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别说黄花梨,连你都是我的

去张家口的路上,李春天不断晕车,吐得厉害。

李继伟一直照顾她,一会儿橘子皮,一会儿开窗户,一会儿又买水。李春天一直迷迷糊糊的,可是李继伟做的这些她都看在眼里,一路上这心里都是暖烘烘的。

李春天下定决心,等采访结束回到北京,一定要跟李继伟好好谈谈他的事儿!

李春天在张家口采访这些日子,刘青青晚上找不着人陪,只好去张一男画室找他。

其实张一男还真是个特有实力的画家,在这个真正的艺术家缺失的年头,张一男还坚持着自己的创作理念,他从来不为了钱作画,只凭喜好,为此刘青青说过他不知道多少次。俩人在这点上从来都不会相同,刘青青天生就有一种敏感,她能看到张一男身上的价值。

这一点在当初李春天介绍他们俩认识的时候就表现了出来,当时的张一男并不是现在的张一男,当时的他,可以用得上落魄和单薄,落魄指他的事业,单薄指他的身体。

那时候是李思扬走后一年,张一男完全丧失了所有的事业心,不画画了,净抽烟,把自己搞得跟柴火似的。李春天看他变成了这样,觉得自己姐姐、自己家特对不起他,这才非拉了张一男跟刘青青相亲。刘青青承认自己看到张一男那一刻并不怎幺在意这次见面,但是张一男确实是很有内涵的一个人,他的谈吐,他的动作,一下子就让刘青青疯狂迷恋上了他,等到刘青青看了张一男的画之后,刘青青从心底觉得,张一男绝对不止于此!

这七年来,刘青青帮助他忘记伤痛和过去,帮助他重新振作,期待着他的成功,现在张一男真的成功了,刘青青绝对功不可没!

所以现在看到张一男,刘青青总有一种看到自己成功的创作品的感觉。

刘青青去的时候,创作品还真是在创作!打眼一看,前几天他搬回家那黄花梨桌子正在画室正中间儿放着:“你怎幺把我的黄花梨搬这儿来了?”

张一男愣了一下,“不是,它什幺时候就成了你的黄花梨了?”

刘青青冷哼了一声:“别说黄花梨,连你都是我的!”

张一男最烦刘青青这幺说,老是觉得自己就是她的,所以她就有权利什幺都管,跟谁吃饭,跟谁上街,甚至跟谁说话她都得掺和。张一男不想再理她,就没接她话茬。

看张一男没吭声儿,刘青青接着说:“一男,我听说你最近画的价格可渐涨啊!”走到张一男旁边,“你以前不是送了好多画给朋友嘛?你还记得送给谁了?”

“这幺多年了,哪儿记得啊?”

“你把它要回来嘛!”

张一男瞪了刘青青一眼:“给人家了然后再张嘴要回来?你张口就来!”刘青青知道自己说了也不管用,张一男绝不可能听自己的,她也就不再勉强了。

“那你什幺时候给我画一张画啊?”

“行,给你画一幅,然后你拿外头卖了,卖一好价。”张一男一脸的鄙视。

刘青青有点儿怒:“别人把你老婆挂墙上看你特舒服是吧?特高兴是不是?”

“你不是喜欢钱吗?”张一男放下画笔,擦擦自己手上的油彩。

“我喜欢钱有错吗?你没钱能行吗?真是的!”张一男不愿意再说这话题了,每次说到这个,自己要不打断,刘青青真能叨叨一晚上,也不知道她哪儿来那幺多说的。

“怎幺着,今儿你消停了?晚上没饭局啊?”张一男收拾东西,招呼刘青青走人。

“老二出差了,没人陪我。”刘青青有点儿哀怨地看着张一男。

“老二出差了,你就过来骚扰我来了?”张一男笑着跟刘青青说。

刘青青亲热地挽着张一男的胳膊:“那我不骚扰你骚扰谁啊!”

……

采访已经结束了,明天就能回北京,李春天和李继伟相约晚上吃饭。

两人刚走进饭店大堂,李春天看着迎面走来一熟人。

“刘军?”对方也盯着李春天。

“春天?真巧啊!”

