡淡幽怨,使得曹总也已开始有些松动,何况开出的条件也很好。

东方水水笑着为他添酒,轻轻地抿了一口,赞道:“雨水充足,葡萄自然甘甜芬芳,这酒也算难得的经典了。”她把杯子递给他,酒杯上印着两瓣娇艳的唇瓣,烈红如焰,他抿上杯面上的口红,渴望的是她的那一瓣甜美的红唇。他有些呆了,唇齿畔还留有她嘴上胭脂的芬芳。

“呀,真不好意思,方才我用错了杯子。”东方水水妩媚一笑。

“不打紧。”他笑着说。

俩人谁也没注意到,半掩着的门外,乔时蓝蹙起的眉头。

“Bule,怎么还不进去?我今晚约了曹总,你不是想扩大在亚太区的影响吗,他搞文化艺术的,对你有帮助。”乔时蓝身旁的陈公子顺着他的视线看进去,触目可见是个美丽的女子。

女子脸色苍白,但衬着复古造型的烈焰红唇妆,倒是高贵妩媚,就连本是缺憾的苍白脸色,也成了一种美。她身穿露肩黑色小礼裙,也算得上仪态万千。“倒也是个美佳人,曹总的眼光总算是有进步了。这位女士的气质很好。”陈公子淡淡笑道。

“我有些不舒服,下次吧。”乔时蓝说完就离开了。

任谁都看得出,曹总看向东方水水时,立心不良。

2

其实他并没有走远,只是打发了陈公子后,一人站于酒廊明暗处抽着烟,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聊了不知多久,东方水水也觉得自己真的是喝多了,连陈公子也识趣离开了。曹总倒还是有兴致,说要换个地方,再品红酒。东方水水也就顺了他意,换个地方。

可离开酒廊前,东方水水借故要上洗手间,避开了他。她要打一通重要电话,是给何主席的。上次在度假村见面时,何主席给她的只是对外公众的手机号码,并非私人电话。还是托了陈丽莎的福,才能拿到他的私人电话的。

那边很快接起,“喂?”是何主席醇厚的声音。

“何主席,您好,我是东方水水,不知您还记得吗?”东方水水的语气十分恭敬。

何天隆顿了顿,才道:“当然记得。”

“是这样的,我想要曹总父亲的私人手机号,不知道您方不方便?”东方水水小心翼翼措辞。她知道,何主席与曹主席是好友,曹主席一向低调与注重保护隐私,任凭自己怎么挖,也挖不到曹主席的联系方式,所以只能找何主席了。

对方冷笑了声,忽然问,“你凭什么要求我?”虽然已经知道了她与乔时蓝的关系,但何天隆还是想试试看,东方水水到底还有那些手段。

东方水水听了,怔了怔,倒是伶牙俐齿地答了,“我能知道何主席您的私人电话,自然是因为丽莎姐。我本人没有什么手段,您也不必把我想得太复杂。但我想,您真正在意的其实是丽莎姐,对吗?听说,您已向她求婚了。”

意思就是,希望他能卖个人情给她了。他正在想,又听得她抛出了颇有分量的话来,“何主席,我知道,最近您在与黄氏抢夺一块地,而你又不愿撕破了脸面,如果你愿意,我们荆冕集团可以暗中助你一把。而且我还知道,黄氏的底价。”

连安插商业间谍这种事,她都做足了!何天隆笑着叹气,这女娃不择手段的冷心性比起陈丽莎来,真是不是一个级别的。陈丽莎到底是个有情人,这女娃的心却是冷的。“代我向乔主席问好。”从一开始,何天隆就是打算卖乔时蓝这个人情的。只是,他不过对东方水水好奇而已,才会试上一试。

可这一句话,却使得东方水水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何主席到底答应了没有。她正攥着手机百思不得其解,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打开一看,是何天隆发过来的,曹主席的私人电话。

一切办妥,东方水水才从洗手间出来,施施然地坐上了曹总的车,搞得曹总更是心痒难耐了。曹总正想和她搭讪,却见她拿出手机开始编辑短信。

“东方水水小姐真是忙啊!”曹总不经意地问起。

“我们只是小角色,也是求两顿饭。哪像曹总,您才是贵人多事忙呢!”

“哈,这就是东方水水小姐不对了。不暗骂我不待见你们嘛!说真的,上次来的那位贾秘书真太不懂事了,所以我也没在意。早知道是东方水水小姐的秘书我一定恭候的。”

到了度假园的招待大堂,色调略有些暗淡。这也是私人会所,所以在保护隐私方面是难得的密不透风。暧昧的灯光色彩充斥了整个酒店,四处有回廊小径,迂回隔开,其实是很不错的地方。

但东方水水心里有些难过,眼里的光也一分分黯淡下来。她略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坐着的男人有些熟悉,却也想不起来了。她只能紧紧地攥着手,头开始痛起来。

“那边的听水阁还留着,四处有泉水溢出,潆绕环旋,很不错的景致。植有大片的竹林,能听见小鸟鸣叫,还能看日出。”曹总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手里拿了张门卡。

东方水水没说什么,跟着曹总走,忽然说有些胸闷要去趟洗手间,也就匆匆离去。

等拐弯走廊,到了无人处,东方水水才放松下来。靠在原木做的墙上,东方水水疲倦极了,她看着对面的竹影扶疏,意兴却阑珊。其实他们的生意也谈得差不多了。许多细节都已商妥,就差签字,合同就成了。

她拨通了贾小小的电话,“对,按着我说的做,动作要快。没问题的,曹总的爸爸一心向着他那精明能干的媳妇,一点就明了。”说完,她转身离去,却撞到了一个男人身上,“对不起。”她头也不抬,匆匆离去,只觉着他身上的香水味道怎会如此熟悉,好像梦里识得。

