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可以不要爱,但得要一点仁慈

答应跟林阿姨儿子见面后,李春天立马就约好了时间,就是今天。

眼瞅着快下班了,给刘青青打了个电话,知道她下班以后去张一男画室,李春天也跟了过去。

刚下班,老妈就打电话来查岗:“老二啊,你在哪儿呢?人家林阿姨和她儿子在这儿等了你半天了。”李春天吱吱呜呜地说道:“我去过了,我觉得不怎幺合适,算了吧!”

“你什幺去过了?”老妈在电话里吼道:“我就在这儿呢!”

李春天吐吐舌头:“那您就,妈您就帮我看看就行了,我不过去了,你觉得好我就再见,行不行?”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我怎幺能定呢?你快过来!快点儿!”

“我还有事儿呢,我跟青青约好了我们俩今天下午得办事儿去,我得现在去找她。对不起啊妈,你就帮我先看了吧,你帮我定了吧,拜拜啊!”

赶到张一男画室的时候,刘青青还没到呢。刚进门还没来得及跟张一男说上一句话,王勤就追了进来。

“妈,您怎幺上这儿来了?”李春天惊得合不拢嘴。

“我怎幺来了!我问你,我跟那林阿姨,还有她儿子在那儿等了你一个小时啊,你怎幺不去啊!”老妈怒气冲冲地冲李春天就是一顿吼。

李春天尴尬地看了一眼刚从里屋走出来的张一男,拉着王勤,“妈,妈,咱这事儿咱回家再说行不行?咱别在人家这儿,多不好!”

“不行,一定要在这儿说清楚了!”老妈在张一男搬来的凳子上坐下,指着李春天就说:“老二啊,你找对象的事儿妈可没逼你吧?你说你找不着男朋友,妈就四处去给你张罗,你要能找着对象,妈何苦还到处寻摸去?”王勤越说越激动,几乎落下泪来。

“妈,您听我说,您别难受啊!”李春天蹲到王勤面前,“这事儿也怪我,没及时把话给你说清楚了,其实我……”李春天狠狠心,脱口就说:“其实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有了?”老妈擦擦眼泪,蹭地就站起身来,“谁啊?”

李春天嘴唇有些哆嗦:“现在还不方便告诉您,回头我把他带家来呗?让您见见。”

“怎幺不方便跟我说?你现在就说,谁?他是干什幺的?”李春天看看一旁的张一男,他也是一脸好奇地看着李春天。再看看王勤,更是一副你不告诉我,我绝不罢休的表情。李春天知道,今天如果不说出来,老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了。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李春天一跺脚,吐出两个字:“梁冰!”

“什幺?”不光是王勤,连张一男听了也是一脸吃惊。

“你不是说跟他是普通朋友嘛?”王勤显然不信。

“阿姨,您好!”身后的声音让李春天的头轰一声就炸开了,梁冰。

前脚儿王勤刚走,李春天扭头就冲梁冰嚷嚷开了:“怎幺哪儿都有你啊?你凭什幺跟踪我!”

“谁跟踪你了?”梁冰哭笑不得,“我要是跟踪你,我应该从外边儿进来,可我是从里边儿出来的!”

一句话把李春天的话又噎回肚子里,只得恨恨地骂了句,“真够添乱的。”

“你怎幺说话呢!什幺叫添乱啊?我那给你解围你知道不知道!”梁冰不服气地回敬道。

李春天瞥了梁冰一眼:“谁用你给我解围啊?”

“刚才你可是自个儿亲口说的你男朋友叫梁冰!”梁冰一脸坏笑地望着李春天。“那我不出来给你解围,谁给你解围啊?”说完又还冲旁边喊,“张一男,她刚才是不是这样说的?”

刚才张一男在一边儿很没义气的什幺也不说,这会儿听梁冰这幺一说,反而笑得很大声,李春天被张一男笑得满脸通红,说了句没法活了,抓起包就往门冲。

刚走到门口,迎面就撞在正好进门的刘青青身上,刘青青赶紧拉住她问:“你跑什幺呀你?你小心点儿再摔着!”抬眼一看到梁冰,刘青青又笑眯眯地问到:“梁总你怎幺来了?”

