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降“神医”

翁泉海截住高小朴和翁晓嵘,把他俩叫到书房内。他俩低头不语。翁泉海说:“事到这一步,我不想说什么了,你们自己酌量吧。”高小朴问:“师父,您不管我们了?”

翁泉海说:“你让我怎么管啊?山高水长,脚下的泡是自己碾的,今后有苦对着石头哭去,我听不见!”高小朴信誓旦旦地说:“师父,我绝不贪图您的名望和家业,我会自己闯出一片天地,让晓嵘过上好日子。”

翁泉海说:“就冲着能带晓嵘私奔,你算是有担当的爷们。但是,如果你想娶晓嵘,得答应我一件事,戒酒。”高小朴立即回答:“我决定了,谨遵师命!”

翁泉海给翁晓嵘和高小朴办了个不张扬的婚礼。大红的喜字贴在东厢房窗户上,翁晓嵘穿一身大红的衣服。没有请外人,只有自家人和几个徒弟推杯换盏,倒也颇为喜庆。

翁泉海说:“今天是喜日,喝点酒没关系。晓嵘,倒酒。十年陈酿,尝尝。”

高小朴不语,望着酒杯舔了舔嘴唇。葆秀说:“既然小朴不想喝,你就别劝了,我陪你喝点。”

翁泉海说:“小朴,我知道你要戒酒,可戒酒也不差这一天,今晚咱爷俩好好喝一顿,明天你再戒。”翁晓嵘端起酒杯,递给高小朴说:“咱爸让你喝,你就陪他喝点吧。”

翁晓杰说:“就是呀,姐夫,喝完这顿可就没得喝了,能喝多喝点。”葆秀说:“喝那么多干什么,咱就喝这一杯,今天喜庆,给我也满上。”

“你们要是再劝我,我就喝一样东西。”高小朴起身出去,提着尿壶回来了。

翁泉海笑道:“看来这回是真戒了,好,都不喝了,以饭代酒,吃!”

翁泉海诊所对面的店铺正在装修。一个装束奇异的人擎着一把桃木剑,在店铺前挥舞着,嘴里念念有词。过了一会儿,舞剑人挥舞着桃木剑指向翁泉海诊所,闭眼叨念着。

斧子实在看不过去,走上前一把握住桃木剑问:“你拿这东西指我干什么?”舞剑人说:“我没指你,我在驱邪物。”“我是邪物?”“我何时说你是邪物了?”

斧子说:“我不是邪物,你指我作甚!”“懒得理你。”舞剑人使劲抽桃木剑,可抽不回来。斧子猛地松开手,舞剑人被闪了个趔趄,他火了:“我看你是欠打!”

斧子从腰间抽出斧子说:“咱俩就打上三百合!”舞剑人迟愣一下,忽然大喊:“孽畜,你往哪里走!”他挥舞着桃木剑跑了。

翁泉海出诊回来,问斧子怎么回事。斧子说:“师父,那人是驱邪,他拿剑指咱们诊所,那就是说咱们诊所有邪物呗,这事不能闭眼不管!”

翁泉海一笑说:“正气存内,邪不可干,只要咱自己正了,就不怕邪。”

泉子报告说:“师父,丛万春老板找您来,说他儿媳妇病了,您没在,他急三火四地走了。”翁泉海正要带着老沙头前去看看,浦田寿山坐着汽车来了,他笑道:“翁先生您好,我可以进去吗?”

翁泉海犹豫一下说:“我正要出诊,不过,既然浦田先生来了,那就里面请。”二人进了诊所。

浦田说:“真没想到,翁先生的诊所如此简单。翁先生,您如今拥有这么大名望,没想成立一个中医院吗?如果您有这个想法,我们可以合作,建院出钱全由我负责,您负责医院的管理,可出任院长一职,您看如何?”

