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肉饼王受辱强忍受 陈老大智斗狂浪人

黑木果然又到肉饼王饭馆闹事来了。他开口就要来五十张肉饼,一斤酒。肉饼王赶紧做好五十张肉饼,放在桌上如小山一般。黑木吃着肉饼,喝着酒。他喝醉了,趴在桌上。过了好久,黑木抬起头,眯着眼睛高声喊着,让掌柜的过来!

肉饼王朝伙计摆着手,他蹲下身藏在柜台里。伙计告诉黑木掌柜的出门了。

黑木要自己去找掌柜的,他摇摇晃晃提武士刀从饭馆后门走进后院,眯着醉眼四处张望。肉饼王媳妇从屋里走出来,她望见黑木,吓得急忙跑回屋关上门。黑木上前踹门,拔出武士刀劈砍门,肉饼王媳妇在屋里尖叫呼救。

肉饼王跑过来,他拿起一把扫帚跑到黑木身后,抡起扫帚,看到黑木猛地扭回头,他举着扫帚不敢下手。黑木伸手夺过扫帚哈哈大笑,拽住肉饼王的衣领,把他拖到饭馆内,让他把桌上的肉饼全吃光。肉饼王说他吃不了。黑木说吃不了你为什么烙这么多饼?肉饼王说是您点的。

黑木说:“我点五十张肉饼,你就给我五十张吗?你觉得我能吃掉五十张肉饼吗?”肉饼王苦笑:“我以为您能吃掉呢,要是吃不掉,您也不会点这么多啊。”

“看来你觉得有人能吃掉这些肉饼,好,只要你能把它们吃光,我就饶了你。要是吃不光,我就割开你的肚子,把这些肉饼塞进去!”黑木说着拔出刀。

肉饼王吓得赶紧拿起肉饼吃。黑木坐在一旁眯着眼睛。肉饼王实在吃不进去了,他看到黑木用武士刀敲桌子,只好又吃。

肉饼王媳妇百般无奈,只好又去求陈怀海:“陈掌柜,那黑木点了五十张肉饼,自己吃不了,非逼着我家老王吃不可,他这是明摆着找茬欺负人啊!求你帮帮我家老王吧!”谷三妹说:“弟妹,不是我家老陈不帮忙,是这事他帮不上忙,你该找警察去。”

肉饼王媳妇流着泪:“咱的警察能管得了日本人吗?日本警察咱也说不上话啊!”肉饼王伙计跑过来:“王掌柜吃了九个肉饼,都撑迷糊了。黑木看他吃不进去非给他灌水不可,这一灌水,又都吐出来了,吐出来不算完,说还得接着吃,王掌柜都快被折磨死了!”

“陈掌柜,我给你跪下了!”肉饼王媳妇欲下跪。陈怀海喊:“慢着!我去看看。”说着大步往外走。谷三妹伸手拉他没拉住。三爷让大家一起去。陈怀海正色道:“我就是去看看,不惹事,你们谁也不准跟我去!”

饭馆内,肉饼王坐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黑木用武士刀挑起肉饼,递到肉饼王嘴边逼着他吃。陈怀海进来看到这情景,就从武士刀上摘掉肉饼放在桌上,对黑木说:“我们中国有句古话,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就是做事要留有余地,不要做绝。你喝了王掌柜饭馆的汤,汤里有骨头碴,这事不假,可既然是骨头汤,里面有骨头碴,也情有可原。事后王掌柜给你道歉,而你却殴打王掌柜,这已经说不过去了。眼下,你又来找事欺负人,这就更说不过去了。好,前面的事都不说了,王掌柜已经被欺负成这样了,你也该出气了吧?”

