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心有千千结

傍晚,诊所来了位奇怪的患者。翁泉海给他切脉、看舌苔后说:“这是中毒的病症。先生,你今天中午吃了什么?”

患者说:“和朋友吃了一桌菜,喝了酒。”翁泉海问:“你触摸过什么东西?”患者说:“喝醉就睡了,没摸过什么。”翁泉海说:“这些都不可能引起中毒,毒有千种,要是不说清楚,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药来解你的毒。”

患者朋友催着赶紧治,再拖下去命就没了。翁泉海说:“毒这东西,得对症下药,否则也会要命。”

患者朋友说翁泉海“一根筋”,搀着患者去找别的大夫。翁泉海在后面喊:“你们一定要搞清楚是中了什么毒,切不可胡乱用药!”

高小朴觉得有些奇怪,就跑出去赶上说:“先生,他都病成这样了,怎么走啊,来,我背他。”他背起男患者,“大哥,你病之前干什么了?睡觉之前呢?吃饭之前呢?去哪儿了?”他一连串的问话让患者烦了,他呻吟道:“我好难受啊,你不要再跟我说话了。”高小朴就问患者的朋友,朋友回答说去游玩了。

高小朴问:“你们游玩的时候,他都挺好的?”患者说:“我拉了半天肚子,肚子疼就找地儿方便。”

高小朴问:“山上有茅房吗?在树林里方便?你不会被蛇咬了吧?那可说不定,咱回去看屁股。”高小朴背着患者回到诊所。

患者趴在床上说:“当时方便完了,我没带纸,就拿漆树叶子擦了屁股。”翁泉海点头:“对了!漆树叶子有毒,你中毒就是因它而起。解此毒不难,杉树皮煎水,服用即可。”

患者朋友笑道:“多亏这位小兄弟背着他刨根问底,要不还真弄不明白。”高小朴忙摆手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就是看他病得挺重,帮着跑个腿而已。”患者朋友称赞:“太谦虚了,看徒弟知师父,翁大夫您果然名不虚传啊!”

晚上,高小朴从外面走进来,翁泉海说:“出去吃了?晚上别吃太多,撑得太饱睡不着觉。”多心眼的高小朴回到自己的屋里,一直琢磨着先生说的这句话,难道先生对我追患者的事不满?

夜深了,翁泉海还在书房看书,高小朴提着暖瓶走进来说:“先生,我给您添点水。”他一边倒水一边解释,“我确实看他病得挺重,怕他走不动,就帮了个忙。当时没跟您说清楚,就是怕他们走得快,转眼没影了。先生,我……”翁泉海不置可否:“我还得看会儿书,你先去睡吧。”

高小朴回到自己的房间,仰身躺在床上又琢磨开了。

冬天里,诊所安静多了,家里也安静了,翁泉海准备和葆秀商量一下,好好过个大年。想不到葆秀竟然留了一封信回孟河老家了,信上说:

……想一个人待一段日子,也想让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婚姻。不要急着去找我,你一定要想好了,想清楚了,这对于你,对于我,都有好处。我的身体已经康复了,勿念……

翁晓嵘和翁晓杰认为,既然妈妈回老家了,爸爸也应该回去看看。翁晓嵘说:“爸,您回老家吧,我和晓杰把您的行李箱都收拾好了,家里有我和晓杰照看,您尽管放心。”翁泉海只好同意回去。

临行前,翁泉海把高小朴、来了、泉子、斧子、小铜锣都叫来说:“我最近要回一趟老家,这段时间你们要用功学习。书不熟则理不明,理不明则识不精,切不可懒惰怠慢。我还要说说高小朴的事。小朴,上回那个患者漆树叶子中毒了,你去追赶他,探究病情,我想让你跟大家讲讲为何这样做。为医者,医德高尚,医术高超是根本,还应省病诊疾,至意深心,详察形候,纤毫勿失。小朴用实际行动给我们展现了这种可贵的精神,我们应该向小朴学习。”

高小朴诚惶诚恐道:“先生,我没您说的那么好,只是……”翁泉海说:“好就是好,应该表扬,不必谦虚。高小朴,从今天开始,我收你为徒。”

高小朴愣住了。来了喊:“小朴,还愣什么呢,赶紧拜师啊!”高小朴这才醒悟,激动地说:“师父,您请坐,我给您磕头!”

