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第二天帅子少有的起了一个大早儿,睁开眼就直奔卫生间洗漱。牛鲜花追了进去,忐忑不安地问他:“你昨天到底怎么了?怎么像谁踩了你的尾巴似的?突然决定辞职,我还以为你说气话呢。”帅子没有出声。牛鲜花不满地叨念着:“你说你也不商量一下就辞职了,今后这日子怎么过?”帅子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平整了,一边左顾右看地照着,一边说:“你怕什么?饿不着你们。”

“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小心刘青,别和她搅在一块儿,没好处。”

“她是怎样的人,我心里比你有数,你信不过别人,还信不过我吗?我不是孩子。再说了,我不一定非跟她干,看看再说。好了,我要发财去了,拜拜。”帅子说完早饭也没顾上吃就急匆匆地走了。

牛鲜花看着帅子的背影,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刘青也起来了,在厨房里做早饭,她突然一阵恶心,跑到卫生间大呕大吐起来。黄建波听见了,慢慢走到刘青的背后,展开两臂从背后抱住刘青,温柔地问道:“有了是不是?太好了!”刘青两手撑着水池边,大口大口地猛喘着,没有说话。

牛鲜花到剧团上班时,就见一大堆同事在剧团门口吵吵嚷嚷,大家伙儿愤愤不平地说,怎么回事儿,演出说取消就取消,小孩子过家家呀?原来剧团跟机车厂说好包几场话剧,可没想到他们把俱乐部租给市中外气功交流协会了,说是宇宙芳香功的欧阳大师要来作带功报告。这时,柳团长看见人群里的牛鲜花,哭丧着脸让大家别吵吵了,该干啥去干啥,他让牛鲜花留一下。等众人都散了,牛鲜花小心翼翼地问,柳团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柳团长说,以后她不用再参加排练了。牛鲜花一愣,问她总得干点啥。柳团长说,今后就负责清扫小剧场就行了。牛鲜花一下子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刘青到医院检查,医生说她已经怀孕三个月了,以她这个年龄怀上不容易,叮嘱她一定要注意好保胎。不料刘青却做了流产手术。等她身心疲惫地回到家中时,黄建波正扎着围裙,呆在厨房里煎炒烹炸。黄建波一回头发现了刘青,立即满脸堆笑地说:“回来了?赶紧坐下休息,我给你做了八个菜,你现在要加强营养,注意保胎。”刘青默默地望着黄建波,没有说话。

黄建波感觉到了诧异,放下锅铲,朝刘青走了过去。黄建波嗅了嗅鼻子问道:“怎么这么重的来苏水味?”他在刘青身上闻了闻,闻到来苏水的味道来自刘青身上。“这是怎么回事?”他气急败坏地叫。刘青闭上了眼睛,轻声说:“到医院去了,我没要孩子。”黄建波惊愕地愣住了。“黄建波,我不想让孩子有你这样一个父亲!”刘青歇斯底里大喊道。黄建波愣愣地看着刘青,过了好久,他才从沉重打击中缓过来,叹了一口气,竭力压抑着极度愤怒,一字一句地轻声说:“没事,咱接着要!”他猛地抱起刘青朝卧室走去,刘青拼力挣扎着……

帅子到刘青的公司去找她,见她鼻青脸肿,十分惊异地问她,怎么了?怎么受的伤?刘青掩饰地一笑, 不小心撞树上了,没事儿。她岔开话题说,欢迎帅子加盟他们公司,她正缺一个帮手,来给她当副经理。帅子矜持地说,辞职倒是辞职了,是否加盟刘青的公司他还没考虑好。刘青讥笑地说,啥时学得像个老太太,小手小脚的,还犹豫什么?帅子犹豫了一下说,大家都说买鸭绿江断桥可能是个骗局,还是谨慎点好。刘青一听火了,愤愤地说,这些人都怎么了?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愿不愿意来悉听尊便。帅子羞赧地说,那就不好意思了。

刘青倒也不强迫帅子,她说赵春丽和那个当兵的离婚了,听说没?帅子吃了一惊说,不可能吧,他们不是挺好的嘛。刘青哼了一声说,都是假象,那个当兵的根本没男人本事,两人结了婚就闹离婚。部队首长不断给春丽施加压力才维持了这几年,她丈夫复员以后两人就翻了脸,到底离了。帅子说,整天吵吵闹闹,还是离了好。刘青接着又说了让帅子更瞠目结舌的事儿,赵春丽离了就去找大庞,鼓动大庞也离了婚,两个人搬一块住了。帅子问,俩人结婚了?怎么没告诉战友呢。刘青说,结个屁婚,同居呢。帅子感叹说,现在的人都怎么了?说离婚就离婚,说同居就同居。唉,也难怪,这都是人们心里压抑太久,太沉重的缘故。刘青盯着帅子问,你和牛鲜花不压抑吗?帅子沉默了。

