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于九天 第23部 千里救援 第四章

惊隼岛上。

「少主放心,不是三桅船。」冉虎安抚了凤鸣一句,一伸手,把凤鸣从地上拉起来,「属下有东西要给少主看,少主请跟属下来。」

「喂喂!要看什么啊冉虎,哇,你慢一点,你要把我带到哪去……」

冉虎把凤鸣拉出小楼,脚下生风地走了好一段距离,才松开几乎跟不上他脚步的凤鸣。

「鸣王,就是这里。」冉虎把身子往侧一让。

呼呼喘气的凤鸣抬起头,借着黄昏的天色,看清楚周围,不禁一愣,「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这不是……那个让自己丢脸到极点的火药试验地吗

「冉虎,你居然眞的立即把鸣王给拉来了」耳边传来另一把熟悉的,温和又有点无奈的声音。

凤鸣转头张望,发现尚再思从岩后缓步出来,惊愕地问:「尚侍卫怎么你也在这」

尚再思露出一个微笑,尚未说话,冉虎就迫不及待地替他说了,「他一整天都混在这里呢,要是没有他,少主你等下看见的宝贝就不可能出现了。快跟我来!」

兴奋地把摸不着头脑的凤鸣带着往前走。

绕到巨岩另一头,视野顿时宽阔。

「咦」

夕阳斜照下,干燥地面上摆放了各种各样玩意,大部分是凤鸣说不上名字的瓶罐器皿,另有好几个大麻袋,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放到岩石一侧,口袋上面松开,似乎是为了方便随时取用。

更远一点的正前方,岩块完全变了颜色,乌油油的一块一块,斑斑驳驳,像被人放过几百次火似地。

「少主,这就是要给少主看的宝贝。」冉虎去而复返,双手往上一伸,让凤鸣看清楚自己捧着的东西。

「呃,」面对冉虎充满兴奋期待的眼神,凤鸣眞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水罐」]

还是小楼地库里发现的,那种毫不起眼,价钱便宜的陶土水罐。

「不,」冉虎严肃地摇头,一本正经地道:「这是足以让萧家震慑天下,扬名青史的伟大武器。」

「武器」凤鸣挠头。

「属下烧一个给少主看看,哈,希望这个宝贝够合作。」

冉虎立即行动起来,抱着陶土罐转身往远处岩壁走。

凤鸣还在原地好奇地探头张望,手臂忽然被尚再思轻轻一拉,轻声道:「鸣王请小心,随属下来。」

把凤鸣拉后一段距离,站在一块可以充当遮挡物的岩块后。]

那一边,冉虎已经将看起来沉甸甸,似乎塞满东西的陶土罐放在地上,罐口外引出一条寸许长的引线,点燃火折子,往引线处一凑。

嗤。

]

火星一闪,引线顿时着了。

冉虎不敢轻忽,以最快地速度转身,箭一样飞奔到凤鸣他们这头的掩藏处,冲过来还两手掩着耳朵,对着凤鸣喊道:「少主快伏下!」

凤鸣脑袋往后一缩。]

后方引线已经烧尽,些微红光在罐口外最后一跳。

轰!

惊天动地一声巨响,声波袭面而至。

陶土罐爆出强烈的刺眼白光,霎时让人失去视物能力。

这还不算完,很快,大量难闻的烟雾汹涌弥漫上来。

凤鸣不知道还有烟雾这一招,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连咳几声,捂着鼻子把头探出去,看看满目疮痍,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怪叫起来,「你们……你们做出了炸弹」

冉虎一边拍着纷纷落在头发上的尘灰,一边咧嘴笑笑,指着尚再思说:「属下只是打杂的,这一位才是造出宝贝的真正高手。」

凤鸣惊讶地看向尚再思。

尚再思谦虚地微笑道:「真正的高手是鸣王才对,属下也是看过鸣王的火药试验,又请教过鸣王不少想不通的问题后,才瞎琢磨到一点窍门。」

「这……这怎么可能」凤鸣倒抽一口凉气,还是那副见了鬼的震惊模样。

不能说他大惊小怪。

这时代已经有烟火是一回事,但把火药进一步利用,制造出有攻击作用的炸弹,又是绝对,绝对性质不同的另一回事!