翁泉海说:“繁文缛节就免了,高小朴,希望你日后能专心学医,无愧医道,无愧你老母亲对你的期望。”高小朴使劲点着头,已是泪水盈眶了。

翁泉海对众徒弟说:“救人之命是医者之至高追求。如果你们能用学到的医术治好更多人的病,救更多人的命,那是我最高兴的事,也不枉我们师徒一场。”高小朴等众人高声说:“谨遵师命!”

自从师父走了以后,来了就以大师兄自居,对师弟们颐指气使,吆五喝六,别人稍有异议,他就说:“我是大师兄,师父不在家,都得听我的!”

上午,高小朴从外面走进来问:“怎么不把开诊的牌子挂出去啊?”来了说:“师父没在家,当然不能开诊。”

高小朴说:“咱们不也能治吗?”来了说:“你真是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们跟师父学了这么久都不敢说能坐堂治病,你倒是敢口出狂言!”“怎么叫口出狂言呢,大病治不了,小病还治不了吗?要学以致用,否则学了也是白学。师父说你们要跟我学,我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明白吗?”高小朴说着拿起开诊的牌子朝外走。

来了喊:“师父没说让咱们开诊,你擅自开诊,师父回来会生气的!赶紧把诊所收拾干净,咱们回去念书。”说着跑出去换上停诊的牌子。

这时一个男患者进来:“原来屋里有人啊,还挂停诊的牌子干什么?”来了说:“先生,对不起,翁大夫出门了,诊所停诊,要不您过几天再来吧。”男患者正要走,高小朴在门口拦住问:“先生,您哪儿不舒服啊?”患者说:“受风寒发烧,全身酸痛。”

“发烧就得退烧啊,这病简单,跟我来。”高小朴说着走进诊室桌前坐下。来了急忙走过来低声说:“小朴,你要干什么?赶紧起来!”高小朴也低声说:“师兄,你不要担心,出了麻烦我担着。先生,过来坐。”

高小朴给男患者切脉说:“头痛,发热,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恶风,无汗而喘者,麻黄汤主之。麻黄一钱!”他把药方单递给患者,“照方抓药,按时服药,服用后不退烧拿我是问。”

接着又有几个患者进来,高小朴都给把脉开方了。

夜晚,高小朴在自己住屋喝酒,听到有人敲门,赶紧把酒壶藏在床下,这才打开门。翁晓嵘进来问:“你喝酒呢?”高小朴说:“没喝啊。”“听说你坐我爸的位子上去了?”“不坐那儿,怎么诊病啊?”“可我爸没说让你诊病啊!”“那患者来了,还能不诊吗?”

翁晓嵘说:“来了哥他们跟我爸学好久,都没说敢给人家诊病,你凭什么?”

高小朴自负道:“来了他们能跟我比吗?”“高小朴,你不能看不起同门师兄弟!”“我不是看不起他们,是跟他们比,我比他们的脑子灵。”

翁晓嵘问:“你就不怕我爸回来责怪你?”高小朴说:“我高小朴做事,既然做了就不怕。我想师父回来后,知道我替他老人家分忧,还赚了不少诊金,他一定会高兴。”

翁晓嵘好心提醒道:“给人治病担着风险,一定要小心!少喝点酒,喝多了容易犯错。”高小朴看翁晓嵘出去了,就关上门从床底下拿出酒壶喝起来。

这几天,来翁泉海诊所的患者还真不少。高小朴说:“大师兄,你看我从早上来一直忙到现在,嗓子都说哑了,腰都坐酸了,腚也坐疼了,而你们呢,一个个闲得都快长绿毛了。别人我管不着,你是大师兄,得带头帮我忙活啊。”来了说:“师父没说让我帮你忙活。”

高小朴说:“我知道你心里不服气,可不服气你来治啊!师父不在家,我们得拧成一股绳,让诊所热乎起来,师父回来看收了这么多诊金,该多高兴啊!你是大师兄,我应该尊重你,可治病这东西,是能者多劳……算了,不说了。”

夜晚,高小朴喝醉了,摇摇晃晃地走到院门前,院门上了锁,他拍打院门,没人答言。他只好翻墙跳进院里。

早晨,高小朴睡眼惺忪出屋,院里一个人都没有,他进厨房,见灶台空荡荡,就舀了一碗水喝。他见翁晓嵘走进来,就问:“你们都吃过了?”翁晓嵘说:“没吃,等你做饭呢。”“为什么是我做?”“五个徒弟你排名最小,你不做饭谁做饭?”

