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玫侧头，刚好那女孩也回头张望，两人对视，女孩礼貌的笑了笑，明眸皓齿，和赵玫手下的促销员比，都是美女，区别是多了些文化气，少了些江湖气。

“挺漂亮的。”赵玫点评。

“是吗？”李东明不以为然，“我们公司女孩都长这样。”

“干嘛裁人家？事情做不好？”

李东明在瑞景咨询是合伙人，他的手下，裁谁不裁谁，也是他说了算。

李东明轻描淡写，“不是事情做不好，是别人都不好裁。”

赵玫一听就明白了，咨询公司里人精多，弯弯绕也多，关系户更是一大把。“不好裁”三个字，展开能说一部书。

本来赵玫是有点不高兴的，但一想到这女孩坐在男人堆里，吃着燕鲍翅肚，聊着经济投资，恐怕心里指不定做着什么职业精英的美梦，殊不知明天就要被裁员。顿时气就平了。

“你忙你的，”赵玫指指店长办公室的门，“我忙我的。”

“好，你结束了告诉我。”李东明点点头，“我最多也就一小时完事。”

赵玫目送李东明走回酒桌，一台子的人似在起哄，就见又有人给那女孩倒酒，女孩抓着李东明的胳膊摇了几摇，李东明却假借着指点对面的人，不动声色的把胳膊抽了回来……

从店长办公室出来，李东明还没散，赵玫走到街对面的咖啡店，点一杯拿铁，坐在靠窗的位置看邮件。

回了几封后，店员过来提醒要打烊了，赵玫想着李东明怎么还没出来，刚准备给他发个微信，头一抬就看见一群人从御景轩大门口走出来，走在中间的那个正是李东明，旁边依旧跟着那个女分析师。李东明在跟客户寒暄，女孩张罗着叫车，一辆商务车开过来，女孩殷勤的拉门，也不知怎么的，女孩的长发居然和一个客户的西装扣子缠在了一起，两人顿时忙乱起来，又有人上前帮忙，唯独李东明始终在旁边站着，仿佛这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赵玫隔着一条马路望着这一幕，恶作剧之心大起，拿起手机拍了张照，本打算发给李东明调侃他“避的一手好嫌”，但望着那张照片，却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来不及深思，手机就响了。

打电话来的是gst的公关vp（副总）邓肯，这让赵玫有点惊讶，她平时和邓肯在工作上交集甚少，上一次通电话，还是做一个关于团队管理的媒体采访。

“hi，邓肯？”

邓肯略带沙哑的嗓音如闷雷一道，当头而来。

“什么？！”

赵玫惊呆了，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挂了电话，急急忙忙的打开微信，随便点开一个行业群，划拉了几下，便看见了邓肯说的那则视频。

那是一则14秒长度的视频，画面上的男人正强搂着一个女孩试图亲吻，这一幕赵玫很熟悉，因为就在一小时之前，她刚好亲眼目睹过。

临时危机公关会议在销售vp杜彼得的办公室召开，出席的人包括许云天手下的三位副总监，赵玫、董越和唐李德，再加上公关和人力资源两个部门的老大。

该来的都来了，就差罪魁祸首与受害人了。

情况比大家想象的更严重，强吻促销员的视频已经在微博上散开，网友们热情似火，已经给这段视频贴好了“职场性骚扰”的标签，公关这里接到线报，已经有好几个大v在憋着坏写文章了，确保广大群众能在早晨醒来后第一时间吃上瓜；hr那边的消息比公关更令人痛苦——gst是重点企业，市里某位晚睡的领导在得知此事后，特意打电话过来，表示会对接下来的处理密切关注。

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那段视频被投影到了大屏幕上供众人讨论。赵玫无奈的望着大屏幕，平时伟岸霸气的许云天看起来跟三级片男主角一样恶心，从头到脚洋溢着凶多吉少的不祥气息。

作为在场唯二的女性，hr负责人齐幼蓝悄悄凑过来，对她说：“我要长针眼了。”

赵玫笑了笑，把自己所见如实讲述，“许总喝醉了，想要强吻促销员，但促销员也有问题，按照我们规定，她是不可以擅离岗位跑到卡座去的。”

“大家怎么看？”本场最大的老板杜彼得问。

“会不会是个局？”唐李德小心翼翼的问。他是分管安徽、江西、山东、福建四省的销售副总监，长期在外，刚好这两天回上海总部述职，“你们看这拍摄角度，那么清晰，会不会是事先安排好的。”

杜彼得不置可否，看向董越，“你说呢？”

“我是觉得，不管网友怎么想，我们得有自己的主心骨，不能被舆论裹挟。”董越一番话说得心平气和。

“没错，要把节奏掌握在我们手里，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hr表示赞同。

“董越讲的也是我想强调的，咱们得尽快明确一个方向，拿出态度来。”公关也附和。

“嗯嗯嗯，”连唐李德也点头，“有理有理。”

赵玫一看这态势，心里就凉了半截。倒不是她心疼许云天，而是众人对董越的态度。董越只不过说了一句不痛不痒的话，hr先跳出来附和了，接着其他人也都不分青红皂白就赞同，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们都认为许云天这次要完，而他的接班人就是董越。

这让赵玫有点不舒服，她对董越没什么意见，但她很不喜欢老板们这种态度，许云天手下三个副总监，董越的业绩并不是最优秀的那个，凭什么就要定他了？

果然，不出赵玫所料，中国区大老板查尔斯给杜彼得打了个电话来，要求很明确，“许云天必须fire掉。”

杜彼得还补充一句，“大老板说，是总部的意思。”

总部在巴黎，这才多大功夫，连总部都知道了？

包括赵玫在内，每个人都感到了震惊，但谁也没再替许云天吭一声。倒不是说职场中人有多凉薄，只是大家平时都是体面人，而许云天这次做的事又实在太不堪，想帮他找理由都找不到突破口。

赵玫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她掏出手机，翻到之前在“御景轩”对面拍到的那张照片。

女孩的长发和客户的扣子系在一起，李东明站的远远的隔岸观火。

然而就在这之前，李东明还冒着脂肪肝的风险在酒桌上勇敢的替这个女孩挡了酒，赵玫搞了十年的营销，营销研究的就是人性，李东明的前后行为，不符合人性。

赵玫又一次看向屏幕上的许云天，虽然猥琐，但合乎他平时的性格，因为赵玫知道许云天好这一口，很多销售出身的老男人都喜欢在酒桌上抱来抱去，有些是酒后真情流露，但许云天则是真喜欢借机揩油。

想到这里，赵玫进一步意识到，她对老公李东明的了解，好像还不如对老板许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