刘青手下职员小玉敲了敲门,走了进来问,刘姐,有个客户来,问咱们做不做生猪生意?刘青不耐烦地说,不做,现在主要资金都用来搞集资,这样的事今后就别问她了。说完,刘青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帅子被她笑愣了,问她笑啥。刘青说,她想起那年的腊八,他把知青点的那头猪赶到河套里,撵得摔劈了叉,不得不杀了吃肉。杀猪时,大伙儿假模假式地给猪开追悼会,有意思极了。

帅子感慨地说,就是那天他认识了牛鲜花。刘青凄然地说:“从那以后她就盯上了你,一个有经验的老大姐最后终于把你这个小老弟给办了。”帅子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我们都年轻。”刘青固执地一摇头:“不对,是我们年轻,她牛鲜花可不年轻。”帅子默然,对自己的妻子,他能说啥呢。“今晚咱俩上舞厅跳个通宵怎么样?”刘青发出邀请。这也太大胆了,帅子猛地抬头惊讶地看着她。刘青大笑起来:“你害怕了?是不是怕我这个小老妹把你办了?”帅子也笑了起来:“我怕什么?谁办谁还说不定呢。”

两人正说着,刘青突然捂着小腹痛苦地呻吟起来,疼得她豆大的汗珠流满了一脸。“怎么了你?快上医院吧?”帅子吓坏了。刘青艰难地摇了摇头:“不用,你让司机赶紧送我回家……”

牛鲜花一个人拿着扫帚在空荡荡的话剧团小剧场扫着舞台。黄建波来了,远远地问,大姐,你怎么在这儿?他话的意思是,牛鲜花怎么干这个活儿?牛鲜花回头一看是黄建波,反问他怎么找到这儿了?黄建波说他肚子里有苦没处诉,就找来了。牛鲜花见他哭丧着脸,心里有些忐忑不安。黄建波说,大姐呀,真是不幸连着不幸,刘青流产了!牛鲜花惋惜地说,这个年龄怀上一胎可不容易,怎么不小心一点儿呢?黄建波悲痛地说,他是万分小心地伺候着,把刘青当祖宗似的供着,可她却背地里把孩子打掉了。说着他捂着脸大哭了起来。牛鲜花沉默不语,不知咋安慰他。黄建波哭着问,大姐,你瞧她心有多狠,有多残忍,一个小小的生命就这样被她扼杀了。一个女人能这样,什么样的事做不出来啊。太可怕了。大姐,她以前不这样吧,她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儿?能给我讲讲她年轻时的故事吗?

牛鲜花一声不吭地继续扫舞台。黄建波跟在她身前身后转着说:“我想你回避不了这个问题,你想想看,刘青为什么不要孩子?你想过没有?”牛鲜花朝他大声吼道:“我不知道!”黄建波说:“你知道,你不想说,我替你说了吧。她就是想将来和帅子重温旧梦,再要一个孩子。大姐,相信我的判断,你要千万小心哪!”牛鲜花像是没听着,挥舞着扫帚奋力地扫着。“大姐,我想和她过下去。说实话,如果是这样,你也安全了,你劝劝她,和我好好过日子,我不想离婚,她现在已经开始绝食了……”说着黄建波掏出一张纸,递给牛鲜花,说上面是他家地址,他请牛鲜花去劝劝刘青。牛鲜花一掌把他手里的纸条打到地上,挥舞着笤帚,把纸条扫到一边。

“唉,我们俩都是不幸的人!”黄建波长叹一声转身走了。

牛鲜花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到黄家去劝刘青。她按照黄建波留的地址,一路找,一路问,来到黄家门口。她想按门铃,又把手缩回去。这样在门口徘徊了好半天,几次要走,几次又回来,最后终于按响了门铃。门开了,刘青一看是牛鲜花,满脸惊讶怔怔地看着她。牛鲜花朝她笑了笑,刘青也使劲儿硬挤出笑容,把牛鲜花让进屋内。

刘青身体很虚弱,进门就躺在床上。牛鲜花一见,赶紧到厨房做了碗面条送到她床前,劝道:“刘青,起来吃一口,你老不吃饭不是个事。来,不管怎么样,饭得吃!”刘青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没动。牛鲜花说:“你用这种方法和黄建波较劲,这不愚蠢吗?你是个聪明人,怎么一到关键口上就犯糊涂呢?年轻时这样,十多年了怎么还这样,出了问题解决问题,像你这样,还没怎么地,就先把自己饿死了!”刘青冷冷地说:“让你见笑了!”