高小朴很委屈地说:“我又得坐堂,又得出诊,还得做饭,活全让我一个人干?”翁晓嵘说:“谁让你坐堂了?谁让你出诊了?你这是自找的!”“我为诊所赚钱有错吗?”“就算你为诊所赚钱,也不该欺负人!对同门师兄弟吆五喝六,你没错吗?坐堂开诊,算你有治病救人之心,可晚上私自出诊,醉得不成样子,高小朴,这些我没说错吧?”

高小朴不服地说:“喝点酒而已,用得着大惊小怪吗?再说我晚上出诊,也是人家有急病相求,师父教导说‘人身疾苦,与我无异,凡来请召,急去无迟’,我见病能不治吗?人家感谢我,请我喝酒,我能不给人家面子吗?还有,我可没欺压师兄弟,人有什么本事,就干什么事,这有错吗?”

翁晓嵘说:“高小朴,你以为就你会诊病啊?”高小朴自负道:“在我们师兄弟五个人里面,你说谁的医术最高?治病不论辈分高低、年龄大小,谁本事大谁治,这没错啊。”

翁晓嵘说:“高小朴,你太骄傲了,这样会害了你的。”高小朴说:“我不是骄傲,是量力而行,学有所用。这几天来诊所就诊的,哪个不是拧着眉头进来,舒展眉头出去?”

翁晓嵘说:“高小朴,我一直高看你一眼,谁想你是这样的人!就当我看错人了!”高小朴说:“翁晓嵘,你对我好,我都记得,可你不能以势压人!”翁晓杰走过来说:“高小朴,你凭什么说我姐,我姐哪里对不起你了吗?”“你们亲姐妹都姓翁,我姓高,我说不过你们还躲不过吗?”高小朴气呼呼走了。

翁晓杰说:“姐,等咱爸回来好好告他一状,让咱爸收拾他!”翁晓嵘说:“不准告。往后我的事,你少掺和。我的事不用你帮。”

傍晚,高小朴进屋关门,从棉衣里掏出酒壶喝了两口。有人敲门,高小朴赶紧把酒壶藏在床下打开门,翁晓嵘走进来:“今天没酒喝了?”高小朴说:“哪能天天有酒喝啊!”

“天天喝,骨头都让酒给泡酥了。”翁晓嵘走到床前,沿着床边走,“小朴哥,我不是有意找你毛病,都是为你好。”她踢倒了床下的酒壶,“什么声音?”床下的酒壶倒在地上,酒淌出来。“你忙一天了,挺辛苦的,吃饱饭就早点睡吧。”翁晓嵘开门走出去。高小朴从床下掏出酒壶,酒洒没了。

且说翁泉海回到孟河老家,老父问道:“我还没去找你,你倒先回来了,你和葆秀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能不能过了?”翁泉海说:“爸,不能过我能急匆匆回来找她吗?”“那她怎么又回来了?”“她回来散散心呗。”

老父说:“我这脖子下边都埋进土里了,就眼睛和鼻子还露在上面,看得见,闻得着,你不用糊弄我。”翁泉海说:“爸,居家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这事您就别操心了,我应对得来。”

老父笑了:“不行就说一声,我给你支招。上阵父子兵嘛。”

翁泉海的攻势开始了。夜晚,他来敲葆秀房间的门,葆秀打开门,他欲进屋,葆秀挡住不让进。

翁泉海低声说:“咱爸看着呢,别闹了。”葆秀说:“那你住这屋,我搬出去。”

翁泉海硬往里走,说道:“分开住还是一家人吗?”“我就想一个人住,不行吗?”葆秀把翁泉海关在门外。翁泉海敲门说:“葆秀,有事开门说。”葆秀说:“明天说吧。”“是悄悄话,不能等。”

葆秀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说:“有话快说。”翁泉海走到窗前说:“天真冷啊,用不用给你添床被子?”葆秀说:“不用。”“屋里透不透风啊?”“开窗就透风。”

“褥子厚不厚?暄腾不暄腾?”“又厚又暄腾,舒坦着呢。”