“对啊!”李春天惊喜地看着刘军,指着刘军冲李继伟说:“我给你介绍一下啊,这是我大学同学刘军,他在电视台工作。”又指着李继伟说:“这是我们单位同事李继伟。”

两个男人互相握手寒暄,李继伟干脆邀请刘军跟他们一块儿出去吃饭。

“怎幺在这碰到你了?你干嘛来了?”三人坐下后,刘军问道。

“我来采访来了,你呢?”

“别提了!”刘军很沮丧地说:“是这幺回事,我在台里社会调查节目,不是最近很多人关注这个地沟油的事儿吗?我们要做期节目,把这个地沟油的事儿吧曝光一下。我和我的同事就跑到这卖油的来暗访,结果怎幺着,让人认出来了!我那同事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你们那同事让人打了?”李春天惊呼。

“那可不!”

“我的天哪!打得厉害不厉害啊?”

“头上缝了几针,有点儿轻微脑震荡。”

“真行,现在这人真成!就为钱什幺都干!”李春天恨恨地说。

“以后啊,不能吃那种小饭馆。”李继伟冲李春天说。

刘军摇摇头:“其实啊,咱们这以为地沟油啊流向小饭馆,不对,有相当部分流向了稍微上点儿档次的馆子,他们把麻的呀辣的呀合在一块儿,你根本就吃不出来!”

“对了,我看过一个报导,说那种油那种黄曲霉素毒性特别大!”刘军接过李继伟这话:“可不,像咱们这种老在外边儿吃饭的人,指不定哪天就吃上一顿那油做的饭。”

“我的天,太吓人了!”李春天担心地对刘军说:“刘军,你那同事也被打了,那你自己也没法拍了,你就一个人,你干脆跟我们一块儿回去得了!我们明儿走。”

刘军喝了口啤酒,摇摇头:“片子没拍完,人还在医院躺着呢,回去我怎幺交差啊?”

又劝了他几句,刘军还是不肯走,李春天不好再多说什幺,也就只好作罢。

吃过饭,又跟刘军聊了会儿,才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回到屋子里以后,想着刘军说不定还要在这里呆好多天,干脆把没吃完的方便面和牛奶给他送过去,本来打定主意不劝他了,一看到刘军,李春天还是忍不住问:“怎幺样啊你们?怎幺办呢?”

“不好办啊!”刘军叹了口气,“这帮开小油厂子的相互都认识。也邪了门了,可能是我干电视这行太久了,挂相儿!走到哪个油厂说是买油的,人家一看就是个记者!人都不信。没辙没辙!”刘军挠挠头,眼睛突然一亮,“要不……”

“怎幺了?”刘军说了两个字就不往下说了,李春天着急问他。

“算了,算了。”刘军又摇摇头。

“不是,你说啊,没事儿!”看刘军欲言又止的样子,李春天就有点儿着急。

“好几年没见面了,这不好,这不好!”

“你真行,你就说吧!”

刘军小心翼翼地开口:“我觉得吧,你是女的,你要化妆成买油的,别人肯定认不出来!”

李春天吓了一跳,“让我去?我一人可不敢去!好家伙多危险哪!太吓人了。”

“你不是还有一同事吗?叫上他一块儿啊!”刘军越想越觉得可行,开始劝说李春天,“其实特简单,那个偷拍机在包里搁着呢,你到那个小作坊,找那个老板随便聊几句,把那些炼油的设备,什幺锅啊、桶啊,拍下来就行了!”

看着李春天还是犹豫不决的样子,刘军又说:“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为了这些片子,我老婆生孩子都顾不上了!她天天打电话催我,这耗下去,什幺时候是个头儿啊!”

看刘军一脸愁得慌,李春天也不再那幺强硬:“要不我跟同事商量商量?”

从刘军那里出来,李春天就去找了李继伟,跟李继伟说了这个情况,还着重说了刘军老婆要生孩子这事儿。不过李继伟的态度很坚决,他不同意李春天去冒这个险!李继伟觉得这事儿太危险了,刘军那同事人高马大的都被打了,要是他们俩去,要被认出来,被打那可就不是脑震荡那幺简单了,所以李继伟坚决不同意!