战争中,即使武器应用的些微进步,都能产生扭转战局和巨大惊人的影响力。

但这并不容易做到。

要知道,中国人千年前就把火药运用在烟火上,却一直未能把火药转化为优良的热兵器,仍然沿用冷兵器,矛剑弓刀的落后甚至导致他们在近代被洋枪洋炮打得晕头转向。

可见从火药发展到炸弹,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这会是战争史上划时代的变化!

「看,少主高兴到都不会说话了。」

「鸣王」

被两个下属叫了好几次,凤鸣才从震惊中醒转过来,神情激动地一把拽住尚再思的衣襟,「尚侍卫!」

「属下在。」

「这个炸弹……你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不要告诉我。你就是照着我上次那个三脚猫的不专业样子,硫磺硝石木炭混在一起,乱七八糟塞进罐子,再加一根引线,就搞定了!」

这么简单

凤鸣打死也不信!

]

「其实,最关键的,还是鸣王告诉属下的那句话,火药在燃烧时急速膨胀,不密封的环境下会变成烟火,在密封的环境下就会爆炸。」

呃这句话,好像真的是自己说过的……

凤鸣讷讷道:「科学理论上来说,确实如此,不过理论是理论,和实际操作仍有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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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再思笑容格外清爽,「确实有差别。不过,鸣王既然已经把最难的一点挑明了,剩下的粗活就不难做了。」

「谁说不难做的」冉虎做个夸张的表情,「光是少主留下来的那稀奇古怪的几行字,就差点想破我脆弱的脑袋。」

]

「稀奇古怪的字」

凤鸣转头,顺着冉虎手指的方向往另一边岩块上残留的字迹看去……

当然啦!

现代科学的化学公式,你如果看得懂,那就眞见鬼了。

既然看都看不懂……

「冉虎说过,少主说的这个火药,和萧家烟火应该是一回事,属下就去山坡那边的临时作坊转了一圈,找了一个会制作烟火信号的老师傅,请教了一下几种原料的分量配方。」

凤鸣点点头。

不愧是尚再思,果然脑子转得快。

「人人都在忙,属下找不到别人,只好把冉虎请来一道研究。照着鸣王说的,几种东西研磨成粉,按照老师傅给的方子分量混合之后密封起来,然后点燃。我们先从厚实的布帛包裹密封开始尝试……」

「接着就是竹筒、酒壶、水盏、木盒……」冉虎插话进来,背书似地数了长长一串名字,指着地上琳琅满目的容器,摇头笑道:「要不是今天的事,我真猜不出冷静的尚侍卫也有这么热情高涨的一面。光是寻找合适的容器就够瞧了,少主你知读吗,他几乎把全岛能找到的装火药的器皿都轮番试过一次。最后,总算找到最为合用的,就是……」

「陶土罐。」凤鸣顺口接上。

关于这个,刚才已经知道答案了。

有没有搞错……

炸弹外壳应该是金属的吧

为什么是土不拉叽的陶土罐

尚再思似乎看出凤鸣的想法,斯斯文文地解释着说:「我们发现,相同的火药,放入不同的容器里,爆炸程度大不相同。容器质地和容器大小对结果都各有很大影响。同时,要是用于实战,还必须考虑当前能否找到大量材料,制作是否方便。」

凤鸣完全就是在听一堂科学试验课,只有竖起耳朵,频频点头的份。

「例如,竹子不够坚硬,炸开来力度不够,银盒炸开时响声震耳,但能装入的火药有限,爆开的范围不大,要用以攻敌,没有实际杀伤力。还有木盒……」

尚再思有条不紊地列举了试验出的各种容器的不足之处,最后总结道:「这种陶土罐,本是用来盛水的,所以工匠在制造时着意使其纹理密实,造好后又曾放在桐油里浸泡过,以防使用时渗水。而且我们经过比较发现,这批罐子质地比一般陶土坚硬很多。形状腹圆中空,足以装入够多的火药,爆炸范围颇大,足以伤敌。更妙是,同样的陶土罐在地库里放着一大批,暂时不用担心数量不足所以属下觉得,从质地、形状、密封性、容量、现存数目、实用性各方面来说,它都是最合用的。再说……」