黑木蛮横道:“我怎么会跟一个玩具生气呢?我就是想欺负他,想逗他玩儿,因为这样非常有趣。你要是想观赏的话,可以留在这里;要是想阻止我的游戏,我会把这剩下的肉饼塞进你的肚子里。”

陈怀海说:“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谷三妹低声道:“你少说两句!”黑木望着陈怀海:“看来你是个更有趣的人,我们应该好好玩玩儿。”陈怀海说:“可以啊,只要你能放过王掌柜,我陪你玩儿。”“玩儿什么?怎么玩儿?”“你说玩儿啥就玩儿啥,我奉陪到底。”

黑木点头:“这是男人该说的话。”陈怀海紧盯黑木:“是爷们儿,咱就私下了结,别靠日本军警撑腰。定个日子吧。”黑木说:“我从不倚仗他们。三天后,如何?”谷三妹忙说:“你说三天就三天?老陈,这事咱回去商量商量再说。”

黑木笑道:“你的女人担心你了。”陈怀海冷笑:“我更担心你。你就一条命,没了可就回不来了。用不用留下生死文书?”黑木哈哈大笑,他收住笑声,望着陈怀海:“三天后,我去你酒楼找你。”

回到家里,谷三妹埋怨陈怀海不该把烫手的事情揽自己身上,好汉街上的人多着呢,何必自充能耐,那黑木杀人不眨眼。

陈怀海说:“眨不眨眼我都答应了。黑木欺负人蹬鼻子上脸,得寸进尺,要是不收拾收拾他,他不拿咱当人。起码让他知道咱们中国人不好欺负!”谷三妹说:“老陈,我跟你说过,大连街上的黑木多着呢,你能都收拾了吗?收拾一个黑木,没啥用啊!”

陈怀海说:“我收拾一个黑木,他收拾一个白木,咱们人多,一人收拾一个小鬼子,那不就把小鬼子收拾干净了吗?马旅长说了,收拾一个够本,收拾两个赚一个。我在东北老林收拾过一个小鬼子,这回再收拾一个,就赚了。”谷三妹说:“你收拾得了人家吗?照镜子瞅瞅多大年岁!你这个老东西,可气死我了!”

陈怀海笑着:“你也别气,说不定黑木酒醒就把这事忘了呢。对了,那俩孩子咋还没回来?”谷三妹说:“有棉袄陪着桦子,你就放心吧。桦子那性子,你不让他去新京找小尊,他就得偷着去,万一出点啥事咋整?还不如放明面上,让棉袄陪他去呢。”

一个礼拜过去了,黑木并没有来找陈怀海。陈怀海正准备出门拉酒,黑木用武士刀挑开门帘走进来问:“陈掌柜,你这是要出门吗?”陈怀海说:“三天早过去了,出门看看你咋没来。”

黑木说:“跟你说话很有趣。生死文书,动笔吧。”陈怀海让三爷拿来纸笔,立即写了两张生死文书,双方签字画押。黑木收起一张说:“和陈掌柜这么有趣的人一起得慢慢玩儿,我会给他留口气的。三天后见!”

夜晚,陈怀海坐在灯下磨刀。谷三妹站在一旁:“你就不能等我回来再说吗?活着不得劲,非拼命不可是吗?”陈怀海字字千钧:“前有老北风拧了六个日本鬼子的人头,后有马旅长一腔热血洒在疆场,再有方先生一张铁嘴把日本人骂了个狗血喷头,最后迎了一颗子弹。眼下轮到我了,我可不能软了骨头。”“这是日本人的天下,你赢了输了都活不成!”“就算活不成,也要用我这一罐子热血给小鬼子提个醒,中国人没被吓趴下,敢拼命!我要是有个闪失,那俩孩子就交给你了,我放心。”

谷三妹坐在炕沿上,听着嚯嚯的磨刀声,不禁热泪涌流。她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有了主意,赶紧去找三爷。

三天很快过去,黑木拄着武士刀,站在好汉街上等候。路人纷纷驻足。可是,迟迟不见陈怀海出现。黑木高喊:“山东老酒馆的陈怀海要跟我比试,定在今天上午十点,可他迟迟不来,我想他一定是怕了,这个胆小如鼠之人,着实可笑!可恨!可杀!他不来不要紧,我去把他抓来,让你们看看说大话的人是什么下场!”黑木说罢,大摇大摆冲进老酒馆,抡起武士刀劈在柜台上喊:“陈怀海呢?”

三爷说:“不知道,你俩不是约好了吗?”黑木说:“可他害怕了,没去!”