俩人坐在温泉边,这是独立的封闭空间,确实可以看见缓缓流下的泉水,汇成溪流。

“热吗?要不先去洗个澡,离日出也还早了些。”曹总的笑容里满是深意。

“一会吧。我还想再品一品酒。”东方水水答。

“也好,我们慢慢品尝顺便将合同签了。”曹总会意,打算亲自去拿酒,以示诚意。

房间内可以看见,对出的庭院里竹影婆娑,好大的一处花园围绕,这个度假园开发得真的是好。墙上还钉了一个小木牌,是度假园建筑设计师的名字,还有获奖的情况。度假园设计师的名字是:Bule(蓝)。只有名字,没有姓氏,这是很少有的事。是建筑设计师故意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东方水水看得有些恍惚,正在此时,曹总回来了。

他只略尝了一口红酒,推说天气太热去洗澡了。她唯有笑着答应了。浴室很快传来水声,她把刚才编辑好的短信发给了贾小小:十分钟后立即打电话给曹老先生,就说……

她拿着文件走进浴室,笑着说,“不如先把文件签了!我也热得很,想沐浴了,就怕忘了。”

“看你急的,我签就是。”曹总笑着拉开浴帘,东方水水也不避忌,她故意的诱惑,早已使得曹总昏了头,快快地把名签了。一签好就想吻她,“还有印喔!”东方水水推脱。

“HONEY,我身上没有印泥。”

“有章就行。”东方水水说着拿出早已备好的印泥。

曹总说了句拿她没办法,就从西服里取出公章,盖好了印。

刚弄好,电话就到了。东方水水一脸轻松,装着不打扰他的样子就先出去了。在室内隐约听到他惶恐的说辞,她笑着出了酒店,再编辑好一条信息发给曹总:我刚有急事,您的那瓶酒我改日再品。今晚很愉快,希望合作成功!

刚走出不远,就瞧见迎面走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步伐沉稳,行走迅速凌厉,他由一个年轻男子扶着,他说,“陈公子你也是的,怎么和他闹到这里来了,今晚本是希尔的生日。”东方水水认得,陈希尔就是曹总的老婆,而这位陈公子想必就是陈希尔那远亲的侄堂弟了。而这老者就是曹总的爸爸了吧。

只见陈公子唯唯诺诺,倒是跟在陈公子身后的男人安静。“乔时蓝啊,也多亏你在这边歇息,一看见了曹诺那小子,知道我找得急了,就先通知了我,并送我过来。”曹老叹气。

“当跑腿儿,本就是后辈应该的。”乔时蓝礼貌地回答,声音低沉动听,略带些沙哑。他走前一步,瞧见了东方水水有些迷惘的眼神,向她颔首一笑。礼仪做足。

只是游廊的灯太暗了,她心不在焉的瞧着,眼神空洞而迷惘,她的眼里没有他,乔时蓝微微地叹气,细不可闻。

“你帮我找到诺儿,就已经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你在亚太区的计划,我听着不错,具体的再联系你。我要领了这顽劣儿回去,不然家里得乱套了。”曹老说着,语气里满是宠溺与不易察觉的担忧。只有陈公子明白,曹陈联婚,很多时候,曹家都是让着陈家的。

“好的,那我就不进去了。”乔时蓝会意,停住了脚步,肩恰恰撞到她柔软单薄的身子,极轻,她似没有回过神来,茫然地朝出口走去。

“幸好,你总算能保护自己周全,是我多虑了。”他低低地说着,而她没有听清。

乔时蓝回头,只见她把装合同的文件夹攥得是那样的紧。他的心,不可抑制地痛……

3

毕竟是曹总的家事,乔时蓝告辞后,就坐在大堂里,等东方水水出来。

大堂一边的边厅,是个小型音乐酒吧,东方水水在里面喝酒。其实隔得并不远,而她又坐在窗边,她的一举一动全数落在乔时蓝眼底。

甚至连她举杯子时,手在不停颤抖,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原来,她也晓得怕!心的那一块,莫名地就变得柔软了起来。

东方水水还在喝着酒,忽然酒保递了一个小杯子给她,上面是一杯加了奶的咖啡,咖啡杯底压着纸条。

一怔,她举起杯子,抿了一口咖啡,不是那个绅士冲泡的,他煮的咖啡的味道,她认得。

忽然,她就想到了许久。与那位绅士神交已久,他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的味道。

蓦地,将对折的纸条打开。只有简简单单一句话:别怕,我会一直保护你。

怔了怔,她有些明白过来,曹老来得那么快,那么准时,恐怖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小聪明……

心窝里,觉得暖暖的,她的一双手,也不再发抖了。

可是,如果他真的从迷雾中走出,走到自己的面前,她会接受他吗?东方水水不知道,自己的真正想法。算了,别想了,还是等他真的愿意走到她面前再说吧。而且,自己现在最想要的只是事业,感情的事,她不愿再想,再碰……

虽然不知道东方水水一直攥着纸条,到底想到了什么。可他就那么看着她,忘乎所以,袋子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他接起,只听到达蒙笑嘻嘻地:“乔大情圣,看见你的女神了吗?”

达蒙怎么会知道东方水水也在自己身边?乔时蓝转身,看见达蒙一边打电话一边向他走来,“陈孟达,你最近很清闲是不是?要不要我把非洲的项目PASS给你!”