翁泉海一笑:“浦田先生,我这身骨肉几斤几两清清楚楚。我没那么大的本事,所以心也就没那么大。能开好我的小诊所,能在有生之年治好几个病人,我就知足了。”

浦田说:“如果这个中医院建成了,一定会救治更多的患者,这对于医者来说,可是大大的功德。”

翁泉海摇头说:“治好了是功德,治不好是罪孽,此消彼长,到头来薄厚长短都差不多。浦田先生,我想您还是另选他人吧。”

翁泉海和老沙头坐黄包车进丛万春家院子,看见院内放着一口棺材。丛万春从正房堂屋迎出来悲痛地说:“泉海啊,我儿媳妇得了急症,你不在家,我找了几个大夫前来诊治,用了不少药,可还是回天无望,一个时辰前走了……”

翁泉海沉思一会儿问:“我可以看看人吗?”丛万春说:“当然可以,把棺材盖打开。”可是,丛万春的儿子丛德厚从东厢房跑出来,不同意开棺。

翁泉海说:“德厚,我只是想看看你夫人的病症,如有冒犯之处,请你见谅。”

丛德厚抹了一把眼泪说:“翁叔,我夫人活着的时候,就喜欢安静,如今她走了,我不能再为她做什么,只能让她安安静静地睡吧。”翁泉海说:“德厚,人死不能复生,望节哀顺变。”

丛德厚点了点头:“爸,天这么热,不要按规矩来了,还是早点入土为安吧。”丛万春犹豫片刻说:“抬走吧。”

四个人抬起棺材朝院门走去,丛德厚跟在后面。

翁泉海突然高喊:“等等!”他快步走到棺材前,“先把棺材放下。德厚,我想再看看你夫人的病症,我看最后一眼,看完你们就走。”

丛德厚坚决不同意,丛万春走过来说:“德厚,你就让你翁叔再看一眼。”

丛德厚说:“我夫人最喜欢安静,活的时候我不打扰她,死了,我也得让她安安静静地走!再说了,现在看有什么用?能让我夫人起死回生吗?”

翁泉海不语。丛万春说:“泉海,这……不看也罢,我们回屋说话去。”翁泉海坚持说:“我还是想看一眼。”丛德厚说:“她已经死了,看了还有用吗?走!”

翁泉海按住棺材说:“我一定要再看一眼。开棺!”丛德厚瞪眼道:“开棺就是对我夫人不敬,我看你们谁敢开!”

丛万春劝说:“泉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这是我的家事,不是病事,还是放他们走吧。赶紧抬走!”

众人再次抬起棺材,棺材里传来咚咚咚声。“棺材里有动静!”翁泉海跑上前趴在棺材上听着,“万春,你来听听!”

丛万春跑过来,趴棺材上一听,忙喊:“快抬走,诈尸了!”翁泉海叫道:“什么诈尸,是人活了!”

翁泉海随丛万春到堂屋坐下,他看着面容木讷的丛万春说:“人活了是大喜事,你该高兴。”丛万春问:“你怎么知道她还活着啊?”

翁泉海实话实说:“我不知道她活着,但是,病人咽气才一个时辰就入棺,未免太急了,我顿生疑窦。况且自古就有人入棺后又复活的记载。再者,我想看清楚她的病症,作为医案收藏,用于医学研究。”

丛万春点头说:“哦,原来是这样,泉海啊,幸亏你来了,要不就得闹出杀人害命的乱子了!”翁泉海说:“赶得巧罢了,万春,你儿媳的病很重,但可治。我这就回去开方煎药,秘方出不了门。你派个人跟我去拿。”

半个月后,丛万春来见翁泉海说:“我儿媳妇服了你的药,一直挺好的,可突然又不行了!你赶紧跟我走一趟吧!”翁泉海说:“万春,我的药没问题。”

丛万春着急道:“我没说药的事,是人不行了!你到底跟不跟我走啊?”翁泉海不急不火地说:“我都说了,我的药没问题,既然药没问题,我就没必要出诊了。要不……你找别的大夫吧。”

丛万春真心实意地说:“泉海,我们曾经是有过节,可后来我看你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心生佩服,所以也帮过你,就为了帮你,我得罪了一帮朋友,可我不后悔。这几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当兄弟,在我心里,你我二人的情谊深着呢。眼下我儿媳病了,我来找你,是信得过你。上海中医界我就认你,你要是治不好的病,旁人也治不好,所以你尽管放手去治,就算治不好我也绝无埋怨。可如今你说出这样的话,扎我的心啊!”