谷三妹走过来:“我是陈怀海的媳妇,这个家我做主,陈怀海山东老家有急事,他回去了。”黑木望着谷三妹哈哈大笑:“你们这些胆小鬼,连说谎都这么好笑。既然陈怀海不在家那你跟我走吧。”

谷三妹问:“去哪儿?”黑木说:“我让你去哪儿就去哪儿,走。我不想跟女人动手。”

雷子、亮子挡住谷三妹。黑木举起武士刀。半拉子提菜刀跑过来:“都给我让开!我劈了他!”老警察快步走进来:“哟,这是咋了?都给我住手!”谷三妹说:“官爷,他找陈掌柜,可陈掌柜不在家。”

老警察说:“不在家不早说,让黑木先生白来一趟!黑木先生,陈掌柜不在家,等他回来后,再找他不迟。”黑木摇头:“不,陈怀海没走,他们在说谎!”

老警察说:“黑木先生,陈怀海我最清楚不过,是嘴大胆子小,较上真就瘪犊子了。您大人大量,跟他生气不值得,就饶了他吧,把他当个屁放了。再说日中友好,日中亲善,咱们都是自己人,能放一马放一马。您要是还气着呢,先消消气,等我见到陈怀海,让他给您认个错,您看行吗?”

黑木说:“认错可以,要在酒楼外挂上横幅,上面写‘陈怀海是个胆小鬼’。”老警察迟愣片刻:“行啊,这事我做主了。”黑木说:“好,我明天再来。”老警察说:“明天急了点,过两天我陪您来。”

“等等!”陈怀海大喊着从酒楼后门快步走来。原来谷三妹和三爷商量好,再叫上雷子、亮子,几个人趁陈怀海睡着了,绑着他的双腿双手放在炕上。陈怀海挣扎出捆绑他的绳子,赶紧过来了。

黑木看着陈怀海哈哈大笑:“我就说你藏起来了,怎么样,没错吧?”陈怀海一挥手:“少啰嗦!走,我们出去。”

老警察喝道:“胡闹!大连的社会治安可是全东北的典范,哪能说闹动静就闹动静呢?万一闹出大动静,谁也担不起。陈掌柜,你先给黑木先生认个错吧。”老警察给陈怀海使眼色。

陈怀海说:“要说认错,我想黑木先生应该给王掌柜认错。”老警察说:“陈怀海,你别不识好歹!”陈怀海说:“官爷,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可这事你管不了。”

黑木逼问:“陈怀海,我就问你,你比还是不比?”陈怀海一锤定音:“比!三天后在老地方。”“你要再失约怎么办?”“这个酒楼你拿去,当练刀的靶子!”

黑木走了。老警察望着陈怀海说:“这个黑木是刀术高手,陈掌柜,你这不是自找苦吃吗?”陈怀海气愤地说:“不是我自找苦吃,是他们把苦压在我们头上,塞进我们嘴里,是他们逼着我们吃苦!不吃不行,不吃要命,还不如吃了呢!”

肉饼王得到消息后,对媳妇说:“我总觉得这事不对劲儿。黑木欺负咱,可到头来陈掌柜替咱出头和黑木比武。打赢了还行,要是打输伤筋动骨见了血,咱咋办?拿啥偿还人家?万一再丢了性命,咱就是害了陈掌柜,害了人家一家啊!这天大的恩情,能把我压死啊!”媳妇说:“我看陈掌柜底气挺足的,他心里应该有底吧?”

肉饼王摇头:“年老不讲筋骨为能,陈掌柜就算有能耐,可他都多大年岁了,碰上正当年的黑木,能有几分胜算?再说那黑木可不是白给的。”媳妇问:“那陈掌柜咋敢跟黑木比武呢?”肉饼王说:“话赶话逼到那儿了,本以为找陈掌柜帮着调停,谁承想闹到这般田地,我得想个办法。”

肉饼王找到陈怀海,把一包钱塞给他:“陈掌柜,这钱你拿着,赶紧躲起来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事情闹成这样,打死我也想不到。你为我的事跟黑木动手,万一有个闪失,我这辈子都过不去。我求你别跟黑木动手了!”

