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胜 局

赵闵堂十分关心擂台赛事,他拿着报纸来找吴雪初,忧心忡忡地说:“报上说那个浦田诊治的患者能吃能喝,又是唱又是跳的,而翁泉海诊治的患者还躺着。我看这一仗咱们中医要输啊!”

吴雪初冷笑:“输了也没办法,谁让他大包大揽呢。他不让别人插手,算计的就是赢了比赛,一个人夺功劳。大名大利近在眼前,冲昏了头呗。你看这几年他折腾的,上天入地,哪都装不下他了。”

赵闵堂说:“先不管他折腾不折腾,眼前这可是全上海乃至全国中医界的大事,万一中医输了,咱们的日子还能好过吗?”

吴雪初不以为然地说:“你看墙上挂照片的这些人,都是我的老朋友,信得过我,他们有大病小病求医肯定来求我啊,靠这些人我也活得宽绰。”

“又来了,雪初兄,中医要是败给西医,谁还找中医治病啊?你墙上这些人不都得去找西医吗?看病这事,谁名气大找谁,跟情谊没关系。大势所趋,人随势走,你一己之力,能奈何吗?”赵闵堂低头看着报纸,忽然发现问题,“雪初兄,报上记者拍的照片不对劲儿啊!你看,拍翁泉海的患者近在眼前,而拍浦田的患者隔着门窗,那记者为何不进屋拍呢?”

吴雪初笑道:“这还不简单,浦田不让进屋呗,或记者嫌麻烦,不想进屋。”

高小朴看报也发现问题,提醒说:“先生,这事不对劲儿,您千万小心啊!”翁泉海看了报纸说:“你挺细心。只是此事无根无据,不要对外讲,我自有主意。”

翁泉海当着院长的面问浦田:“我可以探望秋野先生吗?”浦田狡狯地说:“为何要探望他?如果你想跟我请教,我可以把我的治疗方案无偿告诉你。”

翁泉海直视浦田问:“难道秋野先生不敢见人?”浦田目光游移地说:“笑话,他怎么不敢见人?只是擂台赛协议上,没有探望对方患者这一条。”

翁泉海意识到浦田的狡诈,就告辞去见齐会长。齐会长也很奇怪地说:“这是公开的比试,他为何不让探望?”

翁泉海说:“我想一是他怕出现意外,再就是秋野是真有病吗?他不让我探望秋野,并且秋野治疗效果非常显著,我不得不产生怀疑。”齐会长问:“你们在筛选患者之前,没做过检查吗?”“都是院长一手安排的,我只看过秋野的医学检查报告,没见过本人。”“这么说,我也觉得此事甚为可疑。如果秋野没病,此战你必输无疑!”

翁泉海叹气说:“怪我太轻信人了。”齐会长说:“我们中医学会可以出面,请求探望你们双方的患者。这是学会的行为,属于医学研究,跟你们个人无关。我们可以找记者同去,就更挑不出毛病了。”

出于公平公正的原则,作为赛事裁判的安东尼院长接受了齐会长的提议。

翁泉海、浦田、齐会长、安东尼院长以及记者来到保罗床前。

安东尼院长说:“保罗先生的病情确实有了好转,但跟秋野先生比,他的病情好转得似慢了一些。”齐会长说:“院长先生,我们去探望秋野先生吧。”

安东尼院长带着翁泉海、浦田、齐会长以及记者走到秋野病房门外。病房门上了锁。

记者采访浦田:“请问您为何不让我们探望秋野先生呢?”浦田说:“因为擂台赛胜负未分,我怕你们把致病细菌带进病房。我知道因为秋野的病情好转得很快,某些人的心慌了。好,你们既然想看,我可以让你们进去,只是看完之后,可不可以提前结束比赛呢?”