翁泉海说:“舒坦就好,葆秀啊,我睡不着,咱俩聊聊天吧。”葆秀说:“还有什么可聊的。”“说说话呗,聊困了我就走。”“那你说吧。”“进屋说。”“大黑天的,你进来,说道不好。”

翁泉海说:“都是老夫老妻了,哪还有什么说道啊!”“我要睡了。”葆秀欲关窗,翁泉海挡住窗问:“你就让我进去待一会儿不行吗?”葆秀说:“屋里就一个枕头,你回屋拿枕头去吧。”

翁泉海去拿枕头,葆秀立即关上窗户,拉上窗帘。翁泉海走了两步又回到门前敲门。葆秀说:“有事明天说,睡了。”屋里的灯熄了。

第二天一早,翁泉海就对老父讲了昨晚的“遭遇”:“比治病还难。”老父问:“她是什么脉啊?”翁泉海说:“没切出来。”

翁父摇头说:“脉都没切明白,如何下药?年过半百的人了,还是青瓜蛋子一个,我教教你。先来个投石问路,探探底:乌药顺气芎芷姜,橘红枳橘及麻黄。僵蚕炙草姜煎服,中气厥逆此方详。”

翁泉海说:“这是乌药顺气汤啊!爸,您是让我给她煎这服药?”老父皱眉说:“你这是什么脑子啊,直接拿去,她收下就是和好了。”翁泉海连连点头。

下午,葆秀走进自己住的屋子,见桌上放着一个中药包,她打开药包,拿起一味味中药琢磨着。

晚上,翁泉海发现自己住的房间桌上放着两味中药,他把两味药拿给老父看。翁父接过两味药说:“十八反,藻戟遂芫俱战草,芫花和甘草不和啊!”翁泉海说:“相须、相使、相畏、相杀、相恶、相反,她偏偏选了个相反,她就是死心了?”翁父打气道:“只要命还在,心就死不了,这回来个猜字。”

两个纸团放在桌子上。翁泉海说:“一个写着‘合’字,一个写着‘分’字,葆秀,咱俩的事就让老天爷定吧。”葆秀想了想说:“定下来可就不能改了。”翁泉海说:“保证不改。”

葆秀拿过一个纸团,展开看着说是分字。翁泉海要看看,葆秀诡笑:“你看那个不就清楚了。”“我看你的就行。”翁泉海伸手夺葆秀手里的纸团。

“桌上那个纸团写着‘合’字,不信你看。”葆秀说着拿起另一个纸团展开,放在桌子上。纸团上写着“合”字,翁泉海无奈,他的计谋失败了。

翁泉海爷俩又在商量对策。老父说:“此计不成,还有下一计——苦肉计。”

翁泉海说:“爸,您要打我?我都多大岁数了,您就别打了,让葆秀看见多丢人。”

老父说:“为了媳妇,丢点人算什么?男人在外面不能丢人,可在家里不怕丢人,要把脸留在外面,丢在家里,这样才能把日子过好。”

翁泉海只好同意了。苦肉计开始上演。翁泉海趴在院里的长条凳上。

老父提着棍子站在一旁高声说:“有好饭你不吃,有好日子你不过,折腾来折腾去,早晚我得被你气死!”他抡棍子打翁泉海的屁股。翁泉海喊道:“爸,我错了,您别打了。”“错了也不行,该打!”老父继续打着。

苦肉计并没有把葆秀招引出来,爷俩只好回到屋里。翁泉海从屁股后面抽出厚厚的垫子问:“爸,您还有招吗?”老父说:“你去东屋门外跪着,她不出来,你就别起来。”翁泉海摇头说:“这招就算了吧,我也年过半百了,能说跪就跪吗?”

葆秀从外走进来说:“都在屋呢。睡了一觉刚醒,这觉睡得,一会儿梦见林冲棒打洪教头,一会儿梦见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又一会儿武二郎棒打老虎了,打了个乱哄哄啊。对了,爸,您今晚想吃什么,我给您做去。”

翁父想了想说:“我想吃……全家福。”葆秀说:“全家福?爸,这道菜可讲究,用料甚多不说,火候也得掌握好。不过,只要您想吃我就给您做,只是怕我做得不好,到头来看着是全家福的样,可吃着不是全家福的味儿。”

“先不管味不味的,看着是全家福的样也行。我老了,不知道能活几年,看一眼少一眼,吃一口少一口,葆秀啊,泉海啊,你们就让我好好看看这全家福吧,让我好好吃上这一顿全家福吧……”老父说着眼睛湿润了,“泉海,你还愣什么,跟你媳妇给我做全家福去!色香味,一样不能少,少了一样,我拿你是问!”

