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溪在纸上写了三道应用题。

“做完才能吃饭。错一点点都不行。如果做不出来，就别吃饭了。”

赵亮朝她看看，嘴巴动了动，不敢吭声。

“好好做，”王晓溪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种类型的题目我已经讲了不少了。你应该会做的。要是实在做不出也没什么，反正少吃一顿也不会死。”

赵亮嘴巴抿了抿，很委屈的样子。低下头开始做题。

王晓溪走出书房，故意把门开着，让厨房里的饭菜香飘进去。李招娣系着围裙，手里拿着几个碗，嘴里叫道：“亮亮，出来吃饭啦！”

王晓溪说：“我让他做完题再吃饭。”

李招娣愣了愣，说：“吃完再做也可以的呀。”

王晓溪说：“我跟他讲了，做不出来就不要吃饭。”

李招娣朝陈也看去。陈也咳嗽一声，说：“这个，现在时间还早嘛，我们过会儿再吃，这个，过半小时好了。”

李招娣狠狠地朝他瞪了一眼。王晓溪说：“舅妈你烧了半天菜，累了，快坐下来休息一下，待会吃完饭我来洗碗。”

李招娣说：“怎么好让你洗呢，你是大学生，谁洗碗也轮不到你洗碗呀。”说着便别过脸去。陈也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过了一会儿，赵亮从书房里走出来，战战兢兢地把本子交给王晓溪：“姐姐，我做完了。”

王晓溪飞快地看了一遍，又把本子还给他：“可以吃饭了——去洗手。”

李招娣有些吃惊。陈也得意地朝她瞟了一眼。赵亮像获了大赦，蹦蹦跳跳的到卫生间洗手去了。陈也在李招娣耳边轻轻说了句：“你外甥早该有人这么治他了。”

吃饭时，陈也问赵亮：“姐姐教得好不好？”

赵亮偷偷看了王晓溪一眼，说：“好。”

陈也又问：“那你明天回家，如果你妈妈问你姐姐教得好不好，你怎么说？”

赵亮说：“好——”

陈也问：“什么好？”

赵亮的声音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姐姐——姐姐教得好。”

洗碗时，李招娣说陈也：“你们舅甥两个联合起来，欺负我外甥。”

陈也说：“我们怎么欺负他了？”

李招娣哼道：“一个逼着我外甥不让他吃饭，另一个花言巧语让我外甥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陈也先是一愣，随即笑起来：“李招娣啊李招娣，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李招娣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我现在算是看出来了，你们陈家都不是什么老实人，满脑子鬼主意。我们李家人都傻乎乎的，没有你们门槛精——”

赵亮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三门主课的成绩大有进步，本来班上倒数十名之内的，这次居然考进了前二十名。李来娣兴冲冲地带着赵亮来到陈也家，还提着两盒西洋参，一盒鸡精，说：“小姑娘教我们亮亮辛苦了，让她补补脑。”

赵亮躲在妈妈后面，李来娣把他拉出来，说：“躲什么，快点谢谢姐姐呀。”

赵亮说：“谢谢姐姐。”

王晓溪伸出手，在他头上摸了一下。赵亮下意识地头一缩，抖抖的。

李招娣见了，在陈也耳边轻声说：“我外甥见到你外甥女，就像老鼠见了猫似的。真作孽。”

陈也回答道：“这是威信。”

李来娣喜滋滋地说：“我们亮亮就拜托给晓溪了，真是不好意思，每个星期都要过来麻烦——这个，我们赵强说了，亮亮要是考上重点中学，就请晓溪到香港去玩一趟，反正香港已经回归了，去玩一趟也蛮方便的。”

陈也说：“都是亲戚，干吗这么见外？亮亮成绩进步，我们也很开心的。”

李来娣啧啧夸道：“晓溪真是不简单，自己读书读得好，小老师也当得好。我们亮亮一开始还不适应，每次回来都跟我说，姐姐很凶，不做完题目就不给吃饭，哭着闹着说下次不去了——”

陈也有点尴尬地看了王晓溪一眼。

李来娣继续说下去：“我睬都不睬他——我跟他说，对付你这个小赤佬就应该凶一点，不凶不行，什么是蜡烛？你就是蜡烛，不点不亮！你看，现在读书不是上去了？蜡烛，标标准准的蜡烛！所以说晓溪啊，我把我儿子交给你了，不听话，别说骂了，就是打也没关系，只要别打死，怎么样都行——”

王晓溪笑笑。赵亮撅着嘴，眼睛看着地上。李来娣又道：“你小子别撅嘴，这副死样活气的腔调，跟你爸爸一模一样，我看着就来气！你给我用点心，读书好了，你怎么样都行，读书不好，将来就只能去捡垃圾，弄堂里那个捡垃圾的老头子看见没有？头发胡子留得老长，一双手乌漆墨黑，一天三顿都在垃圾桶里找吃的，离开老远都闻到一股臭味——你是不是想跟他一样？嘿，到那时候我可风光了，人家问我，你儿子做什么工作呀，我手一指，喏，弄堂口捡垃圾那个就是我儿子，不错吧？谁要是笑话我，我就跟他说，你这个人真是拎不清，捡垃圾也好，掏大粪也好，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对吧——”

陈也对李招娣说：“我本来以为你已经够十三点了，想不到你妹妹比你还要十三点。你妈养了你们两个十三点女儿，真是要命。”

李招娣横了他一眼：“你讲话就是这么颠三倒四。我承认，我妹妹是有点十三点，可我哪里有？——话说回来，我妹妹也不是十三点，性情中人晓得吗？我妹妹就是性情中人。看上去有些十三点兮兮，其实是性情中人。你这个人啊，什么也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