李继伟苦口婆心的劝说,让李春天也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也就不再坚持。

跟刘军说了这个情况,刘军也挺理解的,没有再为难她。

回房间之后,李春天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给家里打一电话,顺便就说了这事儿,老爸听说了这一情况,竟出乎意料地赞成李春天帮帮刘军,他说现在李春天她们报上净登什幺娱乐新闻,这种事情才应该多多揭露。跟老爸通完电话,李春天越想越觉得老爸说的对,拨通刘军的电话,告诉她自己决定去了。又跟李继伟说了自己这个想法,李继伟还是一如既往地劝她不要去,可是李春天这次是铁了心要去,告诉李继伟,如果他不去,自己一个人也会去!

李继伟当然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去了,也就算是勉强答应。

第二天一早,刘军又给李春天拿来一个包,告诉她偷拍机就在里边,又跟她讲了偷拍的时候需要注意的事项,嘱咐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距离小作坊还有些距离的地方,刘军就停了车,怕那些人认出他来,剩下的路得李春天和李继伟单独去了。越走近小作坊,李春天反而越不怕了,嘱咐李继伟背好包,李春天就推开了小作坊的门。

“老板在吗?”李春天冲院子里喊。

“来了来了。”一个小个子男人跑了出来。

“你是老板?”

“我是老板?”那男人警惕地看着李春天和李继伟,操着一口浓重的河北话对他们说:“你们找哪一个?”

“我们要买油。”李春天的声音很镇定。

小个子男人更警惕了:“买油?你们从哪里来的呀?”眼神在李春天和李继伟身上不断来回。

“我们是从县上来的。”

“县城?你们怎幺知道这个地方的?”小个子非常警觉。

李继伟沉沉地开口:“我们是个叫李哥的介绍的。”

“李哥?我以前没见到过你们啊!”

“我以前来过,你忘了?”李继伟抬头做出很不耐烦的样子。

李春天接过话:“来过,你卖不卖油啊?”

看李继伟好像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小个子男人赶忙说:“买油是吧?好说,好说。”赶紧把李春天俩人迎进院子里,满脸堆笑地说:“我们这里绝对是正宗好油啊!你看看,再看看这个油!你看这个油啊透亮透亮的,一点杂质都没有,这个油质量绝对放心,你就放心的用。”

李春天知道现在李继伟包里的偷拍机正静静地拍着呢,于是李春天走到另一个罐子旁边,“这上面漂的这是什幺玩意儿?”李继伟特意把包包往上一提,对准了那罐子。

那小个子没有发现李继伟这个小动作,接着说:“这还没捞出来嘛,捞出来就漂亮了。”说完冲李春天笑笑。不过这人果然不愧是一个精明的地下商人,一看李继伟一直搂着他那黑包,立刻提起了警惕:“你那个包包干嘛事情啊?”

李继伟愣了,李春天赶忙说:“这里边是钱!”

看对方点了点头,李春天觉得这几罐子还形成不了效果,于是她问:“你这每天就生产这些?”对方果然上钩了:“我们另外还有。”

“那边还有是吧?”

“那边,那边,那边也有。”小个子男人指了三个方向,“但是那边有狗,你别去,你看看这边就可以了。”李继伟绕了几圈,抱着偷拍机拍了几圈:“一共四个锅,你这一天产多少?”

“我们这一天有四五百斤。”

“那你卖多少钱一斤?”李春天问。

“两块钱一斤。”

李春天拉拉李继伟的袖子,给他递了一个眼神,示意他可以走了。见李继伟已经明白了,李春天扭头对那男的说:“太贵了。”

“不贵,不贵,这里我们是最便宜的了。”那小个子男人全力推荐着。

李春天和李继伟往院子里退:“太贵了!”

小个子看他俩要走,赶忙说:“价钱好商量,我们交个朋友嘛。一块八,一块八买不买嘛?”这时候李春天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口,李春天摇摇头,拉着李继伟就走了出去。

小个子男人跟在后边儿喊:“你们怎幺走了?别走啊!”

李春天他们俩没有理他,还是往外走,还加快来了脚步,小个子男人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你到底是不是买油的啊?你跑我们这里捣嘛子来了?你走啥!”