齐会长和安东尼院长商议后认为,此时牵涉到赛事规则的改动,要认真研究后再定。

翁泉海疑虑重重,回家把情况对葆秀讲了。葆秀道:“这么说,一是秋野确实没病,是浦田为了赢得比赛,做了手脚;再就是秋野有病,这是浦田设下的圈套,他故弄玄虚,让你怀疑他,然后去医院一探究竟,而他不让你探望,就会让你更加怀疑,他用提前结束比赛来威胁你,你若答应就输了。”

翁泉海说:“从眼前局势看,秋野康复迅速,如不出意外,西医必赢,浦田没理由用这个办法诱我上钩啊?秋野若重病在身,他怎么能装得跟常人一样?”

葆秀说:“离比赛期限不远了,如果秋野确实没病,你已经输了!你必须把此事向院长提出来。”

翁泉海郑重向安东尼院长提出了他的疑问。

安东尼院长问道:“翁先生,您是对我不信任吗?您凭什么怀疑秋野先生没病呢?”翁泉海说:“因为秋野先生被看管得太严密了。”

浦田说:“我是怕出现意外,影响比赛!翁大夫,如果秋野确实有病,你就提前认输吗?”翁泉海说:“认输。难道你不想提前赢得胜利吗?”

浦田犹豫了一下:“好,我同意你进病房探望秋野先生,只是你必须提前留下凭证!院长先生,我需要你召集中西医两界共睹此事,并且还要找记者报道。”

翁泉海说:“这样做甚好!”

浦慈医院院内,翁泉海、浦田寿山、安东尼院长站在“中西医擂台赛”的横幅下。赵闵堂、齐会长等中医和数名洋人西医站在一旁,数名中外记者在场。

安东尼院长当众宣布,翁泉海质疑此次擂台赛的公正性,他想对浦田寿山的患者秋野进行身体检查,如果秋野身患伤寒病,翁泉海决定提前结束此次擂台赛,承认西医浦田寿山获胜。

安东尼院长拿出翁泉海签字的凭证展示给众人,他说:“下面,有请秋野先生。”

几位中医纷纷议论,认为翁泉海不该这样做,中医要输了!要倒了!

赵闵堂说:“什么中医倒了!翁泉海不疯不傻,他既然这样做,就有做的道理,再说谁任命翁泉海代表中医了?”

一个护士跑过来说:“院长先生,秋野先生没在病房里,找不到人了!”

浦田故作镇定地说:“病还没治好,人怎么会找不到呢?”安东尼院长急了:“赶紧去找,一定要把秋野先生找回来!”

大伙说什么的都有,场面有些乱了。

翁泉海说:“我有充足的耐心恭候秋野先生的到来。只是我有一事不明,秋野先生所住的病房上了锁,他怎么会跑出去呢?浦田先生,他病房的钥匙不是在你手里吗?不是只有你才能进入吗?”

浦田脸色灰白地说:“翁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说是我放走了秋野先生?”翁泉海冷笑:“不敢,我只是心存疑虑,请教罢了。”

记者说:“院长先生,我前两天来贵医院采访,秋野先生所住病房的门确实上了锁。您当时说除了浦田先生,任何人不允许进入病房,如今秋野先生不在病房,又下落不明。请院长先生就这件事给我们一个解释。”另一个记者问道:“院长先生,请您解释一下,这是否说明贵医院对患者看护上有所疏漏呢?”

安东尼院长急忙说:“大家少安毋躁,我一定会给大家解释清楚。”

经过双方商议,这次比赛作废,二人另选病员,重新开始比赛。

齐会长甚为不满:“光天化日之下,浦田拿无病之人充当患者,手段之卑劣令人发指!”翁泉海说:“他们说秋野跑了,我们就当真的跑了,无须介怀。”

齐会长说:“这是公开比赛,事关中西医的名誉和脸面,怎容得弄虚作假!”翁泉海说:“我们没证据证明他们作假,此事只能作罢。如今重新开始,也是好事。”“泉海,你可以借这个机会,全身而退。”“事出有因,要退也得他先退。”

齐会长问:“非要跟他较这个劲吗?”

翁泉海慷慨陈词道:“不是较劲,是维护中医之信心。我若主动退出比赛,就是胆怯了,这个坎我过不去。这段时间,我曾多次扪心自问,中华医学传承两千年,理法方药齐备,临证经验广博,名医代有辈出,底蕴丰厚,底气十足,我为何要胆怯?我应该有充足的信心对待这场比赛。不管医术高低,如果没有信心,那还如何行医?更何谈发展!中华医学之信心,是历代医家靠着一方一药,一病一患,一点一滴垒起来的。我不求能添砖加瓦,只求再添一石一沙足矣!”