陈怀海说:“王掌柜,你这是干啥,快收回去!我和黑木比试,可以说是因你的事而起,但绝不仅仅是为你出头。日本小鬼子越来越嚣张,他们欺负咱们中国人,不拿咱们中国人当人看,这样的事会越来越多,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不知道咱们中国人不是面揉的,咱们硬气着呢。眼下战火正猛,咱们上不了战场打不了仗,可也得挺起腰板。老是猫着腰,日子久了腰就真的直不起来了。王掌柜你放心,我就算丢了命也是自愿的,绝怪不到你头上。”

谷三妹走过来擦抹柜台:“三爷,他说啥了?”三爷摇头:“啥也没说。咱们趁他睡着把他绑了,他却啥也不说,这玩儿的是啥路数?”“不管啥路数,咱绝不能让他去跟黑木动手。”“那你再想个招儿。”

谷三妹说:“别总指望我啊,你也想想。”三爷琢磨片刻:“招儿倒是有,只是下三滥,他最恨不过。等事后,你可得帮我圆上场,扛上一膀子。”谷三妹说:“赶上节骨眼儿了,好使就是好招儿。自家事没说的,我扛了!”

夜晚,三爷、谷三妹坐在桌前。三爷倒了两盅酒,把蒙汗药撒进陈怀海的酒盅里。陈怀海走过来坐下。三爷说:“他们都吃完了,就剩咱们仨。”

陈怀海提起筷子。三爷说:“来,咱俩喝口。”陈怀海擎起酒盅问谷三妹:“你不喝口?”谷三妹说:“我不想喝。”“其实我也不想喝。”陈怀海放下酒盅。

三爷说:“都倒上了,剩啥不能剩酒啊。”陈怀海说:“你包圆了。”三爷迟愣片刻:“一口的事,喝了吧。”

陈怀海笑着:“内掌柜不想喝就可以不喝,掌柜的不想喝就不能不喝吗?”“好好好,我陪你喝点。”谷三妹站起去拿酒盅。陈怀海说:“还拿啥酒盅啊,咱俩用一个不就得了。”谷三妹无奈地坐下。

陈怀海让谷三妹先喝。谷三妹犹豫着。三爷说:“嫂子,你喝一半,给大哥留一半,你俩一盅酒,团团圆圆,多好啊。”谷三妹只好接过酒盅喝了半盅酒。陈怀海把剩下的酒喝了,用袖子擦了擦嘴。过了一会儿,谷三妹拄着头,而后缓缓趴在桌子上。“哎哟,好晕啊。”陈怀海喊着也趴下了。

雷子和亮子背着陈怀海从后门走出来,把陈怀海放进马车里。三爷交代雷子、亮子:“去我说的地方,你们留在那照看好掌柜的,没接到我的信不准回来!”雷子、亮子上了车,半拉子赶着马车走了。

夜深了,谷三妹醒来,目光有些呆滞。三爷说:“嫂子,你吃了解药,赶紧喝点水,缓一会儿就好了。大哥走了,都交代清楚了,放心吧。”谷三妹松口气:“总算没白忙活。三爷,我回屋睡了。”

三爷说:“嫂子,黑木找不到我大哥,要是不依不饶的话,你别管,我会会他。”谷三妹说:“不行,我不答应。”

三爷推心置腹道:“给我大哥留句话,万一有闪失,我的后事不要铺张,备口薄棺材就行。还有,我这辈子跟他做兄弟,值当。”“你想得美!还想备口薄棺材,我拿铺盖卷把你卷了!”谷三妹和三爷顺声音看去,只见陈怀海站在门口,半拉子、雷子、亮子站在一旁。

陈怀海厉声道:“谁要是再敢动我的心思,我就杀谁!”半拉子说:“三爷你咋弄的,刚出门没一会儿,掌柜的眼睛就睁开了。”谷三妹说:“他那口酒吐了!”

陈怀海端着一小盆红烧肉吃。三爷问:“这回你还用刀吗?还把在金场子杀‘金把头’的那套手段拿出来是吧?大哥,你不比当年,已经老了!”陈怀海不语。

谷三妹问:“打算穿哪件衣裳去啊?”陈怀海说:“炕柜里压箱底那套。”谷三妹说:“那不是你从关东山带来的吗?太旧了吧,我差点把它当抹布扯了。”

陈怀海说:“带着老关东的味儿,穿上它,走到哪儿都有亲人儿。你们都给我看好家,谁也不许去,省得叫人家笑话。”