翁泉海认真地说:“万春,我也非常珍惜我们的情谊,深怕惊起波澜,把这情谊断了。”丛万春皱眉说:“这话前后不搭啊,见病不治,推给旁人,是在珍惜我们的情谊?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治不好她的病,再摊上埋怨,砸了招牌。既然是这样,那我无话可说,告辞了!”

翁泉海无奈,只好带着老沙头去丛万春家。三人刚进丛家院门,就见丛德厚走在前面,四个人抬着棺材朝外走。丛德厚抹着眼泪说:“爸,她走了!您出门后没过一会儿,她就断气了。咱家离翁叔诊所那么远,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能回来,天这么热,怕在屋里放久了,所以……”

丛万春说:“此等大事,你得等我回来啊!这回看准了?”丛德厚说:“我就近找了个大夫,说确实没气了。”

翁泉海走上前说:“打开棺材我看看。”丛德厚拦住,说道:“翁叔,棺燕尾楔子已经砸上了。”

翁泉海坚持道:“砸上再打开呗,也不费劲。万春,我既然来了,那就让我看一眼吧。我能让她死而复生!”丛万春这才让开棺。

当然,棺材里的人并没有真死。

丛万春请翁泉海进正房堂屋内悄悄问:“泉海,你能不能给我交个底啊?人生了死,死了生,到底是什么病?你反复强调你的药没问题,你还说你小心呵护我们之间的情谊,怕情谊断了。你小心指的是什么?那波澜又是什么?”

翁泉海掂量再三,闭眼不语。

丛万春更加怀疑,低声说:“屋里就咱两人,上有天,下有地,容不得半句假话,你就把底交了吧!”翁泉海郑重地说:“万春,你非逼我说出来不可吗?我说了,你我二人的情谊就到此为止了,你明白吗?”

丛万春着急道:“我不明白,泉海,只要你说实话,我们还是好兄弟,好朋友。你赶紧说了吧,快憋死我了!”

翁泉海只好说:“万春,你儿媳患病不假,但绝不致命,至于为何生生死死,这里面必有缘由。你应该去问问你儿子,毛病出在他身上。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掂量吧。”他说完带着老沙头走了。

夜晚,丛万春把儿子叫进书房说:“德厚,我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如有半句假话,我不饶你,可如能全盘托出,我必念父子之情。你媳妇生生死死,是怎么回事?”丛德厚眨巴着眼说:“爸,我也纳闷呢,可能是病得太重吧。也可能是用药的问题,治病用药,再高明的大夫也不可能总是药到病除,所以病情反复,不足为奇。”

丛万春冷笑说:“翁泉海从来不说大话,他说能治好的病,就保准能治好,除非有人暗中作梗!儿子,你非逼我带你去见翁泉海,当面对证不可吗?到了那时,路人皆知,如果翁泉海再把这事捅到警察那儿,你就脱不了身!”

丛德厚猛地跪在地上哀求:“爸,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丛万春知道是儿子作了孽,急忙来找翁泉海求情:“泉海,你真是活神仙啊,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犬子疏于管教,在外拈花惹草,为结交新欢而谋害发妻,天理不容。可我就这一个儿子,还指望他给我养老送终。我今天觍着这张老脸来,求你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给他留条活路好吗?”

翁泉海说:“万春,我已经给你儿子留过路了,可他不知悔改,再次犯错,你让我该如何是好?”丛万春说:“他现在已经承认了过错,说一定悔改。”

翁泉海劝说:“那是他被逼无奈,不得不为之。万春,既然已经真相大白,还是让他主动投案,以求得从宽处置,这对于他来说,是最好的出路了。”丛万春问:“泉海,你就不能把这件事捂过去吗?”

翁泉海说:“我的手可以捂着,但我的心捂不住,我怕半夜被噩梦惊起!犯了错,得认,得改,得承受,否则对受害者不公道。医者仁心,医者更得讲良心,万春,我不能昧着良心啊!”