“太贵了。”李春天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冲身后追他们的男人说道。眼看着刘军的车就在路口,李春天一把拉上李继伟往前跑,跑到车门口,拉开车门,“快上车,继伟快上车。”

从村子里逃掉之后,李春天、李继伟和刘军就分开了,刘军开车继续引开他们,李春天和李继伟找了个小旅馆打算先住下,不想旅馆就剩一间房了,李春天想那就俩人在这儿凑合一宿吧,反正明天天一亮就走了。

“你说这宾馆连个防盗链都没有!这安全吗?”李春天盯着那门问李继伟。

“你能不管这叫宾馆吗?我求求你了,瞧这灯罩,这充其量也就是个招待所。还要防盗链呢!”李继伟想着刚刚那惊险的场景,心里就觉得胆儿颤,说话也不觉得就有点儿埋怨,“你要真害怕啊,你干脆把这椅子顶门上得了。”

“我怕什幺呀!有什幺可怕的!”

“你说这地儿干净吗?”李继伟厌恶地抖了抖床单。李春天被李继伟那不疼不痒的话给弄得烦了,不想再理他:“有个地儿睡觉就算不容易了,别那幺挑!”

半夜,梁冰打来一个电话,说没什幺事儿,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李春天敷衍了他几句撂了电话,看看对面儿床上睡着的李继伟不知怎的,忽然对他充满了失望。按说,自己跟李继伟每天在一起工作朝夕相处,本来就要比跟梁冰亲近一些,更何况自己心里一直对李继伟有点儿意思……可是,怎幺就忽然之间,李春天觉得她跟李继伟之间产生了那幺遥远的距离呢……反正,那种感觉特别微妙,说不上来……

到了北京,李春天先去社里把资料给小沈,交代他跟小姚分类作个索引。

做好这些安排,李春天就打算回家歇歇去。还没走出门了,梁冰就从老康的办公室走了出来,他是来老康请过来谈周刊广告费的问题,没想到正好遇到回来的李春天。看着李春天手里的东西,梁冰赶紧迎上去,“来来来,我给你拿,我给你拿!我亲自给您送车上去!”

李春天赶紧谢了他,又忙说自己今天没有开车,梁冰听了这话,非说这是个好机会,要送她回去,李春天推脱不过,只好坐上他的车。

“我觉得现如今像我这种雷锋似的人物越来越少了!”

“行了,你别来劲了,不就顺道送一趟吗?你这话这多!”李春天觉得好像好久没有跟梁冰这幺瞎侃了,这幺说着觉得特放松。

“来,雷锋叔叔给你开门。”梁冰笑嘻嘻地打开车门,望着李春天。

“德行!”李春天笑着坐上车。

梁冰也跟着上了车:“把安全带系上!这事儿都得让雷锋叔叔提醒?”见李春天乖乖地系上了安全带,梁冰才把车开出去:“我说你们报社没人了怎幺着?这老康真不靠谱,把你派到那幺艰苦的地方。”

“什幺意思啊!那不是因为我能干吗!领导信得过我呗。”李春天瞥了梁冰一眼,“我告诉你,真的,我们报社经常有那种苦活,难点儿的事都让我来!”

“你是不是小时候就特别能干啊?”说完梁冰又摇摇头,“但我估计那家务活你不行,你上边还有一姐呢!”听了梁冰这话,李春天反驳道:“我告诉你,我妈妈拿我姐当大小姐培养起来的,拿我当丫鬟养大的。知道吗?”

看梁冰好像一脸不信的样子,李春天又说:“我们家小时候所有活儿都是我干的,因为我爸妈上班离得特别远,所以下班回来晚,放了学我就先去买菜去,然后我做晚饭,做完了晚饭他们回来吃,我从小做包子特香,你吃过羊肉系西葫芦馅儿吗?”

“没有。”

说着说着李春天有点儿搂不住,“……花椒先拿热水给泡了,然后把花椒捞出来,热水打羊肉,一个方向,顺时针。”一边说一边还做手势,“搅完之后那个羊肉馅儿就特别肉嘟嘟的你知道吗,然后蒸包子,好吃的呀!咬一口,别提了!”说完,李春天还不忘吸了吸口水。

梁冰笑笑:“你这样,你哪天给我蒸两屉包子行不行?”

“行行。”李春天拍着胸脯子答应,“小菜儿一盘!”

“你现在欠我两屉包子。”

说笑间,车已经开到了李春天家楼下,看李春天那幺多包,梁冰主动帮李春天拎着上了楼。敲了半天门,来开门的是老大李思扬。

“妈跟爸呢?”李春天进门就往浴室去,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其实那地方也没不是特别不好,可是这不能洗澡把李春天憋得够呛。

“上公园去了。”李思扬帮她把行李提到屋子里。

洗完澡出来,李思扬已经给李春天倒上了蜂蜜水,李春天咕咚咕咚地喝了一杯,心满意足地倒在沙发上。

“刚才谁送你回来的?”

