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必多问

九月十五,南宫门匠人名录贴出来。第一名:白雨茵(石匠),第二名:牧云筑(锦缎丝绸),第三名张康(木匠)。

白雨茵看着名单,会心一笑,果然不出所料,轻而易举地成为了翘楚。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待骆夔那个狗皇帝的最后一道圣旨。

午时,小鹿被骆胤燃传进了殿。

“收拾一下,一会儿送你出宫。”不等她行礼,骆胤燃喝了一口茶后,开门见山道。

小鹿倒有些诧异,想要追问,却听他又补充一句:“不必多问,去了便知。”

小鹿只得又将话咽了下去,回道:“是!”

几日来,她始终被关在那个皇宫里,难得见到广阔的蔚蓝天空,小鹿心情瞬间顺畅许多。

一出宫门,她便犹如脱缰的野马,小跑了两步,摘了几朵野菊花,才跟着振羽一路步行到了宁云居。

宁云居位于皇宫郊外八里开外,是方便管理匠人的群居处所。所有住房皆是歇山顶单层建筑。成排青灰墙壁,灰色瓦当,整齐干净。

按照应征排名,前三名独门居住。其余人均按照尺寸匠、一、二、三等匠役、作头、打造匠等级高低,按人头分配。

振羽按照骆胤燃的吩咐,早已跟程远打好了招呼。小鹿属于特例,在宁云居的最北边,安排了专属住宅——鹿宅。

到了地儿,小鹿才发现那宅子竟还有一块不大的小院。走近后,木色门牌上,挂着鹿字令牌,随风轻轻飞舞。

再三确定是让她住的地方后,她才推开门。房内木质家具一应俱全,桌上清幽的花香随风飘散,倒也舒坦。她放下包袱,简单收拾后,煮茶倒水。

自称始终,骆胤燃都未曾告诉她已被特征为监工。但这一系列举动,均被她看在眼里。

支走了引路人,小鹿关紧了房门,卸下伪装的包袱,心思略显沉重起来。

骆胤燃这个人,表面上待人冷淡,做事却又细致入微。一个大男人,整日随身携带一把木梳,还养了一只松鼠,实在是不像那个“暴君”之子。

算算日子,来北印,不足一月,却始终未能与公子取得联系,今日定不能再延误了。

傍晚时,程大人拖人来传口信:明日郊外,举行接风宴。请她务必准时参加。

小鹿道谢后,敛了笑,转而出了宁云居,前往楼家村鹿家。

推开鹿家房门,她将藏匿在衣橱内的红色雕花木箱取了出来。推开里面的小机关,取出一册书籍。那是前辈们的建筑遗迹——-《朷杛匠心》,是毕生的心血。

小鹿小心翼翼地打开,铺平在桌上,轻轻触摸上面的字,心中满是酸楚。

夜色渐深,月光淡淡从窗外投射进来。

时间紧迫,容不得小鹿犹豫。

她更换了夜行衣,关好门窗,带着玉笛,谨慎地走到楼家村外的林中深处。

夜风呼呼,再无旁音。

鹿以菱环顾四周,确定无人跟踪后,才轻轻吹响随身携带的玉笛。

一首《相思曲》不过才刚刚吹出两个音节,远处便飞来一只白色信鸽。

小鹿伸出右臂,信鸽便稳稳地落在她的肩头。

小鹿迅速取下信鸽腿上的鸽哨,塞进一封密信。接着,振臂一挥,由着信鸽朝天飞走。

四下又安静下来,小鹿整装戴好纱巾,轻吁一口气,跃上高枝,回了宁云居鹿宅。

第二日,九月十六,黄昏。

小鹿身着青衣,大步朝着宴会方向走去。

到了门口时,小鹿停下脚步。

宫人为了营造环境,特意在早已是秋叶灿烂的林中,添置了不少红烛。火烛银花,影影绰绰,十分耀眼。

月光皎洁,遍地金黄,加上牵牵引引的七彩丝带,让来宾们满口赞誉,笑逐颜开,却让小鹿心生几分悲悯和厌恶。

当日那场面,也如今日这般通亮,甚至比这还要刺目。可只有哭声、喊声、谩骂声,只有遗憾和疼痛。

幼年,爹曾说过:菱儿,学建筑就要远离火!一旦招惹,所有匠人的心血必将会付之东流!

她听了爹娘的话,远离大火,可却再也没等来爹娘的相拥。

想到这,她眼眶微红。

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欢笑声,小鹿忙收起悲伤之情。一抬头,恰逢看见骆胤燃和其余几个皇子结伴而来。

他一身靛蓝绣祥云长袍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的二皇子骆胤珩。

骆胤珩身着鹅黄色长袍,手提酒壶,猛灌一口,一时没注意他突然停步,生生撞了上去。

骆胤燃转头,骆胤珩摸了下自己的额头,咧嘴一笑:“嘿嘿,二哥,不好意思,撞到你了。”

“无妨。”骆胤燃平淡回话。

骆胤珩倒没站稳,身子往后倾了倾,被身后四皇子骆胤禾一把扶住。

“三哥,当心!”

骆胤珩转头摆手道:“四弟,你不用管我。放心,这么一点酒,根本醉不了我!”

骆胤禾尴尬一笑。

见他站稳了,骆胤燃才似笑非笑的打量鹿以菱。

小鹿忙低头行礼:“见过几位殿下,殿下金安!”

听见声音,骆胤珩揉了揉眼睛,上前半步,才看清鹿以菱。

他一下一下指着小鹿,想了半天,才道:“原来是你啊!小丫头,当真没让我失望!”

此话一出,倒让骆胤燃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冷了两分。

小鹿轻笑,道:“是!三殿下睿智!”

骆胤珩一摆手,又问:“今日,可有好戏哦!”

小鹿还没应答,他又道:“你懂木头,雕刻技术一定很好,不如改日给我刻个人偶如何?”

小鹿忙拒绝:“回殿下,民女不擅长雕刻人偶,还请殿下莫要为难。”

骆胤珩一听,笑了,转头就对骆胤燃说:“二哥瞧瞧,这丫头到现在都还这么谦虚!”

骆胤燃凝视了她一眼,保持沉默。心下却似乎为她不肯轻易出手而有细微的满意。

他看她的眼神朦胧,小鹿还未发现,倒叫骆胤珩发现了。

骆胤珩偷笑两声,道:“罢了罢了!此事容后再议!”他又催促骆胤燃进去,“二哥,我们先进去吧!”

骆胤燃轻嗯一声,点头,大步进了会场。

其余几人也快步跟上。

小鹿收敛了笑容,轻吁一口气,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