丛万春沉默良久,他缓缓站起身走了。

这日,翁泉海站在药柜前称药。高小朴站在一旁说:“爸,您积累了这么多年的经验,为何不写本书呢?”翁泉海一笑说:“书是流传百世的东西,哪能说写就写。要写书,首先得有感觉,也可说是厚积薄发;再就是得有深厚的文化功底;然后还得有时间。”

高小朴说:“爸,您的从医经验这么丰富,文化功底肯定没得说,时间我有啊,我可以帮您写。”他看翁泉海只是称药不表态,就问,“爸,您信不过我?”

翁泉海说:“往后在家里,你可以叫爸,在诊所还是叫师父为好。至于写书的事,我倒是早有打算,既然你说了,那咱爷俩就做吧,我说你写。白天诊病,晚上写书,是很辛苦的。”高小朴高兴道:“我不怕辛苦。”

说干就干,师徒俩开始写书。晚上,翁泉海在书房里边走边口述,高小朴坐在桌前奋笔速记。

夜晚,高小朴回到东厢房整理着记录稿,翁晓嵘腆着大肚子走过来,用大肚子撞了撞高小朴。高小朴抬起头,他摸着翁晓嵘的大肚子,幸福地笑着。

日月如梭,翁晓嵘生了。葆秀这个当外婆的稀罕得了不得,她抱着孩子舍不得撒手,翁泉海凑过来望着孩子。

葆秀笑问:“不眨眼地盯了半天了,看出什么来了?”

翁泉海俯身亲了亲孩子的小脸说:“能长成个人就行。”

翁泉海日夜操劳,积劳成疾,患了眼病。高小朴、泉子、斧子、小铜锣坐在一间屋里等候着师父来讲课。来了搀着眼睛缠着白纱布的翁泉海从外走进来说:“师父今早偶得眼疾,什么也看不清了。”

泉子说:“师父您应该好好休息。”

“嘴没坏,能讲。”翁泉海开始讲课,“今天,我们从痰饮一症讲起。诊脉左寸、左关、右寸、右关,四部俱现软短,欠有神韵。左尺、右尺动跃且滑,按至尺泽穴之外,其滑抟之势转甚……”

来了认真记着笔记;斧子支着头,望着窗外,打着哈欠;泉子偷偷把一个糖豆放在小铜锣桌上,小铜锣拿起糖豆,塞进嘴里。

高小朴东瞧西望,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他来到东厢房,对抱着孩子的翁晓嵘笑着说:“来,把孩子给我,让我稀罕稀罕。”翁晓嵘问:“还没下课,你怎么出来了?”“今天讲的那些我都明白。”“那也得坐那装装样子,要不咱爸该生气了。”

高小朴说:“我悄悄溜出来的,咱爸眼睛蒙着纱布看不见,让我抱抱孩子。”

翁晓嵘说:“抱一下行了,赶紧去听课。”

讲课结束,来了搀着翁泉海来到书房,翁泉海说:“你去忙吧,有事我叫你们。”来了倒一杯茶,拉住翁泉海的手摸茶杯:“师父,茶倒好了,在桌上。”

来了走出去关上门。翁泉海缓缓摘掉白纱布睁开眼睛走到窗前,从窗帘的缝隙向窗外看。窗外,高小朴和翁晓嵘正哄着孩子玩。翁泉海摇头,长叹一口气。

这天,高小朴抱着孩子在诊所前厅内玩,翁晓嵘及来了等众人围在一旁逗孩子。翁泉海进来问:“你们干什么呢?”翁晓嵘说:“爸,您外孙子看您来了。”

翁泉海皱眉说:“晓嵘,这是诊病治病的地方,你怎么能带孩子过来呢?”翁晓嵘说:“孩子在家哭闹不止,我以为他想爸爸,就带过来了。”

翁泉海板着脸训斥说:“你这么说,往后这孩子让小朴带得了!”翁晓嵘说:“不就是来看一眼吗,您看您,一脸的不高兴。”

翁泉海说:“不是我不高兴,是这事不合规矩。两条路,一是你把孩子抱回去,不准再带到诊所来;再就是小朴回去看孩子,你俩选吧!”