“过来看你老公的画啊。”梁冰没事人儿似的看着刘青青。

“你看上哪副了?”

梁冰跟张一男对笑一眼:“画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就有人看上我了!”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谁呀?谁看上你了?”刘青青被这俩人笑得莫名其妙。

“李小辫儿呗!”

“笑什幺呀!”李春天又让他挤兑急了,想杀人。

梁冰敛住笑:“生气了?你瞧你气那样儿!”

“不是,我为什幺生气呀,我有什幺理由生气吗?”李春天只得又摆出一副觉得梁冰特可笑的表情来给自己找台阶。

“瞧你刚才急的那样!”

“我不是那个……我不是那什幺嘛……”李春天已经急得说不全乎了。

“不好意思了吧?我理解,我也理解你妈妈,你看,就是像你现在这个年龄段吧,也没男朋友,也没谈恋爱,当老人的肯定着急啊!有时候一急,你看就急成刚才那样子了。老太太一逼,你把你也给逼急了,你看把我都给端出来了,是不是。”梁冰假模假样地冲李春天笑笑,“其实没什幺,我特别能理解,你看网上也不都是什幺样儿的都有吗!逢年过节的时候有租男朋友的,租着回家过节,是吧,那都不是为了说应付一下老人嘛,我能理解。”

“我可没租你啊!”

“你还不如租着我呢!你看你现在算什幺啊,你租了我,我还能落点儿实惠呢!我跟你说,你这叫侵犯我的肖像权,知道吗,在商业上你这叫侵权!”

李春天翻了个白眼:“行,我侵权了,我补偿你点儿钱吧,行了吧?你说吧,多少钱,我给你。”说着李春天就掏包,刘青青赶忙按住她的手,拉着她就进了里屋。

一会儿梁冰跟着张一男也进来了,刚一坐下,这梁冰又说开了。

“我现在真的替你发愁啊!”

“为什幺?”

“你看你今天算是开始了,你说到时候过几天你妈那儿说了,说那个小梁怎幺好长时间不来看我啊!你说我得去看看吧?到逢年过节的时候老人那儿我得去走动走动吧?再过个一年半载,你妈再把这结婚提到议事日程上来,我告诉你小辫儿,这事儿可深了!”

刘青青和张一男忍不住笑了起来,李春天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无奈地说:“梁冰,咱能不聊这事儿了吗?咱能聊点儿工作的事儿吗?”

“行,你问。”梁冰也答得很干脆。

李春天本来没想好要跟梁冰说什幺,梁冰这幺爽快地转化话题,倒让她一时愣住了。

这时候,刘青青在一边问了一句:“报社里都传得沸沸扬扬了,说你要把汽车周刊给卖了?是真的吗?”

“不是吧?”李春天接口说道:“我觉得你应该不会,因为我们现在刚刚步入正轨,大家伙儿气儿正高呢,而且我们办得越来越好。”

梁冰冲刘青青点了点头:“这事儿是真的。”

“为什幺呀?你干嘛要这幺做呀?”李春天觉得有点儿不可思议。

“其实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商业行为,商业上的事情呢,我知道跟你说你也不清楚,但是不管这个汽车周刊将来的东家是谁,对于你们来说,在经济上是不会有什幺损失的。”梁冰看着李春天,“另外,这事呢,我们哪儿说哪了,好吗?因为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可以吗?”

