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立方体内部就像外面一样黑。卡德加一直向上走,直到最后一阶才停了一下,然后又迈步向前。他身后的开口消失了,在他面前的墙壁同时放射出一道细长的光亮。他感觉到自己站立的地方发生了波动。这里是如此安静——没有一丁点儿声音,卡德加从没有体验过这样的寂静。

“阿洛迪?”他问道。他的声音很高,却奇怪地没有任何回响,甚至没有半点余音。仿佛他的话刚一出口就被吞噬了,又好像他根本没有说过什么。

随后,寂静再一次被打破,只不过这次发出声音的不是他。“我们的时间不多,卡德加。”这是一个深沉而温暖的女性声音。卡德加惊讶地看到一个影子出现在自己面前,“我用了我们最后的力量,让你来到这里。”那个影子改变形状,不断伸长,变成了一个站立在卡德加面前的人。只是这个人的身上依然像立方体其余的部分一样,黑暗而且光滑。卡德加目不转睛地看着它变得越来越真实,黑色表面渐渐形成类似于衣服的质地,身体的细节也越来越多。

卡德加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认识你!在图书馆……”

正是这个神秘的人将那本书指给卡德加,然后就消失了。卡德加在那本书中看到了“问阿洛迪”。

“一切都处在危险之中。”阿洛迪继续说道,“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你。守护者背叛了我们。”她的声音变得哀伤。

卡德加回想起麦迪文眼睛里闪烁的绿光,正是那一点光芒让他赶来了肯瑞托。他一直都希望自己错了。“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邪能。”他对阿洛迪说。

“他已经被邪能吞噬,”阿洛迪继续说道,“如果不阻止他,这个世界就会被彻底毁灭。”

卡德加摇摇头。这不可能。“但他……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整个世界都在仰仗他的保护,他怎么可能要将这个世界摧毁?是什么诱使他这样做?让他如此决绝地背叛了自己的责任?

阿洛迪的面孔隐在兜帽之下,但卡德加能够感觉到她的同情,而她的回答同样让卡德加吃惊。

“孤独。”

卡德加盯着她,只是一件这样简单的事就能够让那么强大的人堕落?

“就像他以前的所有守护者一样,麦迪文向肯瑞托负责,要单独保护这个世界。他的心,”阿洛迪严肃地说道,“是真诚的。他全心全意地要担负起他的责任,这让他希望能发现并掌握全部形式的魔法。”

年轻法师倾听着,却从心底感到难过。他不想听,不想知道,但他必须知道。

“在一次寻觅中,在虚空的深处,他遇到了一种邪恶,却又无比强大的力量……”

阿洛迪摆摆手,黑色的立方体消失了。卡德加发现自己飘浮在一个奇异的空间里,各种色彩、影像和形体在他的周围盘旋。有一些他认识:海洋,星辰,紫色,蓝色。另一些却是如此陌生,甚至他都无法理解它们的真实形态。在所有这些精致美丽、不断跃动的混乱中心,站立着艾泽拉斯的守护者。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看着这无穷的奇景,脸上焕发出光彩,眼眸里闪耀着非凡的智慧。在他的蓝绿色眼睛,眼角的细小皱纹和微微分开的嘴唇上能看到仁慈和友善的坏笑。这正是莱恩、塔瑞亚和洛萨熟知的麦迪文。就在此刻,卡德加明白了为什么他们会如此信任他。麦迪文拥有一位守护者所应当具备的一切美德。

眨眼之间,仿佛完美的编织上出现了一点瑕疵,守护者所努力维护的世界开始变得污浊。邪恶伸展出发光的绿色蔓须,如同血水注入盛满纯净清水的碗中,向卡德加视野中的每一个地方蔓延。越来越多的色彩变为绿色,美丽的形象变得恐怖和畸形。麦迪文闭起眼睛,露出痛苦的神色,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那双眼睛里闪耀起绿色的光芒——卡德加第一次见到它还是当它从死人的喉咙里逸出的时候。

卡德加几乎忘记了阿洛迪。此时阿洛迪的声音则提醒了他眼前所见为何物——“邪能。”

卡德加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阿洛迪还在说话:“无论他怎样抗争,邪能终究吞噬了他,扭曲了他的灵魂,将他对艾泽拉斯的爱变成了扩张邪能的无限欲望。”她停顿一下,又说道,“你必须直面他,卡德加。”

卡德加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没有了血色。“我……我不可能战胜守护者!”