高小朴赶紧把孩子交给翁晓嵘说:“回去吧,再别来了。”

翁泉海诊所对面的店铺终于要开张了,门脸富丽堂皇,悬挂的牌匾用红绸布遮掩着。十几条大挂鞭从店铺房顶铺到地上,火红耀眼。

一辆汽车驶来,停在那店铺外。数辆黄包车停住,几个黑衣人跳下黄包车一字排开。有黑衣人打开汽车门,黑帮老大下了车。一辆车接一辆车驶来停在店铺外。官员、富商等头面人物从车里走出,大家站在店铺外等候着。

一辆汽车稳稳停在店铺当门,白须飘摆、仙风道骨的御皇医下了车。人群中立刻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御皇医摆了摆手:“多谢各位贵客捧场,老朽不胜感谢。各位都是大忙人,啰嗦话不多说,揭匾!”红绸布缓缓揭起,“御皇医国医堂”六个镏金大字露了出来。御皇医高声说:“天时开张喜迎门,地利人和吉绕梁,宾朋满座齐增色,兴隆祥和福运来!燃炮!”

十多挂鞭炮一起点燃,鞭炮声大作。房顶上,御皇医的傻儿子擎着风车,欢呼雀跃着。御皇医赶紧朝徒弟示意,俩徒弟去追傻小子。傻小子跑过来围着人群转圈,一个徒弟抓住傻小子的衣领,傻小子咬了徒弟的手一口,跑到御皇医面前,紧紧抱住他的胳膊不撒手。御皇医搂住傻小子。鞭炮渐渐燃放殆尽,有一挂鞭炮不响了。御皇医走上前,伸手一指喊道:“响啊!”鞭炮又响了。众人热烈鼓掌。

御皇医诊所刚开业,真是门庭若市,很多患者拥挤在门外。

一个患者从诊所走出来,突然转身跪在地上磕头高喊:“多谢御皇医!多谢老神仙!老神医,我这病谁也治不好,可到了您手里,一服药就把病除了,您救了我的命,我感谢您!”御皇医从诊所走出来说:“起来吧。我这一辈子治了太多病,救了太多人,要是都给我下跪磕头,我不成皇上了?赶紧走吧。”他说完扫了翁泉海诊所一眼,然后走进自己诊所。

高小朴、泉子、斧子站在门口向对面看。斧子说:“咱师父也是名医,名气大着呢,怎么就没他人多呢?”泉子问:“小朴,你说这是怎么回事?”高小朴说:“我看这事鬼着呢!”

赵闵堂听说了御皇医的事,就来到翁泉海诊所探虚实,他开口就说:“翁大夫,我听说你诊所对面来了个神仙,特来开开眼。”翁泉海一笑说:“没进去沾沾仙气?”“这不找你来了嘛,要不一块去?”“就怕仙气太重,我这点道行不住。”

赵闵堂问:“你知道那个御皇医是什么来头吗?”翁泉海摇头说:“没打听。那个御皇医到底是什么来头,你给我讲讲?”

赵闵堂还真讲了,说道:“他叫武齐峰,曾是个隐士,在山林之中钻研中医中药多年。据说,有个大臣病在山林,随身大夫无力医治,一息尚存之时,巧遇武齐峰。武齐峰三味草药治好了那大臣的病,大臣回京后,对此人念念不忘。后来某皇子病重,众御医束手无策,那大臣请来武齐峰,又是数味普通草药,治好了皇子的病。此事传到皇上耳朵里,他把武齐峰留在宫中。自打他当了御医后,倒是真治好不少疑难杂症……”

翁泉海问:“赵大夫,你这都是从哪查证的啊?”“书里有记载。”赵闵堂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武齐峰的照片在此,他的诊病经历和药方都在书里,你先扫两眼。”

