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2)

此时的田耀祖赌兴正浓。要说这个田耀祖还真是长得一表人才,中等个儿,国字脸,两只眼睛看上去也透着精明,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嗜赌如命的人。田老太爷本来把继承祖业振兴田家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送他读书,教他做生意,还给他取了个光宗耀祖的名。只是谁也没想到,长得像老子一样的田耀祖,做起事来却不抵老子十分之一。家里的财产收入,往来账目,在他眼里就是取之不尽的银子,至于这些银子是如何挣来的,他却不闻不问,特别是结婚九年一直有女无儿,他更有了夜不归宿嗜赌如命的理由。

此刻田耀祖和坐在对面的夏三拿着一个骰盅哗啦啦地摇着,两个人同时把骰盅蹾在桌子上,开始要点儿:

“四个四!”

“五个五!”

两个人已经赌得四眼通红,满头大汗。盅盖揭开了,在场的人都瞪着眼睛看骰子。“田大少爷,这回您赢了。”茶馆老板说。

田耀祖看着骰盅中的骰子,忍不住咧着嘴乐了,“嘿,看来刚才那手没白洗,风水轮流转,这一转,运气转到我这边来了,记上记上。”他迫不及待地从茶馆老板手上抢过账本递给了夏三,让他在账本上签字画押。田耀祖这阵子净在账本上签字画押了,这下终于出了口气。他盯着夏三在上面画完押后又拿过账本解嘲地说:“念书时字没写好,倒是在这个账本上练出了一手好书法,你们瞧瞧,‘田耀祖’这几个字写得都快赶上王羲之了。”田耀祖拿着账本给身边的二人看,“你们瞅瞅是不是?”

夏三和茶馆老板看着账本上田耀祖密密麻麻的签字画押,偷偷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不露声色地笑道:“是啊,你都要成了田羲之了。”夏三努力地克制住心中的狂喜,在一旁恭维说。

“再来再来!”田耀祖学戏文里的道白腔调,“今日,我要杀你个片甲不留!”说完往手上吐了口唾沫,用力搓了搓。

“田大少爷,别洗呀,万一把好手气洗掉了呢。”茶馆老板故意打趣道。

“去去去!谁洗手了,这是加劲儿!本少爷在你的茶馆都连着输两个多月了,今天这是时来运转了!”田耀祖把袖子往上捋了捋,又往手心吐了口唾沫。

田耀祖和夏三拿起骰盅哗啦啦地摇起了骰子,两个人互相对视着,新一轮酣战又开始了。

田耀祖差不多把“聚财楼”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了,天天来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就像有人到时要吃饭睡觉一样,每一次他都带着无限的希望,希望自己能赌赢,然而几乎每次都让他失望,他总是输,输的结果是勾起他更大的瘾,激起他更大的赌欲、更大的希望,循环往复的,他就像病入膏肓的人不可救药了。今天他居然赢了,田耀祖甚至要飘飘然了。

长顺从田家出来就放慢脚步,他在想怎么样才能把少爷找回来。这条田家到“聚财楼”的道他是太熟了,这么说吧,这几年光是这条道他都记不清跑了多少趟,每次都是去找大少爷回家。而这个屡叫屡不回的田家大少爷已经成了这条道上看不见却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一道风景——街上的人心里都清楚,田家好景不长了。今天这小少爷周岁宴席的日子,能不能叫回大少爷还是未知数呢。田老太爷如此重视小少爷这个生日,因为这不光是一个孩子的生日的事,而是田家大院今后要兴旺发达的大事。这是一个向世人的宣告,宣告田家子孙满堂,兴旺发达。长顺哪能不懂得这其中的重要呢?只是这少爷叫不叫得回来,他心里可真是没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