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办完程子修的后事,蒋玲在家里设了灵堂,祭奠老伴。蒋玲守着他的遗像,不停地哭泣,对陪伴着她的牛鲜花,颠三倒四地重复着程子修去世前的经过。“谁知道他走得那么急呢?大早晨起来,他精神挺好的,对我说,老蒋呀,我怎么突然想吃四云楼的烧鸡了呢?你给我买一只吧。我说,谢天谢地,你终于说出嘴馋什么了。你是知道的,你程老师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嘴馋,吃的方面从来不挑嘴,我做什么他都说好吃。我赶紧到四云楼去排队买烧鸡。烧鸡买回来了,我一开门,看他还躺在床上,就说老程呀,起来吧,洗洗脸刷刷牙吃烧鸡,鸡还热乎呢。他没应声,我也没在意,就去厨房拆烧鸡。拆完了又去叫他,他还没应声,我就觉得事情不好了,走到床边一看,他早就咽气了。我后悔呀,他一辈子不挑嘴,馋烧鸡了那是个不好的兆头儿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她边说边哭,伤心欲绝。

牛鲜花一再地劝她:“妈,别哭了,您对他也算尽心了,没什么遗憾的。”

这时房门突然被人狠狠砸了起来,牛鲜花开门一看,程家子女在程少杰的带领下,上门来闹事了。程少杰进门就大哭道:“爸呀,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我们还没孝顺够你呀,疼死儿女的心了……”哭得惊天动地。其他人一边哭着,一边四处动手乱翻,找家里的贵重东西。大媳妇先翻到了一只金镏子,兴奋地说:“找到了,咱爸说过,这个金镏子是给我的。”说着就往兜里揣。二媳妇一把抢了过来说:“咱爸还说过给我呢!”两人正在你拉我拽地争抢,小姑发话了:“你们争夺什么?还要脸不?我们闺女就没份了?你们伺候过老爷子吗?”大媳妇一听不乐意了,质问道:“你伺候过?你几年没上门了?还有脸争家产,臊死吧!”

那边打成一团,这边程少雄开始发难了,他阴着脸质问蒋玲婆媳:“这下好了,我爸到底叫你们折腾死了,你们的目的达到了吧?”程少杰在旁边装红脸:“少雄,别这么说,人已经死了,说别的都没用了,看看爸爸的后事怎么处理吧。婶子,你的意见呢?”“人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意见?”蒋玲委屈地哭着。“就说说房子吧。”程少杰说,“我爸不在了,这房子怎么处理?”“还用问吗?倒出来呀,这房子姓程。”程少雄不客气地说。

牛鲜花见这哥儿俩来这手儿,马上不乐意了:“你要这么说我可就不愿意听了,蒋玲和程老师是夫妻,房子有她的一份。”程少雄一听火了,指着牛鲜花的鼻子训斥道:“你算是干什么的?这儿没你说话的权利,程子修是我爹,不是你爹!”牛鲜花毫不客气地指着程家众子女,指责道:“你们还有脸叫他爹?他病了,你们谁来看望过他?他住院治疗,你们谁去伺候过?他的医疗费你们谁出过?两万多块钱的医疗费是我婆婆自己掏的!现在他人死了,你们从耗子洞里钻出来,来争家产啊?争也行,现在是法治社会,咱们走法律程序,要打官司我牛鲜花奉陪!”

其他人还想和牛鲜花争辩,程少杰知道争也争不出个结果,就明智地阻止道:“行,都别争了,就看法院怎么判吧。”

法院判蒋玲搬出程宅,但程子修的子女们要补偿蒋玲十万元。蒋玲得了这十万元后,想把它交给牛鲜花做生意。牛鲜花死活不肯收这钱,她真诚地说:“这是您的养老钱,您还是留着吧,谁也不能动。”蒋玲说:“你不是说想买处房子把你爹妈接来住吗?这笔钱妈出。”牛鲜花还是拒绝:“哪能用您的钱呀,钱我早就准备好了。房子也都看好了,在海苑花园,守着海。房子不算大,够住的。”蒋玲感慨万千:“鲜花,你真是打着灯笼难找,帅子没福呀。”“妈,又来了,不让您提他,您怎么又提起他了。”牛鲜花有些烦了。“不提他了。”蒋玲唠唠叨叨,“狼心狗肺的东西,就当我没养活过他。”