翁泉海翻着书说:“我虽孤陋寡闻,但也知道宫中太医院有太医、御医、吏目、医师、医员等,未闻有什么御皇医呀?”赵闵堂说:“这有什么,御医太医,不如御皇医响亮呗。如今他自己出来闯荡,当然得叫个响亮名。翁大夫,你就是太老实了,不会炒热自己,你要是把你干的那些事全写下来,装裱好挂在门外,那你这诊所早就门庭若市啦。如今你俩是门对门开诊所,难免要分个高低出来。实在不行,你换个地方?”翁泉海笑道:“算了,我还是安心在这开我的小诊所吧。”

赵闵堂说得没错,自打“御皇医国医堂”开业以来,翁泉海诊所来的患者很少,收入也少多了。老沙头把账本拿给翁泉海看,说道:“大哥你看,现在大家吃饭倒不成问题,可这样下去,日子久就难说了。”“有钱吃肉,没钱吃菜,不行就喝汤,日子总得过。”翁泉海把账本递给老沙头,“你这账记得是真清楚,有你给我管账,我最放心不过。”

老沙头提议说:“大哥,咱们这诊所巴掌大地方,人又不少,进进出出也挺挤的,要不咱们换个宽敞地儿?”翁泉海笑道:“你是担心我这门庭冷落吧?为医者重医术,若医术不行,搬到哪儿都一样。人家诊所人多,那是人家的医术比咱高明,名气比咱大,越是这样,咱越不能走,咱要多跟人家学习,这样才能进步。”

翁泉海带老沙头出诊,刚出门,就见一辆黄包车停在御皇医诊所外。范长友下车望见翁泉海,犹豫一下,朝翁泉海走过来打招呼:“泉海,你这是去哪儿啊?”

翁泉海说:“出诊。长友,数日不见,你这气色不错,腿脚也稳当了。”

范长友不好意思地说:“泉海啊,实不相瞒,我在你这治了多日,不见明显起色,有些着急。正好御皇医来了,我就去他那看了看,又吃了他的药,这身子日渐好转。我本不想让你知道,可既然碰上,也就不必隐瞒了。”

翁泉海一笑说:“多心了。你的病我虽然尽力,但没能治愈,我心里也很惭愧。那御皇医能给你解除病痛之苦,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为医者都是盼着病好啊!”

范长友说:“泉海,难得你心平如坻。我还得去他那服药,有空再聊。”翁泉海问:“看来用的是秘方?”

范长友点头:“应该是吧,御皇医从来不开药方,要想服药,就得到他那去,说实话,着实麻烦了点,可为了治病,麻烦就麻烦吧。泉海,你这的情形我都看到了,其实你没必要当面锣对面鼓的,还不如早些换个地方。”

翁泉海有点言不由衷地说:“我这确实清静了不少,可也挺好的,那御皇医如真能把病全都治好了,我就是关门也高兴。”

老沙头怀疑道:“药不开方,诊所内服用,就是说用的全是秘方了?可也不能全是秘方啊?”翁泉海说:“不管什么方,能治好病就是良方。”

翁晓嵘抱着孩子和翁晓杰从家里出来,御皇医的傻儿子摇着风车跑过来,差点撞到翁晓嵘。翁晓杰说:“你乱跑什么?没长眼睛啊!”傻儿子笑了笑,手掏进裤裆:“痒痒,挠挠。”

翁晓杰喊:“臭不要脸,你给我上一边去!”傻儿子问:“上哪边去?”翁晓嵘拉着翁晓杰说:“走吧,别搭理他。”二人走了。

傻儿子跟着二人。翁晓杰站住问:“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傻儿子说:“跟你们上一边去。”

翁晓杰逗傻儿子问:“你怎么这么傻啊?”傻儿子说:“我不傻。”翁晓杰说:“傻子揪住自己的耳朵,伸不出舌头来。你试试。”傻儿子揪住自己的两个耳朵,伸出舌头,看着翁晓杰说:“你看,我不傻。”

翁晓杰指着翁泉海诊所说:“你去那边。”傻儿子就朝翁泉海诊所跑去。翁晓嵘说:“他是个傻子,你这不是给咱爸诊所添乱吗?”翁晓杰笑道:“你看好戏吧。”

傻儿子笑着跑到翁泉海诊所外。泉子走出来问:“你要干什么?”傻儿子说:“找你玩。”“谁有空陪你玩,上一边去。”“上哪边去?”