俩人从正房堂屋走出来。翁泉海说:“葆秀,我们先去买菜吧。”葆秀问:“色香味一味不能少,你能做到吗?”

翁泉海说:“能做到,凭我一颗诚心。”葆秀问:“要是做不到呢?”“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连骨带肉一百多斤任凭你处置。”葆秀说:“走,买菜去。”

傍晚,高小朴从外面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准备关上门,翁晓嵘拿着笤帚走进来:“你看你这屋也不打扫打扫,地面上全是灰,我给你扫扫。”她扫到床下,“你看看,男人过日子,就是懒得收拾。算了,哪天有空再收拾吧,我走了。”

高小朴关上门得意地笑了,他搬开床,床头板遮挡的墙上有个洞,洞里有一坛酒。他抱出酒坛想着点子。第二天,翁晓嵘趁高小朴不在悄悄进来关上门,她搬开床,墙洞里的酒坛露出来。她抱出酒坛,打开酒坛盖,看到里面有一只活老鼠,吓得扔了酒坛,酒坛摔碎了。

高小朴用老鼠吓翁晓嵘,翁晓嵘很生气,拿棍子追打他。他跑出来高喊:“有话好好说,你打我干什么?”翁晓嵘追出来说:“我为什么打你,不是为了你好嘛!”

高小朴说:“我不用你为我好还不行吗?”翁晓杰跑出来叫道:“高小朴,你良心让狗吃了,我姐哪里对不住你,她处处为你着想,心里想的全是你……”翁晓嵘阻止道:“晓杰,你给我闭嘴!满嘴胡说八道,回屋去!”

翁晓杰说:“姐,咱俩可是一伙的,你怎么调矛头冲我来了?”她忽然看见翁泉海和葆秀站在不远处,高兴地喊叫,“爸,妈,你们回来了!”

高小朴被翁泉海叫到书房问话,他站在桌前低着头不语。翁泉海问:“晓嵘为何打你啊?”高小朴嗫嚅着:“我俩……闹着玩呢。”“拿棍子打你,是闹着玩?”“就是闹着玩,才没打着。”

翁泉海说:“晓嵘要是欺负你了,尽管跟我说。但是,往后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旅途劳顿,我有些乏累,你回屋吧。”

高小朴犹豫着说:“师父,您走的这段日子,我替您坐诊了。那天我们收拾诊所,来患者了,我一看,他的病我能治,就给治了,然后就不断有人来。师父,要是您觉得我做得不对,我下回不敢了。”

翁泉海说:“能帮患者解除病痛之苦是好事。”高小朴笑道:“师父,您有这话,我就安心了。对了,诊金都在来了师兄那里。”

东厢房内,葆秀在盘问翁晓嵘:“你和小朴真是闹着玩?”翁晓嵘点头。葆秀转脸问翁晓杰:“你说,到底怎么回事?”翁晓杰含糊其词:“像闹着玩吧。”

葆秀说:“晓嵘,高小朴要是欺负你,你跟妈说,妈给你做主。”翁晓嵘笑道:“他真没欺负我,他敢欺负我吗?就这么点事,妈,您就别操心了。”

“也是,我和你爸看了一会儿,你打他,他没还手。”葆秀扫视姐俩正色道,“你俩都不小了,女孩子嘛,不能疯疯癫癫的!”

葆秀和翁泉海交流盘问的结果。翁泉海说:“都老大不小了,男男女女的,哪有这么开玩笑的,不成体统!”葆秀一针见血地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看不明白呢?我看小朴和晓嵘有意思,是晓嵘的意思多了点。”

翁泉海摇头说:“这事可不能胡说!”葆秀试探着问:“要是晓嵘真有那意思,你答应吗?俩孩子都正当年,何去何从,作长辈的得把握好,否则等俩小树捆在一块扎了根,想分开都难了!”