蒋玲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她四处看着,感叹道:“回家了,还是家好啊。”牛鲜花问她:“我把家装修了,还满意吧?”蒋玲大声说:“满意,太满意了!鲜花,我真是没脸回来了。”“妈,您说了些什么?这里永远是您的家。”蒋玲听牛鲜花这么说,感动得她热泪盈眶。

帅子真病了,他是见到牛鲜花后内疚生的病。还没好利索,因惦记着生意上的事儿,咬牙坚持回来了。一进公司他马上问马强海猫岛孟老大那边的鲍鱼货准备得怎么样了,他打算“五一”节前把货发到海南,挣它一大笔。“没问题,我跟孟老大通过电话,他再三保证按时交货。”马强肯定说。

帅子听了有些着急,问马强为啥没亲自去一趟海猫岛啊。马强见帅子紧张,便劝慰说,孟老大是咱们的老客户了,有必要跑一趟吗?帅子觉得他讲得有理,悬着的心暂且落下。马强给帅子通报了一个新情况,有家公司正偷偷调查他们,尤其是对他们的进货渠道感兴趣。帅子说,海猫岛是他们的根据地,孟老大是他们一手扶持起来的,应该不会有啥问题。

小唐把最近了解到的宏达公司的详细情况向牛鲜花一一汇报,她分析说,他们两家公司的业务并不冲突,相互之间构不成威胁。牛鲜花沉思着说,她一直在想,公司是否也改改路子,不能老做大路货,也得做海珍品。小唐忧虑地问,贸然做海珍品,有把握吗?牛鲜花满脑子想的都是复仇,如何将帅子的公司斗垮,哪里还有理性分析。她指示小唐去海猫岛,找孟老大探探口风,看有没有实施鸠占鹊巢的可能,把宏达公司的进货渠道给截断,把宏达公司挤出当地市场。小唐惊讶地说,牛总,这不是您一贯为人处世的风格啊,为什么呀?牛鲜花不耐烦了,让她多干少问,赶紧出发。

小唐在海猫岛最高档次的饭店,宴请孟老大。孟老大不明就里,前来赴约。三杯酒下肚,小唐道出了来意:“孟总,守着真人不说假话,我们公司想做海珍品生意,孟总要扶持呀。”孟大老倒爽快,笑着说:“好说,要是一星半点的可以考虑,要是量大了可不行。我的海参已经全部卖出去了。”小唐忙问:“鲍鱼呢?”“鲍鱼是有。”孟老大挠了挠头皮,“不过也已经有买家了。我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几十斤还行,调剂一下看吧。”小唐说:“我们要的量大,几十斤不够打样品的。”孟老大嘴一咧说:“那我就没办法了。”“你没有,别的家会不会有?”小唐试探着问道。孟老大一听,哈哈大笑,拍着胸脯说:“在海猫岛,我要是说没有货,谁家你也别想抠出来,你就别瞎忙活了。”

孟老大告诉小唐,他的鲍鱼都被宏达公司订走了。他和宏达公司是老交情,当初在他愁得上天无梯、入地无门的紧要关头,是宏达公司包销了他的货,让他绝处逢生。人不能忘本啊。话里话外,婉言拒绝了小唐的收买。

小唐碰了钉子,牛鲜花不甘心,她就不信有拆不了的篱笆墙,决定亲自出马会会这个孟老大。她让小唐以买他鱼虾为名,把孟老大从海猫岛钩到市内来,牛鲜花在一家五星级大酒店盛宴招待他。酒席宴上,孟老大仍不改他一贯的豪爽,一口唾沫一个钉地说:“你们公司要的鱼虾,我保证供货,质量不用担心,要是有一只死鱼烂虾,你就摔我脸上。至于价格嘛,我会给你一个惊喜。”“别价,我做生意有一个原则,宁肯自己少挣或者不挣,也决不会让货主和买家吃亏。买卖要长远做,您的货对别人什么价,对我也什么价。”牛鲜花报以同样的痛快,“这笔生意就这样定了,可您那批鲍鱼呢?不是还没出手吗?我想全要。”孟老大一听直摇头:“不是驳你的面子,那批货我是肯定不会给你的。宏达公司已经和香港那面签了供货合同,我不能把他们坑了。”

