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能吃点醋吗

九月下旬,酒店店庆,酒店高管发了请柬,请两家券商的人一起参加。

狂欢分两部分,先聚餐,后去夜店。第一部分限于项目组的人参加,第二部分比较随便,项目组的人每个人最多可以带三个朋友一起去玩。

姚晶晶不在,钱菲就把小媛和她的两个姐们一起带去了夜店。

李亦非也去了。赵德因为聚餐时喝了酒觉得身上没力气就回家躺着去了。

夜店里,李亦非很受欢迎,好多浓妆艳抹的大姑娘小媳妇都端着酒杯过去撩逗他。

他坐在沙发上,面对一波波移动胭脂罐香水瓶们的挑逗表现得处变不惊。

他翘着二郎腿,端着酒杯,一左一右各坐了一位热裤棕肤美女。

美女和他搭话,他不出声,也不起身躲开,只端着酒杯眯着眼,眼神一直落在不远处的钱菲身上。

他很不高兴的想,她怎么把外套脱了。

然后他算了算,她一共往他身上看了三眼。这三眼都是很被动的由她身边那三个大姑娘掰着她肩膀把她掰向他这边的,她们掰她的时候,似乎还嘀咕了什么。

他只顾看着她,不言不语地态度冷落了两边的热裤佳人。佳人觉得没趣了,哼唧了一声后双双起身离开。

他也跟着放下酒杯从沙发上站起来。

夜店里,小媛问钱菲:“你怎么来这地方还穿得跟个良家妇女似的?穿里边那个抹胸小短裙多带劲儿啊,还披个外套,不伦不类的!赶紧脱了!”她一边说一边扒下了钱菲的外套。钱菲的肩膀一下裸在空气里。

钱菲无奈地叫:“干嘛,逼良为娼啊!”

小媛不搭她话茬,掰着她肩膀让她往后看,说:“菲菲我发现俊美保代好像在看你。”

钱菲顺势瞥过去一眼,看到李亦非那个小白脸被两个棕肤热裤女郎夹在中间,造型跟块奥利奥似的。

她扭回头,说:“你看错了,人身边坐着俩大姑娘呢,看我干嘛。”

小媛的姐们一跟着掰她的肩膀让她面对李亦非,“不是啊钱菲,你看他真的在看你,你相信我,我最近视力特棒,高达2.0,越远的东西越看得清!”

钱菲扭回身,一脸同情地看着姐们一,“你真可怜,现在就开始老花了!”

话音刚落,姐们二又来掰她肩膀,把她冲向李亦非。

钱菲怒转回身,问她:“干嘛?”

姐们二说:“心疼对面那帅哥!瞅了那么半天就瞅见你个背影,我帮帮他,晒一晒你的脸给他看!”

钱菲开始后悔带着这俩中二女青年来玩了。

期间有两个男的走过来跟钱菲搭讪,钱菲客气地掐灭了他们想要攀谈下去的想法。

小媛在一旁不愤地说:“以后不跟你一起出来玩了,你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妖孽?男的全来找你都不找我了!”

钱菲低头喝饮料不理她。

小媛忽然猛捅她,她不耐烦地问:“又怎么了?”

小媛指指她身后,说:“俊美保代过来了哦!”

她回头,正对上李亦非被灯光闪烁得几乎俊得发邪的一张脸。

李亦非凑到钱菲跟前,言简意赅地说:“钱经理,能过去聊两句吗?”

钱菲耸耸肩,跟他走到角落。

“说吧,第一句。”她靠在角落的墙壁上,闲闲地问。

李亦非低头看着她,说:“看见我在那边坐着了吗?”

钱菲点头,“第二句?”

李亦非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那你就不能跟我这吃点醋吗!”