牛鲜花诧异地问,这是啥话?刘青自嘲地笑了笑又说,让你看笑话了!她的敌意深植心底,牛鲜花能感觉到,十几年都过去了,这棵苗子居然还在发芽成长,她真是始料未及。刘青心灰意冷地说:“现在是我在台上,你在观众席上,高兴吧?过瘾吧,别着急,慢慢欣赏吧!”牛鲜花语重心长地说:“说实在的,今天我也不想来,不想来见你,也不想勾起过去的往事。年轻时的那点事都过去了,随着日子漂走了,可是黄建波说了些你们俩的事,我真是替你担心,甚至为你害怕。”刘青淡淡地一笑说:“没那么严重,我们俩过得还不错,有些矛盾是正常的。他有些危言耸听,你可别信,他是写小说的,什么事都能编排出来。”

“刘青,你别瞒我了,黄建波什么都和我说了。我来不是看笑话的,是想问问有啥事需要我帮忙。”

“你这双眼睛还像当大队长时那样锐利,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不需要你帮什么忙,这婚姻就是一瓶毒药,我也会慢慢地自斟自饮地喝下去。你走吧,照看好自己的日子吧!”

“什么都能赌气,可婚姻不能赌气啊,这是一辈子的事。我觉得黄建波心理有问题,你处在危险之中,千万要小心。你该当机立断赶紧拿个主意,不要再和他这样纠缠下去了。”

刘青长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这都是命,我早就想和他离婚了,可是他死活不离。你不知道,他要把我们年轻时的故事写成小说,还要用真名实姓,通过街头小报抖搂出去。那样首先会伤害帅子,闹得满城风雨。我决不能让他玷污帅子,帅子是无辜的!不幸都让我一个人嚼巴嚼巴咽下去吧。我会一直盯着他,等他写完这部小说的时候,我就和他连同这部小说一块儿同归于尽,你可以看到这场大戏!”

“为了帅子,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婚姻当牺牲品,这太残酷了。再说这也不是唯一解决问题的方法,什么事也不要走极端,那样就更危险了。”

刘青咬牙切齿地说:“我别无选择!”

两人沉默了好长时间,刘青轻轻问牛鲜花:“我这样做,你心里是否不太好受?”牛鲜花勉强地笑了笑。刘青追问道:“你心里很不好受,是吗?当年你把帅子从我身边带走,我心里也很不好受。你说对了,我这个人有时候犯傻,有时候好走极端,为什么呢?因为我受到的伤害太深了,太深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也没有干扰你和帅子的生活,我只是竭尽我所能,保护帅子,不让他再受到伤害!”牛鲜花盯着刘青认真地问:“帅子知道吗?”“不知道,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希望你也不要让他知道,如果他知道了我和黄建波真实的婚姻情况,他不会无动于衷的,也许也会做出些极端的事来。”

牛鲜花望着刘青良久说不出话来……

晚上一家人吃晚饭的时候,牛鲜花对蒋玲说:“妈,今天我带着月月和亮亮看爸爸去了。”蒋玲一听,把筷子一扔,没好气地说:“看他干什么?家里没藏着寡妇?”“妈,看您说的。他一个人过得挺可怜,您还是去看看他吧。”牛鲜花越劝,蒋玲的犟脾气越大:“他那叫离家出走,我才不去看他!”牛鲜花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她笑了:“我在爸爸那儿看到了新鲜的事儿了。”蒋玲气呼呼地问:“他又出什么洋相了?”牛鲜花讲了起来,像是在说单口相声:“我一进门,见老爷子正在那儿忙活,忙活什么?你看他,把一块大面团,用啤酒瓶子就这么压呀,压呀。嗬,压成了个大面片,又拿来一根尺子比着,用刀子‘哗哗’一刀一刀地拉,提溜起来看,摇头晃脑的,像是欣赏一件工艺品。我就问了,爸,您在干什么呀?您猜猜爸是怎么说的,压面条。”蒋玲笑了:“老东西,就能出洋相。鲜花啊,你说话越来越幽默了,怎么像说相声呢?也许你是块儿说相声的料。”

半夜,心里有事儿的牛鲜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频频翻身,把帅子折腾醒了。牛鲜花为了掩饰,急忙打开台灯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本相声书翻着,嘴里念念有词。“你最近好像有什么心事?怎么了?”帅子问道。牛鲜花说:“我能有什么心事?睡你的觉吧!”帅子伸头看了一眼床头柜的书,全是相声脚本。有侯宝林的、马季的,还有刘宝瑞的单口相声。“你这是干什么?”他问牛鲜花。

“闲了没事,看着解解闷。”

“我就奇怪了,你怎么迷上相声了?天天听也不够。哎,记不记得,那一年学小靳庄,咱俩上台说了段相声,本子还是你写的,叫什么来着?”