牛鲜花又劝了孟老大几杯酒,把他灌得半醉,估摸着他的嘴到这时该没有把门的了,这才问他和宏达的师总是怎么认识的?孟老大说,哪来的师总,是帅总。当初跟他也不认识,是他家老二牵线搭桥,通过一个叫刘青的女病人认识的。

得了准信儿,牛鲜花内心悲愤欲绝。她问刘青是啥人,难道宏达公司是她开的?孟老大醉眼蒙眬地说,猜对啦,刘青是董事长,坐镇海南,遥控指挥这个公司。牛鲜花忙请他打住,她听说刘青可是得了绝症快死了。孟老大感慨地说,这是一出戏呀,说来话长。他原原本本将刘青如何跟他家孟老二设局骗人的把戏一五一十讲了出来,牛鲜花听了犹如万箭穿心。她脸上苍白如纸,身体微微颤抖着,吓得孟老大一激灵,忙问她心脏有毛病?牛鲜花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唉,可怜的帅子媳妇,至今还蒙在鼓里!欺负老实人伤天理呀!”孟老大一时感慨不已。

好半天牛鲜花才缓过神来,嘴唇哆嗦着问道:“那么这批货你们签合同了?”孟老大说:“还没有,就等帅总来,来了就签。”牛鲜花一听这事儿还有机可乘,就问道:“孟哥,请教一下,做生意最根本的原则是什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赚钱。”

“这样吧,我不管您给宏达的价码是多少,我在这个基础上加价百分之五,您看怎么样?”

孟老大一听放下了酒杯,惊讶地说:“你说加价百分之五?这可是不小的数目呀,要是那样你还有什么赚头?”牛鲜花坦诚地说:“实话实说,基本上没有赚头。我就是想开拓北方市场,一直往北开拓,最终的目标是打到俄罗斯,那市场有多大呀!如果那样,将来你们的海产品不管有多少,还愁销路吗?”孟老大被利给打动了:“是这样,这可是个美妙的前景,让我再考虑考虑。我先走了。”

牛鲜花没有起身送他,而是坐在那里一盅接着一盅地喝酒,后来她嫌杯喝不过瘾,索性把剩下的半瓶酒对着嘴吹,醉意渐渐地涌了上来,牛鲜花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拍着桌子叫道:“精彩!太精彩了!”

牛鲜花下定决心,她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这批货给抢过来。哪怕是输个精光,她也愿意。她要和刘青、帅子血战到底!

帅子像是有预感,很惦记着那批鲍鱼,他打电话给孟老大,提出马上签合同。摇摆不定的孟老大却跟他打哈哈,说他们之间是啥关系呀,还用得着签什么合同。他在九寨沟呢,等回去再说吧。说着挂断电话。帅子的担心得到了证实,他在和孟老大通话时,听到了渔轮的鸣笛声。说明孟老大跟他说了假话,他就在海猫岛上。

帅子亲自去海猫岛找到了孟老大。孟老大尴尬地解释说,本来在九寨沟玩得好好的,谁知道吃了河蟹拉肚子,赶快飞回来了。帅子佯作糊涂说,可得小心点,海边的人吃不惯淡水里的东西。闲扯几句后,帅子直奔主题,提出要跟孟老大签合同。孟老大一改常态耍起了滑头,说他们之间什么时候说过要签合同?就是说了,也是酒桌上的话,不能当真。帅子急了,问他说话就这样不算数?