他的威胁不管用,达蒙投过来一记:我就知道你的眼神。再补充了一个“赶走我,谁帮你泡妞”的眼神,在他身边坐下,“怎样?近距离看女神,好看吗?”他的手在沙发靠上撑开,一手搭在乔时蓝肩膀上。

两个英俊得不行的男人,同坐在一张沙发上勾肩搭背,怎么看都很有基情!如此赏心悦目的基情,引得过路人不住偷看。

乔时蓝深邃的眉眼轻巧瞥来,达蒙识趣地收回了手。见乔时蓝正低着头把玩着什么,他一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正是东方水水的脚链。见乔时蓝居然忍得住,他又调戏道:“怎么,还在回味那晚的战绩?唧唧,这个就是你从她身上褪下来的东西吧!”他把那个“褪”字咬得极重。

“下流。”乔时蓝要笑不笑的。

“不知道方才是谁在那想入非非呢?”达蒙不怕死地继续厚脸皮道:“喏,人家女神还在那喝酒,你呢,就拿着人家身上的东西在那看,算不算YY呢?”

乔时蓝:“……”顿了顿,取过电话,直接说道:“对,给陈总一张去加纳最快的机票。嗯,去处理关于违规开采金矿的事!”

达蒙哼了一声:“你真的要把我发配到鸟不拉屎的非洲啊?你,你太没有良心!”

“噗嗤”一声,俩人同时回头,一对情侣走过,只听女的道:“那对太有爱了!”

乔时蓝的嘴角抽了抽了,眼看着就要爆发,达蒙赶紧溜了。

不多会,乔时蓝就收到了条微信:“老兄,开心些。那就是顾知行给她的东西吧!何必留着呢,直接扔了!”

乔时蓝笑了笑,只觉心情好了许多。将脚链放回大衣内袋,抬首正想看她喝得怎样了,却发现她人不在了。

一急,他连忙站了起来,她是自己走的,还是醉得不轻?正要去找她,一个侍者走了上来,交给他一张纸条。

他将对折的纸条翻开,居然是熟悉到极点的字迹:她很好。我送她到酒店套房里休息了。她算清醒,认得人。

是美第奇大卫的字迹。

心情烦躁到了极点,乔时蓝扯了扯领结,坐到了吧台上,“给我最烈的酒。”

酒保看了看他,没有废话,直接给他上了一杯分辨不清颜色的液体。

无心喝酒的人,往往醉得快,他伏在吧台上,倦极了,便闭了闭眼睛。可脑海里,不可控的,出现的却全是她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皆让他迷醉。他又想起了那晚,她美好的肉体,温暖又清凉的肌肤,带着酒意的甜蜜的呼吸,她快乐时,双手会扣进他的肩胛骨里,细细的呻吟,与微微勾起的脚趾,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后来,她与他同时到达极致,他如最虔诚的奴仆,跪下亲吻她的脚踝,她的脚踝小小的,那么纤细,她的高跟鞋还搭在雪白的脚上,性感到了极点。而那挂铃铛脚链,方才随着他的律动,不停摇响,一如她细碎的喘息,全都让他神魂颠倒。

而他鬼使神差地取下了她的脚链,放在最贴近他的心口处……

而她累极,睡着了,安静得像个小孩。他搂着她,心想,等到明天,他一定会请求她的原谅,更会负责;不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负责,很多时候不是出于爱,他要告诉她,他爱她!只是,当他醒来,她却已经走了,无声无息,仿佛她从未出现过,他所付出的,不过是一场虚无。

在梦里,泪水洇湿了他的鬓发。站在他身旁的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卫一把扶起他,慢慢地往他的套房走去。“好好睡一觉吧,我的孩子。”大卫将他安顿好,掩上门,方才离去。

房门外,自己的特助,早等在了那里。见到老板出来,陈特助恭敬地说,“先生,我看你们父子误会很深。那天,抢东方水水小姐手提包的,明明就是亡命的歹徒。是您救了她,可乔先生却误会是你派来的人,和你演的一场戏。”

大卫看了眼紧锁的门,亦有些无奈,“他以为,我是看不起东方水水小姐的出身,才反对他们。其实,一个男人逢场作戏可以,可他不需要有软肋,一点也不可以,一旦有了软肋,他就会受制于人,他就不再是他自己了。可乔时蓝却不能体谅我的担忧。”

“算了,走吧!”大卫叹了声气,回到自己套房。

4

这家会所,不仅仅是乔时蓝的物业,还是由他一手建造的。所以,西洲的许多商会与饭局都在这里举行。而乔时蓝在这里有长期住房,大卫每次回国,也住在这一边。

所以,昨晚是大卫送的东方水水回房间。

其实东方水水喝得并不多,只是有心事,所以才会醉得快。也是她有意让自己醉的。她总以为,能一醉解千愁,可现实总是太残酷。

当大卫出现时,她还是清醒的,还和他打招呼。她记得,说了,“嗨,大卫,我请你喝酒。”

“喝多了可不好,容易乱性。”大卫坐在她身旁,半托着腮,明亮犀利的眼睛带了点笑意看向她,他甚至还伸出手来,抿掉了她唇边的一点酒迹。他根本就不像个老年人,幽蓝的灯光下一打,帅得不可思议。

他那对闪烁的深邃眼眸,看着人时,显得那么专注,她大着舌头喃喃:“你真像一个人。”

他“哦”了一声,尾音压得很低,性感极了。这分明就是个调情高手嘛,自己与他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她就笑,“你像谁呢?你真的很像一个人……”她觉得有些头晕,手指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指来指去的。

“像谁?”他的音色更低了。

东方水水看着他,顿了顿,道:“像一个梦里的人。”脑子像塞了浆糊,可她居然对那个春梦,还有印象,那个高挑英俊的模糊身影浮现眼前,她笑着晃了晃脑袋,“不对,你是费翔!我最爱的费大叔!”