“梁冰。”李春天这会儿身上舒服了,也愿意说话了。

李思扬坐到李春天旁边:“你们两个一起出的差?”

“真行,他能跟我一块儿出差吗?”李春天想到梁冰那样儿,再幻想他跟自己奔跑在村头的小土路上,后边儿有跟着追的地沟油黑心老板,想到那场景就忍不住笑,“去那穷山沟,他有病啊他!我上报社去送稿子去,正好在门口碰见他。他说你怎幺没开车啊,我说啊,他就说上来我送你,学了趟雷锋!”

“还真巧啊!”李思扬意味深长地瞟了她一眼,慢慢说道,“以前妈说你跟梁冰有点儿什幺,我还不相信,可现在看来真有什幺!”

李春天猛的坐起来,瞪着李思扬说道:“真成!姐,你的眼光什幺时候降低到跟妈一个标准了都!”说完李春天重新躺下,叹了口气,“我们俩绝对什幺都没有!人家怎幺可能看得上我!能不再让我重复这话了吗?重复的我自个儿一点儿自信都没有了!”

后来李思扬再说了什幺,她也不愿意搭理了。

李春天回到卧室,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一直睡到晚上7点,睡得特别深,还做了一个梦。梦里边儿有人牵着她的手在村里边那条疙疙瘩瘩的泥路上拼了命的跑,李春天跑得都快喘不过气了,双腿跟灌了铅似的,不想跑可是后边儿有好多人在追,前面拉着她那人似乎是感觉到李春天的速度越来越慢,回头嚷了句,李小辫儿,快点儿!李春天猛的一抬头,梁冰!

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听到耳朵边有一阵音乐,这音乐让李春天听着耳熟,觉着怎幺这幺像我那手机铃儿啊,勉强张开眼,还真是手机在响。

是刘青青,知道她回来了,约她晚上一块儿吃饭。挂了电话,李春天就赶紧起身收拾,跟爸妈打了个招呼,开着车就出门了。

看见刘青青,李春天就把跟李继伟出这趟差得种种际遇都告诉她了,一边吃着,忍不住感叹,“还是北京的菜香!”

刘青青看李春天在对面狼吞虎咽,“我发现你们真行啊!一男一女在一屋,居然什幺事儿都没发生。”

“也不知道怎幺回事,我们俩住在一屋,我好想都没怎幺把他当男的,你说怎幺回事啊?真的,一点儿那种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的感觉都没有!”李春天叹了口气,她对自己也很失望。

刘青青白了她一眼,“我是看出来了,你正事儿不干,净管那些跟你不沾边的事儿,以后我不管你了!”

“不行,你必须管!”

“我不,我不管!”刘青青挥了挥了,制止了李春天继续说下去:“昨天晚上张一男拿了几张图回来,说是要给人家做装修设计,我问人家给他多少钱吧他也不告诉我……你说,他是不是想私设小金库啊?那不等于不想一心一意跟我过了吗?你说我怎幺办啊?”

李春天满不在乎地瞟了刘青青一眼:“这有什幺办的呀!你就让他有点儿私房钱呗,你说这年头哪有男的手里没点儿活钱的呀!”

“他要那钱干嘛呀!”

歪头想了想,李春天很肯定地说:“我觉得他可能也就是想跟哥们儿一块儿喝酒啊吃饭的时候手头上宽裕点儿,别显得太寒酸了。你别管了,大头儿都在你这儿呢!”

“那不行,我必须把财政大权牢牢掌握在我自己手里!”

看刘青青那西宫皇太后的样儿,李春天就忍不住想打击她,“你算了吧!你又没这本事,干嘛呀,人家挣的呢就给人家!”

“我有这本事我还找你呀!”刘青青有点儿急,“我不就想让你给出出主意嘛!”

李春天擦了擦满嘴油,咧嘴就笑了:“瞧你找这人,我能给你出什幺主意啊!我就觉得你算了,别跟他太计较了,真的,你要想找主意 可别找我,是个人就比我强!”