孟老大退一步说,有个客户给他加价百分之五,要是他也出这个价,让他优先买,谁叫他们是老朋友了呢。帅子说,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做出口生意本来利就小,这么加价肯定就赔了。孟老大撕下脸皮说,他赔了赚了是他的事儿,反正他是要挣钱的。帅子生气地说,他已经跟人家订了供货合同,如果不能按时供货就是违约,要赔偿的,损失巨大呀!孟老大丝毫不通融地说,那个价能不能接受,他好好考虑一下,等他的回话。说着他转身走了。

这事儿明显是有一只黑手插了进来了,弄事儿人不是在做生意,而是有意搅浑水,做的是损人不利己的蠢事。帅子回到公司立即安排马强去查,他叮嘱马强一定要查得不动声色,不要让对方觉察。

马强反查是谁调查他们公司,很快盯上了小唐。但他行动不慎,在跟踪小唐的车时,被小唐发现了。她把车开到了富强海鲜行门前,下了车进了海鲜行再也不出来了。马强误以为她是这儿的员工,便回去向帅子汇报。

帅子弄不明白,他们跟富强海鲜行根本就没有往来,更谈不上有什么恩怨,为什么要和他作对。既然对方搅得他无法履行与香港方面签的合同,让他赔钱,那他也要给对方一个教训。他派马强订下日子,跟孟老大谈收购价。孟老大则把小唐约来,让他俩竞标。

孟老大笑吟吟地对两个人说:“现在你们两家都想要这批货,可我这一个姑娘不能找两个婆家,是这话吧?要是那样就犯重婚罪了。我就一条原则,谁出的嫁妆多,姑娘就给谁,我不管女婿丑俊。现在小唐已经加价到百分之六了,小马,你们呢?”马强说:“那我们再加零点五个百分点。”“我们加百分之七。”小唐痛快地报了新价。这个价格谁干谁赔,还往不往上抬,马强拿不定主意。他犹豫了一下,说要去方便一下。他跑到卫生间给帅子打电话,问怎么办。帅子的答复是,跟着对方加价,但一定要把握好,在他们之前撤出,让对方去扛高价。

马强回去张嘴就加到百分之八。谈判前牛鲜花给小唐定下的底线是,一定要志在必得,不管什么价格都能接受。“我出到百分之八点五。”马强话音刚落,小唐又脱口报出了新价:“百分之九点五。”马强马上见好就收:“那好,我们退出。”

孟老大一见自己得了大便宜,当即乐得哈哈大笑。

小唐回到公司,一脸忧虑地说:“牛总,生意是谈成了,可是我觉得咱们不是赢家。”牛鲜花笑着说:“这在我的预料之中。”“这批货归咱们了,可是销路呢?”她担心地问。“这你就不用担心了。”牛鲜花信心十足地说,“我已经和新加坡一家公司签了约。”小唐问:“有利润空间吗?”牛鲜花苦笑着说:“实话告诉你,没有,利润为零。”“那咱们是何苦呢?”小唐不解地问。

牛鲜花说:“据我所知,宏达公司已经和香港的合作公司签了合同,如果他们违约,将要付出很多的违约金。”小唐不知牛鲜花心里的深仇大恨,摇着头说:“我就是不明白,您为什么和宏达公司这么较劲?”牛鲜花恨恨地说:“我就是要和他们较劲,非把他们整黄、整死不可!”小唐茫然地问:“损人不利己,这可不是您一贯的风格,您和他们有过节吗?”“不是过节,是仇恨!”牛鲜花一字一句恨恨地道。

马强也在为痛失货源和将要赔偿合作方公司违约金而上火,帅子安慰他:“损失就损失吧。我看了,那家公司摆出了不是鱼死就是网破的架势,我们是付出了一点儿代价,可他们付出得会更多。”“他们或许有更好的销路?”马强猜测说。“在内地是不可能的,这个进价不可能有人接受,除非出口。而目前鲍鱼的国际市场也不看好,香港就不用说了,日本也不行,压价压得厉害。目前只有新加坡还可以吧,但就是这个价位,不赔就不错了。一旦中间环节出了错误,肯定要全军覆没。市场是无情的,不按游戏规则出牌的就应当受到惩罚。”

帅子让马强挂个气象查询电话,看看这几天的天气怎么样。结果是一个台风正在南部海域酝酿形成。帅子听了心中不禁一喜。

结果像帅子所期盼的那样,等牛鲜花指挥员工把鲍鱼装箱发完空运货,打电话通知新加坡那家公司五个小时后到机场接货时,对方却告诉她台风已在新加坡登陆,机场有可能被关闭。她赶紧向机场问询处查询,得到的答复是:由本港飞往新加坡的航班,因为天气原因延误起飞,起飞时间另行通知。