阿洛迪微微一笑,“‘守护者’只是一个名字。这个世界真正的守护者是人类自己。我知道你看出了肯瑞托无法做到这一点——所以你离开了他们。他们不应该让守护者单独对抗黑暗,没有人能单独对抗黑暗。”

她是对的。卡德加一直都相信守护者不应该孤身一人,不应该让全部重担落在一副肩膀上。他还认为肯瑞托应该更多地与这个世界的各种生灵合作,而不是冷漠地远离尘世。但即使是这样……

“我不明白,你想要我做什么。”

阿洛迪向他靠近一步,丝丝缕缕的雾气正从她的身体上飘散,让她显得格外怪异。她将面孔转向卡德加,让年轻法师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卡德加轻轻惊呼了一声。在她的面孔周围清晰地布满了蛛网一样的邪能痕迹。不过它们并不是邪恶的绿色,只是一些疤痕,某种已经消失能量的残迹,仅此而已。这些伤口都已经愈合了。

“实际上,”她说道,“你明白。”

卡德加的确明白。他不曾陷入麦迪文的困窘。他并不孤独。麦迪文也曾经有过莱恩和洛萨这样的朋友,但他无法留在他们身边。他的责任——所谓要保护世人,反而让他远离了世人,让他变得脆弱不堪。但卡德加没有这样的弱点。

“洛萨,”年轻法师喘息着说道,“洛萨会帮助我。”

阿洛迪满是邪能伤痕的脸上露出赞许的微笑,但她的身体开始融解。卡德加只能听见她微弱的声音。

“相信你的朋友,卡德加。只有你们齐心协力才能拯救这个世界。永远都要记住——从光中产生黑暗,从黑暗中生出……光明!”

***

莫罗斯冲向瘫倒在地上,正在吃力喘息的麦迪文,迅速将他的主人扶起,打算再把他放到魔法源泉中去。那个女孩去哪里了?他让那个女孩陪着守护者的!这时,管家注意到守护者留在地板上的符文,他明白了。

莫罗斯面色苍白地支撑着他的主人,踉踉跄跄地向魔法源泉走去。

麦迪文感到头晕目眩,他小心地迈步走进厅堂中央的水池。白色的能量轻柔地渗进守护者的肉体和灵魂,抚慰他,照料他,冲走恶魔邪能对他的束缚。他的视野恢复了清晰,他勇敢地露出微笑。

“谢谢,莫罗斯。”他虚弱的声音刺痛了老管家的心。

“您会恢复过来的,守护者。”莫罗斯以笃定无疑的语气说道,“您一直都能渡过难关。”

麦迪文摆了摆一只过于消瘦的手。“不,这是为了迦罗娜。谢谢你照顾她。”

莫罗斯犀利的目光变得柔和。他想要说话,却又僵住了。一缕细微的绿色侵染了纯白色的泉水。他眨眨眼,希望这只是他的想象。但那一缕丑恶的绿色光芒正在向整个泉池渗透。

“很抱歉,老朋友。看样子是我引领兽人进入了这个世界。”

莫罗斯摇摇头,完全无法相信守护者的话。麦迪文和这股邪恶战斗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不可能失败,不能是现在,正当……

“邪能……它扭曲了我,我……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还做过些什么。”麦迪文的声音变得沙哑,“我完全不记得了。”心碎的莫罗斯在魔法源泉池周围绕行,看着蓝白色的魔法剧烈地挣扎,最终却还是屈从于绿色。“我想要保护的一切,都被我摧毁了。”守护者倒卧在泉池的一侧,颓然低垂下头。

“我无法控制邪能,没有人可以。”

麦迪文突然站立起来,身体恢复了强壮。他的全身都沐浴在被污染的绿色魔法之光中,原本映射着白色虹彩的眼睛变得漆黑如墨。莫罗斯向后退去,心中迫切地希望他所敬爱的主人能够与邪恶作战,将邪能击退,就像以前那样。但那张脸上再也没有了他照顾了那么久的守护者的痕迹,没有了一丝友谊与善良,没有了因他人的磨难而生的痛苦,更没有了对那名年轻女子的挚爱……

消失了,一切都消失了。莫罗斯曾经侍奉过那么多艾泽拉斯的守护者,至今已经年老到不知岁月几何。当面前这个恶魔开始抽取他的生命时,他只希望自己能在这一刻到来之前就死去。