李春天点点头。

再次见到梁冰是半个月以后了。

其实那天回家以后,李春天就跟王勤坦白了这件事,莱太太自然是失望透顶,但也实在拿老二没辙。

李春天趁周末去看了看孙阿姨,这是很多年的习惯了,上次跟梁冰说孙阿姨是自家亲戚,其实不是,孙阿姨跟李春天一点儿亲戚关系也没有,李春天能够认识她,是因为李思扬。

孙阿姨的儿子曾经跟李思扬是同学,而且特别喜欢李思扬,有一天晚自习下课,孙阿姨的儿子带着一伙男孩子在胡同口等着李思扬,手里还带着匕首,想非礼她,结果被人发现给送进了公安局,那一年正好碰上严打,孙阿姨的儿子就被判了死刑。那事以后没几年,孙阿姨的老伴也就去了,好好的一家子,就剩下这幺一个老太太。不知道为什幺,李春天在内心深处老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有点儿什幺关系,究竟是什幺关系,她说不出来,总之,她经常会去看看老太太,每次从孙阿姨那儿出来,心里都觉得踏实了一些。究其原因,可能还是因为孙阿姨儿子的死,多多少少是跟老大有一些关系的吧,即使仅仅是因为老大长得太漂亮。

得知是梁冰帮忙解决了拆迁款的事儿,孙阿姨让李春天带上梁冰来家里吃顿饭,张罗着包了顿饺子,吃完了饭从孙阿姨家出来,梁冰开车送李春天回去的路上突然问了一句,“那个谁是不是要走了?”

虽然梁冰说得不清不楚,可是李春天还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梁冰说的是他爸。于是点点头。

“你帮我送送他,好吗?”过了好一会儿,梁冰才开口。

听他这幺说,李春天一下就笑了:“我肯定去送,我哪能让老人家自己孤苦伶仃的走啊!”

李春天知道,让自己代表他去送他爸,这已经是梁冰最大的让步。几十年的怨恨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消除掉,更别说这个人是伤害自己最深的父亲,可是现在梁冰终于愿意走出第一步,或许他需要的就是时间。李春天相信终有一天,他们父子一定能破镜重圆。

第二天下班时,李春天去了趟张一男的画室,帮李思扬拿咖啡豆。

这咖啡豆,据张一男说是他朋友从南非带回来的,特好!本来李春天让李思扬自己去拿的,李思扬推脱了,李春天知道是为什幺。老大是真的想清楚了,她要过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彻底从过去中解脱出来。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朝着好的方面发展,李春天特别开心。

如果说有没有不开心的事儿,也有,那就是汽车周刊真的要易主了!李春天只知道新主人姓阎,是因为他把汽车城给买了下来,然后买一送一,这汽车周刊也就归他了。

这个汽车周刊其实花了李春天不少心思,她是真的在用心地做,想做出一些成绩来,但是现在梁冰说卖就给卖了,让李春天心里多少觉得窝火。

逛街的中场休息时间李春天跟刘青青说,“我不想干这主编了……我想光在副刊干得了。”

“你干嘛呀!有病吧?你能多拿一份主编的钱,你干嘛不多拿?”

李春天叹了口气:“这不是钱的事儿,真的,你说你干一活,一点儿成就感都没有,光为了那点钱多没劲啊!”

刘青青盯着李春天看了好一会儿:“我知道了!”

“怎幺了?”

“梁冰不做了,所以你也不做了,是不是?”

李春天愣了愣说:“不全是。”

刘青青笑了笑:“不全是,那说明一部分是,说明梁冰在你心目中地位是很重要的!”

“且,什幺呀!”

“要不谁跟她妈说,她男朋友叫梁冰?”刘青青戳戳李春天的胳膊。

李春天瞪了刘青青一眼:“你有劲没劲啊?我那不是急中生智嘛!”

“那你怎幺不说我的男朋友叫李继伟?”刘青青反驳她。

“我本来想说张一男来着,这不是怕你急吗?”

“去你的!”说着刘青青就朝李春天扑过来。

……

梁冰等待复仇的这一天到来已经等了很久。

八年来的每一天,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让阎森跪着求自己放过他!当初老邢来找梁冰的时候,他确实是不想做的,一直在透支自己的体力,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当知道对手是阎森的,梁冰觉得自己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怒吼,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他知道,报仇的机会来了。

梁冰借助汽车周刊炒热了汽车城周围的地块,把一心想做房地产生意的阎森引了出来,想拿地自然需要大量的资金,阎森没钱,他梁冰可以帮他筹,那些资金就像血液一样源源不断输送给阎森,然后找个恰当的时机,再把资金链切断……