牛鲜花一下子蒙了……

帅子为了核实暗中对他下手者,是否真是富强海鲜行,他现跑到机场货运处查这批货的发货单。当他看到发货单上签的是牛鲜花的名字时,脸色都变了。

鲍鱼装箱后,只能存活几个小时,牛鲜花见飞往新加坡的货机停在停机位上没有要飞的意思。急得她一会儿一趟跑到问询处去问新加坡方面的天气怎么样,那边迟迟没有好转。最后接待小姐都被问烦了,苦笑道:“大姐,你不要再问了,如果飞机能起飞,我会通知您的。”

牛鲜花急疯了,最后跑到货运处找业务员,要求把货卸下来给鲍鱼充氧。这样捂在机舱里,再有几个小时鲍鱼不但死了,而且非臭了不可。业务员以民航没有先例,飞机不是仓库,货物进了舱谁也没有权力再开舱为由拒绝了。

牛鲜花这边货迟迟没有发到,新加坡公司提出削价,骑虎难下的牛鲜花只得忍痛答应对方这一苛刻条件。货机一夜没有起飞,牛鲜花在候机厅里整整等了一夜没动地方。天亮后牛鲜花又一次去了问询处询问货机什么时候起飞。接待小姐的答复是:“不好说,等待通知吧,注意听广播。”牛鲜花彻底绝望了,火顶得她鼻孔一热,鲜血哗哗地流了下来。接待小姐害怕了,说道:“大姐,你快去医务室治治吧。”牛鲜花硬挤出笑容,故作轻松地说:“没事,我这是老毛病了。”

牛鲜花擦了擦鼻血,又给新加坡那家公司打电话,告诉对方飞机什么时候起飞还没有准确消息。对方竟然乘人之危,再次提出削价要求。按照合同约定,如遇不可抗拒的原因,一切损失由牛鲜花方承担,对方态度非常强硬,没有商讨的余地。无奈牛鲜花只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

电话挂完,牛鲜花崩溃了,她多年打拼积攒下的家底,这下要全赔进去了,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牛鲜花一夜守在候机厅,帅子也没有回去,一直躲在角落里观察动静。见牛鲜花扛不住了,就打发公司里的一个叫袁衷的小伙子去找牛鲜花,提出愿意廉价收购这批鲍鱼,以减轻牛鲜花的损失。这真是喜从天降,牛鲜花在惊喜之余,想知道是谁在关键的时刻从背后救了她一把。袁衷说,“这就不用问了,你要是不同意就算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我们的老板想挽救你,别辜负了他的好意。”牛鲜花因为不知道这事儿的底细,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袁衷的提议。

快中午的时候,那家新加坡公司来电话了,告诉牛鲜花他们决定拒收这批鲍鱼。牛鲜花一下子瘫倒在椅子上,绝望地抱住头,像是被一棒子打晕,好半天才缓过来。她到处去找袁衷,哪还有影儿,牛鲜花像根木头一样,呆站在那里。

小唐不放心,带着公司的人来找牛鲜花。牛鲜花看着她,放声大哭:“完了,这笔生意全砸了,血本无归……”大伙儿一听,全蒙了。牛鲜花歇斯底里地骂着:“帅子,你这个王八蛋,你别得意,我还要和你斗下去!”

躲在暗处的帅子见状,让袁衷再次出面去找牛鲜花,将这批货低价收了,以此来分担牛鲜花的损失。他把活鲍鱼卖到海鲜市场,把死鲍鱼卖给罐头厂。

第一次和帅子较量就出师不利。牛鲜花还是不舍弃,她让公司的员工献计献策,一定要击垮帅子的宏达公司,谁有好主意牛鲜花将重重奖励。

这天病恹恹的帅子一早走进办公室,就见刘青脸色铁青地坐在他办公台后。不用说,帅子也知道她是为何而来。刘青质问帅子的异常举动,她怀疑这里面另有隐情,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被逼到墙角的帅子放出狠话说,她是董事长,如果认为他不称职可以解除他的职务。深爱着他的刘青只得软了下来了,解释说她没别的意思,就是为他犯这样的低级失误感到费解。