「好啦!尚老师傅。」冉虎熟络地拍拍尚再思肩膀,「你再叨叨下去,少主都快睡着了。」

凤鸣光听这个陶土罐的由来,就已经听到眼睛都直了,果然任何发明创造都是一段辛勤劳动史,光挑个罐子就这么大工程。

一脸钦佩地由衷赞道:「我真服了你们你们两个要是放到我的故乡,一定能拿诺贝尔发明奖。」

此时,爆炸产生的烟雾已经散了大半,三人从掩身处走出来。

凤鸣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大赞尚再思和冉虎能干,眉飞色舞道:「有了这些陶土罐炸弹,同国大军这次大难临头,庄濮这个整天追着我喊打喊杀的家伙要大大吃惊了。」

鼓励地拍拍尚再思的肩膀,「尚侍卫,督造炸弹的事就交给你和冉虎,地库里面的硫硝石还有陶土罐都是你们的,再给你们拨部分熟练工匠,两天时间能不能搞定哈,快点造一批出来炸同国军的屁股才行。」

尚再思一呆,不由和冉虎交换了一下视线。

「呃,有困难」凤鸣奇怪地问。

尚再思认真想了想,「这个叫炸弹的东西,制作起来十分复杂,实话说,属下现在也只是摸到一些门道。」

凤鸣理解地点点头,「当然当然,我用膝盖想也知道很复杂,不然人人都能做出来了,不过既然你已经知道怎么做……」

尚再思忽然低声截断他的话,「鸣王。」

「嗯」

「其实,属下本来并不赞成冉虎立即把鸣王请来,原因就是担心鸣王把事情想得过于美好。」

凤鸣眨巴眨巴眼睛。

他确实想得很美好啊。

怎么能不美好,炸弹都制出来了。]

「鸣王刚才说要属下和冉虎,立即带着工匠大量赶制炸弹,但鸣王知道,做一颗炸弹有多少必须注意的细节吗」

凤鸣摇头。

我要是知道,上次试验的时候还用得着丢脸吗]

「经过反复试验,我们发现,三种原料只是最基本的,若要性能更佳,还应在其中加入别的东西。例如刚才给鸣王演示的那一个,我们结合今天得到的经验,尝试着在里面掺入了少许干漆粉末,再用分量相等的桐油、小油、白腊,溶汁混合,将用不着的麻布或棉布剪成碎片,涂以厚漆……」

开头凤鸣还听得明白,后来连着一堆什么桐油白腊,又溶又涂,顿让他有头晕目眩之感,如坠云里雾里,听得稀里胡涂。]

「如果罐内被完全塞满乎似乎会无法燃爆,所以里面必须保留一点空间。封闭罐盖时,还要用石腊密封里外。另外,冉虎提出应在里面掺入细铁刺和雾粉,可以进一步增加爆炸时的威力,迷雾还能阻碍敌人视线。至于哪一种雾粉效果最佳,则需要把我们手头有的雾粉找来,逐一试验才能知道。」

凤鸣已经完全呆住了。

]

我的老天,这家伙真是天生的科学实践狂。

]

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捣鼓出这么多细节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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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彻彻底底,佩服到五体投地之余,又一脸懵懂。

「呃,那个……尚侍卫啊,呵呵,」凤鸣看着刚才侃侃发表了一番科学实践理论的下属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了这么多,到底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呢」

「这东西只是一个雏形,还需经过更多尝试改进,在找到我们认为最好的方法前,不能贸然制造。」尚再思顿了一顿,诚实的眼睛微笑着,「鸣王,属下还需要一点深入研究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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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凤鸣张大嘴巴。

还要研究]

]

难道尚再思就是传说中那种追求完美的偏执科学家人格]

可是我的老娘啊,不是他凤鸣不支持科学事业,现在不是深入研究的时候啊。

]

等同国船队打过来,就算研究出核弹都晚了。]

「深入研究的事可以放到以后吧刚刚那个炸弹效果很好啊,我很满意了!又不是考试,一定要拿一百分,现在兵凶战危,分秒必争,尚侍卫,其实爆成那个陶土罐样子就可以了,真的!」凤鸣用力点头加灿烂笑容,表达自己满意的程度。

尚再思却转过视线,有些无奈地淡淡扫了凤鸣身旁的冉虎一眼,现在还在怪他不该在事情尚未完成前就把凤鸣拉了过来炫耀成绩。

冉虎无辜的耸肩,「我也是希望让少主早知道早高兴嘛。」叹了一口气,对凤鸣露出小孩子犯错似地表情,开口说:「少主。」

「怎么了」

「刚才那个炸弹……」

「很好啊,爆得很精彩。」

冉虎有些心虚地笑笑,「嘿,那是少主福气够大,一试就响。同样的陶土罐我们一共做了十个,只成功爆了三个……」

凤鸣满脸兴奋,顿时凝结成一副呆相。——

「三个」

「呵呵,三个……包括少主你看见的那个在内。」

这个成功率,还真是……不敢恭维。

怪不得还要进一步深入研究呢。

早说了没有任何科学进步是轻而易举而来的!

