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王朝 第一部 夺玉 第8章

晚上,宣代云毕竟还是听见张妈报告消息,亲自过来看了。

宣怀风见到宣代云,想起自己请林奇骏打探消息,结果一点消息也得不到,连林奇骏都不见了,又为自己难过,又对姐姐内疚,向宣代云说,「我身子好好的,一点病也没有,张妈就是疑心大。」

宣代云说,「我看张妈说的有道理,你的脸色好差,眼睛怎么了?竟然红红肿肿的?」惊讶地扳着他的脸,要仔细看。

宣怀风低头避过去,掩饰着说,「这两天睡得不好,眼里都是血丝。」又问,「姐夫什么时候回来?」

宣代云的脸蛋立即黯淡下来,「谁知道?自从那一天走了,好几天不见他的影子。他心里已经没有这个家了,人心变起来,真是快。」

这话说中宣怀风心事,不禁跟着姐姐深深叹了一声。

宣代云正想着丈夫的事,倒没有注意弟弟的异常。

接下来几天,宣怀风都像活在一个分裂的世界。

一会子想出门,到大兴洋行,或者直接上林公馆,把林奇骏找了,当面问清楚,一会子又觉得不可以出门,万一林奇骏真的临时出了远门呢?他到了地方,一定会立即打长途电话过来解释的,要是那时候刚好出了门,岂不刚好错过?

一会子又想,林奇骏大概是反悔了,和姐姐说的一样,人心变起来就是快。

一会子却又全盘推翻,林奇骏请他搬出年宅,那是实实在在的,他们在一起那个感觉,那种舒服,不是假的。

迷迷糊糊过了几天,宣怀风瘦了足有两三斤,人显得更加瘦弱。

张妈看他们姐弟两人都憔悴,心疼得不断念佛,想方设法煮好东西给他们吃,无奈一个丈夫不归家,一个情人不见了,都不是饭菜可以治得好的病。

再好的伙食,对姐弟两人而言,都如嚼蜡罢了。

这一天日上三竿,宣怀风因为难受,还躺在床上发呆。

张妈过来,敲着门说,「小少爷,有一个叫老胡的到了大门,说代人送一封信过来给你。」

宣怀风起初不理会,后来猛地一想,想起这老胡,不会就是上次曾到医院送过稀饭的那个老胡吧?那一定是林奇骏要他送的信!

宣怀风骤一紧张,从床上跳起来,一边匆匆穿着鞋子,一边朝外头说,「张妈,我立即就来,你请他稍等等,我立即来!」

连鞋带都来不及绑,就冲去开了房门。

张妈在门口等着,看见他心急的样,笑着说,「不用急,人家早走了,留下信呢。就那么两张纸,值得这么慌慌张张的吗?」

宣怀风哪里有功夫听她唠叨,把她手里的信拿了,转身锁了房门,立即打开信。

抽出信纸展开,就看见林奇骏熟悉的笔迹。

宣怀风鼻子差点发起酸来。

信是用钢笔写的,字还是一样好看,但显得有些凌乱,好像是在被人监视的情况下,偷偷摸摸写的。

怀风吾爱:

家母忽然到了这里,对于我种种行踪,看管得很严,这段日子,连打电话也无法自由,要独自外出,不受家母委托的人监视,更是艰难。

工作安排一事,也要暂时放下,等时机恰当时再提。

这真是大家庭的痛苦,你也是从这样的大家庭里长大,想必也知道我受到的压力。

深深的想念你,爱着你,无论如何,我的心是和你在一起的。

奇骏

信里只有寥寥几行。

宣怀风拿着那封信,看了又看,也只能看出那么几行字。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有些惊讶,有些欣慰,又有些难以言语的失望和痛苦。

但仔细一想,也不能全怪林奇骏,他毕竟有自己的顾忌。

当年,宣怀风也被爸爸紧急送到了英国,还不是一样?

他把信攥在掌心里,脸朝着窗户外面,站着看了久久一阵,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到眼里去。

不管怎么说,林奇骏只是被家庭管制住了,而不是变了心。

也许,就应该知足了吧。

有了林奇骏的信,宣怀风多日来阴霾的心情总算稍转一点。

午饭和晚饭都多吃了一点。

张妈既欣慰,又觉得奇怪,「也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好像灵丹妙药一样,早知道这样,我就请识字的先生帮我写几封给小少爷了。」

宣怀风在年宅里闷了多日,既然知道林奇骏的状况,就没有必要守着年宅的电话,吃过晚饭后,他打算到外面散散步。

到了大门口,竟然刚好看见一辆黑色汽车开进巷子。

这一条路面上,宅子气派较大的就是年宅,宣怀风一看那车,不禁就想,难道姐夫回来了?