莱恩一直在为洛萨担心。他的朋友亲眼看到儿子战死,却完全无能为力。莱恩只知道,如果换作自己失去了孩子——瓦里安,自己的内心一定会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所以,当洛萨只丢下一句“去闪金镇”便离开时,他什么都没有说。在过去的许多年中,他、莱恩和麦迪文曾经多少次做过这种事?只是那时候他们是为了欢庆生命的喜乐畅饮喧闹,而不是独自啜饮它的苦痛。不管怎样,今天早晨,当莱恩派卡洛斯去狮王之傲旅店找洛萨的时候,尽管依然深陷在巨大的痛苦之中,他的老朋友还是坚守自己的职责,以及对于他的朋友和国王的忠诚,听命而来。卡洛斯悄悄向国王报告,迦罗娜一直和指挥官在一起,莱恩只能认为麦迪文注意到了这两个人对彼此的相互吸引,安排他们在一起。莱恩信任迦罗娜,他相信那场伏击不是杜隆坦安排的。如果迦罗娜和安杜因能够彼此安慰,只要他的指挥官还能履行职责,莱恩就不会对这段关系妄加议论。洛萨很有能力,但此刻是他从不曾遭遇过的难关,这一刻对他们所有人都不容易,顽强还是果决——不同的战略构想正并力角逐。莱恩自己也累坏了,他回到暴风城,洗去沙场上的汗水和血渍,亲吻了妻子和儿子,睡了几个小时。随后的数个小时他都是在作战室中度过的,直到洛萨回来。

莱恩、瓦利斯和另外几个人仿佛已经用布满血丝的眼睛对暴风城及其周边地区的沙盘模型查看了上千次。“五个军团封锁逆风小径,”莱恩将一个标志放在沙盘上,“另外十个军团部署在这里,这里和这里,沿着赤脊山逐次列阵。这里是供给线路,向南和向东是东海海岸。”他向洛萨抬起头,“如果我们守住这些点,我们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完全处于守势。”洛萨说。

莱恩叹了口气,揉搓着双眼说道:“是的,直到我们有更好的对策。”

“如果敌人的数量再增加十倍呢?”洛萨问,“那我们又当如何?”

莱恩看着沙盘,“如果能有简单的答案……”但洛萨打断了他。

“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阻止那道门开启。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么敌人只需要用纯粹的数量优势就能彻底压倒我们。”

莱恩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有什么建议?”

洛萨在桌子上俯过身,面孔贴近莱恩,“派出我们的一切力量,摧毁传送门,解救我们的人民,立即结束这一危险。”

“留在这边的兽人呢?”

“我们以后再对付他们。”

这个计划并不够好,“任他们破坏了整个王国之后?”莱恩质问道。

震耳的爆鸣声响起,一道蓝白色的光芒之后,艾泽拉斯的守护者出现在桌子一端,“诸位阁下。”

莱恩感到一阵宽慰。麦迪文的样子要比他们在六年之后刚刚重逢的时候好了很多。他的肤色很健康,脸上的棱角也变得圆润了,颀长的腰身挺得笔直。

一点笑意出现在莱恩的脸上,而且现在他丝毫不想压抑自己的快慰。“麦迪文!”他高声喊道,“你看起来真不错!”

“是的,”他的老友向他确认,“我觉得恢复了。”

“我们需要你,”莱恩指了指地图,“我们正苦于无法做出抉择。”看了洛萨一眼之后,他又说道,“我们之中有人认为我们已经别无选择。我们需要新的视角。”

“我不仅带来了新的视角,还带来了新的希望。”麦迪文回答道,“我已经和杜隆坦见过面了。”

“你和杜隆坦见过面了?”洛萨重复了一遍。他的声音里是否带有怀疑?莱恩有些忧虑地向洛萨转过头,看到他的老友正在玩弄着地图上的一个标志。

“他还活着?”洛萨显示出些许惊讶。

麦迪文转向他,“确实,他向我保证,反抗古尔丹的力量正在变得强大。有了霜狼兽人和他们的盟友的帮助,我们就能摧毁那道门。”

麦迪文总是喜欢在关键时刻以戏剧化的方式出场,然后拯救一切。就像他现在这样。莱恩感觉到心中又升起了希望。

“这不会改变我的计划。”洛萨直率地说道。

“什么计划?”麦迪文问。

“安杜因相信我们应该全力发动进攻,”莱恩解释说,“我很担心这样会让王国失去防卫能力。我承认他说的没错,我们应该尽力阻止兽人援军到来,并救援我们的俘虏。但兽人已经清楚地表明,他们能造成巨大的破坏,并屠杀更多的人。”

麦迪文在沉思中点了点头。“要挡住兽人,保卫王国,你们需要多少军团?”