正当凤鸣和尚再思等为迎战的新式武器「炸弹」绞尽脑汁时,洛宁却在惊隼岛另一端寂静的角落,独自品尝心中无法言喻的悲痛。

纤纤逝去了……

从苏醒的洛云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巨大的震惊后,随之而来的是锥心的悲痛,和一种说也说不清的茫然。

一切就像一场延续了二十多年,弥漫着悲伤浓雾的梦。

从唯一的妹妹纤纤爱上年轻英俊、孤傲无情的萧纵开始,他就踏错了第一步,不但没有劝阻妹妹对萧纵的痴心妄想,反而不断给予纤纤各种支持,参与阴谋之中,妄图让纤纤心碎的美梦苟且残存,直到纤纤为之失去性命。

现在回想,要从萧纵心中把摇曳除去,让萧纵爱上纤纤,娶纤纤入门,立洛云为萧家少主,是何其不可能又不值得的事

至少不值得让纤纤为此而死,更不值得把他亲自抚养成人的洛云也牵连进来。

这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当纤纤离去,他终于从失败的人生中梦醒过来,所有的却已不可补救。

洛宁视线远远落在泛着波澜的海面,却挫败得无法凝起任何焦点。

同国一夜发生的事情,就如苍天设陷般鬼使神差。

纤纤和庆彰定下杀死秋月的约定,洛宁亲自密告同安院事变,通知庆彰动手。于是,庆彰杀死秋月,而正因为秋月的死,洛云才不顾一切地刺杀庆彰──而最后为救爱子挺身而出,被同国人杀死的,是纤纤。

如果他不支持纤纤谋害凤鸣的计划,不会有如此结局。

如果他那晚不去面见庆彰,不促使庆彰行动,也不会有如此结局。

如果纤纤听从他的劝告,立即离开同泽也不会惨死。

如果他对秋月稍有怜悯之心,保住秋月,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恨的是,他竟还愚蠢的以为计划成功,可以安然脱身,为了确定置凤鸣于死地,把唯一可以扭转局势的鸿羽杀死。

现在萧家上下被围困的险境,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

想到自己连日来一而再再而三的错误抉择,洛宁生出一身冷汗。

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天意,他做了太多错事,苍天不但惩罚他失去唯一的妹妹,还把他困在惊隼岛上,要他亲眼看着伤重未愈的洛云被同国大军屠杀

洛宁永远也不会忘记,洛云醒来后看向自己的眼神。

「母亲已经不在了。」

那样冰冷、陌生,带着沉郁的指责和悲愤,令他这个在生死前从不畏惧的大男人也觉得心惊。

这一刻,他已不再是那个被萧家年轻一代敬重畏惧,眼中永远闪烁犀利和警觉的萧家杀手团总管。

只是一个做尽胡涂事,坐等承受所有后果的失败者。

洛宁抬起头,一阵凄厉狂笑,止声时,眼角已尽是悔恨泪水。

颤着手举起银酒壶,仰头把残酒一饮而尽。

一股辛辣直冲咽喉,又从腹处滚热翻腾往上。

不!即使洛云一辈子不会原谅他,他仍可以为洛云战至最后一滴血。

他已经失去了最疼爱的妹妹,绝不能再失去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同国大军随时攻来,他至少还有自己一条性命,和手里这把饮血无数的剑,可以赎回一点罪孽。

匡当!

洛宁把饮空的酒壶狠狠砸在浪花拍打的悬崖下,迎着海风,闭上双目默默祈祷。

苍天在上,请凝听萧家洛宁的誓言。

从前种种,都是我的过错,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弥补。

求祢祝福这场劫难的无辜者,求你保佑洛云。

求祢保佑,我一生命运悲苦的妹妹纤纤,在人世间留下的唯一一点骨血!