忽然听得一声哈哈大笑,东方水水不解地看向大卫。大卫笑得动作大了,居然是愉悦的。他说,“孩子,你醉了。”

后来,是他扶了她到房间里来的。更替她盖好被子,将灯调暗后才关门离开的。“唔!”东方水水大叫一声,觉得自己丢人丢到家了!“昨天出门前,真该看看黄历!”她拿被单捂住了脸。

醒了后,东方水水就睡不着了。于是干脆起床了,打了客服电话,要了一套运动衣,东方水水打算出去走走,慢跑一圈。

难得,今天不用去上班,也让她歇息歇息,喘口气好了。

东方水水沿着一处人工小湖慢跑,脚下绿草连绵,如一汪碧色的翡翠,在初阳下,草尖露珠点点,璀璨得不可思议。

不远处,有人在垂钓。那身影看着眼熟,东方水水脚下不停,渐渐离那人近了。原来是乔先生。

想起昨晚,他对她的照顾,也实在不好装没看见。东方水水倒也不是扭捏的人,于是大大方方地走上前去打招呼,“嗨!”

大卫转身回头,见是她,浅浅微笑,“嗨,起得真早。”正说着,吊钩动了。

“有鱼上钩!”东方水水大喜。她自己不会钓鱼,但十岁以前,她最爱的就是陪着爸爸一起去浅海钓鱼,那时,他们一家还住在浅水湾,那时,她还有父母在身旁。那些记忆涌现得极快,可东方水水只是摇了摇头,尽力将这些驱除。

“你喜欢钓鱼?”大卫笑眯眯的,此刻就像个慈父。

“我帮你,我帮你!”东方水水上前了一步。

鱼估计挺大,一直在挣扎,扯得鱼竿绷得很紧。大卫是个中高手,用巧力,轻轻巧巧地就将鱼钓了上来。

“小心一点。”大卫有些急了,因为这里刚好是个小坡!

“没事没事,我以前经常和爸爸去钓鱼的!”东方水水来劲了,往前又迈了一步。那里本就是个坡,泥地有些滑,她以为自己没问题,手才够到鱼,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往湖里栽。

大卫那句“小心”还未出口,她就掉进了湖里。

那湖虽是人工湖,可却深,湖面有两米多高,换了平常,是难不倒懂水性的东方水水的,可昨夜喝醉了,掉下去时又太突然,她腿抽筋了,挣扎着往下沉。

大卫急忙除去外套,一头扎进了水里。等他将东方水水救上岸,她却一直晕迷。打了电话给会所医务人员后,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她,怔了怔,拿起手机,给顾知行拨了个电话。

是的,他已经知道了顾知行的真实身份了。只是他那傻孩子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一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而已。

方才,他替她做心肺复舒,她已吐出了胸腔里的水,人也有短暂的清醒时刻,估计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可能是太虚弱了才会陷入晕迷。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乔时蓝出现得那样快。

他们的身周已围了好些人,有两个医护人员在替她做检查。乔时蓝正要走上前,却被斜刺里冲出来的一个人撞得趔趄了一下。

那人是顾知行!

“东方水水,你没事吧?”见她微微张开了眼睛,唇齿轻启,似乎有话要说。她的脸太惨白,他的心一瞬之间紧缩成了一团,难受得要窒息。顾知行轻轻扶起她,给她拥抱,“没事就好。”

“顾知行,”她艰难吐字,只觉喉咙火辣辣的一片。

她的呼唤,明明就在耳边,可却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隔了时光,模糊了记忆,飘散在风中。他觉得,他不可以失去她!“我在,我一直在。”明明她不是他心中所想要的那一个,可为什么,却让他如此放不下呢?就如,他与她已认识了许久一般。

东方水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住他。即使医务人员要抬她上担架,她也死死抱着他不放。

而大卫默默地退后了几步,站于一旁,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恋人。他微微地笑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他就是要逼乔时蓝看清,东方水水真正爱的,一直念念不忘的人是谁!

许多事情,心里清楚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了!大卫笃定,乔时蓝的骄傲,不会被一个女子所左右。更何况,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他。

东方水水露出了从未有过的依恋与软弱,顾知行不忍心放开她,将她抱起,上了一旁的车,与她一并去医院。看着相依相偎的俩人走远,乔时蓝沉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看了眼大卫,平静地走了过去,“你的手段就这些?你以为我会放弃!”

“你的骄傲,不要了吗?”见他转身要走,大卫亦是平静道来,“就为了一个眼里没有你的女人,值不值得?”

脚步滞了滞,乔时蓝没有答话,继续前进。可他耳边响起的,却是大卫平静到残酷的话语:“你恨能留在她身边的人,为什么不是你自己!因为你从来没有得到过她!”

是的,他是恨,恨出事时,他不能陪在她身边,可这一切,以后都不会了!

5

午后的蓝天刚送走了一场雨,调皮的雨就像一支灵动的笔,以柔美鲜艳的色调将路边的街道、花树、风景皆涂上了一层轻盈朦胧的色彩,一切便纯净如画般的美得不可思议了。

以梦织就的天幕那样的蓝,在繁华大都市里,能有如此纯蓝的天,也算是难得了。路边过往的行人也放下了匆匆的脚步,偶尔还有拿着五彩糖果的小孩子走过,便也成了一道风景。

那是隐于城郊,风景独好的一家小小的咖啡屋。店面别致,因着晴美的天气,老板将几张铺了淡黄色桌布的桌子摆到了屋外路面。桌子上柔美的桌布缀着好些流苏,调皮的垂于桌角,偶尔随风摆动,如一排排黄色的蒲公英,活泼的在青草地上起舞。再过去一些,便是不大的天然湖,湖里还有好些绒绒的鸭子,真美得如置身油画一般。

这家咖啡屋的名字也很别致,就叫“湖心”。本来,乔时蓝是不应约大卫在此见面的,只是他开车路过此时,便喜欢上了这里,因为他知道,东方水水也会喜欢。

想起在度假园里,东方水水落寞地坐于招待大堂上时,他就坐在她的对面,而她只是专注的注视着旅游册子,介绍景点美食的那一栏上。那家如童话国度里的咖啡屋,柔白色的墙面,浅绿色的贴花窗户,紫色的纱幔垂在三角形的咖啡屋梁上,客人进门时,只要抬高了手便能拂到那片紫。