牛鲜花得意地说:“《大寨红花遍地开》。”

帅子问她忘没忘,牛鲜花说打死也忘不了。帅子来精神了,那就说说。牛鲜花清了一下嗓子,不甘示弱地说,好,就说说。两人都还记得台词,说得很溜也很逗趣。帅子像是对牛鲜花有了新的认识,说她还真有说相声的天赋,没准儿哪天能登台亮相。牛鲜花丧气地说,她这是外路精神,一登台就瘪茄子了。帅子听了笑起来,牛鲜花严肃地说,笑什么笑?再笑就得买票了!说完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帅子关了台灯说,睡吧。牛鲜花还是睡不着,她大瞪着眼睛在想心事……

这天牛鲜花在团里起劲地清扫小剧场,柳团长走了过来,默默地看着她,半天也没有开口。牛鲜花看见他,心里就是一沉,她预感到柳团长此番来肯定没有好事儿。柳团长吞吞吐吐地说,剧团的日子不太好过,最近要减员,鲜花,你要有精神准备啊。牛鲜花听了黯然无语。柳团长没话找话问帅子最近怎么样了?发财了吗?牛鲜花没有好气地说,发棺材吧,在家闲着。柳团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个帅子,没找到茅房解什么裤腰带呢?

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帅子没有露面,躺在床上拿被子蒙着头。月月不放心地问牛鲜花,妈,爸怎么了?怎么一回家就躺在炕上睡大觉?牛鲜花说,你爸有点儿不舒服,吃饭吧。亮亮说,爸不是不舒服,是不高兴,是吧,妈妈。牛鲜花训斥道,别胡说,你爸啥时候不高兴过?

帅子在屋里听着了,他起身走到餐桌前坐下说:“谁说我不高兴了?今天我路过马栏河,遇见了一件新鲜事,说给你们听听。一个年轻女人跳河了,被大伙救上岸来,正在做人工呼吸呢。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看热闹。一个老爷们儿坐在地上号啕大哭,哭得那个伤心啊,大鼻涕泡都出来了。我就问了,这女人是你媳妇吗?老爷们儿说,不是,我媳妇会游泳。我又问,是你妹妹吗?老爷们儿说,不是,我妹妹在美国念书呢。我说,那你哭什么?那老爷们儿说,谁他妈的缺德,趁我看热闹把自行车偷去了。”大伙一听全笑了。牛鲜花回味着说:“瞎扯吧你,这是个相声段子。”帅子笑了:“嘿嘿,没瞒过你。”

“帅子,柳团长说了,最近剧团要减员,给我打招呼了,减员恐怕我是第一批。”牛鲜花忧心忡忡地说。帅子没接话碴儿,接着讲他的段子:“再说一个。这可是真事。那年我下乡,知青点靠近一条河,每天中午,一群鸭子到河里吃食洗澡,呱呱叫,吵得我们睡不着午觉。后来我想了个办法,鸭子不叫了。你们猜,是用了什么办法?”说着看着两个孩子,月月说:“给鸭子戴口罩?”亮亮说:“什么呀,姐姐你真傻,鸭子没耳朵,怎么戴口罩?肯定是用绳子捆上了。”帅子比画着说:“你俩都没说对,我把鸭子捉来,每只鸭子嘴里支了一根棍儿,鸭子张着大嘴叫不出来了,跩呀跩呀地跑回家了,再也不敢到河里洗澡了。”蒋玲一听也笑了说:“你呀,坏心眼儿就是多。”

牛鲜花提高了嗓门:“说正经事,我要是减员回家,你又辞了工作,今后的日子怎么过?”“怎么过?”帅子满不在乎地看了牛鲜花一眼,“不用愁,等我找到工作什么都有了。”牛鲜花着急地说:“问题是你能做什么工作?高不成低不就。当工人吧,没技术,也放不下架子;做买卖吧,不识秤,也抹不下脸;开公司吧,又没有资金。给大款当太太倒不错,吃香的喝辣的,可又是个男的。”她在指责帅子,可让人听起来像是在讲单口相声,除了牛鲜花以外其他人都笑喷了。

“你们都不用愁,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么大个世界,有我施展拳脚的地方。”帅子自信地说。正说着,帅是非推门走了进来,蒋玲立马把脸扭向了一边。帅子高兴地叫道:“爸,您回来了。没吃饭吧,坐下吃饭。”帅是非看了蒋玲一眼说:“我吃过了,回来拿点东西。”牛鲜花一听赶紧说:“什么东西?我给您找。”“放哪儿你不知道,我自己来。”帅是非说着翻箱倒柜找出一摞笔记本。牛鲜花好奇地问道:“爸,这是什么呀?”帅是非说:“我从延安时期开始写的日记,闲着没事翻看一下,回忆回忆往事,打发枯寂的日子。”蒋玲一听阴阳怪气地说:“说得好听,是回忆腊梅姑娘吧?”帅是非火了:“去去去,没和你说话。”“你那是没脸说!”蒋玲恼怒道。“爸,妈,你们不能好好说话吗?”牛鲜花恳切地说:“怎么见了面就像乌眼鸡似的,不掐出满脖子血不算完呢?”“帅子,鲜花,这你们都看见了。我和她根本没法呆在一起,一分钟也呆不了,我走。”帅是非扭头就走。蒋玲用鼻子不屑地一哼:“你以为你是香饽饽呀?臭狗屎一块,要走快走,我永远不想见到你。”“唉,你俩怎么像阶级敌人似的,实在不行就离了吧,别遭罪了!”牛鲜花说完这话自知失言,她看着帅子,帅子默然。