苍天,我用我的性命,换祢这一点怜悯……

同泽城内。

绵涯一脸兴奋地快步走进来。

「丞相眞是太厉害了!」绵涯把手里的信笺递给烈中流,「刚刚接到消息,同国一支庞大的三桅船队在开赴往碌田方向的途中忽然转变航线,正往同泽赶来。一定是庆贤接到他父亲庆安病重的消息,所以不顾庄濮那边的发兵命令,变道赶回同泽探望父亲。」

烈中流叹了一口气。

绵涯不解地问:「一切如丞相所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烈中流摇了摇头,思忖一会儿,才露出一点苦笑,「我是为同国的衰败感叹罢了。庆安和庆贤这对父子,没有一点才识远见,却都仅凭着身上的王族血统而占据高位,也不知道庆鼎这个前大王在想什么,让贪婪愚蠢的庆安掌管国库,就好像把一只大老鼠放进了米缸而懦弱无能的庆贤,甚至还掌握着同国水军最重要的三桅船队。缺乏有能力的主帅,再多的三桅船又有什么用呢同国内部在庆鼎当政时已经腐败,灭亡只是迟早的事情。」

绵涯深有同感的点头,「丞相说得很有道理。别说庆安和庆贤了,就连当初代替庆鼎处理政务的庆彰,还有同国的太子庆离,都是只懂得争夺自己小小的利益,而毫无远见的人。能生出庆离这样的儿子,那庆鼎大概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向烈中流虚心求教道:「有一个地方,属下想破头也想不明白。可以问一下丞相吗」

「哦说来听听。」

]

「丞相为什么这么肯定庆贤接到父亲生病的消息,就会放下手头的军务赶回来呢」绵涯百思不得其解,「不管庆贤多么无能,他知道也明白庄濮的官阶比自己高吧军令如山,庄濮对他下达的可是军令。庆贤这样中途丢下军务,不赶去和庄濮会合,绕道回同泽探望父亲,岂不是违抗了庄濮的军令难道他为了侍奉生病的父亲,竟连斩首都不怕我横看竖看,庆贤都不像这么孝顺的人。」

]——

烈中流笑起来,「绵涯你也变得有趣了,『横看竖看』这样奇怪的词,不用问肯定是跟鸣王学的。」]

绵涯自己一愣,也不禁失笑。

「道理很简单。庆贤敢把庄濮的命令丢到一边,不是他不怕死,而是他知道,庄濮绝对不敢随意处死王族,延误增援,事后最多只是挨挨训而已。」烈中流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武谦。武谦虽然也是王族,但一直以来都被其它王族瞧不起,庆贤这样自恃身分高贵的人,和武谦的关系想来也很糟。现在武谦就在前线和庄濮一起对敌,对于接到命令就要立即赶去的庆贤而言,就有听命于武谦的嫌疑,庆贤心里一定很不舒服。谁喜欢听自己瞧不起的人的命令呢」

——

绵涯恍然大悟,「得到父亲急病的消息,庆贤可能还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呢,至少他有借口不理会武谦那边的调动了,至少暂时不用理会。」

烈中流点头,轻轻叹气。

绵涯也学着他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唉,这些龌龊的王族,整天吃好的穿好的,不思报效国家,却整天窝里斗。属下现在越来越佩服鸣王和大王了,不问良莠地任用王族和世族,只会让国家越来越衰败,眞正解决问题的方法,只有既公平又合理地均恩令。等以后大王夺回王位,把均恩令在西雷眞正的推广开来,一定会使西雷强盛,想象一下,不管出身是否高贵,有才干的人就能当官,至于没有才干,只知道捣乱的蛮不讲理的贵族,例如苏锦超那种笨小子……」

话音猛然一遏,脸色大变,「糟了!」

]

烈中流忙问:「什么东西糟了」

「苏锦超!我把他放山洞里了!还绑住他的手脚!当时是想着我到同泽打探一下消息就立即回去把他放出来,没想到一进同泽就遇上丞相,接着就去当强盗四处搜刮财宝……」还有打探庆安的的动静等等。

]

绵涯额头冒汗,来不及擦拭,就忙不迭跳起来,怪叫道:「我要去看看他!这下惨了!希望他还没有被饿死,不过以他的个性,恐怕气都气死了。属下告退,丞相我会尽快回来的!告辞!」

朝烈中流打个招呼,彷佛有老虎在背后追着一样急匆匆地跑了。]