他就站在台阶上等着。

果然,那汽车到了年宅大门就停下了。

车门一开,年亮富从车里下来,低着头思忖着什么的样子踏上阶梯,一时没注意有人在阶上。

宣怀风虽然讨厌他,还是叫了一声,「姐夫。」

「嗯?」年亮富猛然抬头,看见是他,脸色没什么表情,问他,「你姐姐睡了没有?」

「还没有。」

年亮富不知琢磨着什么,随口说,「没睡也不要紧。」

没再理会宣怀风,自顾自地进宅子里去了。

宣怀风想了想,姐夫回来了,恐怕还会和姐姐大吵一顿,他放心不下宣代云,决定还是回去看一看好。

到了宣代云住的小院,刚好就听见争吵声起来了。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黄色的灯光印在窗户上,里面人影晃动,宣代云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气愤地问,「一连多少天不回家,一回家就翻东西,你到底翻什么?别碰,这是我的东西,年亮富,你到底干什么?」

年亮富在房里,不知动了她什么东西,宣代云的声音忽然高起来,叫着说,「你还给我!你把它还给我!」

年亮富说,「你又不用,留着干什么?给我吧。」

宣代云的声音尖得把屋顶都划出几道痕迹了,「给你干什么?你休想!你拿老婆的首饰去讨好那些下贱婊子,你还要不要脸?还给我!年亮富,你敢碰我的嫁妆,我就和你拼了!」

说话间,房里一阵噼里啪啦,夹着瓷器砸在地上的清脆声。

似乎动上手了。

宣怀风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贸然闯进他们夫妻房里,一听这动静,担心姐姐吃亏,立即冲了进去。

宣代云正拽着年亮富的领口,抢他手里拿着的一条珍珠链子,她虽然骁悍,却终究是女流,个头力气都比不过男子,看见弟弟过来,赶紧叫,「怀风!快快!我的珍珠链子!」

宣怀风二话不说,冲过来就去扯年亮富的胳膊,使足了劲硬往外扭。

他力气也不大,但毕竟是两人斗一人,年亮富顿时败下来,一不留神,珍珠项链被宣代云一把夺了回去。

年亮富见东西被抢了,气得青筋直跳,狠狠推了宣怀风一把,「吃白食的烂货,要你管什么闲事?你给我滚!」

又隔着半间房子,指着宣代云大骂,「八辈子没人要的蠢货!一条珍珠链子,老子买不起吗?你不给倒好,我买十条给小凤喜!」

宣代云哭得梨花带雨,双手把珍珠链子捧在心窝口处,坐在床边哭着说,「你不是人!你不要脸!」

「对!我不是人!我不要脸!你嫁个男人不是人,自己很有脸吗?」年亮富一口答允了小凤喜要送她一条珍珠链子,这次特意回来取的,没想到不能得手,气急败坏起来,「你等着瞧,我明儿就把她娶进门,八人大轿!正红色袍子穿在身上!你嫌人家是戏子,不肯让她当姨太太?我告诉你,我把她当正房娶!我就喜欢,怎么着?现在人都是有自由的,有爱情就能结合。你受得了,就和她当个姐妹,平妻!懂吗?你受不了,我也不稀罕你,离婚就是了!你不是向来都很有新思想吗?离婚多简单的事,到政府办个手续,登个报,以后你要当尼姑要找小白脸,都由你!反正干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别和我年家扯上干系!」

宣代云坐在床边,开始还呜呜哭着,听到后面,就不再吭声。

忽然眼睛一闭,身子往后一仰,咚地一声,倒在床上。

宣怀风本来站在她前面,挡着姐夫过来,听见后面动静,转头一看,顿时大惊,扑过去抱着宣代云软软的身子大喊,「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张妈和一干听差都躲在外面,一听见宣怀风叫,她也什么都不顾的冲了进来,见了这场景,拍着大腿高声哭起来,「小姐!小姐啊!这可怎么办?姑爷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年亮富狠狠骂了一通发泄,没想到一向厉害的老婆,竟然倒了下去,一时间也楞了,呆看了片刻,跺脚吼起来,「你们都是死的啊?还不快点叫医生!混蛋!全是吃白饭的!」