柳团长给牛鲜花打完预防针后,很快找上门来。这天牛鲜花正心神不宁地扫着小剧场。柳团长又露面了,像上次一样,默默地看着牛鲜花。牛鲜花停下了手里的活儿,静静地看着柳团长说:“团长,我知道您也难,有话就直说吧。”“鲜花。”柳团长沙哑着嗓子说,“理解万岁吧,咱们团实在支撑不下去了。能走穴的走穴了,能跳槽的跳槽了,团里只能留几个人看摊了,你就在家里先休息一段时间吧。”“这么说团里不要我了?”眼泪涌上了牛鲜花的眼眶。“不,没有的事儿。”柳团长急忙摆手,“现在只是没事儿干,要是有事再找你,奖金就不用想了,工资先照百分之五十开。”牛鲜花松了一口气。“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柳团长说道。牛鲜花看了看小剧场,伤感地说:“团长,让我把场子清扫一遍吧,不管怎么说,这个小舞台我站了整整八年了。”柳团长歉疚地说:“鲜花,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柳团长走后,牛鲜花呆立了好长时间,这才抡起扫帚默默地扫着小剧场,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出眼窝。

早晨起来,牛鲜花在厨房一边听着收音机播出侯宝林的相声《夜行记》,一边做着早饭。帅子只穿着裤衩背心,没好气地冲进厨房。早起来的月月和亮亮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帅子冲牛鲜花发火了:“你一早就闹动静,让不让人家睡了?”说着把收音机关了。牛鲜花怔怔地看着他,许久没说话。

月月气愤地说:“爸爸,不许你这么对待妈妈!”亮亮也生气地开了口:“对,妈妈辛辛苦苦地给咱们做早饭,找点乐子还不行吗?”“月月,亮亮,不许对爸爸这样说话,要有礼貌。”牛鲜花训两个孩子。月月不满地嘟囔着:“爸爸成天像个大懒虫,什么事也不干,好吃懒做,还瘪嘴说人,羞死了。”亮亮朝帅子做了一个鬼脸,嘴里念念有词地说:“干活白瞪眼,吃饭摸大碗,满脸挂饭盒子,哪像个爸爸的样子。”两个孩子一唱一和像说相声似的说起了帅子。“可不是嘛,吃饭还吧唧嘴儿,当演员的不许吧唧嘴儿。”月月边说边学帅子吃饭吧唧嘴的样子。

“还有呢,晚上不洗脚,还说不臭,不臭,让人家闻闻。”

“可倒好,咱家都不招蚊子了。”亮亮捧起了哏儿。

“为什么?”

“都熏跑了呗,省蚊香了。”

帅子紧绷的脸让孩子给逗乐了:“跟谁学的,这么贫嘴。”

牛鲜花把饭做好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她爸,”牛鲜花说,“你这么闲着也不是事,得找工作。我一个人压力太大,大老爷们儿在家一闲就容易出毛病。”帅子为难地说:“我不是不想干,可我这张脸在街面上太熟,活儿还真不好找。”牛鲜花打气说:“到什么山唱什么歌,骡子马架子大了值钱,人架子大了不值钱。我爹常说,常穿袍子总能遇见亲家,出去看看吧。”“行。”帅子想了想,下了决心,“那我就出去碰碰运气。”

帅子夹着装满他个人资料的皮包,去了广播电台找到办公室主任自荐。他从皮包里拿出自己的剧照集锦给对方看,说他以前在市话剧团做演员,自认为做个广播员可以胜任,想来应聘。办公室主任随意地翻看了几眼剧照,敷衍说,看过您演的话剧,有印象,卸了装认不出来了。帅子有些低三下四地问,他能不能在电台谋个差事?办公室主任一摇头说,对不起,这次招聘的是记者,不招广播员。帅子说,记者也可以试一试。办公室主任说,需要来了就能担当起一摊的,你做过文字工作吗?帅子有些蔫了,说没有,下乡回来就演话剧。办公室主任问,有作品吗?文字方面的作品。有哇。帅子说着赶紧从皮包里掏出一些稿件。对方翻看了几眼,皱着眉头说,哦,三句半《批林批孔当先锋》、枪杆诗《保卫珍宝岛》,这是什么?数来宝《反击右倾翻案风》。嗬!这可都是些宝贝,您收着吧,千万别扔了,将来都是文物。办公室主任又问帅子是啥学历。帅子想了想说,初三的时候下乡,算初中吧。办公室主任用打发人的口气说,行了,请留下通讯方式,如果需要我们会通知您的。这事儿明显凉菜了。