靠白墙的地方还摆了一架紫色的淑女单车,车篮子上随意地放了一把鹅黄的鲜花。屋旁用粉蓝的小栅栏围了一小圈,里面养着难以栽种的荷兰郁金香,还有法国的薰衣草,一切都是那样的梦幻。

东方水水看了许久,露出了微笑也不自觉。她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乔时蓝想。尽管他在故意否认,他不断骗自己说,这么梦幻的地方只适合女孩子来,他只是刚开车路过,觉得清新自然,难得的鸟语花香,空气新鲜,所以便约了对方在这里会面。

不自觉地,乔时蓝便笑了,“东方水水,这样好的地方,我一定要请你也来坐一坐。”

咖啡屋里的老板是上了年纪的女子,温婉娴雅,那种恬淡的性子给人极安静的感觉。跟在她身后帮忙的还有两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穿了身白色的荷花领子衬衣和粉蓝色的裙子,系了粉红的围裙,头上戴着的方帽子也是粉色的。

“阿姨说了这里由她来候着,我们去花店买些花来。”一个服务生说道。

“那边过去就是花田,老板说了,去那摘些也是可以的,虽不值什么,但难得的是花的一片自然。”另一个服务员低声说道。乔时蓝顺了她的话看去,那是一个很漂亮的美人,桃腮杏眼,身段高挑略为丰腴,玲珑的眼里不时透出几缕风情。

这样清淡甜美的粉色衣饰其实并不适合她的。见有位英俊的男人看她,她落落大方的对他报以微笑。“你叫什么名字?”乔时蓝推了推单子,指尖轻轻地点在蓝山一栏上。

“凌佳佳。”她回答。

“我也觉得那边的花难得有一片自然。”他答。

凌佳佳捧了他的单子微笑离去。不多会,老板就亲自端来了一杯咖啡。乔时蓝倚着米黄缎子套着的椅靠,向湖对岸远眺,那抹粉色的身影拐过了那片花田,而另一个服务员仍是往花市的地方走去。

“那孩子是个孤儿,一向比较节省,去了花田里摘些小花,多的钱就是她自己的了。”老板含笑说道。

“那也要她挑选得好,总的来说,她很懂精挑细算。”乔时蓝答,抿了口蓝山。“她是很能干,这里的装饰很多皆是她一手布置的。”老板答,“只可惜她傲了些,和我的侄女不大聊得来。”

老板的手磨咖啡,味道真的很好,乔时蓝礼貌地请老板坐了聊天。见一时也没其他客人,老板就安静地坐下了,只对着不远处的湖畔出神。

为了不扰了老板的静思,乔时蓝走到花圃空出的那一角,那里置了一架白色的钢琴,他轻抚了一遍琴键,指尖轻盈落下,一段欢快的乐章便跃了出来。

不多会,他便听到了“嗒嗒”的脚步声,是凌佳佳踏着琴声小跑着回来。乔时蓝回眸,只见她抱了一大捆的蒲公英和向日葵,明媚的花朵衬得她的一张脸也是欢快明朗的。她微喘着气,把花插在了每张桌子的花瓶上,稍稍整理便行,衬着这里的景致,十分妥帖。

反是后回来的那个女孩子,拿着的那一大束娇艳的红玫瑰在如此环境里,倒添了分俗气。她见了凌佳佳带回来的花,不屑地撇了撇嘴,“小家子气。”

“你说什么?”凌佳佳恼了,挑了挑纤细的眉。

“有什么不敢说,你总把买花的钱扣下,别以为我不知道。我阿姨是好心,才会那样的纵容你。”那女孩也很骄纵。

一场口角一触即发,却不见了本应加以阻止的老板。

乔时蓝停下了弹琴,看了看四周,原来是有客人到了,老板在前面候着,没有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客人是位时尚的女士,三十出头的样子。她一下车,并没有理会老板的招呼,噔噔地赶上来,就给了凌佳佳一巴掌。“啪”的一声那样的响亮,所有的人都呆了,唯有乔时蓝犹噙了一丝笑意,点燃了一支烟。

“你别再对他乱放电,不然下次可不是一掌可以了事的。”女士狠狠道。

“许总从没和我过说,他结过婚了。”凌佳佳妩媚一笑,“而且管不住自己的男人,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错吧?!”原来是‘江美’集团的许总,不由地,乔时蓝便想起了东方水水,他就是在江美大厦重遇见她的。

“你!”女士气得再次出手,但凌佳佳挡了回去,“打我一次,什么也还你了,我可不想有第二次。”

“不知廉耻。”一旁的服务员哼了句就转身离开,她一向是看不得凌佳佳那样的狐媚子的。老板也过来劝解,那女士撂下了一句狠话。凌佳佳也不甘示弱,“你放心,像他那样既没有实权,又要靠女人的东西,送我也不要。”

女士扔下了一笔钱走了。凌佳佳毫不客气地捡了起来,她看了看老板,苦笑了声,“大概我在这也待不住了。不过总得谢谢老板您。”说完脱下了围裙就离开了。

6

乔时蓝是在花田里找到她的。她蹲坐在花田的田埂上,脸上的掌印触目惊心,她抱着双膝,看起来十分可怜,有那么一瞬,就像极了东方水水。东方水水倔强起来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有没有兴趣,在我手下做事?”乔时蓝微笑着说,看着她时带着玩味。他的笑意,未达眼底。他看中了她的潜质,她会是一个出色的商业间谍。但因她的那一丝脆弱的倔强,他想到了东方水水,看向她的眼神,也就变得柔和起来。

