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4)

田老太爷接过茶壶,嘴对嘴地喝了一口,问道:“耀祖呢?”

“爹,要不您回屋歇一会儿,我在这儿招呼一会儿?”淑贞岔开话。

“还泡在赌场上不回来?”田老太爷瞅了一眼儿媳妇。

“我让长顺去叫了。”淑贞忙说。

“这个不肖之子!我怎么养了这么一个儿子,家门不幸啊!”田老太爷咳嗽起来。

淑贞赶紧一边替他捶背一边劝道:“爹,您别着急,他一定是把田青过周岁的事儿给忘了。长顺去告诉他了,误不了开席。”

“这么大的事他都能忘了,他还有人心吗?”田老太爷看着少奶奶淑贞焦虑的神情,知道这事怪不得儿媳妇,便不再说了。

恰在这时,县城私塾的黄先生走了进来。淑贞忙迎了上去道:“哟,秀才先生来了?”

田老太爷满脸堆笑:“哟,黄先生来了?您可是田家的贵客呀!”

黄先生走到田老太爷面前一抱拳说:“田老太爷,恭喜恭喜啊!”

“秀才先生,待我这孙儿到了读书的年纪,还得有劳秀才先生给开蒙啊!您快坐,快坐。”说着将黄先生让在了上座。

“呱呱之子,各识其亲;之学,各习其师。老太爷想把孙子还交给我来教,黄某真是不胜荣幸。”黄先生往院子里看了看,“府上大少爷,我那个学生耀祖呢?”

田老太爷一脸的苦相,说:“当真人不说假话——他还能在哪儿?我已经派人找去了。”

黄先生叹了口气道:“‘教不严,师之惰’啊!”

田老太爷摇摇头说:“孟老夫子说过:‘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也近乎于禽兽了。”田老太爷说完剧烈地咳嗽起来。淑贞赶紧递上手帕,田老太爷咳出一口血痰,淑贞吓得忙收了手帕。“爹,您别急,慢慢说,这怪不得您的。”说完向下人招了招手,偷偷把那个手帕塞给她,又小声嘱咐了一句,“别让人看见。”

田老太爷倒是并没理会,他润了润嗓子,冲黄先生叹息一声:“我这身子骨也一天不如一天了,风中之烛,瓦上之霜,也没有几年可活了。”

“看您这话说的,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情嘛。您的清福还没享够呢!”黄先生何尝不知田老太爷的苦衷呢?自己的学生田耀祖已经是田家的一块心病了。

“先生说得也是,这人啊,越老越得活明白,愁也一天,乐也一天,还不如高高兴兴地活一天是一天。”田老太爷自嘲道。

见两个人说起话来,淑贞便来到了大门外,一出门,就瞅见了回来的长顺,她往后面望了望,并没有车轿的影子。“找到大少爷了吗?”淑贞把长顺拉到一边。

长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着冲少奶奶淑贞点了点头。

淑贞再次往路上看了看,问道:“大少爷呢?”

长顺喘匀了一口气回道:“少奶奶,大少爷玩得正在兴头上,不肯回来。还让我转告老太爷和少奶奶,说他把输掉的五百多亩地赢到手,就马上回来。”

淑贞急得一跺脚道:“这怎么能行呢?今天是他儿子摆‘周岁酒’,长顺,你再去一趟,无论如何得把大少爷叫回来,客人都等着呢。”少奶奶淑贞放低了声音,她不想让坐在院子里的老太爷听着。

“站住!”田老太爷早听到了,他喘着粗气对长顺说:“不用去了!”田老太爷冲淑贞摆了摆手,无限悲凉。“罢了,由他去吧。好在我还有个孙子小田青。把孩子抱来,抓周!我不相信田家的子孙都不可救药了。抓周!”田老太爷高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