夜晚,三爷、半拉子、雷子、亮子商量事儿。三爷说:“各位兄弟,老掌柜非要跟黑木动手不可,谁也拦不住。我打算先去会会黑木,探探他的底。”半拉子说:“三爷,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你摆弄算盘行,刀口上的活儿,你耍不开,说句不好听的,一脚没踩稳打个滑,就有去无回。”

三爷说:“你说的我明白,可总得让老掌柜先看清楚那黑木的刀法,做到心中有数吧。我去了也不拼命,摸清楚就走。”半拉子说:“不管咋说我总比你强吧。再说我这两下子你还不清楚吗?拿得出手。”三爷同意了。

黑木在月光下练刀。半拉子躲在一棵树后看着,过了一会儿,半拉子从后腰抽出菜刀准备动手。这时,一只鸟飞过,黑木腾空跃起,挥刀朝鸟砍去。刀光闪过,鸟落在地上。黑木没看鸟,收刀走了。

半拉子提着菜刀去看小鸟,只见那小鸟躺在地上眨着眼,它的两条腿不见了。

半拉子回来对三爷说:“那小鸟在天上飞着呢,他的刀咋那么快那么准啊!嗑瓜子硌着牙,咱们碰上硬人儿了,老掌柜绝不是他的对手,三爷,赶紧想办法吧!”

三爷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认命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在旁边的亮子听了半拉子和三爷的谈话,躺在炕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想着想着他竟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早饭时,亮子一口气吃了三碗炸酱面,雷子奇怪,从来没有见他吃过这么多。可是,吃完早饭亮子就没影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好汉街上,黑木拄着武士刀等候陈怀海。老警察站在不远处张望。肉饼王和媳妇站在二楼往下看。一个日本浪人站在楼下看热闹。人群突然散开,亮子双手各持一把尖刀走过来,他拿刀指着黑木,示意黑木动手。

黑木蔑视着:“是陈怀海派你来的吗?你不配跟我动手,叫陈怀海来!”亮子大叫一声擎刀扑向黑木。黑木拔出长刀,双手握刀劈砍。亮子挥舞双刀进攻。黑木的长刀划伤了亮子,亮子不在意,继续进攻。黑木的长刀在亮子身上划了好几个口子,亮子浑身被血染红了,可他还是疯狂进攻,步步紧逼。黑木招架着,他突然把长刀交到右手,左手拔出短刀刺向亮子,亮子中刀倒地。黑木收刀冷笑:“没用的东西,叫陈怀海来!”

亮子挣扎着爬起来,满身是血地回到酒楼,腿一软倒在地上。三爷和雷子搀起亮子。雷子问:“亮子,这是让谁伤的?你去找黑木了?”亮子喘息着说:“黑木右手长刀,左手短刀。长刀难躲,短刀难防。长刀单手握,短刀就要出手了!”

陈怀海蹲下身,用衣袖擦去亮子脸上的血迹。亮子低声诉说:“我爹是关东山的老酒鬼,喝醉了就打我娘,最后失手把我娘打死了。后来我爹醉酒冻死在林子里,等我找到他时,他龇牙咧嘴,脸上还带着笑,这让我受了刺激,从此不碰酒。正当我无依无靠的时候,赶巧你陈掌柜来了,把冻僵的我搂在怀里,一点一点暖了过来。从那以后,我就把你当成亲爹……”亮子一口血吐出来,他望着陈怀海,嘴颤动着,脸上泛出笑容闭上了眼睛。

雷子哭着要给亮子报仇。陈怀海说亮子的仇他来报。雷子说你要报不了呢?

陈怀海大声说:“我要是报不了这个仇,你们谁也报不了,去了也是白白送死。都给我看好家,谁也不准去。谁要是不听话,那咱就断了这几十年的情义!”他说罢义无反顾地大步走出去。

肉饼王媳妇望着楼下:“看,陈掌柜来了!”肉饼王着急道:“到底是来了,这可如何是好?陈掌柜说他跟黑木比武是因我而起,但绝不仅仅是为我出头,就算丢了命也怪不到我头上。这话我听见了,可黑木没听见啊!万一黑木杀了陈掌柜,说不定他一气之下也得剁了我啊!赶紧烧香去,求菩萨保佑陈掌柜获胜吧!”