凌佳佳回头,满是不屑,“男人长得再好,穿得再好,底子也是一样的。”她忽然大笑起来,那样的张扬,那样的明艳。她把衣裙一件件脱了,扔在起伏的花田里,“这样丑的衣服,我最讨厌。”

乔时蓝给助理打了一通电话,“去为我选几套女士衣服。嗯,待会儿送过来吧。”

高高的花朵随风起伏,这里静极了,一朵接一朵的向日葵连向天边,对面好像是玫瑰花田,阵阵幽香飘来。她本就是放得开身子的人,也知道一切都不过是各取所需,也就顺势靠到了他怀里。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猛地推开了她。“其实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看起来这么冷感?”凌佳佳并不以为羞,说着露骨挑逗的话,她纤细的手在他衬衣领口上摩挲,一路向下,直至腰际,挑逗他。

“嗯?”他打开了她的手。

“看来,你心里住了一个人。”她把手重新移到了他心上,“所以再容不下别的女人?”她笑得魅惑,也很懂得审时度势,知道他不喜欢,也就退后了几步。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金钱、权力、地位,我可以给你,但你要替我做一件事。”他说,“不一定非得做我的女人,在我手下做事,是一样的。”

她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做令金主讨厌的事。既然,他找上她,是有别的理由,那她照办便是。

等回到湖心咖啡屋里时,他要等的人已经到了。男人说,“你迟到了。”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您怎么到这边来了,您不是在韩国开会吗?”乔时蓝答,并替他叫了杯黑咖啡。自那日东方水水落水后,父子俩已有许多日未见。

“年轻人爱玩我可以理解,不过办起事来就丝毫不能含糊了。”大卫的目光在他敞开的衬衣领子下停留片刻,就移开了目光。

乔时蓝垂眸一看,原来刚才纠缠间,她在他衬衣胸口处印上了口红印。他一笑置之,并不反驳。“您这次来……”他看向大卫,五十多岁了,连日周转于不同的国家之间,却依旧神清气爽丝毫不见憔悴。大卫眼深鼻高,鼻子的高度比他还要高上一倍,可以想见,年轻时,是多么的英俊。尽管现在他依然英俊不凡,但年轻时的大卫,一定是个非常迷人的男人。

乔时蓝寻找了许久,依旧没有从他的身上找到属于自己的影子。对了,大卫只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想到此,乔时蓝不由地笑了笑。

“我来看你和乔乔。”大卫说。

乔乔是乔时蓝的亲生母亲,是地地道道的中国女子。更是温婉美丽的苏州姑娘。“她死了很多年了。”乔时蓝答。

“你在中国已经停留了许久了,家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处理。”大卫道,“既然已有了新人,就别再留恋此地了。”

指的留恋,当然是指东方水水。他与乔时蓝皆心知肚明,不点破而已。“我的家在中国,因为母亲在这里。”乔时蓝冷淡地答,所以,不会离开这里。

一块精致的深紫色表盘的百达翡丽手表被轻轻地推到了乔时蓝面前。“我记得你以前最喜欢这只表,后来停了,你难过了许久。这一次,我专程送回瑞士,已经修好了。我的孩子,这是你的了,上面有你和你母亲的名字,这也是你母亲留给你的纪念。”

乔时蓝攥紧了那只表,却没有再拿起轻放于耳边倾听,他说,“那是因为母亲喜欢,她说,那是我的父亲,她最心爱的丈夫送的。她很喜欢将表置于耳畔细细地听着,滴答滴答的时间走过的声音。她说,再等一会,父亲就来看我了。我很高兴,天天盼望着父亲来,每天都会将表拿起,学着母亲那样,将它置于耳畔,只是母亲骗了我,我能听见的只有时间溜走的声音。后来,母亲走了,表也停了。”他仔细地抚摸着上面母亲的名字。

然后是一声讥讽的笑:“我真的很好奇,你骗她说,你从未结婚,不负责任地要了她身子以后,你的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

“你在埋怨我。”大卫语气淡漠。

“岂敢,我的父亲。”乔时蓝笑着回答。

“desert在瑞士滑雪,摔下了山坡,现在还在医院里,你不担心你的弟弟吗?”大卫说到此,乔时蓝的脸色一白,忙问道:“他伤得重不重?”

“去看看他吧,他在家中静养。”他的父亲,大卫回答。

“我这次来,是要成立一个基金,毕竟想在中国站稳阵脚,打开这里的市场,企业的形象很重要。成立基金帮助有需要的人,一来彰显了我们‘西洲’的资金实力宏厚,二来也树立起了健康的形象。”大卫回答了此行的真正目的,“而且还要和这边的官员打交道,方便以后办事。”

乔时蓝在心底冷笑,原来看他和他的母亲,不过是个借口,一切的情谊都是假的。

“喂,李书记吗?对,我是小凌。‘江美’的圈地批了吗?呀,真是太谢谢您了。不过呀,我也准备离开‘江美’了。您上次的提议我觉得我行的。好的,我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对了,我在‘江美’时,听老总提起过,‘宾格’那边有兴趣在这里搞个商圈,打造旅游购物一条街文化,不知道这个消息对政府的招商引资有没有什么作用,不过我觉得应该把知道的告诉您。好的,明天见。”话刚说完,凌佳佳的身子便被尖尖的桌角撞倒了,她“哎呀”了一声,身子往大卫的方向倾了倾,大卫是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忙扶住了她,“没事吧?”

