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海角七号(18)

她吓了一跳,连忙熄烟,挥动手臂想把烟味驱散。

房门砰的一声打开,然后是有人把东西重重摔到床上的声音,那一定是远藤友子已经回房了。林明珠连忙走出浴厕,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离开房间。

但是她的样子反而让远藤友子起了疑心,她一个箭步拉开浴室门查看,里头的烟味飘散出来。

「喂!」远藤友子大声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林明珠,用那日本腔调的中文质问道:「妳在我的厕所抽烟?」

林明珠转过身,默不作声。

友子更生气了,她提高音调:「妳不怕我跟你们经理讲吗?」

林明珠自知理亏,但也不好说什么,更不想向咄咄逼人的远藤友子低头,她耸了耸肩,然后转身离开。

***

第三天

该怎么克制自己不去想妳……

妳是南方艳阳下成长的学生

我是从飘雪的北方渡洋过海的老师

我们是这么的不同

为何却会如此的相爱

我怀念艳阳,我怀念热风……

我犹有记忆

妳被红蚁惹毛的样子

我知道我不该嘲笑妳

但妳踩着红蚁的样子真美

像踩着一种奇幻的舞步……

愤怒、强烈又带着轻佻的嬉笑……

友子,我就是那时爱上妳的……

……

多希望这时有暴风

把我淹没在这台湾与日本间的海域

这样我就不必为了我的懦弱负责

虽然信件已经不在栗原南手上,但是内容仍清晰的留在脑海中,想起自己的父亲与人相爱的过程,感觉实在相当微妙,父亲爱上了自己的学生,导致从来不敢承认两人相爱,就算在今日,师生恋也是会引人侧目,何况是当年保守的气氛下呢?这段感情,只能等待,让时间改变两人的身分,可是,当友子女士从学校毕业,父亲却因为日本战败而必须离开艳阳高照的南方回到飘雪的故乡,与她分隔大海的两端。

父亲一直怀念着台湾的情人,最好的证据就是栗原南自己的名字,把女儿的名字取为南,不就是他一直怀念着南方的艳阳与热风……还有留在南方的情人吗?

从在名古屋寄出信盒,已经过了一周了,栗原南没有寄信到台湾过,不过一周的时间,如果这些信已经太迟了,或是沧海桑田,地址已经湮没改变,那么信也差不多该退回来了吧?既然没有收到退信,那么,信应该已经寄到友子女士的手上了吧?

她由衷的希望这一次父亲的信能传达到对方手上,不再淹没于台湾与日本的时空距离之中。

这些信的旅程看来已经结束了,但是,栗原南的追寻却还没有结束,回宫崎市后,佐藤先生打电话过来,说他想起九州岛大学有一位历史教授,曾经访问过许多战后自台湾引扬回国的老人,也包括父亲和他,说是在做战后这段历史的研究,佐藤先生认为,说不定教授那边有更多父亲当年的资料。她已经和山本教授联络上,也取得老公的谅解,这回,她要绕九州岛一趟。

栗原南并不知道,她父亲的信盒虽然的确已经到了恒春,但……

「海角七番地……海角七号?」茂伯看着那一大包黄纸包覆,外头还简单捆着绳子固定的包裹,自言自语的说,「我送批送几十年,恒春都无这个地址啊?犹是日本时代的旧地名?不过按呢我嘛应该知影才对……」

想了想,茂伯把包裹放到最下头。送完信后往往已经晚上了,他打算明天一早再返邮局退回。接着茂伯就照刚排好的路线送这一天的信,邮局深绿色机车骑过晴朗蓝天下的田野,茂伯心情愉快,一边哼起了他最喜欢的民谣:日文版的〈野玫瑰〉,「……荒野中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