帅子出门坐在道牙子上抱着脑袋想了好半天,决定再到政协去赌一把。他找到了政协的秘书长,还好对方认识他,话说得让帅子听了也舒服:“您也算我们市的大名人了,想到我们政协工作?欢迎呀,您加入了什么民主党派?”帅子摇头。秘书长又问,家人呢?您爸爸是国民党员?帅子又摇摇头说,不是,他是共产党员。文革时期被冤枉,怀疑是叛徒,平反了。秘书长接着问,老太太呢?家里有没有人在台湾任什么要职?帅子说,他就有个舅舅做过驻尼泊尔大使。秘书长面露难色,摇了摇头说帅子的硬件不够。

帅子垂头丧气地出了政协大院,接连碰壁令他失去了自信,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走到一家广告公司门前,看见门前贴着招工广告,就走了进去。帅子没注意到,有一个胖子早就盯上他了,跟着他进了广告公司。

广告公司负责招工的人三言两语就把帅子打发了。帅子叹了一口气,失望地走了。他没走出多远,胖子从后面叫住了他:“先生,等一等。”帅子站住了。胖子凑上前亲热地说:“你不是想干广告吗?找我呀,我正好想做广告,这家公司没档次,不识才。咱们找个地方谈谈?”真是天上掉馅饼,帅子顿时大喜过望。

胖子把帅子领到了咖啡馆,喝起了咖啡。胖子说:“老弟,我是做药材的,听没听说‘挺好’这种药?”他说着拿出一盒药,“就是这个,专给男人吃的。女人‘挺好’,‘挺’的是上边,男人‘挺’下边才好。更他妈有戏,我要拍这个广告,一眼就看中你了,你很性感。”

说着胖子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纸说:“脚本是我亲自写的,你看看,创意太棒了。词儿不多,我念给你听听?”帅子点头说:“那就念念吧。”胖子连讲带比画:“第一个画面,你和一个妙龄女郎半裸体,背对背坐在床上,让人家一看就知道是才完事。女的噘着嘴,你呢,羞愧地低着头。这时候是你的画外音:每到这个时候我就掉链子,男子汉尊严消失殆尽,我痛苦啊,我抬不起头来。接着,画面一切换,你举着我们的产品,满面春风地说,幸亏有了‘挺好’,我现在挺好。这时候女的偎到你怀里,不胜娇羞地说一句,我也挺好。怎么样?绝不绝?”帅子一听皱起了眉头,不屑地说:“太粗俗了,台词得改改。”“绝对不违规,一个字也不能动!”胖子斩钉截铁地说,“片酬绝对优厚,你干不干?”帅子犹豫着说:“这也太……太那个了……”胖子不耐烦地说:“有什么呀,你不干有的是人干,给个痛快的。”帅子牙一咬:“好,这个广告我接了。”“那行,你回去准备准备,明天开拍。”胖子笑眯眯地说。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帅子对牛鲜花说:“鲜花,咱们再把那个广告练练。”牛鲜花不乐意地说:“帅子,拍这样的广告太有损你的形象了。听我的,咱不能为了钱不顾人格。”“人格?”帅子不屑地嘁了一声:“现在人格不值钱。人家说了,我要是把这个广告拍好了,那可就发财了。来,练练。”牛鲜花无奈地说:“你呀,真拿你没办法。”她木然地坐在床上,按帅子的要求合练起了广告。

第二天帅子按胖子的安排,去了一家摄影棚和一个性感的女孩合拍“挺好”广告。连拍了几遍胖子都不满意,颐指气使地叫道:“停停停!帅先生,你的表演不到位。你想一想,男子汉在那种情况下应该是一种什么表情?羞惭、无奈、自责、悔恨,一句话,百感交集,可你呢?美滋滋的,像没事似的,重来!”两人又来了一遍。胖子还是不满意:“还是不行,这个广告创意的眼在哪儿?就在挺好这两个字上,帅先生,你要突出‘挺’这个字的发音,要一鸣惊人,一字千钧,要有点挺的动作。再来一遍。”

帅子忍气吞声,按胖子的要求,又演了一遍。“停停停。”胖子火了,瞪眼扒皮地训帅子,“你都整了些什么?还是演员呢,和你老婆就没失败过?常胜将军呀?一边凉快去,看我的。”他亲自和那个妙龄女郎演起广告来,动作过分,丑态百出。帅子实在看不过眼了,脱口骂了句:“什么玩意儿!”扭头出了摄影棚。他跟这桩生意也就拜拜了。