齐会长赞叹道:“泉海,你有如此胸怀,难得啊!眼下你们双方要重新选择伤寒患者,你千万要提前检查对方患者,确认是否患病,一定要万分小心啊!”

秋野无端逃走,安东尼院长颇为担心地说:“浦田先生,那些记者说不定会写出什么来,要是说我的医院看护不严,疏于管理,我这医院的生意可就完蛋了!”浦田说:“院长先生,我是在帮您啊,如果没有我,您这医院的名气能在短时间内尽人皆知吗?会受到那么多记者的关注吗?”

安东尼院长摇头说:“现在有可能是负面消息啊!”浦田说:“有所得必有所失。上海是中医的天下,您的西医院一开业,就能在上海占有一席之地,这就不错了,您还埋怨什么呢?只要我们西医胜利了,就说明西医比中医强大,所有上海人,乃至全中国人都会另眼看待西医,您的生意还愁不好啊?您现在应该做的是如何确保我取得胜利。”

安藤十分关心赛事,他来找浦田,询问道:“浦田君,你差一点失败了。我们要的是必胜,不能有一丝失败的可能性!”浦田解释说:“我和翁泉海比试,只是医术交流,不应代表西医和中医,更不应该跟国家利益牵扯在一起,我希望你们理解和宽容。”

安藤郑重其事地说:“你们这场擂台赛已经引起全中国的注意,也引起我们大日本帝国的重视。在别人眼里,这是一场中西医谁强谁弱的比赛,它可能决定着中西医在这块古老土地上的生存和发展。你是日本人,你参赛不但代表西医,更代表我们大日本帝国,你的胜利就是我们国家的胜利!这一点毋庸置疑!我们不管你如何获胜,只要求你必须获胜,否则,何去何从,你自己应该清楚。”

双方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比赛重新开始,翁泉海的患者是丹尼尔,浦田的患者是哈维。经过数天的治疗,双方的疗效已经有明显区别,丹尼尔痊愈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安藤得知情况,有点着急地说:“浦田君,我听说那个中医诊治的患者病情好转很快,而你的患者病情迟迟未见好转,这是真的吗?”

浦田高声道:“才过九天,胜负未分,目前的一切都是假象。你们不要再逼我了,让我安静安静可以吗?”

安藤语气缓和道:“我没有逼你,而是鼓励你,如果你有难处,可以跟我说,我会帮助你的。当然,你能凭自己的本事获胜,那是最好不过了。”浦田闷声道:“我一定会获胜,无须你们担忧。不会失败!绝不可能失败!”

葆秀时刻关心翁泉海的赛事,晚饭后就回来询问情况。

翁泉海说:“丹尼尔的病速见疗效,是一天好过一天。”葆秀笑道:“看来我应该恭喜你了。”“你打算怎么恭喜啊?搬回来住吧。”“搬回来给你洗衣做饭啊?”“不用,我给你洗衣做饭,我伺候你还不行吗?”

葆秀说:“少跟我来这套,要我回来可以,八抬大轿不能少,响器班子不能少,千响的大挂鞭不能少。”翁泉海说:“我看这动静还是小了点,应该去把大炮搬来,放它一百炮,让整个上海滩都听见动静。人家说这么大动静,什么喜事啊?我就说,夫人回府,喜庆!”

葆秀说:“我看行,就这么办了。不过还是赶紧把丹尼尔的病治好吧,别再像傻子一样被人家骗了!”

夜晚,老沙头和高小朴在诊所前厅议论赛事,翁晓嵘来看爸爸。老沙头说:“你爸在药房忙呢,别打扰他了。你先回去吧,小朴啊,你送晓嵘回去。”

翁晓嵘说不用送,可是,高小朴不放心,还是觉得应该送她。二人走着,保持很远的距离。翁晓嵘有意朝高小朴靠拢过来,他又拉开了距离。

翁晓嵘说:“小朴哥,你离我这么远干什么?说话不亮开嗓门你都听不见。”高小朴问:“哦,你说什么了?”