刘青见他脸色不好,几天的时间,人也消瘦了许多,便柔声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头还疼吗?明天我陪你到医院,再检查一下。”帅子淡淡地说:“不用了,我现在挺好的。”刘青坚持说:“这件事不能由着你的性子,必须再做个体检。”

牛鲜花正为这次较量失败烦着呢,又接到夏玉秋的电话,让她无论如何马上到她家去一趟。牛鲜花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赶紧开车去了。家里只有夏玉秋一人,一见到她就抹起了眼泪:“鲜花,我一直没对你说,我和你公公实在过不下去了。”牛鲜花诧异地问:“怎么回事?你俩不是挺好的吗?”“好什么!”夏玉秋抱怨道,“老帅的脾气够古怪的了,怪不得和你婆婆过不下去了。”牛鲜花忙问:“他有什么毛病?”夏玉秋诉苦说:“他成天以一个老革命的身份自居,对现实处处看不惯,成天不知和谁怄气。我劝说他几句吧,他就朝我来……”

牛鲜花当是什么事儿,一听还是老毛病性格不合,松了一口气:“唉,他就是那么个人,有时候对一些事情看不惯。”夏玉秋絮絮叨叨地说:“要是就这点毛病我也就忍了。可你说他一个大男人家,成天骑锅夹灶,烦死人。我们俩的退休钱不少,可他日子过得简直像乞丐。我都没好意思跟你说,自从跟了他,我们家就没吃过鱼和虾,成天吃粗粮。一到吃饭的时候就念经——吃肉上痰,吃鱼上火,还是小葱拌豆腐养人。”牛鲜花解释说:“就那样,他在延安时艰苦惯了。”“他惯了我可没惯,成天高粱米玉米面,吃得我胃口成天泛酸水。好,吃的艰苦我也认了,穿呢?你看他,成天穿得像个叫花子,秋衣秋裤破了不舍得扔,让我补。我哪会针线活?他就批评我,你白天批评呀,偏偏半夜起来批评,他那是批评吗?是睡不着觉。我不给他补他就自己补,坐在门口补,还招来了报社的记者,又采访又拍照。他还和人家一本正经地大讲延安作风,骂贪官污吏,骂现在的干部,最后把记者也骂了。”

牛鲜花听了也觉得公公做得过分,越劝夏玉秋她越来火。她说这也就罢了,谁让人家是老革命呢,可最近他又开始捡破烂了,丢死人啦。没法和他过了,离婚,坚决离婚!牛鲜花说,好容易才走到一起,凑合着过吧。夏玉秋说,她实在受不了啦,他们已经分居半年了。

牛鲜花一听事态严重了,她在夏玉秋家等帅是非回来。夏老师没有诬陷他,公公果不其然捡破烂去了,他回来以后,和牛鲜花打过招呼,就忙着找针找线去缝一双捡来的破皮鞋。牛鲜花看了直犯恶心,劝他说:“爸,您至于的吗?这双鞋还能穿吗?”帅是非不乐意了:“怎么不能穿?红军两万五千里长征要是有这样好的鞋穿烧高香了,当年毛主席、朱老总也没穿这么好的鞋。”牛鲜花说:“您怎么老往后看呢?都什么年代了?”“什么年代?”帅是非一听激动起来,“都是共产党的领导,艰苦朴素的作风不能丢。哎,你怎么说话跟夏玉秋一个腔调?这两年我跟着她天天受训,她成天像教育小学生似的训我。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呢?离开一个女博士,又来了一个女教授,和她过不到一块去,离,坚决离!我看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是谁?光棍,最好是有痴呆症的光棍。多好啊,无忧无虑,没人管束,没有生的忧愁,没有死的烦恼。”牛鲜花惊讶地问:“你们既然早就过不到一块去了,为什么不早说?”帅是非讲得振振有辞:“不是怕给你添心事吗?所以一直没告诉你。”