莱恩有些忧虑地瞥了洛萨一眼,回答了麦迪文的问题:“二十五个军团,五个守住逆风小径,十个守卫赤脊山,十个保卫暴风城。”

“我们已经失去了十八个军团。如果再留下二十五个军团,我们就能派遣一……二……三个军团!!”洛萨举起手中的标志,一边数,一边拔下上面的金属徽记,扔在沙盘上。

莱恩没有理会他。“这样可以吗,麦迪文?”

洛萨把手中的标志也扔到桌上。“不,这样不可以!”

随后是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三个军团,再加上霜狼,还有我的力量,”麦迪文开口道,“我们……”

洛萨将专注的目光转向自己的老友,用有些刻板的声音说:“我绝无不敬之意,守护者,但你的力量最近并不很稳定。”他又转向莱恩,“我不能只率领三个军团就杀进部落之中,只期待他的魔法能神奇地拯救我们!”

麦迪文却没有显示出任何不安。他将注意力转向国王。“莱恩,我有让你失望过吗?”

“让他失望?你这六年到底去哪里了?”洛萨问。

莱恩的心情很矛盾。洛萨说得没有错,他们的确不能只依靠麦迪文。但现在守护者的状态的确是好多了,他看起来更壮实了,更像年轻时的他。很显然,曾经让他疲惫不堪的问题已经解决了。而洛萨肯定也不会忘记,当巨魔即将攻陷王国的时候,守护者的魔法又是怎样“神奇地拯救他们”的。麦迪文在过去的战斗中赢得了他们的信任,现在他已经再一次渡过难关,显得如此神采奕奕,精力旺盛。

“请再好好想一下,安杜因,”莱恩开口道,“麦迪文是守护者……”

但安杜因没有让步,“他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他失去了往日的精神!不再可靠!当你真正需要他的时候,他不会来帮你!”

莱恩紧紧抿住嘴唇。在这个危急时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他的指挥官。他快步走到洛萨面前,“注意你的态度,安杜因。”他的声音坚定而温和,但不容任何质疑。

洛萨的眼睛里跳动着炽烈的火焰,但他的声音中却显得格外担忧,“我会为了你而杀进地狱,莱恩,只要我认为那里有一点胜利的机会!这一点你很清楚!但这是自杀!”

“是因为凯兰吗?”麦迪文的声音很平静,其中流露出一丝哀伤。洛萨面色僵硬,身子一动不动。良久之后,他才慢慢转过头,看着守护者。

“那是一个悲剧……”

洛萨面如死灰,又突然涨得通红。“你,竟敢。”

莱恩相信,那时对他们两个而言都是最糟糕的时刻。麦迪文当时的状况显然很不好,他召唤出闪电壁障,分隔开交战双方,拯救了许多生命,却险些让他立毙当场。可怜的凯兰被隔在电墙错误的一边,这的确是一个悲剧——莱恩伤心地想——洛萨对麦迪文怀恨在心,甚至将凯兰的死全部归罪于守护者也是情有可原。但现在不是为此而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们几乎已经没有时间了。

“如果他不是那么努力想要赢得你的认同,他今天也许还会和我们在一起。”麦迪文说道。洛萨全身都在颤抖,汗水从他的眉宇间渗出。

“麦迪文……”莱恩说道。

麦迪文并没有因为国王的阻止而住口:“凯兰还没有准备好。这一点你很清楚,但你还是让他进入了军队。”

这番话很不友善,莱恩想要责备守护者,要求他道歉,让他们能够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严重的局势上,但已经太晚了。

洛萨爆发了,他语无伦次地怒吼着扑向了麦迪文。莱恩、卡洛斯和在场的其他所有人都冲过来,试图将他们分开。麦迪文后退着,举起双手,防御魔法在他的掌心涌动。但和安杜因不同,他还控制着自己,没有将魔法能量释放出来。

“停下!”莱恩用最大的声音喊道,“安杜因……”

“是你杀死了他!”现在有五个人抱住了艾泽拉斯雄狮,却还是难以控制住拼命挣扎的洛萨。洛萨的眼睛死死盯住了麦迪文,后者则在几近疯狂的暴风城将军面前依旧保持着镇定。“我的朋友,是不是你?”洛萨咆哮着,“我亲爱的老朋友……”

莱恩看着麦迪文,麦迪文只是哀伤地看着他。凯兰的确是因守护者的行动而死,但国王很清楚自己现在必须做些什么。

“瓦利斯,”莱恩很不情愿地说道,“把洛萨指挥官关进牢房,让他冷静一下。”他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步田地的?