翁晓嵘站住说:“你过来点。”高小朴走到翁晓嵘跟前问:“什么事?”“都说完了,没事了。木头脑袋。”翁晓嵘说着朝前走去。高小朴跟上问:“木头脑袋?说谁呢?”“我说前面那人呢。”“前面没人啊。”

翁晓嵘猛地站住高声喊:“人在这儿呢!”高小朴吓了一跳,翁晓嵘哈哈大笑。

“你再这样我可走了。说走就走。”高小朴朝前走,走着走着回头一看,翁晓嵘不见了。他高声喊:“翁晓嵘!翁晓嵘!”见没人答言,高小朴走了。隐蔽处,翁晓嵘探出头来,望着高小朴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个陌生人突然从后面抱住翁晓嵘,捂住她的嘴。翁晓嵘吓坏了,她甩开陌生人的手,高声呼喊:“救命啊!”陌生人又捂住翁晓嵘的嘴,翁晓嵘奋力挣扎着。突然一拳飞来,打在陌生人脸上,是高小朴。

高小朴扯过翁晓嵘的手拼命奔跑。二人跑进一个死胡同,陌生人赶来堵住去路,从腰间缓缓拔出尖刀。高小朴挡在翁晓嵘身前,翁晓嵘吓得抱着高小朴的胳膊。

陌生人说:“小兔崽子,你敢打我,哪只手打的,我今天非剁了它不可!”高小朴说:“兄弟,你不要跟我说横话,咱们都是江湖上混的,有理得讲理,做事得敞亮,你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陌生人说:“你少跟我放屁,这个女人今天我要定了,你不给就留下打我的那只手!”高小朴琢磨片刻说:“我卸条胳膊给你行吗?”陌生人说:“行!”

高小朴推开翁晓嵘,把自己的胳膊架在墙上,反关节用力,关节断裂的声音传来。翁晓嵘惊呆了,高小朴放下胳膊,甩了甩断臂。陌生人面无表情。高小朴的另一只手拉着翁晓嵘走到陌生人近前说:“兄弟,我这条膀子废了,留着也没什么用,还占地方,烦劳你把刀借我,我把膀子剔下来,连骨带肉全送你,是炖是烤全随你,行吗?”陌生人拿刀的手在颤抖。

“不要就算了,我回去自己剔!”高小朴拉着翁晓嵘走了,陌生人不敢再追。

高小朴拉着翁晓嵘往前走,翁晓嵘流着眼泪说:“小朴哥,都怪我不好,我对不起你!”高小朴无所谓的样子说:“不就是一条膀子吗,有它没它一样活。”

翁晓嵘说:“我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谁想会出这事!”高小朴问:“你以后还胡闹不了?”翁晓嵘说:“不胡闹了。”

高小朴笑着把胳膊又安上了,然后晃了晃说:“往后不要再胡闹,我这膀子不能总卸来卸去的,说不定哪回卸下来就安不上了。”翁晓嵘问:“小朴哥,你疼不疼啊?”高小朴笑着说:“你把膀子卸下来就知道了。”

丹尼尔的病情不断好转,能吃饭,能下地走动,可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又发烧了,而且腹泻严重,没力气站起来,还恶心,肚子疼。丹尼尔躺在病床上捂着肚子说:“我感觉我快要死了!”翁泉海给他切脉:“丹尼尔先生,您要有信心,我一定会治愈您的病。”

丹尼尔甩开翁泉海的手抱怨说:“难道在我死掉之前吗?我要求西医治疗!我不能成为比赛的牺牲品!”