茫茫大海。

一艘商船正以极不寻常的高速乘风破浪。

风帆开到最大,吃尽所有风力。

船上只有一人。

容恬站在船头,高大身影,仿如铜铁铸造般,仰着头,让带着腥味的海风迎面而来,狠狠刮过自己的脸颊。

他感到血管收缩,血沸腾得几乎快燃烧起来,寻找着突破口想狂涌而出。

但心境却如冰雪般寒冷。

从接应点一路赶来的路上,不断有更新的消息传来,证实他开始的推测──凤鸣一众已被同国大军追上,围困于惊隼岛。

]

大战一一触即发。

他最心爱的人,正陷入前所未有的危境。

而他仅存的机会,就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在同国大军击溃凤鸣人马之前,带着援军赶抵惊隼岛。

西雷并无足以和同国抗衡的水军战舰,有资格援救的,只有单林。

而要和难缠的单林王子贺狄打交道,成功借到战船人马,安排在贺狄身边的心腹侍卫子岩,成了容恬唯一的希望。

贺狄对于子岩的心思,容恬早就隐约猜到。

坦白的说,这位放浪形骸的异国王子,也实在没有太费心思隐藏自己的目的。

摇曳夫人的小谷里,稍有眼力的人,都应能从他妖异锐利的眼眸里,看出他对子岩恍如海啸般狂野凶悍,不容拒绝的热爱。

只有凤鸣那个小傻瓜才会懵懵懂懂,看不出来。

不过,这也是凤鸣的可爱之处。

作为一手将子岩从众人中挑选出来悉心栽培,对子岩的本领和韧性最为了解的人,容恬目光敏锐的看出子岩冷静正经的魅力,对个性截然相反的贺狄造成的冲击。

假以时日,他杰出的侍卫很可能会用他自己独特的手法,征服单林最难征服的男人。

将子岩送入贺狄掌中,是一项如对敌作战般,大胆冒险的决定。

容恬深深希望这一个决定没有错。

因为现在,他极度需要这个冒险决定所带来的积极后果。

贺狄为了子岩,不惜开放珍贵的双亮沙航线。

希望他也会同样为了子岩,愿意出借名震四海的战船战将。

这几乎,是现在的容恬手上,唯一的筹码。

西雷众神,请保佑本王不虚此行!

保佑你们曾经给予无数祝福的凤鸣!

感觉到风势愈发狂烈,容恬倏地睁开双目,一闪间如电光火石,闪烁得令人不敢正视。

鹰一样的视线,犀利缓慢地扫过一望无际的海平面。

单林海盗的船只,应该快出现了。

他一路飞骑,不曾休息片刻,在数匹健马力尽倒地毙命后,终于抵达海边。

掏出身上所有金子,不由分说地买下进入视野的第一艘商船,容恬以最快的速度扬帆出海,直趋单林海盗辖内海域。

子岩曾经向他禀告,单林海盗在贺狄的带领下,已经形成完善得令人震惊的监视网。

任何陌生船只,只要进入这片海域,一定立即惊动海盗,引来盘查或攻击。

容恬衷心希望,单林海盗们在这茫茫大海的耳目,真如子岩所言那样厉害。

深不可测的黝黑眼眸,集中目力扫视海面,不放过一丝一毫动静。

]

忽然,前方海面尽头鬼魅般的冒出几个小黑点。

来了!

容恬精神大振。

来船速度极快,先是几个小黑点,随即露出桅杆和在海风中猎猎飞舞的旗帜,上面的图案,正是这片海域令人闻风丧胆的单林海盗。

双方都以最高速度航行,片刻,就已接近到可看清对方船上人员面目的距离。

几艘海盗展开扇形,形成包围姿势,显然不怀好意。

当船身贴近到一定程度,攻击立即发动。

咻咻咻咻!

数十个连着铁锁的飞爪划破半空袭向商船,牢牢钉在舷杆各处。

以铁锁为径,海盗们争先恐后扑向已落入掌心的猎物。

容恬冷眼静观。

第一个看似头目的海盗跳落甲板时,容恬像石刻的蛟龙忽然活了一样,闪电般拔出腰间宝剑。

]

森冷剑光在所有人视线中如海风一样飞掠。

停止时,剑尖已经抵住那海盗的喉结。

好稳的剑!

头目一招被擒,又受他剑术气势所慑,其它海盗动作一滞,无人敢再莽撞上前。

海盗震惊的目光中,容恬缓缓扬唇,逸出一丝从容俊逸的笑意,淡淡道:「西雷王容恬,有事求见盟友贺狄王子,麻烦这位朋友带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