帅子一肚子气回到家中,见牛鲜花正在院子里收拾一辆煎饼果子车,不解地问道:“你在忙活什么?”牛鲜花说:“团里没事可干,闲得难受。邻居李嫂煎饼果子摊不干了,我接过来了,收拾收拾上街卖煎饼果子去。”帅子不屑地说:“干那玩意儿,成吗?”“瞧不起小本经营是不?照样挣大钱。”牛鲜花自信地说。帅子想了想,叹了一口气:“那也行,我帮你吧。”“那不成。”牛鲜花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你大小也是个明星,干这个让人家笑话。”说罢亮了一嗓子给帅子听,“煎饼果子,来吃煎饼果子,绿豆面的煎饼果子!”蛮像那么一回事儿。

牛鲜花看了一眼帅子问:“怎么样?你能豁上脸皮吗?”帅子沉默不语。“就别难为自己了,我看你还是去刘青的公司干吧,又体面又赚钱。”“你怎么知道我要跟刘青干?”帅子不解地问。牛鲜花听了一笑:“我原来是干什么的?走吧,忙你的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牛鲜花就推着车在街头卖起煎饼果子来。帅子骑着自行车送两个孩子上学,他特意绕了一个弯儿,去看一眼牛鲜花。“鲜花,能行吗?”他不放心地问。牛鲜花笑了,大声说:“晚上你就回家等着数钱吧。”

到了校门口,月月小声说出了一句让帅子堵心的话:“爸爸,人家都是爸爸出去挣钱。咱们家妈妈出大力,我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亮亮马上反驳姐姐说:“你说得不对,咱爸爸是干大事业的,小钱他眼皮都不夹,要挣就挣大钱。爸爸,你说是吧?”帅子烦躁地训斥孩子道:“你俩都给我闭嘴!”两个孩子吓得都不敢出声了。

送完孩子,帅子放心不下,又骑着自行车去了牛鲜花卖煎饼果子的地方,他远远地看着,见买的人不少,生意还不错,这才悄悄地骑车走了。

晚上牛鲜花回来了,帅子和孩子们围着她看她算账。俩孩子问:“妈妈,账算出来了?”“算出来了。”牛鲜花兴奋地说,“你们猜挣了多少钱?”帅子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多少?”牛鲜花乐呵呵喊道:“挣了二十多块!”俩孩子一听欢呼雀跃:“噢,妈妈挣钱了!”帅子勉强地笑了笑:“第一天开张成绩不错,继续努力。”月月掉过小脸问帅子:“爸爸,你什么时候发财呀?”帅子一下子窘住了,牛鲜花赶紧给他解围:“你爸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蒋玲听到动静过来问怎么回事儿,为啥这么高兴?亮亮抢着说,妈妈卖煎饼果子挣钱了。蒋玲看了一眼帅子,问他工作找到了吗?靠媳妇吃饭可不是件光彩的事。帅子尴尬地呆愣在那里。“妈,帅子正在谋划大买卖呢,他看不上这几个小钱。”牛鲜花帮腔说。蒋玲“嘁”了一声,不满地嘟囔道:“和他爸一样,鹰嘴鸭子爪,等他发财?不如去看铁树开花。”

夜里帅子辗转反侧,失眠了。牛鲜花被他搅醒了,疲惫地问:“你怎么还不睡?”帅子看着天棚没出声。牛鲜花推了他一把说:“你怎么了?怪吓人的!”帅子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不说话。牛鲜花坐了起来,紧张地问:“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儿?”帅子难过地说:“鲜花,我把你带到城里,没想到是这样,对不起……”牛鲜花一听笑了:“你说了些什么?这不挺好吗?咱这不是发财了吗?一天挣二十块。要是风雨不误,一个月下来就是六百块呢,顶三个人的工资呢。将来挣了大钱,我给你买一套毛料西服。你身材好,穿西服特别精神,我好好打扮打扮你。啊,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牛鲜花穿戴整齐地走到院子里,却发现头一天晚上放在那里的煎饼果子车没了。她着急地喊帅子!蒋玲穿着扭秧歌的衣服从屋里出来了说:“别找了,他一大早推车走了。”牛鲜花急了:“您怎么不拦着他?”蒋玲说:“拦他干什么,他该替替你了。”牛鲜花扭头跑出院子,去追帅子。

帅子戴着大口罩,在街边上卖煎饼果子。他这般装束,还是被一个小伙子认出来了:“咦?这不是话剧团的大明星吗?你怎么干起这个来了?”帅子自嘲道:“什么大明星,大猩猩吧。不干这个干什么?话剧你们不去看,你们不买账我们干什么?做工人,没技术;挖土方,没力气;种地吧,咱也没地。给你做太太最合适了,可惜是男的,你恐怕不能要。就得干这个。”这套说辞把众人都逗笑了。

刘青的轿车打此路过,她认出了街边卖煎饼果子的帅子。于是她下车走过来说:“师傅,来两套煎饼果子。”这样相见,令帅子有些窘迫:“哦,是你呀,你还吃这个?”他摊好煎饼,抹上辣酱和面酱卷好递给刘青。刘青接过来大口地吃着,吃着吃着竟然流出了眼泪。帅子赶忙提醒她:“别急,慢点吃,别噎着。”刘青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说:“我乐意!”说完丢下钱扭头走了。帅子捡起钱跑去追她:“哎,刘青,给多了。”刘青“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开车走了。

牛鲜花好不容易找到了帅子,生气地说:“谁让你来的?你给我回去!”帅子问:“回去?回去我能干点什么?”“你是干大事的人,怎么能干这个呢?以后不许再卖了。”说着牛鲜花使劲儿推着他,让他回家。帅子走了几步,回过头来见牛鲜花嗓音响亮地吆喝起来:“煎饼果子,绿豆面的煎饼果子!”

