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监狱外的阳光

2019年,郭伟杰和大钟拿著单位介绍信,造访滨海第三监狱。

门口接待的警卫给上级打去电话,确认了来人身份,便有人来接引二人进去。

监狱铁门关上的一刹那,感觉天地隔绝。没有进过监狱的人,是永远也无法想象那种隔绝感带给人精神上的杀伤力。

监狱长是胡夏峰当年的同学,名叫梁平。梁平高高的个,很瘦,制服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

梁平一看是胡夏峰麾下的干警,接待得非常热情。

郭伟杰提出工作需要,想了解当年吴豫服刑期间的事。

梁平安排了人手把当年的档案资料都端了出来。

郭伟杰和大钟细细的看。

郭伟杰有所发现:“这是……”

梁平道:“这人叫魏东山,是吴豫当年的狱友。”

郭伟杰看著魏东山的照片,他的脖子上有一个青色的纹身!

郭伟杰脑门一跳,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钻入了脑子:吴豫是不是没有放弃当年的案子?

梁平道:“他和吴豫关系很不错,他比吴豫先出狱,吴豫出狱的时候,还是魏东山来接他的。”

郭伟杰叹气道:“胡夏峰副局长曾说过:‘十句话内要和别人熟悉起来’,这还真是国安干部的基本功。”

郭伟杰和大钟看完材料后,便向梁平告辞,梁平留二人感受一下狱中食堂的伙食条件,二人连声婉拒。

二人从铁门走出来的时候,阳光耀眼,在光晕照射中,郭伟杰一度产生幻觉,他彷彿看到吴豫当年出狱的样子,吴豫已经不再年轻锐气,他脚步沉重的走了出来,用力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在他的对面,是来接他的魏东山。魏东山靠在车旁,抽著烟,招呼吴豫上车。

上了他的车,就是一伙人了。

郭伟杰心情很沉,他回过头对大钟道:“锺哥,我们做一个假设吧。”

大钟问:“什麽假设?”

郭伟杰道:“假设吴豫是为了查当年的线索,才进这裡来。”

大钟不信,摇头道:“他未免牺牲也太大了吧。”

郭伟杰沉吟半晌,道:“如果是吴豫,就做得出。”

大钟道:“吴豫是如何得知魏东山脖子上有和当年张池一模一样的纹身的?”

郭伟杰道:“这重要吗?”

大钟道:“不重要吗?”

郭伟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查案的风格和方法。”

大钟奇道:“吴豫是什麽风格?”

郭伟杰凝神道:“认死理。”

大钟失笑道:“你是说他故意进来,就是为了查魏东山?”

郭伟杰道:“不,他是为了贴靠魏东山。”

郭伟杰脑中闪回刚刚看到的资料,上面显示魏东山入狱的时间就在“雷霆专案”发生后不久,也在吴豫入狱前不久。

大钟想了一会儿,道:“嗯,他收到了魏东山脖子上有这个纹身的线索,于是他便追踪了进来。”

郭伟杰道:“这个纹身如此奇特,张池又如此狡猾,在当年案发后,他自然躲藏更深,甚至数年、十几年都不会再次出现。吴豫只能跟著‘纹身’这条唯一线索。况且,吴豫掌握了张池的正面照片,和张池擦肩而过,只要再看到张池,他一定能认出他。这比普通公民看见了通缉令照片,自发配合公安机关‘找人’,成功的概率要大得多。”

大钟缓缓道:“纹身是体表特徵,但这个特徵并不是唯一特徵,而且容易改变,但这个纹身极其複杂,具有特殊含义,魏东山肯定和张池有著紧密联繫。”

郭伟杰道:“这门斗争,拼的就是耐力,就是底气,就是坚韧啊,你想想,当一个人和你共同坐过三年牢,你还有什麽不信他?”

大钟微微动容,道:“这三年牢狱……原来是‘打入敌内’工作的准备。”

大钟又道:“可是,可是,他已经不是警察,不是国安战士了!”

郭伟杰不说话,道:“这都是我们的假设……”

大钟正色道:“是。”

郭伟杰凝神道:“也有另一种可能,是吴豫根本就变了,他犯故意伤害罪,进了监狱,正好遇见了魏东山,和魏东山打成了一片。”

大钟问:“你宁愿相信哪一种可能?”

郭伟杰长吸一口气,缓缓道:“我们办案,讲证据。”

大钟道:“我们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吴豫。”

“对,只要找到他,一切问题就可以得到回答。”

这些都是郭伟杰的猜测、推理,光凭魏东山脖子上有一个纹身,是不可能得出吴豫还没有放弃当年案件线索的结论。

郭伟杰看了一眼头上的烈日,又看了看自己脚下的影子,烈日之下,人影缩圈。

“吴豫已经不是警察了”,大钟的话在郭伟杰脑中盘旋。

那麽,吴豫到底在干什麽?

他到底是不是变了?

吴豫出狱的时候,先行出狱的魏东山来接他。

铁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吴豫用力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他这三年来,和魏东山打成了一片,他们在无数个日日夜夜裡,谈论各种男人之间的话题。

吴豫也在无数个日日夜夜裡,想起王北俪,这笑起来甜甜的女子,现在怎麽样了?

吴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皱巴巴的衣服,摸了摸自己的鬍子,从手心传来的是一种沧桑的感觉。他哑然失笑,自己这几年竟然像是老了十岁。

吴豫伸手挡住刺眼的光线,向远处看去,王北俪、胡夏峰、钱雨正向他走来,旁边还有他的妹妹吴芳、母亲……和父亲吴刚。

他猛然醒悟,父亲吴刚已经不在了。

他揉了揉眼睛,原来只是他的幻觉。

蓦地,他突然看见魏东山的车停在门口,魏东山倚著车门,大口大口的吸烟。

吴豫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失望。

这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人能理解他现在所作的事。

这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人来迎接他重获新生。

除了魏东山。

魏东山来接他,早在吴豫的预计当中。

魏东山走上前,帮他拿东西,说道:“走,上车。”

拉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吴豫没有一丝犹豫,他等的就是这一天。

上了他的车,就是自己人!

魏东山问:“想去哪?”

吴豫道:“没地方去。”

魏东山道:“那跟我走。”

吴豫道:“去哪儿?”

“先带你去理髮。”

理完髮出来的吴豫,精神多了。

二人又上了车。

吴豫道:“去哪儿?”

魏东山笑道:“跟我走,还用问?”

吴豫道:“不问。”

魏东山又笑道:“先带你买身规矩的衣服。”

车在城市裡穿梭,魏东山聊著一些不著边的话题,蓦地他话锋一转,道:“要不要先去拜祭你爹?”

吴豫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不要,我现在没个人样。”

魏东山道:“以后跟著我,混出个人样!”

吴豫看著车辆后视镜里的自己,他发现自己眼睛是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