7

尽管一张脸痛得煞白煞白的,但凌佳佳笑靥如花,坚强中透出一股楚楚可怜。她借了他的搀扶,站稳了,马上放开了手,“谢谢大卫先生,不碍事的。”她以眼标了标他的袖扣子,示意道。

好聪明的一个女子。他从来没有和她说起过自己是美第奇家的孩子。他做事一向低调,知道他真正身份的人不多,她刚才就没有认出来。而现在,她只是因为看见了父亲袖扣子上的D.C.M三个英文,认出了父亲的身份来,可见她的心机之深了。乔时蓝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抿了口咖啡,再取出手帕,擦了擦唇角。

“聪明的女子真是难得。”大卫把那镶了钻的袖扣子取了下来,送给她。“谬赞了。我只是碰巧知道,做您这套西服的设计师是意大利的一位名家,他做的衣服皆是要预订的,也会按客人的要求,刻上属于贵客的家族族徽或者是家族的姓氏,所以才有幸认得。”

见凌佳佳收下了他的礼物,大卫顺势站了起来,对乔时蓝道:“我也有些累了,刚好这位女士认得李书记,我晚上约了他吃饭的,就和这位女士一起过去了。”

凌佳佳从坤包里,取出了一瓶十毫升的香奈儿,笑道:“这是我的还礼。”大卫接过,细细闻了闻,果是香气撩人。她挽了他便走了。

红如烈火的香奈尔最新款连衣裙,穿在她身上,果然是风情万种。她身上穿着的裙子,脚下穿着的高跟鞋,手上提着的坤包,就连她送给大卫的“女儿香”,都是方才,他送她的。而她能那样傲气的说出,像许总那样的男人,她看不上,也不过是她已经找到了像李书记那样的,更好的码头。而现在,则换作了他风流多情的父亲。

这世界,果然就是一场笑话。

夜未央,黑缎为幕的天穹那般迷人,缀在黒缎里的璀璨星光,偶尔跃进了人的眼睛。站在三十层楼的高度,乔时蓝看着美丽的天幕,仿若触手可及。

等了许久,他终于打通了凌佳佳的电话,“为什么要改变计划?”

“因为我说过了,我不喜欢没有实权的男人。就在今天说的,不过乔大公子心里惦记着旁的人,自然是不记得的了。好了,李书记找我了。”她魅惑的声音一笑,道:“对了,你的父亲,真是为人风流。再见。”

天幕甚蓝,夏日时光里,雨后的一切总是特别的干净清新。三十层大厦的天顶上,砌有一座小小的亭子,四周还植了好些花草,这样一处小小的景致,如临天上宫阙,站在这,就拥有了这个秘密的空中花园。

看着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乔时蓝知道,这栋大厦并不算高,虽颇具气势,但也是普通得很,并不引人注目。他就喜欢这样的安静和低调。

夏日的风是顽皮的,它也分外的粘人,但转瞬也便恼了人,变得张狂起来。雨忽至,打在亭台之上,蓝色的琉璃瓦,木质的围栏皆掩在了朦胧烟雨里,连一旁的芍药也似开在了烟雨云端,朦胧得不可思议。

等大卫来到了这空中花园,也不得不叹这如水墨山水一般的景致。“‘光明之山Ⅱ’的事筹备得如何?那可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柯伊诺尔’。它对打开中国这个奢侈品市场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

“我还是喜欢唤它,‘墨尔本的翡翠’。”乔时蓝走出廊亭,来至芍药花畔,手捋了捋花叶上的水珠,道:“荆冕集团旗下的广太轩儒公司,他们的广告宣传意念很好。这是东方水水一手策划的,她深谙我们西洲要打开中国市场的目的,所以初步计划拿捏得不错,澳洲会馆那边我会按这样的构思进行。而中国这方面,北京、上海、广州、香港这四个国际大都市的展馆也会同时进行。”

顿了顿,乔时蓝说,“所以,东方水水对我来说很重要。”

“哦?”大卫饶有兴致的挑了挑,他的孩子在警告自己,不要动东方水水。“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公私不要混为一谈,如果这个项目搞砸了,你知道后果,我可以保证,东方水水会永远消失,”他忽然摊了摊手,“别激动,我不会做犯法的事,她只是在你面前消失,不是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回到公事,大卫变得冷酷无情,乔时蓝眸色更深,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是一个颇为庞大的宣传企划案。乔时蓝也知道它的重要,所以,才没有在与大卫在东方水水的问题上针锋相对。

当文件递到大卫手上时,他快速地看了一遍,东方水水很懂得怎样建立企业形象和企业品牌,展馆的主题也是以环保为主。所选材料、用器无一不是环保项目。尽管超出了预算,但其潜在的经济价值已远远超出了他们所能想象的。

“之前加拿大以屠杀海豹,制造皮草业,而无法通过中国的动物环保立案,所以奢侈品无法引进来。而广太轩儒公司的企划案无疑是给我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大卫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乔时蓝说。

“好,那你放心留在此吧。把这一场秀,做得漂亮些。”大卫说。只要能把事情办好,把利益最大化,大卫不介意东方水水这样的小插曲。

乔时蓝看着远处,四周皆是几十层楼的高楼大厦,这里的繁华并不比香港那边差多少。他们身处围困之中,而要突破冲出这重重围困,才能在此站得稳脚步。他把亚洲区的分区总办选定在这里,就是要提醒自己,他们所身处的境地,便是如此:围困之中。

西洲的实力是宏厚的,但还有‘江美’在侧,和来自澳洲方面的‘宾格’、‘中谷’的威胁,而这三个集团都有中方控股在里面,对他们西洲不就是形成了包围之势吗。“我明天就回澳洲。”乔时蓝答。

“你在和你的父亲怄气吗?”大卫话语里满是威严。

8

“我看看desert再回来,他对于我来说,很重要。”乔时蓝一字一字地说,满是讽刺。

大卫闲闲地坐于亭中,远眺东方水水天际,他说,“我在乔乔的墓前放了她最爱的碧色郁金香。”他的一句话让乔时蓝的手死死地攥紧了衬衣的下摆。在暗示自己的有情吗?那昨晚又何必去和凌佳佳风流快活,连做戏也不做足全套,可见无心到了极点。