翁泉海说:“丹尼尔先生,我们中国的中医中药已经走过了几千年,它治愈了无数人的病,我想这当中也一定会包括您。如果您能安下心让我诊治,我绝不会让您失望的,传承几千年的中医中药也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丹尼尔沉默良久,缓缓伸出了手。

赵闵堂一直关心赛事,听说丹尼尔病情有了起色,却突发变故,他怀疑这里面必有原因。看来这场中西医的比试不是那么干净。他觉得,论医术,翁泉海不比浦田差,论心机,翁泉海跟浦田差远了。

夜晚,赵闵堂来到浦慈医院丹尼尔病房外,看见一个保安站在门前。他从病房门前走过,偷眼望去,见病房门窗挡着白布帘。他朝走廊尽头缓缓走,又缓缓走回来,看见护士拿着水杯走进丹尼尔病房,他快步从医院走廊出来,走到楼前,仰头朝上望,看到二楼丹尼尔病房的窗户内透出灯光。他试图爬上二楼,爬到一半不慎摔下来,腿摔伤了。赵闵堂想,真是老了,有些事就得高小朴那样又年轻又机灵的人来干。

高小朴听了赵闵堂的话,决定立即行动。夜晚,高小朴从外面爬到二楼,扒着窗台朝病房里望,见丹尼尔靠在床上,拿着水杯喝水,喝完把水杯递给护士。护士拿着水杯去水房。高小朴扒着窗台到水房窗外,见护士正在刷洗杯子,她刷洗得很仔细,洗完闻了闻杯子又刷洗一遍。

高小朴怀疑那护士的水杯可能有问题。第二天夜晚,他从窗户进入水房,关闭水阀,切断水源。护士给丹尼尔喝完水,拿着杯子去水房洗,没水了,她进护士办公室放下水杯,拿起暖壶要倒水。高小朴闯进来,一头趴在桌上,把水杯压在身下喊:“大夫,我难受啊!”他一只手敲着头,另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个水杯,把桌上那个水杯换了。

护士说:“您要诊病请去找大夫。”高小朴把水杯塞进裤兜,捂着头走了。

高小朴匆匆往回走,翁晓嵘追过来问:“出去散步了?”高小朴一笑:“晓嵘,你这是去哪里了?”翁晓嵘说:“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呗。你裤兜里是什么东西?拿出来我看看。”高小朴从裤兜里掏出水杯。翁晓嵘一把夺过来。

高小朴喊:“小心点,别摔碎了!”翁晓嵘生气道:“你从那个医院里偷个水杯出来?”高小朴辩解:“不是偷的,是……是拿的。”

翁晓嵘说:“还拿的?就是偷的!你大晚上跑出来,我一猜你就没干好事,果然如此。高小朴,我真是看错人了!”“晓嵘,我真没偷,我……我跟你说不明白,快把水杯还我!”高小朴上前夺水杯。

翁晓嵘随手把水杯扔了。水杯摔碎了。

高小朴着急地高喊:“你干什么呀!”翁晓嵘说:“还跟我急了,你凭什么急啊!偷人家东西,我回去跟我爸说!你要是肯悔改,跟我道声歉,我就不跟我爸说了。”高小朴俯身捡着水杯碎片,小心托在手上急忙走了。

高小朴把水杯碎片交给翁泉海,讲述了他的怀疑和“偷”水杯的经过。翁泉海拿着水杯碎片,用手指在杯底抹了一下,闻着手指。好一阵子才对高小朴说:“小朴,你辛苦了。只是做这事之前该跟我说一声。你的心太细了,如果能用于医学研究,将来必成大器。这杯子里有芒硝,扔了吧。”

高小朴吃惊道:“芒硝?怪不得丹尼尔腹泻不止呢!那水杯是证据啊,您怎么给扔了?”

翁泉海说:“水杯在我们手里,即使拿出来,也不足以作为证据,相反还会被人诟病,我们有口难言。现在,治伤寒且解芒硝之毒,双管齐下才是正路。”

第二天一早,高小朴刚出门,翁晓嵘就拦着他说:“小朴哥,我错怪你了,对不起,你该早跟我说清楚。”高小朴笑问:“你为什么不告我一状?”

翁晓嵘说:“我信得过你,可是你信不过我。”高小朴说:“我不是信不过你,是这事没必要跟你说。”

翁晓嵘气哼哼地说:“你觉得什么事有必要跟我说?你根本就没把我当回事!”高小朴笑道:“不是跟我道歉来了吗?怎么教训起我了?”