钱菲又一耸肩,“我最近不喜欢吃酸的。”

说完她起身要走,被李亦非一把扣住肩膀压回到墙壁上。

“可是我跟你那吃醋了!”说完这句话他猛地低下头对着钱菲的嘴唇用力亲下去。

钱菲瞪着眼睛愣了好几秒,嘴唇都被他舔湿了,才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

她开始用力推他,可他把她扣得死死的,她怎么推都推不动。

情急之下,她的两只手开始乱划拉,右手一个出其不意,掌心“啪”的一声脆生生地划拉在他的脸颊上。

他终于松开了她。

钱菲怔怔地看着李亦非被自己的巴掌小扇了一下的脸。

虽然她很不待见李亦非突然耍流氓,可是这一巴掌她真心不是故意的……只是划拉得太赶寸劲了,正好就划拉到他的小白脸上了。

她和李亦非互相大眼瞪小眼地看着。

她不知道是先该为他耍流氓而声讨他,还是先为那意外的一巴掌解释一下。

她纠结的功夫,李亦非先出了声。

“说两句。”他居然又是这句开了头。

“这一巴掌,我挨得很爽。”他摸着脸,哑着声说了第一句。

“第二句有点长,”他低头看着她,眼底神色变得极为认真,“我妈走得早,我家老头可怜我没妈,打小惯着我,惯得我一身脾气。我原来不觉得这是毛病,可它让你这么长时间都不搭理我,我就觉得它是毛病了。但我自己不知道怎么改这毛病,所以你来帮我改,成吗?我以前其实不太会谈恋爱,就知道端着,把你给气着了,你再给我个机会让我好好学习一下怎么不端着谈恋爱,成吗?”

他说完凝神屏气地看着钱菲,等她回答。

钱菲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看了好一会,看得他心里都开始发毛时,她才幽幽地开口。

“你这第二句话,确实有点长。”

李亦非一直提着的那口气一下冲到喉咙口。

他觉得他真是栽到她这冤家手里了。

他咳嗽两声,不屈不挠地问:“成吗?”

钱菲看着他,说:“我想考虑几天。”

李亦非从来没这么听话过。

钱菲说要考虑几天,他就不哭不闹不纠缠地乖乖等着。等得心烦意乱了就去大军家祸害中二男青年。

大军被他骚扰得烦不胜烦,终于破口大骂:“大哥你还能有点爷们样吗?这等着被翻牌子的德行是在闹哪样啊!”

李亦非没搭他的话茬,只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把他刚刚新买的一套牛逼装备又给送人了。

这回送的是个女号,名字起得很有魅力,叫“起个破名想半宿”。

“起个破名想半宿”说谢谢的时候,大军嚎叫着冲到电脑前,推开李亦非,在对话框里哆哆嗦嗦地打字:“美人把装备还给我吧!刚才是有人黑了我的号!其实我没打算把装备送给你!”

“起个破名想半宿”毫不犹豫地迅速变灰了。

大军哭着要给钱菲打电话,想求她别再考虑了,再考虑他就快活不下去了。

又过了两天,李亦非心里等得正不踏实的时候,意外接到了姚晶晶的电话。

姚晶晶在电话里声音都变了,“我说李少爷,你怎么不该沉默的时候变得这么沉默!你那死皮赖脸的劲儿关键时刻怎么派不上用场了啊!你倒是去帮帮狒狒啊!”

李亦非忙问她钱菲怎么了。

姚晶晶说:“她爸病了,要来北京看病,她正卖房子呢!”

李亦非握着电话瞬间呆成一只木鸡。

李亦非赶到钱菲家里的时候,她正给传说中鸠占鹊巢常年出差的大姐退房租。

钱菲两眼通红一脸憔悴地跟大姐说着抱歉,大姐摆摆手潇洒地拖着两个大行李箱奔着电梯去了。

钱菲看到李亦非,说的第一句不是“你怎么来了”,而是:“你很不绅士啊,大姐一个人拖着两个箱子,你也不说帮一把。”

李亦非看她还能调侃,稍稍放了心。

“我的绅士从今往后就是冲你一个人用的。”

他跟着她进了屋。

他问钱菲:“听说你在卖房子?”

钱菲告诉他:“是的,我爸病了,肝出了问题,喝酒喝的。”

李亦非问:“你爸没有医保吗?”

钱菲说:“他们单位效益不好,早就给停交了,老爷子也糊涂,没跟我说过这事。”

李亦非问:“老爷子现在在哪?”

钱菲说:“还在家,在等301医院的床位。”

李亦非问:“房子已经卖出去了吗?”

钱菲摇头,“还没有,挂在中介了。”

李亦非试探地问:“我要是跟你说,我想办法弄钱借给你,你别卖房子,你干吗?”