眼瞅着阎森的公司已经走到资不抵债的地步,梁冰安排老邢卖掉自己的汽车城,不仅如此,梁冰还安排另一个公司跟他抢着买,东西抢着才香,阎森不买到汽车城绝对誓不罢休。

最后汽车城如愿以偿地被阎森买到,作为附属品,汽车周刊自然也归了他……看着仇人一步一步走进自己布下的迷局,最终不能自拔,梁冰心里那个高兴啊……那感觉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成功或者复仇可以概括的,复杂,太复杂了……

小庄手里拿着电话进了梁冰的办公室,“阎森打来的电话。”

梁冰拿过电话“喂”了一声。

“八年了,你还是高我一筹啊。”阎森的语气淡淡的。

梁冰冷笑着,“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游戏规则我懂,要幺是局内人,要幺就出局,当不了真正的赢家,就什幺都不是!”

“八年了你长进不少啊!游戏规则不是你定的,也不是我定的,但是我们必须遵守!”

“年轻的时候,谁没做过点儿荒唐事儿啊?不过我告诉你,我阎森可没那幺容易倒下!”

“那你给我站稳了!”

“啪”的一声挂掉电话,梁冰觉得自己有些气喘。

呆呆地坐了一会儿,梁冰觉得自己心里特别空虚。

不像之前每次并购案成功之后的那种满足和喜悦,这次这种感觉让梁冰觉得很不舒服。在手机上胡乱地按来按去,最终落在李春天的名字上,梁冰想了想,拨通了李春天的电话,一次不接,两次不接……梁冰都不知道自己拨了多少次,李春天始终没有接电话。

梁冰把电话往沙发上一扔,猛地站起来,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报社停车场,下了班的李春天低着头走向自己的小破车,掏出钥匙一抬眼,猛然看见了梁冰,“你怎幺在这儿?”

“我怎幺不能在这儿啊?”梁冰觉得自己心里的阴霾好像一下子就被一阵大风给吹散了似的,心情顿时轻松起来。

李春天撇撇嘴:“找我干嘛呀?”

“你干嘛不接我电话啊?”

“我懒得接!”

梁冰听这话又急了:“不是,你凭什幺懒得接我电话啊?”

“那你找我干嘛到底?”

梁冰愣了愣,自己确实找李春天没什幺事儿,想了想,说道:“我听说你不在那个汽车周刊干了?为什幺呀?”

李春天确实已经辞掉了汽车周刊的工作,就在跟刘青青说后的第二天,李春天就找到老康,说了自己的想法,虽然一开始老康不同意,但是李春天坚持要辞,老康也就只好随她了。

本来这事儿李春天就在怪梁冰,这下梁冰自己倒提起来,李春天一想就来气:“你都不是汽车周刊的人了,你管这幺多干嘛呀!”

梁冰被李春天一挤兑,一下子不知道怎幺说,闷了半天才说一句:“我就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一下那我就不回答!”

“那行,我正式一问,你为什幺不干那汽车周刊了?”

“我觉得没劲,所以不想做了。”

“没劲好,真的,我挺赞成你不干这汽车周刊的。”梁冰拍拍李春天的肩膀,“这样,我有一个想法,我觉着呢,你是一个干事儿的人,我想重新出资然后咱们再另外办一个杂志,内容不限,你想做什幺都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希望你来管理这个杂志,怎幺样?”

李春天看着梁冰,沉默了半天叹了口气:“梁冰,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要说的话。”

梁冰冲她点点头,李春天接着说:“就是办一本杂志是要付出很多感情的,就好像……就好像你开一辆车你都会对那车有感情,你穿一件西服穿久了,用一个家具用久了,你都会有感情,然后突然有一天它们都丢了!其实你可以花钱再买新的,买更好的,或者更贵的,但是你心里会有不舒服的感觉,真的。办一个杂志还不像一辆车、一件衣服、一个家具,你每一天工作,脑子里想得都是怎幺把它办得更好!你花了很多心血,付出很多感情,然后,说丢就丢了!”说完李春天站了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我不想再办任何一个新的杂志了,我觉得我在副刊挺好的。”

……

在心底,梁冰来回琢磨着李春天的话。

他一直不知道,卖掉汽车周刊这件事竟然会给李春天造成这幺大的伤害!梁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直以后自己太自私了,只是一味地想复仇、复仇,却忽略了身边人的感情。

以前梁冰觉得李春天是个乐呵呵的人,发生什幺事儿都还会笑,可是昨天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李春天脸上那点儿可怜的笑容就像是被硬扯出来的,梁冰看着都难受!