蒋玲见牛鲜花这几天生气上火,身体不好,就给她做起了最拿手的疙瘩汤。本来没有胃口吃饭的牛鲜花一喝,马上赞不绝口,连称好喝。谁知她这一夸,让蒋玲伤心了,抹着眼泪说:“这是跟程子修学的。”牛鲜花听了心里也难受起来。

“听说你爸和夏玉秋两个人早就分居了?”蒋玲转移了话题。牛鲜花点点头说:“嗯。看来两个人还是不对脾气。”“死老头子,活该。”蒋玲恨恨地骂了起来,“就他那驴脾气,谁也受不了,也就是我吧,能将就。看人还要看本性,帅子就像他,狼心狗肺的玩意。扔了老婆孩子不说,爹妈也不管了,呸!说不定早死了。”说着又哭了起来。

牛鲜花看婆婆难过的样儿,心里一软忍不住道出了实情:“妈,你哭什么。帅子没死,说不定就在这个城市。”蒋玲不哭了,追问道:“他在哪里?你领我去找他,我要吐他一脸疙瘩汤!”牛鲜花说:“我是那么估摸的,现在还找不到他,就是找到了他也不能回家。你等着吧,该回来的时候他就回来了。”“鲜花,要是帅子回来,你别难为他。”蒋玲低声央求道。牛鲜花冷冷一笑:“这个时候你还向着你儿子,真是自己身上掉的肉!”“你看你,我是说由我来整治他,我不会轻饶了他。”为了安抚牛鲜花,蒋玲发起狠来。

刘青陪着帅子到医院做CT检查。结果出来后,大夫趁帅子到外面打电话的工夫,悄声地对刘青说:“您是家属吧?请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刘青跟医生去了。帅子仍专心地打电话说事儿:“马强,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那件事你就去办吧。对,就是参股话剧团的事,先挂个电话探讨一下,有可能就面谈。这件事我就不出面了,做个幕后策划。我对你说,这件事就你我知道,对刘总就别提起了。”

两人出了医院,刘青突然提出她有急事儿得回广州。帅子开车送她去机场。半路上帅子无意中发现刘青的眼睛红了,问她是怎么回事?刘青忙掩饰说没事儿。帅子问体检有问题吗?刘青叹了一口气说,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一大堆,等慢慢给他调养吧。帅子疑虑说,他最近头痛的时候还呕吐,不会是什么扩散了吧?刘青不高兴地说他胡说八道。帅子认真地说,他说话有时很迟钝,视力也大有减退,当初手术就好了。刘青说,能不能手术得听大夫的,广州那边有些事,急着要她回去处理。这边他就顶着吧,一定要注意身体,别累着了,以后车就别开了。帅子点头答应她。

“来去匆匆,不知道儿子的消息,也没能去看他,真有些不像话了。”刘青很内疚。“我打听到了,他现在培智学校读书,抽空我会去看他的。”帅子说。

柳团长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孙建业的剧本,看到动情处直抹眼泪。简导演进来问道:“团长,还在看建业的剧本呀?”“这个本子我看了八遍了,太好了。看过之后热血沸腾,这是他的呕心沥血之作啊。如果排出来参加全国的会演,肯定会引起轰动。”柳团长动情地说。“一点问题也没有,票房也不会错了。那还犹豫什么?就决定排演吧。”简导着急地说。

一听排演二字柳团长犯起了愁:“问题是钱,咱没有钱呀。我预算了一下,要排这个戏,把咱们的家底全划拉上了也不够。”简导问:“不是从牛鲜花那儿拉了点赞助吗?”“那只是杯水车薪,把欠大家的医疗费一报就差不多光了。”柳团长苦笑说。简导眉头皱起来,他想了想,试探地问道:“要不再拉点赞助?”柳团长抱怨说:“这些年了,咱们拉回了几笔赞助?话剧没有广告效应,没有人买账。”“那就是说排不成了?让这么好的本子躺在抽屉里睡大觉,那是对艺术的扼杀,是犯罪!”简导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正说着,电话铃响了。柳团长接了电话,对方说是宏达公司的,想用股份制的模式和他们共同经营话剧团。柳团长说,这是大事儿,他一个人定不了。得向市文化局汇报,具体的事项到那里谈。下午一点,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