“你就是个木头!”翁晓嵘扭身走了。

这天,安东尼院长希望西医赢,他提醒浦田说:“丹尼尔的腹泻止住了,他的病情正迅速好转,可他怎么会不腹泻了呢?这难道不奇怪吗?”浦田故意说:“他为什么要腹泻呢?”

安东尼院长直截了当说:“您不是给他吃了芒硝吗?”

浦田暴跳如雷地说:“胡说!我什么时候给他吃芒硝了?在这次擂台赛中,我没给任何人吃过芒硝,并且,我的患者也在迅速康复之中!”

安东尼院长笑道:“可是,目前哈维先生没有丹尼尔先生康复得迅速。我不是怀疑,是就事论事,浦田先生,您一定要赢得比赛啊!”

浦田铁青着脸说:“院长先生,胜利是属于西医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安藤一直关注着事情的进程,他到医院问浦田:“浦田君,还有三天就要结束比赛了,你还有胜利的把握吗?”浦田说:“当然有把握,因为还没到最后一刻。”“我了解你们的一切!你是在痴人说梦!”“安藤君,你给我的压力太大了,以至于我不能安心比赛。”

安藤说:“这是懦夫的话,浦田君,你太让我失望了!”浦田咬牙道:“安藤君,我说此战必胜,因为我的医术和我的生命给了我强大的自信!”

安藤点头说:“好,只有对生命足够珍惜,才会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胜利。”

比赛到了最紧要关头,鉴于前一次的教训,葆秀担心浦田可能还会不择手段搞鬼,她建议把丹尼尔接到家里来,以保万无一失。翁泉海觉得此事不妥,浦田也不会同意。葆秀建议派人进医院护理,翁泉海也不赞成。葆秀生气地说翁泉海太傻,扭身走了。

不出葆秀所料,果然出事了。

这天晚上,丹尼尔靠在病床上看书,外面传来敲窗户的声音。丹尼尔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朝外看,窗外没人。他刚转身,又传来敲窗声。他打开窗探头朝外看,一个黑衣人站在二楼窗外用绳子突然套住丹尼尔的脖子使劲往下拉。

葆秀跑过来高声喊:“你要干什么?松手!”黑衣人猛地从二楼跳下来,丹尼尔被绳索拽出来。高小朴和老沙头跑过来,二人接住丹尼尔,三人摔倒在地。黑衣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翁泉海就丹尼尔被袭击一事质问安东尼院长:“自从擂台赛开始以后,秋野先生跑了,现在丹尼尔先生又被偷袭,差点丢了性命,这不能不说是医院的安全和看护出了严重问题!”安东尼说:“翁先生,我一定会全力调查此事,尽快给您一个交代。”

翁泉海说:“院长先生,最让我疑惑的是,为什么丹尼尔先生会被偷袭呢?浦田先生,你说呢?”浦田面无表情地说:“我怎么会知道?可能是抢劫吧。”

翁泉海冷笑:“有人要抢劫一个患者?太可笑了!我看是有人想要丹尼尔先生的命!这是谋杀!”院长说:“翁先生,我已报警,等抓到歹徒就全清楚了。”

翁泉海说:“院长先生,我对你们医院的安全已经失去信任,我请求派我的人进入医院看护丹尼尔先生。”安东尼院长说:“我这儿没有问题,此事需要浦田先生同意。”浦田无奈道:“我当然同意。”

安东尼院长看翁泉海走了,就盯着浦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难道不是你干的?”浦田拧着眉毛说:“我想我可以用诬告陷害的罪名起诉你了。”

安东尼院长双手一摊叹息说:“上帝呀,我医院的名誉算彻底毁掉了,您救救我吧!”

翁泉海回到家里对老沙头说:“老沙,你去医院,为何不跟我招呼一声?”老沙头一本正经道:“我出来方便,看小朴大黑天往外跑,就琢磨,这小子半夜三更出去干什么?我得跟着看看,这一跟就赶上了。”高小朴说:“老沙叔,我是看您出去了才跟出去的啊!”