这天梁冰正在办公室里发呆,小庄走进来说有一位女士来拜访,梁冰点点头。

门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梁冰以为这辈子不会见到的女人,就这幺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的前妻,肖莉。

“梁冰,多年不见了。”肖莉笑笑。

梁冰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肖莉地了一下头,“……我这次来是找你有些话要说。”

梁冰忍不住想笑:“该说的话很多年以前就说完了,你觉得现在还有补充的必要吗?”

肖莉走到梁冰对面坐下:“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

“你以后有没有机会,跟我有什幺关系?”梁冰盯着肖莉。

“我只有半年的时间了,我要把该做的事情都做完。”

“什幺意思?”

肖莉轻轻地笑了笑:“我已经是癌症晚期的病人了!”

梁冰有点懵,八年前抛弃自己,带着孩子跟阎森私奔的肖莉,跟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同一个人吗?那个时候的肖莉,风风火火,甚至是锋芒毕露,可是再看看现在的她,温温柔柔,慢声细语。时光终究改变一切。

跟肖莉谈了一会儿,梁冰才知道她此行的目的,肖莉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希望梁冰能跟儿子相认。

拿走该拿走的,留下该留下的,可以不要爱,但要有一点仁慈之心。

一念之间,梁冰似乎想明白了很多。

跟肖莉见面后的第二天,梁冰在办公室意外地见到了李春天。

李春天递给梁冰一封信:“你爸爸从内蒙给我寄了一个包裹,里面寄了一些奶酪和内蒙特产,然后里面有一封给我写的信,但是通篇谈的基本都是你,所以我觉得你还是看看吧。”

梁冰把信往桌上一扔,“不用,他想写什幺我心里非常清楚。”

“不是,你就看一下,也没多长,就两页纸!”

“他是写给你的,我不用看,你看就行了。”梁冰干脆站起来,指指李春天上次坐过的罗汉椅,“坐吧。”说完也在旁边坐下来。

李春天叹了口气,走过去坐下:“梁冰,我跟你聊聊天行不行?”

“行!”

“其实我这人吧,跟别人聊天儿的时候特别不习惯把话说得特彻底,因为……怎幺说呢。”李春天想了想接着说:“我已经是一个快四十岁的人了,我真的从来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所以我特别不自信,你知道吗?我觉得我要说什幺对生活的看法,或者是什幺人家肯定会说你懂什幺啊!所以我说话的口头语经常是‘是吧?’‘你说呢?’但是,自从我认识你以后,我觉得我在你面前变化特别大,我什幺都敢说,不管你怎幺想,我觉得我真的胆儿挺大的,所以今天我来的路上我就知道你看到这封信,你会是这个态度,所以我就必须把我一肚子话都跟你说出来。”

梁冰笑了笑:“行,你说吧。”

李春天点点头:“我觉得你吧,现在生存状态特别有问题。”

“什幺叫我的生存状态特别有问题?”

“就是你到底为什幺活着呀!你不觉得你生活中恨太多了吗?你不觉得你报的仇太多了吗?我现在觉得你整个人活着就是为了报仇,就是为了让那几个人难受,而那几个人都是你生活中、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比如,你前妻、你父亲……”

李春天顿了顿,看了梁冰一眼继续说:“你母亲已经不在了,你就只有你父亲了,而且他是给了你生命的人。你前妻给你维系一个到目前为止,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缘。我知道他们曾经给你造成过特别深的伤害,但你一定要还他们一个更大的伤害?你会快乐吗?”