钱菲摇头,“老爷子肾也有点问题,这俩病治起来指不定最后要花多少钱,靠借钱终究是不太靠谱的。”

李亦非最后问了个问题:“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要不是姚晶晶说,我还不知道!”

钱菲看着他,说:“让你觉得我是因为出了事才找你?”

李亦非心头一颤。

就是说她找他的话,不想是因为出了事,而是因为别的。他默默地这样理解着。

那个饱含深意的“别的”,真叫他心尖荡漾。

他一下变得很兴奋,拉着钱菲说:“我想起大军一个朋友惦记着要买这片的房子来着,你等着,我给你联系一下!”

钱菲的房子最后卖给了大军的朋友,价格不低。

卖房子那天,钱菲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她问大军的朋友,她能不能晚几天搬出去,因为老爷子这两天就得上京看病了,她一时也顾不上找别的房子。

大军的朋友就指着李亦非冲她说:“这事你得问他,我已经把房子整套租给他了!”

钱菲愕了鄂,看向李亦非。

李亦非冲着她眯着眼挑着嘴角笑:“风水轮流转,这回轮到我当房东了!”

李亦非以最快的速度从四季青桥的别墅搬回到首城国际。

他把东西堆满房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收拾的时候,钱菲正端着炒饭坐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看。

李亦非没头苍蝇似的乱转,不知道到底该先拾掇哪一样。最后他转头不高兴地对钱菲说:“你就光顾着自己吃啊,也不问问我饿不饿!”

钱菲从善如流,一边吞饭一边问:“那你饿不饿?”

李亦非说:“饿。”

钱菲说:“哦,那你饿着吧,饭没了。”她吞完最后一口饭说。

她起身把碗筷收到水槽里,然后走回来坐到沙发上,继续瞪着眼睛看李亦非和他乱七八糟的行李们。

李亦非扯扯这个包,放下,又踢踢那个箱子,收回脚。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问一旁看热闹姿态很明显的钱菲:“你说我得怎么收拾呢?”

钱菲眨巴着眼睛,“你搬去别墅时怎么收拾的,现在就怎么收拾呗。”

李亦非说:“我那会儿是找的家政。”

钱菲说:“那你接着找呗。”

李亦非说:“这不是有你呢吗,就不用找了吧!”

钱菲直勾勾的瞪着他,丢给他一声“呸”。

过一会儿,李亦非看钱菲仍然瞪着大眼睛坐在沙发上不起来,他实在忍不了了,直接问:“你真就一手都不伸,光坐那当大爷?这样好吗?现在我才是房东啊!你这租客做得这么不勤劳勇敢也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就不怕被撵出去吗?”

钱菲往沙发上一靠,一条腿使劲一抡搭在另一条腿上,摆着占山为王的女土匪造型,说:“我是房东那会儿,你就是这么当租客的,我这是在向你这个前辈学习。”

李亦非服了,没成想她跟这等着他呢。

他想了想,迈出行李堆,冲着钱菲的房间一指,“你当房东那会儿住的是那屋对吧,那我当房东了我也要住那屋。你赶紧把那屋里的东西收一收,搬到这屋来吧!”

他说完就迈着长腿踏进了钱菲的房间,四仰八叉往她床上一躺,“快点收拾啊,你收拾完我好把我的东西搬进来。”

钱菲服了。这人不要脸的功力只增不减。

她起身回了房间,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对床上的臭无赖说:“起来。”

李亦非支起上半身,问:“干嘛?不想搬啊?不想搬也成,那你帮我把东西归置到那屋去!”

钱菲俯下身,越过他直接从他背后的床角处开始扯床单。

“起开,别挡着我搬被子!”

李亦非怔了怔,挡住她,“你真往那屋搬啊?”

钱菲耷拉着眼皮,“我不得听房东的么。”

李亦非说:“那房东让你帮他收拾房间你怎么不听呢!”

钱菲说:“因为房东大多时候有点不要脸,他的话我只能捡稍微要点脸的听。”

李亦非怒了,“你到底怎么样才肯帮我收拾房间!”

钱菲看着他,说:“你答应我,我爸来了之后别胡说八道,我就帮你收拾。”

李亦非问:“怎么算胡说八道?”