瓦利斯犹豫了一下,对此莱恩非常理解。这是安杜因·洛萨,艾泽拉斯雄狮,瓦利斯的指挥官,军人们素来尊敬的榜样。但就算是英雄也有弱点。

莱恩为他的朋友感到心痛。他爱安杜因如同他的手足,但王国的安危永远都在莱恩的个人好恶之上。国王不情愿地说道,“你现在这样没办法帮到我们。”洛萨服从了他的命令,转身离开了,但他瞪视艾泽拉斯守护者的最后一眼充满了纯粹的怨毒。

麦迪文来到桌边,低头看着地图,拿起代表三个军团的小雕像,放在兽人传送门的模型前方。

“我们要拯救王国,陛下,”麦迪文向莱恩保证,“只要联合你我的力量。”

就在几天以前,洛萨带着苦涩的自嘲心情想到,他刚刚在牢房里见到了那个守护者学徒。而现在,换成他呆在了铁栅的里面。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他心中想。

到底出了什么事?是的,他当然还在因为儿子的死而感到心痛和空虚。任何父亲都会如此。但他又和普通的父亲不同,对儿子的负疚感一直在啃噬他的心。麦迪文正是利用这种负疚感玩弄他,引诱他发动了不理智的攻击。但圣光啊,为什么?麦迪文是他的朋友——还是只不过他在这样以为?莱恩又怎么会看不出守护者在做什么?

洛萨将面孔埋在手掌中,希望一切都能回到他遇到卡德加之前。那时麦迪文只是他的过去,而凯兰才是他的现在,一切都很正常。不,洛萨纠正了自己,并非一切正常。他现在更不想失去迦罗娜。

他听到钥匙在锁眼中转动的声音,外室的牢门被打开。希望在他的心中升起,也许莱恩改变了主意?洛萨抬起头,却只看到迦罗娜站在门口,仿佛因他的思念出现在他的眼前。

当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在所有那些炙热的痛苦、恐惧与绝望之中,他仍然能看到一片平静温暖的地方。

“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是兽人,一个只知战斗的生灵。“国王,他出发去和部落作战了。有你们的守护者帮助,杜隆坦会杀死古尔丹。”

洛萨心头一紧。“不要信任他。”

迦罗娜向洛萨皱皱眉。“我告诉过你,兽人不会说谎。”

“我说的不是杜隆坦。”洛萨站起身,走到栅栏前,看着同样走过来的迦罗娜,“不要信任麦迪文。”迦罗娜困惑地摇摇头。现在洛萨有千言万语要对迦罗娜说,至少要向她发出警告,但瓦利斯正站在门口。他们的见面时间不会太长。

不过迦罗娜不需要解释,她只是说道:“我会保护你们的国王。”

洛萨冲动地说:“不要跟他们去。”

“为什么?”迦罗娜又向他走近一步,洛萨双手抓住了铁栅。兽人女孩将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温暖、强壮,给他带来慰藉。这个女孩对痛苦无比熟悉,却又比洛萨认识的其他所有人都更懂得温柔。

洛萨回想起昨晚,她的双手抚过自己的身体,不由得将手伸过铁栅,抚摸她的脸颊。

“我不想让你受伤。”他轻声说道。凯兰出生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年了,而这一次,凯丽甜美温柔的面容第一次不再是洛萨脑海中最鲜明的形象,失去了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位置。这很愚蠢,也很鲁莽,更令人难以置信——但这毋庸置疑是真实的。

各种心绪在兽人女孩的脸上闪动。她伸手到自己的喉头,拽断了挂在她纤细脖颈上的皮绳,将那枚吊坠在手心里握了片刻,然后捧起洛萨的手。洛萨感觉到兽人女孩母亲的獠牙,还带着女孩心头的暖意,被用力放进自己的掌心。迦罗娜合拢洛萨的手指,让他紧紧攥住她最珍贵的礼物。

“活着回来!”洛萨悄声说着,也握紧了她的手。如果这场战争也夺走了你,我将无法活下去。

迦罗娜点点头。但洛萨明白她的意思。兽人女孩只是接受了他的话,却没有向他做出保证。她重视自己的荣誉,不会做出无法信守的承诺。她戴起兜帽,用那双深色的眼睛最后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向战争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