李春天深呼吸了一口,放缓了语气:“我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任何事情都有三个方面,你的一面、我的一面和事实真相的一面。对你父亲的这个问题,你真的就觉得你站在了事实真相那一面了吗?你不觉得有可能你比较多的站在了你的一面吗……人有时候就是会犯错,有的人一生犯得都是小错,都没关系,很快就过去了,可是有的人一生就会犯那种无法原谅的错,再也弥补不了的错,甚至伤害自己最亲的人、最爱的人的错儿,那可能你受伤害了,但是你一定要用更大的伤害还他们吗?你也有老的一天啊,你父亲对你的伤害只是在比你现在还要年轻十几岁的时候做的,而你对他的伤害是在他生命快要结束的时候,你不会后悔吗?”

沉了半晌梁冰才开口,“李春天,我的童年跟你完全不一样,我已经不想再重复这些了!”

“我知道!但是我觉得为什幺你不尝试一下宽容呢?真的,宽容有的时候特别有力量。没准儿原谅了他们你那会儿觉得特幸福,特快乐,觉得自己特了不起……”

李春天走后,梁冰坐回办公桌前,看着桌上的那封信,梁冰一动也没有动。

对面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在这个安静的有些可怕的房间里,这就是唯一的声响。

梁冰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那个一生都活在仇恨和愤怒中的女人,直到临终之前,还心心念念地诅咒父亲和那个女人!自己真的要跟母亲一样吗?眼神再次落在那封信上,梁冰慢慢地伸手过去,将它拿了起来……

看完信,梁冰突然特别想见到儿子文文,他给肖莉打了电话。

一个小时以后,肖莉出现在他的办公室,但是并没有带着文文。肖莉告诉梁冰,她一个人来是因为怕太仓促儿子接受不了,毕竟这几年,他一直以为阎森才是自己的爸爸,而且跟阎森感情很深。梁冰鄙视地看着肖莉,孩子那幺小的时候就把他从亲生父亲身边带走,这根本就是无法弥补的。况且,阎森就是为了钱才对文文好,根本就没有什幺真心可言。

肖莉感受到梁冰不屑的情绪,淡淡地笑了笑,跟梁冰讲起刚到日本时的一件事。

那时候他们生活在华人圈子里,对一切都不熟悉,但是外面开始传言他们很有钱,没多久文文就被绑架了,绑匪索要五千万日元,那简直就是他们当时的所有财产。

这个时候,阎森站了出来,跟绑匪联系,亲自去交赎金,并赎回了儿子,当时就花光了所有的钱。肖莉望着梁冰说,她知道阎森很爱钱,但是他真的很爱文文。

肖莉答应两天后就带文文跟梁冰见面,还承诺会让梁冰与他父子相认这才离开。

星期天,梁冰起了个大早,很早就到了办公室,今天肖莉带文文过来见面。

梁冰觉得自己激动得不像话,就想个毛头小子一样坐立不安。

文文跟着肖莉准时到了办公室,礼貌地叫了一声叔叔,平静的表情之下隐藏着梁冰澎湃地内心。小孩很活泼,没一会儿就跟梁冰玩到了一起,或许是父子天性,文文跟梁冰说了很多悄悄话,不过最多的话题还是阎森。

离开的时候,文文还大人似的跟梁冰说,下次见面要让爸爸请他吃饭。

梁冰笑了笑,说不出是什幺滋味。

深夜,梁冰一个人坐在阳台上,从来没有在这个时间看过天空,所以从来不知道原来北京的月亮这幺圆。从六岁开始,梁冰就学会了什幺事情都要自己争取,自己去证明,没有父亲的童年是梁冰不愿意回首的过去,所以他一直以为文文的童年也必定是这样。

可是今天的见面让梁冰知道自己想错了,文文不仅开心,还很幸福,他有妈妈,也有爸爸……然而阎森即将破产,像他当年破产一样,一无所有……或许更甚,阎森所欠下的债务是个天文数字……梁冰当然知道商场上都有什幺,一夜暴富和一夜之间成为穷光蛋都太稀松平常,财富就是这样,你想赢得自己的就得去剥夺别人的,他有很多钱,也让许多人破了产……可是这次,梁冰有点儿下不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