翁泉海说:“我都提醒过晓嵘,说翁家正门正路,婚姻之事得门当户对,难道她没听明白吗?”葆秀说:“提醒有什么用,感情这东西,有了就收不住腿了,就像你跟……怎么还说跑了,继续说那俩孩子。这……他们……”

翁泉海担忧道:“高小朴聪明伶俐,医术进步很快,如果他不走歪路,数年之后,必成大器。但他闯荡江湖多年,沾染一些恶习,并且性情不定。他趁我不在家,坐堂行医,虽然理由很充分,但也不免有急功近利之嫌。说到底,我对此人不放心。翁家世世代代,没铃医的脉。”

葆秀说:“小朴毕竟年轻,需要调教,等调教好了就能长成个人。”

吴雪初对自己的刺血疗法一直信心百倍。这天,一个女患者来就诊,吴雪初给她切脉后说:“左寸脉濡数,为热伤心神,治以清热养阴安神。”患者丈夫问:“吴大夫,您的意思是说此病能治好?我们就是为您的大名来的。”

吴雪初点头说:“我吴家祖传的刺血疗法有多高明,你只管看看墙上的那些照片,照片里那些人都是上海滩有头有脸的。”患者丈夫说:“我找了不少大夫,都没能治好我夫人的病,我们投奔您就是信得过您,求您治好我夫人的病吧。”

吴雪初说:“你夫人的病甚重,可对于我来说不难,尽可放心。”

第二天,吴雪初站在照片墙前,拿毛巾擦抹相框。门被撞开了,患者丈夫背着女患者走进来,患者浑身沾满血迹。

患者丈夫说:“吴大夫,你给我夫人刺血后,她倒是清醒不少,半个时辰后,热退了,汗也止住了,可睡了一宿觉,她满身冒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吴雪初说:“先生,您不要急,我这就给您夫人止血。”患者丈夫问:“吴大夫,这血你到底能不能止住了?”“怎么不能,您少安毋躁,容我想想。”“还想什么,等血流光了,你想出办法又有什么用?!”患者丈夫说着背起患者走了。

这天上午,吴雪初带小梁刚出门,遇到患者丈夫提着篮子走过来。吴雪初问:“先生,您夫人的病怎么样了?”“好多了,我特意过来感谢你。这一篮子鸡蛋你收着吧。”患者丈夫说着从篮子里掏出鸡蛋,抛向吴雪初诊所的牌匾。

吴雪初喊:“先生,请您把话讲清楚,不要乱来!”

患者丈夫说:“我夫人到你这治病,你用那几根破针乱扎,给我夫人放了不少血,还说肯定能把我夫人的病治好。我夫人被你扎得血止不住,我们赶到西医院,西医说我夫人得的是白血病,就怕出血,一旦出血就止不住。庸医,你碰上不能出血的病还放血,这是要杀人啊!我非让警察把你抓起来不可!”

吴雪初解释道:“先生,病这东西,西医有西医的治法,中医有中医的治法,您不能偏听偏信。您进屋,我们把这事的前前后后彻底讲清楚,您看行吗?”

二人进屋后,患者丈夫说:“有话你赶紧说吧,我那一篮子鸡蛋还没扔完呢。”

吴雪初说:“先生,您夫人病重不假,我的祖传刺血术也不假,您没等我诊治完就走了,这事不能全怪我啊!”

患者丈夫说:“你给我夫人放完血止不住,到头来是人家给止住的,要是没有人家,我夫人的血不是早淌光了?这笔账还得算在你头上!”

吴雪初辩解:“谁说我止不住血,我不是没来得及吗?您怎么就想不明白呢?”“算了,我不跟你说了,等着报纸上见吧!”患者丈夫说着欲走。吴雪初喊道:“先生,您等等。您夫人遭受病痛之苦,我深感同情。如今,您夫人已经住进医院,花费肯定少不了。医者仁心,我给您拿些钱,也算尽点微薄之力。”

患者丈夫点头同意了。

没过几天,患者丈夫又来了。吴雪初急忙站起说:“先生,您夫人的病好些了?那种病不好治,急不得。”

患者丈夫重重地叹了口气:“治病花了那么多钱,能不急吗?吴大夫,我夫人的病,你可是插了一手,这账你不能不认。这段日子,不少记者来找我,追根刨底,我只字未提你的大名。可是人穷志短,逼急了就怕我这张嘴兜不住。你是名医,赚钱对你来说是伸手就有的事。好人做到底,你再帮帮忙吧!”