好汉街上,陈怀海和黑木面对面站着,众路人围观。老警察眯眼瞄着。黑木问:“那个孩子还好吗?你叫谁来不好,为什么要叫个孩子来呢?”陈怀海说:“这事跟他没关系,你却要了他的命,你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心太狠了!”

黑木狡辩:“不是我心狠,是他自己把命送到我刀下,只能怪他技不如人!”“废话少说,拿命来吧!”陈怀海从后腰抽出一把尖刀。

黑木扑哧一声笑了:“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一寸长一寸强,这个道理你不懂吗?”陈怀海说:“开玩笑能奔着命去吗?我只用短家伙。”“看来你是近战高手了?”“是不是高手,得看对方的能耐。”

黑木双手擎起武士刀,拉开架势。陈怀海也拉开架势。黑木盯着陈怀海,片刻,他双手擎刀朝陈怀海扑来,抡刀劈砍。陈怀海躲闪着,接架相还。

肉饼王在二楼看着楼外比武情景,嘴里叨咕着:“砍着了!躲开!低头!小心身后!”媳妇站在一旁说:“一惊一乍的,赶紧闭嘴吧!”“我这不是给陈掌柜鼓劲吗!”“没想到陈掌柜这个年岁还有这两下子。”

陈怀海和黑木在好汉街上打斗到一处。陈怀海的胳膊被刀划伤,血染衣袖。黑木的脸被刀划伤。黑木突然右手擎刀,朝陈怀海砍来。陈怀海想起亮子的话,知道黑木长刀单手握,短刀就要出手,心中已有防备。黑木果然用左手从腰间拔出短刀刺向陈怀海。陈怀海闪过短刀,佯装不敌,转身就跑。黑木提刀追赶。

这时观战的肉饼王把一根绳子甩上房梁:“陈掌柜这条命保不住了,我这条命也可能保不住了,我得提前准备好,黑木要是来取我的命,我可不能活受罪,挂梁上我自己死!”

媳妇朝肉饼王的屁股踹了一脚,把他踹了个趔趄:“你这个窝囊废,人家陈掌柜敢为你挥刀玩儿命,你却吓得要上吊,你算个什么东西!要死我不拦着,你死也要死出个响动来,给我和孩子留个念想,逢年过节我和孩子还能念叨你两声,哭两嗓子。你要是上吊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祖宗瞧不起,我和孩子瞧不起,后人瞧不起,从头到尾,没一个人能瞧得起你!”

肉饼王捧起一个小酒坛走到窗前,抱着小酒坛喝开了,他喝光小酒坛的酒,高喊:“媳妇,咱俩能不能再见着,老天爷说的算!”说着扔了小酒坛,从二楼跳下去。一个日本浪人正在高喊打得好,话音未落,他被肉饼王砸倒在地。

陈怀海绕着树跑,黑木紧追不舍。陈怀海眼睛的余光盯着黑木,看黑木越来越近,他突然伸手从腰间拽出六尺钩,一转身六尺钩带着绳子飞了出去。六尺钩钩住黑木小腿上的肉,陈怀海一扯绳子,钩子钩进肉里,黑木疼得惨叫,摔倒在地,武士刀脱手。陈怀海跑上前,尖刀抵住黑木的咽喉。

人们喊叫着:“剁了他!把他大卸八块!”两个日本警察跑过来,用枪对准陈怀海。谷三妹跑过来抱住陈怀海拿刀的胳膊:“老陈,你可不能糊涂!”三爷、半拉子、雷子、老白头围拢过来。陈怀海犹豫着。

老警察快步走来:“长官,这是我老熟人,他最听我的。”日本警察说:“立刻让他把刀收起来,否则毙了他!”老警察凑到陈怀海近前低语:“陈掌柜,咱见好就收,日子长着呢,不能急于一时。”

陈怀海的手紧紧握刀盯着黑木。老警察按住陈怀海手里的刀:“你俩就是有生死文书也没用,他是日本人,你杀了他就得偿命!听话,松手!”谷三妹说:“小棉袄和桦子没亲娘了,他们不能再没亲爹了啊!”

陈怀海慢慢把刀收起。老警察说:“谷三妹,赶紧带陈掌柜回家!”谷三妹搀着陈怀海的胳膊往回走,没走几步,身后有人喊着:“黑木切腹自杀了!”