听差们顿时轰然跑去打电话请医生过来。

年亮富却又忽然想起小宝贝正在等他那串珍珠链子,现在宣代云那串恐怕难以到手,还是快点去买一串才行,不然,小凤喜又要和他闹脾气。

年宅上下忙得一团乱时,他竟不言声地坐上汽车走了。

后来,来了一个学中医的医生,上次他也帮宣怀风刚看过病的。

到正房给宣代云把过脉,见病人睡着,不敢惊扰,就都在屋外讨论病情。

宣怀风很焦急,请教他说,「医生,我姐姐不要紧吧?她最近吃得少,睡得不好,心情又难过,是不是焦虑过度?」

医生斟酌了一会,说,「按脉象看,焦虑是有些焦虑的,但没有大碍。」

宣怀风难受地说,「我姐姐一向身体很强健的,现在都晕倒了,你还说没有大碍。」

医生露出一点笑脸,「凡是怀孕的女人,多少比平日柔弱点,这也是常事。」

宣怀风和张妈,一起愣住了。

「什么?」

「恭喜,年太太她有喜了。」

宣怀风和张妈还是愣着,医生连说了两遍,他们才惊醒过来。

张妈本来哭得伤心,一下子全翻转过来,变得喜气洋洋,乐呵呵地搓着手,就差在原地转几个圈了,连声说,「佛祖保佑,佛祖保佑!这一定是天上的太太保佑小姐呢。这下可好,小姐有喜了,姑爷的心也就回来了,天下男人没有不想当父亲的。准保姑爷把那狐狸精忘到天外头去!」

宣代云还躺着,不好惊动,她迫不及待的要把这消息告诉年亮富,可又不知道年亮富去了哪里。

宣怀风却没有张妈那么乐观,对张妈说,「姐夫恐怕刚才就走了。要想找他,也不是没办法,这些听差里面,总有知道主人行踪的,他们只是瞒着我们姐弟和你罢了。」

他转身看了一圈,指着众听差里头最得年亮富重用的那个说,「年贵,劳你走一趟,去那女人的住处,告诉姐夫,姐姐有喜了。就说请他回来看看。」

年贵陪着笑说,「怀风少爷,您说笑了。那女人的住处,我怎么会知道?」

宣怀风淡淡说,「不用抵赖了,你们都是拿姐夫的工钱,自然都帮着他的。我虽然笨,这一点道理还是懂的。」

又说,「我现在不是套问地址,要上门吵架,只是请你过去通报一下消息,这对姐夫也是好消息,不用担心他骂你。要是嫌走一趟辛苦,如果你有那边的电话,就请打个电话过去。」

年贵看他那眼神,虽不犀利,却亮亮的,很有神,似乎挺笃定,自己也不好再抵赖,笑着说,「您莫怪我们,先生吩咐了,谁都不许告诉太太的,我们当听差的,只能听先生吩咐。我这就去打电话。」

说完,真的立即去了。

宣怀风怕外面人太多,吵到姐姐,把其他人都劝散了,和张妈在房门外等着。

不一会,年贵就回来了。

张妈立即问,「怎么样?打通了吗?」

年贵点点头,「打通了。」

张妈高兴地问,「姑爷什么时候回来?」

年贵似乎很不好意思说,看看宣怀风,动了一下嘴唇,没说出来。

宣怀风看他神情,已经知道事情不顺利,无可奈何地说,「不要紧,你就照直说吧。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告诉我们。」

年贵这才告诉他们,「先生接了电话,听说太太有喜了,倒是愣了一会。后来,我听见有个女的声音在旁边隐隐约约,不知说些什么,再后来,先生就说,就说……」

张妈急道,「唉呦,你就直说吧,他到底说了什么?」

年贵瘪了瘪嘴道,「先生说,这件事看来是天意了。」

张妈关心则乱,点头直道,「是是是,当然是天意。」

「你听我说完。先生是这样说的,」年贵学着年亮富的语气,一字一板的说,「既然是天意,那就让老天裁决好了,叫太太好好养胎,要是生个儿子,行!她当大太太,小凤喜当妾。要是生个女儿,那就对不起了,她生不了我的儿子,我就再娶一个太太。小凤喜进门,和她平起平坐,两个人就姐妹相称好了。这是我的处置办法,她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拉倒。」

这番话说完,张妈几乎昏厥过去,唉呦一声,手撑在房墙上,吐了好几口气,人才说得出话来,微颤颤道,「这……这可千万不能让小姐听见。要是听见了,真会活活把她给气死,可怜她还怀着孩子……」顾忌房里的小姐,只不敢放声哭。