钱菲说:“说你是我男朋友什么的。”

李亦非挑眉,一脸不高兴,“不然我是你什么人?”

钱菲:“房东。”

李亦非“靠”了一声。

这特么也分不清到底到底哪种说法是胡说八道了。

钱菲帮李亦非收拾房间的方式和之前比稍稍有了点变化。

她大部分时间坐在沙发上,翘着土匪二郎腿靠嘴指挥着李亦非:“那个大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到书房的书架上,箱子别扔,压扁了放书架地下,以后还能接着用。

“行李箱里的衣服都掏出来,挂衣柜里,脏的就别挂了,扔洗衣机里吧。

“大哥刮胡子那套东西你居然也放衣柜里?你的创意来自于你无知无畏的勇气吗?那不是有卫生间么!

“书别堆枕头旁边啊老大,装什么爱学习废寝忘食,那书房给你留着让你去呼吸新鲜空气的吗难道!”

……

等终于收拾完一切之后,李亦非才发现有哪里似乎不对。

“这还算是你帮我收拾的房间吗?这完全是我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吧!”他瞪着眼睛问。

钱菲摊摊手,“你看,做了房东之后,你成长得多迅速,生活都能半自理了!”

李亦非抽动着嘴角翻着白眼进了卫生间去洗澡。

他爹要是知道他勤劳勇敢成这样,连收拾屋子这事都能做了,不定得老泪纵横成什么样。

洗完澡,李亦非穿着大裤头和白T恤从卫生间里出来。他发现自从认识了钱菲以后,他的衣着品味越来越心甘情愿偏向屌丝系了。以前不是进口真丝睡衣,他看都不要看一下。现在却可以无任何心理障碍地穿着地摊上十五一件三十两件还赠送个平民小裤头的白体恤在床上欢快的滚来滚去。

从卫生间一出来,他就看到钱菲正坐在沙发上略苦闷地发着呆。

他看着她,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做作地唏嘘感慨着:“老子终于回来了!”然后把毛巾一甩,开始东摸西摸。

他摸着卫生间的门说:“啊我的洗澡堂子啊!”

往前移动,摸着厨房门说:“啊我的厨房啊!”

继续移动,摸着餐桌说:“啊我的餐桌啊!”

走回来摸着电视说:“啊我的电视机啊!”

拐个弯来到沙发前,半蹲下去摸着沙发说:“啊我的大沙发啊!”

手顺势一划拉,从沙发直接划拉到钱菲的脸蛋子上,看着她的眼睛说:“啊我的小美人啊!我都想死你们了!”

钱菲一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滚!好好当你的房东,别在这又卖蠢又卖萌的!”

李亦非就势转身,从蹲着变成坐在沙发上,挨着钱菲说:“哎哟你可终于笑了!”他靠到沙发上,从后面轻(偷)拍(摸)钱菲的背,“莫愁、莫怕、莫担心,万事有我花美男铁拳王在,船到不到桥头都得给我直!”

钱菲扭一扭,扭掉后背那只不安分的手爪子,叹着气说:“也不知道哪天能排到床位!”

李亦非的手爪子不屈不挠地又爬上那副极具手感的后背,黏糊糊地轻拍着,“你去给我炒盘茄条,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钱菲给李亦非炒了盘茄条,李亦非吃得特别开心专注,要不是钱菲及时制止了他,他差点就忘了自己高大上的房东身份伸舌头舔盘子了。

放下碗筷,满足地拍拍肚皮,李亦非对钱菲说:“明天就把老爷子接来吧,来了之后直接住院,VIP病房,我都帮你安排好了,然后尽快做个彻底点的检查,再找大夫确定一下具体的手术时间。”

钱菲看着他,久久不做声。看着看着,她眼圈开始发红。

李亦非吓一跳,“你干嘛呢?要哭是怎么着?你眼窝什么时候变这么浅?”他忽然表情一变,一脸的不乐意,“我说你跟我闹掰的时候怎么不对着我哭一哭呢!我就这么没分量吗!那会儿你的眼泪呢,都跑哪去了?”