这天一大早起来,牛鲜花摇摇晃晃到厨房做早饭,她站都站不住了,佝偻着腰,倚在门框上重重地喘息着。帅子看着不对劲儿了,伸手一摸牛鲜花的额头,热得都烫手,他着急地说:“哎呀,烧得这么厉害,快回屋躺着去吧。”牛鲜花艰难地把他的手推开说:“我没这么娇贵。”帅子武断地说:“不行,今天你什么也别干。”牛鲜花喘息着说:“那不行,煎饼摊刚开张,我还得出摊呢。”帅子说:“今天我替你出摊。”说着他走到院子里,推着煎饼果子车就走。牛鲜花追了出去,给他戴上了大口罩说:“你实在要去,就戴上这个。”帅子嫌碍事儿,一把把口罩摘下:“你这个人,我脸都不要了还要口罩干什么?再说我这张脸不值钱。”牛鲜花诚挚地说:“帅子,你别这么说,至少你在我心目中是个大明星。”帅子听了一脸苦笑。

帅子摆好摊子,卖力地吆喝着:“都来尝尝啊,绿豆面的煎饼果子!”他嫌吆喝不赶劲儿,就掏出竹板打起了快板书:“打竹板,往这儿看,看看煎饼果子摊。我这煎饼是绿豆面,蒜茸辣酱抹上边,外焦里嫩很可口,营养丰富真合算。诸位不信亲口尝,说得不对不要钱……”正说着,附近工地的一群戴着安全帽的建筑民工围了过来,这个要一份,那个要一份,把帅子忙得不亦乐乎。

很快车里的东西全卖完了,帅子兴奋地对大家说:“都别急,鸡蛋果子不够了,你们等一等,我去去就来。”说罢扭头朝家里飞奔而去。进了门,帅子直奔厨房。牛鲜花躺在床上听到了动静,纳闷地大声问道:“帅子,你怎么回来了?”帅子兴奋地大声告诉她:“今天生意太好了,附近工地的民工都来吃我的煎饼果子。东西不够了,我回来拿。”牛鲜花奇怪地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帅子顾不上进卧室看她,只说了句:“药吃了没有?自己弄碗姜汤喝了,发发汗,我忙不过来。”说完扭头就跑了。

帅子端着鸡蛋和面粉,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煎饼果子车前。万幸的是,不但没有买到煎饼果子的民工没走,又有一些围了上来,很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帅子开始起了疑,他和等着买煎饼果子的民工聊了起来:“老哥,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都跑来买我的煎饼果子?”那民工纳闷儿地说:“说起来挺奇怪,今天一大早,一个漂亮女人到了我们的工棚,让我们都来吃你的煎饼果子,钱都由她付。”

帅子顿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顿时火了,他喊了一嗓子:“是这么回事呀,不卖了!”喊完推着煎饼果子车就往家走。路过道边一个公用电话亭时,他一头钻进电话亭里,气急败坏地给刘青公司打电话。电话打通后,对方不出声。帅子猜出接电话的人肯定是刘青,便大声说:“喂,是你吗?你给我听着,以后少来这一套,我用不着人家可怜,你这是羞辱我!该死该活,末了归齐都要脸朝上!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我告诉你,我帅红兵躺着不比人短,站着不比人矮。秦琼能卖马,也能当兵马大元帅,咸鱼也会有翻身的一天……”

刘青放下电话,眼睛发直呆呆地坐在那儿。“怎么了?谁的电话这么凶。”坐在刘青旁边的小玉好奇地问道。好半天,刘青才低声说:“还有谁?他呗。”“就是话剧团的那个帅红兵?他发现了你今天的猫腻?”刘青点了点头。小玉说:“刘姐,我看出来了,你心里到现在还没放弃他。”刘青叹了一口气:“他是我情窦初开的第一个恋人,也是唯一的。命运让我们各奔东西,他现在落魄了,我想帮帮他,但是他不想走近我。”小玉虽然年纪不大,却挺明事理地分析说:“刘姐,我觉得他有他的道理。你们各自有了自己的家庭,他和你保持一定的距离,说明他在坚守着一条道德的底线,这是一个值得信赖、倚重的人,可惜你们……”“小玉,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犯贱?”刘青有些不自信。“不是,你爱他,可伤到他的自尊了。”小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