翁泉海问:“葆秀,你怎么跑医院去了?”葆秀说:“我半夜睡不着,寻思出门走走,一转眼,来了俩人,像老沙和小朴,我寻思,这大黑天的,他俩去哪儿啊?索性就跟着走了。还审什么呀?你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

翁泉海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没有你们,这场比赛我必输无疑,多谢了!老沙,小朴,还有两天时间,你俩辛苦一下,帮我看护丹尼尔。”

在多名中医、西医和中外记者的见证下,安东尼院长宣布“中西医擂台赛”落下帷幕。比赛结果如下:伤寒患者者丹尼尔先生经过翁泉海先生的中医治疗,已经基本恢复健康,能下地走动,饮食正常,但皮疹还没有完全消失,偶尔伴有胸闷气短等症状。哈维先生经过浦田寿山先生的西医治疗,还不能走路,伴有肺水肿、腹泻等症状,皮疹已经消失。综上所述,这场中西医擂台赛,翁泉海先生和浦田寿山先生各有千秋,但翁泉海先生略胜一筹,翁泉海先生获胜。

翁泉海现场发表讲话:“各位同仁,你们好。我自幼研习中医,对西医知之甚少,但是通过这次比赛,我对西医有了更多的了解。中西医的出现都对人类的健康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中医不能包治百病,西医也不能包治百病,中西医各有所长。西医治在局部,是重在病之标,中医治病求因,是重在病之本,只有标本兼顾,才能彻底治愈疾病。所以,中西医不是死对头,更不能非此即彼,应该相互包容并发挥各自优势,互相学习,取长补短,成为朋友,共同与疾病作斗争!可由于中西方文化差异,认识有别,造成了一些误解。我坚信事实会证明,中医和西医都有强大生命力,它们永远不会衰亡。此擂台赛,我诊治的丹尼尔先生和浦田先生诊治的哈维先生都还有疾在身,尚需继续治疗。只有中西医结合,才能让他们完全康复,所以我想这场比赛没有胜负,应该是平手吧。”

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赵闵堂因伤没有去现场,他拄着拐在院里慢走,翁泉海前来拜访。赵闵堂走进堂屋,翁泉海跟在后面。赵闵堂佯装没站稳,翁泉海扶住他坐在椅子上,拱手施礼道:“赵大夫,翁某多谢了!高小朴跟我说,你发现报纸上的端倪,又察觉丹尼尔先生病情反复,可能是有人再次背后作梗。然后你找到他,跟他说了实情。你为了我的事,摔伤了腿……”

赵闵堂说:“高小朴满嘴胡话,我怎么可能去找他,明明就是街上碰到了,我随口寒暄几句而已。再说,那不是为你,是为中医!”翁泉海掏出药方说:“对,是为中医,你摔伤了腿,我着实过意不去,我给你配个方子,不知好不好用。”

赵闵堂接过药方一皱眉问:“这有用吗?”翁泉海谦恭道:“赵大夫,我知道你在骨科上研究颇深,我这是班门弄斧了。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丹尼尔先生的病情直转急下,你为何能察觉到是有人做了手脚呢?”

赵闵堂一笑:“那得看心诚不诚了。唉,天天拄拐,胳膊酸啊!”翁泉海站起给赵闵堂按摩胳膊。赵闵堂闭着眼睛:“这小手,不厚不薄,不硬不软,舒坦,真舒坦……哎哟,疼!”

翁泉海说:“你忍住,捏完更舒坦。赵大夫,我的心诚不?嬉笑怒骂做豪杰之事,翁某佩服啊!”赵闵堂说:“我算什么豪杰,你才是豪杰啊!”

翁泉海再次施礼说:“赵大夫,翁某多谢了,他日一定报答。你安心疗养,告辞了。”赵闵堂说:“上海滩不是孟河,孙猴子会使筋斗云,也飞不出五指山,你留点心吧。”

“谨记教诲,可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啊!”翁泉海说着走了。

赵闵堂看着翁泉海的背影说:“我看你是死不悔改!”他拿起翁泉海的药方看后高声喊,“夫人,给我照这方子抓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