钱菲被他问得再也哭不出来了。

第二天傍晚,何姨带着钱菲爸爸到了北京。

李亦非说到做到,果然直接用车把老爷子接去了医院VIP病房,还告诉钱菲:“放心,按普通病房收费。”

老爷子身体状况虽然不好,精神状态却是非常的的积极向上乐观健谈。

看到李亦非第一眼,要不是太虚弱,他简直快扑上去了。李亦非总算知道钱菲大大咧咧糙汉子的性子是随了谁。

老爷子被何姨扶着,看着李亦非问:“你是小李?怎么跟菲菲给我的照片看着不是一个人啊!这长得也太俊了!”

李亦非瞥一眼钱菲,小声问:“你告诉我别胡说八道来着,你说我顺着往下演吗?”

钱菲死命瞪他一眼,咬着牙低声说:“少废话,赶紧顺着往下接!把人给我哄乐呵了!”

李亦非就凑上去扶着老爷子,笑眯眯地问:“伯伯,那钱菲给你的照片上,我长什么样啊?”

老爷子哼哼哧哧地说:“唔,有点黑,有点老!”

李亦非扭头看向钱菲,使坏地挑眉:“看来在我之前还有个别人啊!”

老爷子一哆嗦,赶紧纠正:“不对,我想起来了,小菲给我看的照片就是你!那天阴天,所以我可能就把你看得黑了点!小李啊,别多心,跟我闺女好好处,她什么都会,洗衣服做饭看孩子,全拿手着呢!跟她过日子,你得老省心了!”

钱菲嘴角抽了抽,李亦非笑得像偷吃到了鱼的猫。

从见面到住到病房,一路上李亦非跑前跑后。老爷子对这个“未来女婿”赞不绝口,一直夸一直夸,夸得好像少说一句就会犯病肝疼似的。

趁着李亦非去办手续,老爷子叮嘱钱菲,“闺女啊,你记得好好保养啊,可千万别熬成黄脸婆,不然就配不上小李啦!”

钱菲简直欲哭无泪。

她爹的精神头这么足,哪里像个病人啊。

第二天做完全面检查,大夫给定下了手术日期,时间定在十一长假之前。到时肝和肾都要开刀。

好在老爷子的两种病虽然重但还不致命,就是手术之后得靠砸钱来休养生息。

钱菲现在觉得只要能救活她爹,让她不论卖身还是卖肾她都干。她安慰老爷子:“钱是王八蛋,花完咱再赚,你可千万别为这个上火!再说我马上要考上保代了!你要不帮我花点钱,我都不知道以后挣那么多钱得往哪摞!”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对仅剩一个多月时间的保代考试,却越来越觉得心里没底了。

一周后,老爷子手术成功。

老爷子手术前一天,得了信儿的姚晶晶特意从大连赶了回来。第二天她陪钱菲一直守在手术室外。

李亦非看着她们,很由衷地说:“我本来觉着闺蜜这词儿已经快被BBS上那种俩女的表面好背地里勾心斗角的大奇葩们糟蹋得快成贬义词了,可是看到你们俩,我开始相信这还是一个好词,生活还是充满正能量、人生还是充满好希望的!”

对于此番感慨,钱菲和姚晶晶表示很受用,只是恳求李亦非以后说话还是保持一贯的吊儿郎当就好,别一下变得这么新闻主旋律范儿,尤其最后一句的收尾,高调起的有点过高,让她们俩都有点哆嗦。

手术成功后,姚晶晶载着“中国好闺蜜”的荣誉回了大连。

钱菲跟公司请了假,白天去医院帮何姨照顾老爷子,晚上吃过晚饭,老爷子睡下以后,她就请护工换班,自己由李亦非接回家里去。

回家后她但凡还能挺住,就会看两个小时的书,准备十一月底的保代考试。

她每天都很辛苦,可是又觉得辛苦得很值得,看着老爷子一天天好转没有术后恶化现象,她觉得自己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期间汪若海到医院来过,想看看老爷子。钱菲制止了他。

老爷子到现在提起他来都牙根痒痒,她怕汪若海把老爷子刺激着。

汪若海很失落,临走前黯然地问钱菲:“最近过得好吗?”他说,“你瘦了好多,要照顾好自己!”他告诉她,“我还是一个人。”

钱菲很平静地回复他:“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汪若海瞪着眼睛看着她,眼神瞬息万变,吃惊,后悔,失落,不甘心。

最后他在钱菲始终平静的表情里,挫败的离开。

他来医院的时候,李亦非不在。后来李亦非听说他来过之后,表情非常不快。

“我就没见过这么逗逼的人,他当他是谁?跟人劈腿跑了之后,还有脸带着爱和悔恨又回来找的,他当自己是真爱无敌怎么着!”李亦非说这话的时候,舌头尖像绑了激光枪的枪栓一样,语调又冲又凌厉。

钱菲淡淡然地回了他一句话。

“这样人我见过啊。”

李亦非问:“谁?”

