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3)

淑贞没有拗过徐木匠,第二天田青就被送进了县城的私塾,老师正是已经有些老态的黄先生。学生们年龄大小不等,从衣着上看,富家子弟居多,也间或有几个穷人家的孩子。“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学生们读得哈欠连天,只有田青认真地背着:“幼而学,壮而行,上致君,下泽民……”

黄先生看着田青认真背书的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田青啊,你跟你的父亲田耀祖同是我的学生,我跟你们田家有着不解之缘啊,嗐!只可惜……”

田青站在那儿,听到这儿忙说:“先生,我父亲从口外发财了,我能来念私塾,就是我父亲从口外捎回来的银子。”

“是吗?浪子回头金不换啊。”黄先生用手爱抚地摸了摸田青的头,“孩子,你比别的学生开蒙得晚,要用功啊。”

“是。谨听先生教诲。”

田青不再放羊,可秀秀仍然惦记着他,每天都在田青放学的路上等他,有时还要偷偷拿着家里的吃的送给他,田青总是推让着。他说:“我不给你家放羊了,就不能再吃你的东西了。我娘说了,无功不受禄。”

“那你连我也不认识了?”秀秀也想到私塾里读书,只可惜私塾里没有女学生,田青答应以后把自己学的教给她,秀秀那个高兴就别提了。

田青回到家里也是苦读不止,“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淑贞一边做针线活,一边听着田青在念书,心里充满了希望。徐木匠成了田青的好朋友,有空就教他习武,田青学得认真刻苦,淑贞看在眼里心中很是安慰,她多么希望这就是一对真正的父子啊。

徐木匠是个本分人。他回来不久就又在村西头买了两间土坯房,他想和淑贞这样孤男寡女地住在一个院里,好说不好听。再说,田青也大了,田青上学的银子他都让淑贞说是他爹从口外发了财,托人给捎回来的。淑贞好歹名义上是田家的大少奶奶,不能坏了名声。徐木匠搬走时还把院子给重新修了修。

淑贞感动得只是流泪。“自打我们娘仨落难后,那些亲戚故交都唯恐避之不及,真是人情似飞絮,悠然逐风去啊。我们娘仨尝尽了人间百味。想不到,这人世间还有你徐大哥这样的好人。”

徐木匠嗫嚅道:“妹子,我没你想的那么好。我呢,光棍儿一条,没人惦记我;我也没有人可惦记。就是有一样,我有点担心。话说物之有成必有坏,譬如人之有生必有死。再贪生怕死,该死时也得死,生死之事,古往今来,王侯将相放过谁啊?我就担心我死的那一天……”

淑贞心里一沉,看着徐木匠。

徐木匠自嘲地一笑,“我光棍一条,无儿无女的。我总不能自己把自己的尸首装进棺材里吧?就算是我自己先把坟坑挖好了,棺材放进去,我自己先躺进去再咽气,可总得有人替我往棺材上钉钉子,再往上填土起个坟堆吧?”

淑贞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流了下来,“徐大哥!”

“你看看你,我不过是胡说八道了几句,你倒当真了。人死如灯灭。我又没有后人在坟前烧纸,什么埋不埋的,喂了狼也好,狼吃饱了就不去祸害别人了。”

淑贞哽咽着,“徐大哥,你别说了。”

“等有那么一天,我把自己装进棺材里的时候,你要是还念着我徐木匠有这点好处,就让你儿子往我的棺材上填点土!别让我的尸首被狗扯了、狼掏了!”徐木匠伤感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他多么希望她就是自己的女人啊,只是他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