宣怀风默默站着,低着头,慢慢的,把垂在大腿两侧的双手,都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对年贵说,「姐夫说的话,你不要跟任何人说,更不要和我姐姐说,她要是听了,受了气,出了事情,我可是找你算账的。」

转过头,安慰张妈,「你不要哭,天塌不下来。姐夫这个人,最关心的就是他的处长职位,十个小凤喜也比不上他的官儿要紧。我和他的上司白雪岚,是很熟的朋友,请他出面来调解一下,事情就有转机了。」

张妈泪眼中的希望,一下子被点燃了,拉着宣怀风殷殷看着,「小少爷,这可全靠你了。你可不要胡哄我一个老婆子。」

宣怀风正经地说,「房里躺着的是我亲姐姐呢,我为什么拿这个哄你?」

他走到客厅那里,看着那镏金的拨轮盘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筒提了起来,放在耳边,将电话拨了一转,对着话筒说,「接线员,请帮我接海关总长,白雪岚总长的住处。」

电话打到白公馆,有人拿起电话说,「这里是白公馆。」

是个听差。

宣怀风报上姓名,说要找白雪岚。

那听差似乎从不知道宣怀风的名字,听他说了,在电话里很礼貌的说,「宣先生,抱歉,白总长出门去了。」

宣怀风问,「知道他到哪去了吗?」

那听差倒也痛快,告诉他说,「总长吃过晚饭就到天音园去了,今天有白云飞的戏。」

宣怀风挂了电话,进去换了一件衣服,出来叫辆车,直往天音园去。

他知道自己和白雪岚那样决裂,如今去求人家,自然少不了被白雪岚讥讽一番。

过去之前,他就给自己叮嘱了无数次,见到白雪岚,不管他说什么,为了姐姐,只要努力忍耐着,至于赔礼道歉云云,只要白雪岚肯出面阻止姐夫的胡作非为,一切不在话下。

不料,到了天音园,他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今天白雪岚没有包下整个天音园,下面的座位票可以卖给散客,但早就卖光了,宣怀风到了园门口,一眼过去,只望见没钱买票的戏友站在门口乌压压一片,伸长着脖子白听戏。

他挤到最里面的门,把口袋里姐姐给的钱掏出来几张纸钞,塞给看门的两块钱,才被放进了园里。

他知道白雪岚这样爱花钱的人,看戏一定是坐包厢,进了园子也不往一楼看,径直往楼梯上走,刚到二楼,忽然一声暴喝响起来,「喂!干什么的?」

楼梯口站了两个穿着制服的士官似的大汉,腰带上别着一把匣子枪,杀气腾腾的瞪着他。

宣怀风看那制服,不是警服,却又带枪,想了想,大概是海关检查走私的兵员制服,再探头往里看,走廊上也站着四五个同样的大汉,都立正严肃地守在包厢门外。

他家里也是显赫过的,明白这些是海关总长的护兵,对守在楼梯口处的一个护兵说,「劳驾,请你帮我通报一声。我是白雪岚的同学,叫宣怀风,有点要紧事找他。不耽搁他时间,说几句话就好。」

那护兵听说是白雪岚的朋友,神情才不那么凶恶,把宣怀风上下打量一番,才说,「你等等,我帮你问一声吧。」

宣怀风看他进了那包厢,不一会就出来了,问那护兵,「他怎么说?」

护兵脸色比刚才凶恶多了,把手一挥,「去去去!你奶奶的同学,我们总长说压根不认识什么姓宣的。快滚快滚!」

宣怀风想不到白雪岚居然这样回答,一下子怔了。

他自己和白雪岚要求决裂的,现在又厚着脸皮过来求救,心里羞愧万分,要是平时,早就一声不吭掉头走了。

偏偏事关自己的亲姐姐,他实在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在楼梯处站了一会,又鼓起勇气和那护兵交涉,「劳你再走一趟,帮我递一句话给他。就说我向他道歉,这次……」