钱菲说:“桂黎黎啊。”

李亦非再也没动静了。

后来李亦非问钱菲:“一直没来得及问你,姓汪的不是劈腿跟个有钱女的好了吗,怎么后来又来找你了?那有钱女的谁啊去哪了怎么那么没用呢,就这么拴不住他?”那女的也真够不靠谱的,能攻城不能守城,让姓汪的那个败家爷们时不时就有机会跑到他女人跟前来各种刷存在感。

钱菲说:“听说那女的挺娇生惯养的,对他妈不太好。”

李亦非本想说句“算他还是个男人,还知道要孝顺”,后来想想这句话是给姓汪的刷好感,于是生生吞了。

次日中午,钱菲在医院照顾老爷子的时候,公司来了电话,她出去接。回来时看到病房里正在发生的情景,她惊得差点破口尖叫。

她居然看到李亦非在帮老爷子排尿!

她用尽一生的想象力都无法想到人生中会有这样一幅画面存在!

那个娇毛、洁癖、少爷病病入膏肓的男人,别人哪怕一个唾沫星子崩在他脸上,他都恨不得把脸洗掉一层皮去的男人,此时此刻,正不怕脏不怕累不怕腥臊臭地,挽着袖子亲手帮她爹排尿!

钱菲惊呆了。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雾霾中的北京看到了雾霾式海市蜃楼。

李亦非起身去洗手的时候,钱菲跟在他身后。

李亦非从镜子里居然看到她是一副泫然欲泣地表情。

他挑着眉问:“嘛呢?要哭啊?我虐待老爷子了怎么的?”

钱菲吸吸鼻子,白他一眼,说:“被你给感动了一下,不行吗?”

李亦非关了水龙头,甩甩手上的水,一手抬起来,手指插进头发里,从前向后捋着,眯起眼呲着牙耍着帅问:“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懂事迷人性感以及英俊?”

钱菲觉得满肚子真挚感慨的谢意再也无从表达了。

她木着脸问:“不嫌脏吗?”

李亦非诚实地答:“嫌!”

钱菲问:“那为什么还肯上手?”

李亦非说:“因为那是你爸。”

钱菲又吸吸鼻子,然后拍拍他肩膀,说:“好孩子,你这么懂事,我以后再也不拿刘青云的照片糊弄我爸了!”

排尿事件后,老爷子再次开启了对“未来女婿”循环称赞不停的模式,赞不停口的状态一点都不像刚经历了生死大手术的人。

他拉着钱菲的手,虚弱却喋喋不休:“闺女啊,回去记得敷面膜啊!你看你这两天熬的,脸都发黄啦!小李他太好啦,长得漂亮,脑子聪明,还比你会穿衣服,照顾我还不怕脏不怕累,我这未来女婿呀,就是个挑着灯笼都难找的活雷锋呀!小菲菲你听爸爸的,晚上就别在这跟我熬着啦,赶紧回家睡美容觉去!你的黑眼圈要是下不去,你就配不上小李啦!”

钱菲在听完这么一大段话之后,只回了呼呼喘气的老爷子一句话。

“爸,你要不要吸点氧气先?”

钱菲私下偷偷问何姨是怎么忍受这个唠叨的老家伙的,何姨笑眯眯说:“我就是因为这个才看上你爸爸的呀!”