正好翁晓杰走过来,就小声对泉子说:“你就说,斧子去哪边,我就去哪边。”泉子把翁晓杰的话对傻儿子讲了,傻儿子大喊:“斧子去哪边,我就去哪边。”斧子一听,对傻儿子瞪起眼睛说:“你说什么?再不走我揍你!”傻儿子吓跑了。翁晓杰哈哈大笑。

傻儿子端着饭碗站在诊所门外吃。泉子走出来说:“傻子,你能不能去你家那边吃去?”“我不是傻子,我等傻子呢。就是那天有两个女的来你们这了,没抱孩子的那个女的是傻子。她好可怜啊!”傻儿子抹起了眼泪。他一看翁晓杰走过来,立即破涕为笑,“傻子,你可来了,我等你呢。你是傻子,你太可怜了!”

翁晓杰不理傻子,笑着走了。傻儿子跟在后面。翁晓杰站住说:“你跟着我干什么?”傻儿子说:“你去哪边,我就去哪边。”翁晓杰突然跑了。傻儿子在后面追赶。翁晓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傻儿子说:“你是傻子,多可怜啊,我得跟着你,保护你。”

翁晓杰生气道:“你才是傻子呢,滚远点!”傻儿子哇的一声哭了。翁晓杰哄他:“好了别哭了,你等着,我给你买糖球吃去。”傻儿子破涕为笑。翁晓杰走了,傻儿子站在那里傻等。

御皇医诊所外停了不少的汽车、黄包车。各色人等进进出出,非常热闹。高小朴、来了、泉子、小铜锣站在对面看。

翁泉海过来说:“你们要是好奇,就过去看看吧,那边热闹,都过去长长见识。”来了说:“那边太闹了,没什么好看的。”泉子、小铜锣也说不想看。高小朴却喊着:“看,送匾来了!”

原来是富商老七、老九都给“义父”御皇医送匾来了,匾上罩着红绸布。御皇医从诊所走出来。红绸布掀开,两块大匾上都是“神医济世”四个大字。于是,老七、老九争吵起来。

老七说:“我比你先来一步,要挂就挂我的匾。”老九说:“挂匾还分先来后到吗?得看字。你匾上那四个字是柔弱无力,毫无生气,还好意思亮出来?!”

老七说:“你看你那四个字,老鼠身子野驴头,猪眼睛鲇鱼嘴,不堪入目!”争吵中俩人竟然动手厮打起来。

御皇医喊:“老七、老九都给我住手,不要打了!两块匾都抬屋里去,一左一右,挂上!”说着走进自家客厅坐下。老七、老九也急忙赔笑跟着进屋。

三人刚刚坐定,傻儿子从外跑了进来:“爸,我回来了!我有事跟你说。”御皇医说:“我这里有客人,以后再说吧。”傻儿子喊:“不行!说晚了该忘了!我想娶媳妇。不用你找,我自己找。”他拽着御皇医的衣袖,“跟我走。”

御皇医说:“客人在呢,我不能走。”傻儿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闹开了。

御皇医只好让傻儿子前面带路,去找媳妇。傻儿子拉着御皇医来到翁泉海诊所外一指说:“就在那呢,爸,我要她做我媳妇。”正巧翁晓杰快步走过来,傻儿子高兴地跳着:“就是她!”他跑去围着翁晓杰转,边跑边抻耳朵吐舌头。翁晓杰没搭理傻儿子,快步走进翁泉海诊所。

傻儿子说:“你要是不让她做我媳妇,我就自己搬过去住。”御皇医拉住傻儿子问:“人家能让你搬过去吗?”“你到底能不能让她做我媳妇?”“儿子,好姑娘有的是,等我抽出空闲,给你找个好的。”

傻儿子又扭又蹦说:“我就要她,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天天拔你胡子,把你的胡子全拔光。”御皇医只好哄着他说:“好了好了,这事交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