那护兵不等他说完,粗暴地截断他说,「还给你递话?他妈的,你当老子是给你消遣的吗?快走!你走不走?再不走,我拔枪啦,老子就把你当刺客办!」

宣怀风心想,白雪岚既然已经传话说不认识自己,那打电话到公馆是无用的了,现在难得找到真人,一定要把他叫出来见一面才行。

豁出去了,在楼梯处伸着身子往走廊那边叫道,「白雪岚!白雪岚!你出来!我就只和你说几句话!」

这一来,连包厢门口的几个护兵都被惊动了,手按在枪匣子上看着这边。

那护兵见宣怀风这样胡闹,大为生气,恶狠狠道,「你这是存心找死啊?以为老子不敢崩你是不是?」

不过在戏园子里,又有长官在听戏,他也不敢真的拔枪,走前一步,拽住宣怀风的领口,把他拖到二楼走廊上,一拳就打在他腰眼上。

宣怀风从小到大还没挨过这样的打,腰上猛地轰然一撞,浑身都像瘫痪了般,呜一声倒在地上,疼得身子蜷起来。

「我让你找死!」

那护兵还不解恨,赶前两步,刚要踢他几脚狠的,厢房那边的门忽然开了。

白雪岚走出来,一脸不自在地问,「外面吵什么?让人怎么听戏?」

护兵们一看总长出来了,个个做好立正姿势,那个打人的也赶紧停下,立正报告说,「长官,这个人在外面吵闹,一定要见您。」指了一下地上的宣怀风。

白雪岚扫了地上的宣怀风一眼,问,「谁打的他?」

那护兵看他脸色不对,有些害怕,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我打的。」

「扶起来,」白雪岚冷冷说,「不像话,传出去就说海关的人随便动手打老百姓,你是让我难做人。」

护兵听了,赶紧把宣怀风扶起来。

宣怀风仍痛得额头冒汗,抬头一看,却不禁失了一下神。

原来白雪岚出来,包厢里其他人也跑出来了,好奇地跟在白雪岚身后,看好戏似的看着这边,上次见过的玉柳花俨然在其中,今天不用她粉墨登场,有功夫打扮,穿着得特别时髦俏丽,像个现代小姐似的。

更想不到,林奇骏也在那群人中,西装笔挺,玉树临风,和白雪岚一样的鹤立鸡群。他似乎是和白雪岚一道约了来天音园,在包厢里听戏取乐来着。

他站在白雪岚身后,一脸担忧地看着宣怀风,看见宣怀风瞅见他,却不禁把身子微微往后退了一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来。

宣怀风本来就已屈辱万分,见到他那目光,更是痛得无以复加,只能咬碎了牙硬撑着站在那里。

看见白雪岚转身要回包厢,宣怀风叫道,「等等!」

白雪岚停住脚,又把身子转过来,「宣先生,有什么指教?」脸上虽然笑着,眼睛却冷冷的。

他既然转身了,其他人也随着他一道转身,都盯着宣怀风打量。

宣怀风窘迫得没法子,硬着头皮说,「请借一步说话。有一件事,实在没法子,想和你商量。」

白雪岚眼中精光灿然,扫视着他,口里淡淡说,「宣先生说笑了吧。你我之间,有什么事情好商量。不是早说好了,你是你,我是我吗?」

两人隔了偌长一条走廊,他那眼光却犀利得叫人心寒,那么远,也像一把飞刀似的冷凛凛射到宣怀风身上。

宣怀风被他这样一堵,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脸上惨白。

林奇骏看得实在不忍心,挺身出来当和事老,作出笑脸,和白雪岚说,「雪岚,都是同学,何必呢?怀风不懂和人打交道,言语上常冒犯人,你一向知道的,为什么这次如此不肯原谅他?我代他向你赔礼道歉,行不行?」

白雪岚瞥了林奇骏一眼,嘴角勾起一点,似笑非笑地想了一会,才说,「好吧,我就给你这个面子。」

转回头,对宣怀风冷淡地说,「我这会正看戏,没功夫和你谈。要真有事,这样吧,明天晚上六点钟,我有半个小时空闲,你到白公馆来。不要迟到,我公务很多,过了时间就不候着你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进包厢去了。

林奇骏在走廊上停了一会脚,头不断往回望,一副很想走过来和宣怀风说话的模样。

偏偏玉柳花发觉他没跟上来,从包厢里出来找他,对他笑着说,「原来林少爷被丢在这了,您可要快点来啦,再过一会,可要错过白云飞上场了。」

另外一个面容清秀的小男孩子,看起来似乎是个学戏的童伶,也跑过来对他撒娇,「林少爷,你到底看不看我哥哥的戏?他要知道上场时你不在,可是会生气的。」一点也不避忌,抱着林奇骏的胳膊,把他拉到了包厢里去。

宣怀风看着这一幕,脑子里嗡嗡乱响。

几乎摇摇欲坠。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年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