钱菲觉得有点感动。大部分人对后妈都有偏见的时候,她见证了她后妈对她爸的不离不弃。

晚上她早早就被老爷子以“快滚回去睡美容觉别配不上小李”为由从医院轰回了家。

吃了晚饭后,她坐在书桌前温习。

李亦非坐在她旁边带着耳麦玩网游。

她做题时遇到一道拿不准的,推推李亦非胳膊让他答疑。

李亦非毫不犹豫地停止操作,果断地摘下耳机,拿起题册子给钱菲详细地讲解起来。

钱菲歪着头,用手拄着脸颊,看着李亦非,仔细认真地听。灯光打在她脸颊上,溢出一片静谧温婉的光华。

李亦非在她的目光中讲解讲解着,语速就变得慢了下来,声音也从干脆变得旖旎。最后他停下讲解,凑近过来,低头吻住了她。

吻了一会儿后,钱菲推着他。

“你的耳麦里已经炸锅了!”

李亦非盯着她的眼睛,揉着她的嘴唇,哑着声说:“我以为你又会扇我一巴掌!”

钱菲冲他笑:“今天不扇了,挺舒服的!”

李亦非也笑起来,眉眼里夹着满满的桃花问:“那明天还让我亲行吗?”

钱菲学他一挑眉,“明天再说!”

李亦非还想说什么,手机忽然响起来。

他接通。话筒里大军像被人踩了尾巴一样狂躁地叫喊着,声音大得连钱菲都听得一清二楚。

“李亦非我去你大爷的!你能对我负点责吗!!!你说帮我升级的,结果关键时刻你怎么说停就停啊!我被boss虐回到三十年前了啊你妹的!贱人你到底在干什么啊!你说!你说!你说!你要是给不出我个理由,我就提着菜刀去砍死你!!!你快说,你刚刚到底在干嘛!为什么我在耳麦里呼你救我你就是不回复!!!”

李亦非对着话筒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在亲我女人!”

大军嗷一嗓子,哭着嚎叫:“李亦非你就是个重色轻友的王八蛋!我特么再也不跟你好了!”

十月中旬,老爷子没有出现异常现象,身体恢复得很好。钱菲把老爷子和何姨送回了老家的医院静养。李亦非要跟着一起回老家,钱菲没让。他们两个公司一起合作的酒店项目出现一些问题,证监局要下来调查,钱菲让他留下来应对检查。

钱菲从老家的家政公司高价请回一个看起来很靠谱的全职保姆,负责帮何姨照顾老爷子。老爷子和何姨都有点心疼钱,钱菲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们:“别为钱操心,下个月我就是准保(准保荐代表人)了,签个项目以后就妥妥变保代,以后分分钟给你们挣回来可老多的钱!”

把一切安顿好后,她风尘仆仆地回了北京。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她一早就爬起来去了公司。

她到了公司不久,就被大领导叫进办公室。

大领导甩给她一个很晴天霹雳的消息。

大领导很委婉地告诉她,因为她旷工太多,总部决定辞退她。

钱菲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她那么精心的准备保代考试,现在却得来这样一个消息。

她不知道自己最近是怎么了,不好的事情一件连着一件,让她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她当天就收拾好了东西。临走时,小媛和金姐出来送她,她看到她们眼睛里都含着泪。

她忽然觉得这几年也没白混,起码在临离开的时候还能赚到点真情的眼泪。

于是她也满足地哭了。

钱菲没有告诉李亦非自己被辞退的事情,一个人抱着纸箱搭着地铁回了家。

回到家后,她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想到未卜的前途,什么都不想干。

过一会儿李亦非发信息给她,告诉她晚上下班别走,等他去接她,他们一起回家。

她有气无力的回复李亦非,她已经到家了。

下一秒李亦非的电话直接打过来:“刚中午你怎么就回家了?是不是哪不舒服啊?”

钱菲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旷工太多被辞退了!”

电话那边,李亦非默了两秒后,说:“你在家等我!”然后挂断了电话。

钱菲怔怔地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她还想告诉他好好上班,别担心,她没事呢。

一个小时后,李亦非风驰电掣地闯进家门。

他冲到钱菲屋里,把瘫在床上成一坨状的肉体一把捞起来,一脸的兴高采烈。

钱菲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该人的面部表情,钱菲看着他不解地问:“你是不神经末梢功能紊乱了?我都没工作了,保代考试也参加不了了,可你怎么看上去比中了五百万都高兴?”

李亦非晃着她肩膀,喜滋滋地说:“我凭什么不高兴啊?这下我可以把你弄到我们公司来每天都光明正大地和你眉来眼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