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7)

田青一愣,“啊。……你怎么知道?”

“你在睡梦里叫过她的名字。”

田青有些不好意思,“是吗?”

“也不知道我那个从未见过面的丈夫,会不会也在梦中惦记惦记我。”她叹了一口气,“我怕是没这个福分哪!”

田青奇怪地问:“看样子你是读过书的,怎么要嫁给还没见过面的未婚夫呢?”

豆花叹息一声,“我读书的时候,我娘还活着。后来,我娘死了,我爹娶了后娘,就急着把我远嫁到口外去。那家虽然有钱,可也是个老派,婚嫁凭的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我只见过未来的公公,没见过未婚夫。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哦。”

过了一会儿,豆花问田青:“你和你的未婚妻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不,我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豆花羡慕地,“怪不得你在梦里还喊她呢!”

田青不好意思了,“让你见笑了。”

“哪里?我要是你的未婚妻,就为你这份情意,死一千回都不后悔,可惜我……”豆花的眼圈红了,说不下去了。

“豆花,等我们逃出了黑土崖匪窝子,我亲自把你送到包头你婆婆家,你丈夫一定会高兴地马上跟你成亲的。”

豆花摇摇头说:“我一个被土匪刘一刀掳上山来做压寨夫人的苦命女人,这辈子怕是毁了。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你是清白的。”田青安慰她。

豆花苦笑道,大胆地直视着田青,“清白?你信吗?”

田青真诚地点点头,“我信。”

“可惜你不是我那个丈夫。这种事说给谁谁都不会信的,这个大黑锅我就得背一辈子,什么时候压死我,我也就一了百了啦。你是个正人君子。我要是想嫁给你,哪怕是做个二房也行,你同意吗?”

“不不不!妹子,别开这种玩笑。”

“我说的是真的。”

田青一看豆花认真了,忙摇摇头,“不不,我跟秀秀发过誓,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豆花,我只能把你当妹子。真的!”

豆花流着泪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哪会有秀秀那样的福分!”

秀秀哪是有福之人呢?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嫁娘了。为了生病的爹和挨饿的弟弟和娘,花轿里,头戴红盖头的秀秀泪水洇湿了火红的新嫁衣。谁想到,花轿走到半路,忽然,一阵狂风过后,霹雳夹着闪电,大雨倾盆而下,人们都跑出来,有的伸开手臂,有的仰面向天,更多的人拿出锅盆缸瓮在接雨水。人们的脸上现出久违了的笑容。

淑贞从屋子里跑出来,一边看着倾盆而下的大雨,一边招呼着跑来的梁家人,“丹丹,亲家,今年的年景有盼头了!”

“是啊,是啊,不用挨饿了。”梁家人乐着应着。

这时接亲的队伍吹吹打打从田青家门口走过。“这是谁家的姑娘赶上个大雨天出嫁啊?多不吉利。”淑贞说。

“亲家母,你还不知道啊?花轿里抬的是秀秀。”

淑贞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秀秀?!她当真嫁给了乐生堂药铺的那个邹老板了?”

田丹丹忙说:“娘,您别上火,秀秀也实在是被逼无奈,她跟弟有缘无分啊。”

“这要是让田青知道了,他怎么受得了啊?”淑贞叹了口气。

“算了,亲家母,不是一家人,难进一家门。话说回来了,等咱们田青在口外发了大财,回来的时候,给秀秀他爹娘看看。他女婿不是开药铺的吗?问问有没有卖后悔药的!”

淑贞看着抬过家门口的花轿,眼圈红了,“可怜秀秀那孩子了!”

花轿到了邹家,人们都在前院喝喜酒,只有秀秀独自一人坐在新房里暗自垂泪。她摘下田青送给她的那枚用红线绳穿着的大钱,耳边响起了田青的声音:“秀秀,我田青现在是个穷光蛋,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东西给你。这枚大钱是我小时候,我娘给我穿好戴上的,我一直拿它当宝贝。今天,我把它送给你,就算是个定情之物吧,看见它你就看见我了。等我日后在口外发达了,我一定买这世上最稀有的珍宝首饰送给你。”

秀秀把大钱紧紧地攥在手里,嘴里喃喃着:“田青哥!……”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秀秀赶紧起身把大钱装进了梳妆台的抽屉里坐回到炕沿,伸手擦了把眼泪,把红盖头蒙在了头上。

门开了,瘦得像一根细麻秆似的邹老板,十字披红,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眼睛色迷迷地看着秀秀,向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