看出了他的隐忍,大卫笑了笑,“你隐忍了那么多年,为的不就是今天吗?你听见desert在瑞士滑雪出了事,为什么那么担心呢?你在害怕什么?害怕他会像瑞德那样迷失在滑雪场里,并为此失掉了生命吗?我想,我远没有你那样无情无义吧?哦,不对。应该说是我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无情无义。”他在‘想象中’三字上咬了重音。

“那晚结束了以后,我就没和凌小姐在一起了,她只是带我引见了李书记,我和她的关系也不需要第三个人知道。而且昨晚我和她在晚宴上还吵了一架,不过幸好不影响我和李书记的友情。”大卫半眯起了眼睛道。

这样的小动作实在是和他太像了,毕竟他们是血浓于水的父子,乔时蓝知道,这一切远没有大卫说的那么简单,因为当大卫开始算计时,便如现在这般半眯起眼睛。而他也是这样的。

“我知道你重视弟弟多于你的父亲,这一切你用不着去刻意嘲讽。你是我所剩儿子中最出色的一个,那你在我心中便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大卫神色冷漠,已不再是东方水水见到时的慈祥样子。

而这,才是大卫真正的那一面!

换言之,谁能帮得上他的忙,谁对他有利,谁能为他赚取更多的财富,那谁就是他的嫡子。乔时蓝笑了笑,心下了然。他有心脏病,不能过于操劳,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他已经中过一次风,所以他才会舍得放权去让自己接手,但西洲百分30的股份还是在约瑟芬手上,再兼约瑟芬的娘家势力也是不可小觑的。

约瑟芬是法国当地的名媛,她的家族生意遍及全球,在拉斯维加斯开有赌场,操控着许多秘密资金,她就是大卫的发妻,也是瑞德的母亲。更是他名义上的嫡亲继母。

呵,瑞德,他的哥哥。其实瑞德对他还算是好的。瑞德带他去希腊的爱琴海度假,去西雅图看海,去夏威夷看草裙舞,去法国寻找《茶花女》的故居,去意大利听歌剧,还去瑞士滑雪。只为了他这个弟弟喜欢。

而自己在十六岁生日那一年,在哈佛的商学院完成了学业取得了硕士学位,瑞德要为自己庆祝。所以他们去了瑞士,那里的雪山连绵千里,他们迷失了,后来有人找来,自己先一步得救,而哥哥瑞德,在自己随队离去时,只因自己没有听清他的呼救,便永远留在了那里。

当时,瑞德的声音那样微弱,所有人都没听见,除了自己,瑞德的声音在另一道岔道上传来,而自己走过了,声音便滞留在了身后。但只一瞬的犹疑,自己便随队离开。当时,心里有把声音对自己说道,“怎么可能是瑞德呢,所有人都听不见,你是听错了,那是风声。约瑟芬那么重视她的儿子,就让她去找吧。

别忘了,她加诸于你和母亲身上的痛苦。乔时蓝,你恨她,你恨她们,她们对你何曾不是蛇蝎心肠。在你十二岁那年,你发烧了,约瑟芬怎么对你的,她把输液的药水换成了葡萄糖,你差点烧坏了脑子。如非后来,你一直装疯卖傻,更故意让她以为你的学位也是用钱买来的,你不过是个好要面子的笨小子,她何尝会掉以轻心,让你能活到现在,再不必装疯扮傻?!”

“想什么呢?如此入神。”大卫打破了他的思索。

“哦,想起了易氏集团那位漂亮的千金。”乔时蓝故作轻挑。他要保护东方水水,只能找下一位替身。

大卫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江美’是‘宾格’最亲密的合作伙伴,也是‘宾格’很重要的左右手。”

“我知道。”顿了顿,乔时蓝说,“计划已经启动,美国那边开始吸收‘江美’的散股了。”

“那你和江小姐也该结束了,难怪看上了更漂亮的姑娘。嗯,男人风流些也是常情,”一顿,大卫的目光变得凌厉,“当初我还担心你会舍不得她呢。江小姐确实是个美人儿。”可那“她”字分明咬了重音,暗指的却是东方水水。

“怎么会,她对于我远没有那么重要。”乔时蓝答,模棱两可。

“我听说易氏的小公子不见了,他原在法国读书的。如果你找到他,提携他一把,所用所花的不必吝惜。”大卫说。

“易氏最近的风头大好,是中国最有潜力的隐形富豪集团。”乔时蓝心下了然,西洲还得依仗本地财团。“可有他的资料?”他问。

“没有。只知道叫易傲奕,但他是十八岁成年后才回到易氏,与家族相认,所以他之前过的都是平民生活,名字也是后来才按族谱排名改回来的。没人知道他之前所用的名字,也没有照片,所以颇为棘手。”大卫随意回答,仿若事不关己一般。

他就是要引导乔时蓝发现,谁才是真正的易傲奕。

这不过是两个财团之间,借了一个由头互相靠近的把戏。真要他们全力协助找人的话,又岂会连张照片也没有?!

“没有照片是易夫人说的,这件事是易从淡交给她去办的。”一句话点明了乔时蓝的疑虑,只能说易从淡本人对于这个私生子并非特别宠爱,但也不冷淡;而他的妻子,必定是不愿意看见情敌的孩子在她身边出现的。对于她来说,能多拖一阵子接易傲奕回来也是好的。再兼,这段时间内,易氏有了什么变动,在身边的孩子总是能多分到份利益。

想到此,乔时蓝忽然就觉得累了。说不清的尔虞我诈,数不清的暗战,为的不过是“利益”二字。他知道,此刻,他最渴望的,便是能瞧见东方水水灿烂甜美的笑颜……

只有她的纯真干净,才是他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