吴雪初赔笑道:“先生,您一定想错了,我就是个大夫,哪能伸手就来钱呢?赚的那点钱也只能养家糊口罢了。”

患者丈夫指着墙上的照片说:“这些人都不简单啊,他们哪个不得供着你!你不用跟我假哭穷,我拿钱就走,绝不废话,你看着办吧。不行咱们还是报上见,我让你出个大名!”

吴雪初气极了,怒道:“你想得美!我吴雪初行医大半辈子,病看得多,人见得也多,要是扛不住事,能在这把椅子上坐到今日吗?你想讹我钱,没门;你想让我上报,尽管弄去,我等着看报上的大名!”

吴雪初因为那女病人的事很不开心,就来到赵闵堂这里闲聊。赵闵堂说:“雪初兄,我早就劝过你,医之为道,非精不能明其理,非博不能至其约。病在翻新,医术就得跟着朝前走。祖传的东西可用,但也不能全用。你就是不听,如今惹出这么大的麻烦,如何是好?”

吴雪初不乐意地说:“闵堂,你这是宽我心呢还是给我添堵呢?”赵闵堂说:“雪初兄,我这是肺腑之言,是为了你好。”

吴雪初说:“你就不用操心了,那人说要把我弄报上去,都几天了,一点动静没有,吓唬人的手段,在我面前不好使。此事已经过去,不要再议了。”

赵闵堂提醒说:“你就不怕他们再使出什么手段来?”吴雪初说:“就算他们告到法院,我也不怕。法院吕副院长是我的朋友,私交好着呢。”

吴雪初嘴上那么说,可心里还在打小鼓。于是,他在一个饭店请吕副院长。吕副院长对他说:“人家还没告呢,怕从何来啊?他们要是敢无理取闹,我能坐视不管吗?”吴雪初放心了。

可是,烦人的事没完。吴雪初诊所牌匾上被扔上了鸡蛋,黄蛋液滴落下来,诊所门上写着大红字“庸医害人”。

吴雪初来到赵闵堂家诉说烦人的事:“你说这破裤子缠腿,可怎么办啊?”赵闵堂说:“你不是认识满墙的人吗?”吴雪初说:“墙上是挂着的人,是敬着的人,都是老神仙,不到万不得已下不来。”

赵闵堂说:“你要叫警察抓他们,那就是彻底撕破脸了,对谁都没好处。他们之所以没把你弄报上去,就是想再敲诈你的钱。”

吴雪初说:“我难道就让他们敲诈不成?闵堂,那天你说的那些话,我后来才品过味来,我知道那都是兄弟话,我打心里感谢你。眼下那人敲诈我,你要帮帮我啊!”赵闵堂说:“你没找齐会长问问?”

吴雪初说:“齐会长说这事最好找副会长翁泉海,翁泉海主要负责维护学会中医的权益事宜。”赵闵堂说:“没错,翁泉海那人脑瓜好使,有号召力,你找他讨讨办法吧。”

吴雪初说:“可我跟翁泉海不熟,多年前秦仲山的案子上有宿怨。”赵闵堂说:“那都是多久的事了,都是一个学会的,他应该会帮忙。”

吴雪初说:“就怕他不给我面子。闵堂,要不你先去给我搭个桥?我记得你说你帮过他。”赵闵堂答应帮忙探探路。

赵闵堂为了吴雪初,亲自登门来求翁泉海了。翁泉海说:“做大夫的,这种事不鲜见,谁碰上都挺闹心的。可既然事来了就得应对,想办法解决。”

赵闵堂点头:“你说得极是,要不我叫他过来,当面请教?”翁泉海说:“不必,等我抽空去找他吧。”

赵闵堂向吴雪初回复前去拜访翁泉海的结果。吴雪初冷笑说:“他说抽空就来找我?搪塞之词,你也信了?”赵闵堂说:“不能吧,他不是那样的人。”

吴雪初说:“闵堂,我发现你怎么处处恭维上他了?好,我就等着,看他何时来。”赵闵堂建议吴雪初主动登门拜访。吴雪初说:“就算去拜访,也得先摸清门路,他要是本不打算帮忙,我就算去了也是白去,弄不好还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