肉饼王坐在地上,看到陈怀海和谷三妹走过来,赶紧说:“陈掌柜,我把一个小鬼子的脖子砸歪了,他就算能活也废了。”

陈怀海蹲下身,摸着肉饼王的腿:“赶紧找大夫看看吧。”肉饼王说:“估摸我这辈子再也站不起来了,可我心里硬气。”

陈怀海点头:“你心里硬气就是站起来了!”肉饼王笑了:“是啊,往后小鬼子再敢欺负咱,得掂量掂量了。”

鞭炮声响起来……

谷三妹蘸着温水给陈怀海擦去胳膊上的血迹:“谁要跟你过一辈子,就算不被你累死,也得被你吓死。”陈怀海问:“把我捆起来是你的主意吧?”谷三妹给陈怀海包扎伤口:“给你灌迷糊药也是我的主意。”陈怀海一笑:“那是三爷的主意。你没在江湖上混过,哪懂那东西。”

谷三妹只好承认:“是我逼三爷想招的,逼得他就这一招了,你别怪他。”陈怀海说:“我还没糊涂,我知道你们都是为我好。”“你早看出酒里有药了?”“我也不是神仙,哪能看出来,就是那酒里没药我也不会喝。跟黑木动手前,吃喝我都会注意,睡觉我都竖着耳朵。”“那你为啥装迷糊啊?”“我得看看你们到底要干啥啊,顺便逗个乐子。”

谷三妹笑着:“厉害,看来下回得好好琢磨琢磨了。”陈怀海瞪眼:“还有下回?谷三妹,我临走时说都给我看好家,谁也不准去。谁要是不听话,就断了这几十年的情义!你为啥不听我的?”

谷三妹戳一下陈怀海的伤口:“怎么,你想休了我?你那话是说给你几个兄弟听的,跟我无关。咱俩有几十年的情义吗?”陈怀海哎哟一声。谷三妹说:“等咱俩窝了几十年后,我就听你的了。”“还几十年?我早进棺材了。”“到时候订一口大棺材,宽绰又敞亮,得够咱俩疯的。咱俩躺在一块儿,你说啥我听啥,保准听话不顶嘴。”

小棉袄和桦子坐在新京大街的道牙子上。小棉袄抹着汗:“这家伙走的,腿都走细了,累死了。”桦子说:“姐,你受累了。”“累倒不怕,能找到也行。小尊的学校名你是不是记错了?咋没这个学校呢?”“没记错,我还特意写下来。”

小棉袄说:“这新京太大了,上哪儿找去啊?要不咱们先回去,等问问小尊爹娘再说?”桦子坚持着:“要回去你回去吧。姐,就算找遍新京的所有学校,我也得找到小尊。”小棉袄只好陪着桦子慢慢找。但是,他们最终还是没有找到,钱也快花完了,姐弟俩只好回家。

桦子还是不死心,回到大连没进家就跑去问小尊的妈妈那个学校的地址,美惠告诉他,小尊没有来信,不知道那个学校在哪里。桦子失望极了。

小棉袄说:“老弟,你就别惦记了,小尊要是能给你写信早就写了,她肯定是有为难的地方。”桦子皱眉:“她能有啥难事呢?要是真有难事,又为啥不跟我讲?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

小棉袄劝解道:“老弟,不管你爱听不爱听,老姐得跟你讲两句。姐知道你喜欢小尊,可小尊喜不喜欢你咱不知道。俩人就是两个巴掌,拍响了才行,拍不响谁也没招。”桦子摇头:“小尊临走的时候跟我说了,她说她死等我!”“这话不能全信,也不能全不信,今年说这话,明年就可能变了。一句话的事,不要太在意。”“我不管,我这辈子,非小尊不娶!”

小棉袄质问:“你不听老姐的话了?”桦子梗脖子:“别的事听,这事不听。”

“你可气死我了,信不信我揍你!”“你是我姐,打我我不还手,打疼了我嘴上说听你的,可心里不听。”

小棉袄和桦子一进家,陈怀海就问咋去了这么久?小棉袄说:“找了这么多天,连小尊的影儿都没见到。”陈怀海说:“你这个当姐的,得好好劝劝他。”小棉袄生气道:“死心眼,舞弄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