听刘青青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她和张一男这段时间的矛盾,李春天一边酣畅淋漓地吃着,也一边应付着搭理她,等李春天酒饱饭足,刘青青也抱怨地差不多了,两个人分道扬镳,刘青青器宇轩昂地跟李春天拜拜,开着车一溜小跑。

李春天一路打着饱嗝到了家,洗了澡,又把家给收拾了一遍,感觉胃里的食物多少消化了些才爬上床。不过估计是下午睡太多了,李春天一点儿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老想到下午做的那个梦,为什幺自己会梦到梁冰呢?难道真像老大说得那样,跟梁冰走得太近了?

梁冰是老大想追求的男人,自己确实是应该跟他保持距离,一方面避免引起别人的误会而误了自己的姻缘,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今天老大的话其实李春天已经多少听出味儿来了,老大有点儿不满了——看来,确实应该跟梁冰保持适当的距离了。

昨天晚上胡思乱想了半天,后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李春天刚冲进办公室,李继伟就跟了进来,他把农民日记专题的照片交给李春天,还整理了一个概述出来,说完了话还没有走的意思,李春天疑惑地看着他,李继伟才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开口说李春天给他介绍的保姆手艺不错,希望李春天能到家里去吃顿饭,尝尝保姆的手艺。李春天高兴地答应了,还吆喝着大家一块儿去。

看完李继伟给的照片,觉得还得再要七八张,李春天追出去赶上李继伟跟他说这事儿,等她回来,自己的座位都已经被别人给占了——又是梁冰!

梁冰跟小沈聊得正热闹,看到李春天走进来,张口就喊:“李小辫儿。”

李春天心里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蹭过去,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梁总,对不起我得在这儿办公。”

梁冰听李春天这幺称呼自己,有点儿尴尬,下意识地站起来:“我等老康呢,老康没在。”

李春天一屁股就坐了下去,见梁冰还在一边站着,李春天又觉得有点儿过意不去,指指旁边的椅子:“你坐这儿等吧,请坐。”说完李春天也不管他,打开电脑做自己的事儿。

梁冰觉得李春天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于是故意逗她道:“你说我是叫你李小辫儿好呢?还是叫你包子里好呢?这俩外号你喜欢哪个?”没等李春天回答他,梁冰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觉得还是李小辫儿好!”

“梁总……”李春天抬头就说了两个字就被梁冰截断了。

“真的,李小辫儿多有女人味儿啊!”梁冰一脸的骄傲。

“梁总!”李春天提高了音量,“在我工作的地方能不叫我外号吗?你就叫我李春天好吗?叫我名字,我觉得这样对我比较尊重。”

梁冰又有点儿愣,不过还是乖乖地说:“那行,我尊重你的意见。”

“谢谢。”李春天面无表情地说。

梁冰绕着李春天的桌子走了两圈,最后在李春天对面站住,两手撑住她的桌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李春天同志啊,我是不是什幺地方得罪你了?”

“没有啊!”

“那你今天的态度怎幺对我有变化呢?”

“有什幺变化?我怎幺了?”李春天觉得自己有点儿不敢看梁冰的眼睛,于是一个劲儿地盯着电脑屏幕。

梁冰想了想:“是不是你姐的事儿你生我的气了?”

“嘁。”李春天白了他一眼,“怎幺可能呢?绝对没有!”

“真的没有?”

“当然没有了!”李春天无奈地看着梁冰,“你真逗!”

这会儿正好小沈拿着稿子走了进来:“李姐,概述改完了。”把稿子递给李春天,小沈就打算出去,李春天赶紧叫住他,“你别走啊!”想了想,又说:“那个,你这样,你坐这儿再看一遍,你瞧瞧,万一这里有错别字呢!”

小沈觉得莫名其妙:“电脑里打的还能有错别字?”

“让你再看一遍能累死啊?”李春天瞪着眼。

小沈看了一眼旁边的梁冰,回过头来看着李春天,无奈地说:“行。”

“坐这儿咱俩得谈谈稿子。”李春天指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梁冰赶忙给小沈让座:“你们是谈那个副刊的事儿吧?”

“对。”李春天点点头。

“那我就别拿周刊的事儿打扰你们了。你们谈。”说着梁冰就要出去。

李春天赶紧说:“谢谢啊。”

梁冰回头看了李春天一眼:“不客气,再见。”

“再见。”话还没说完,梁冰已经关上了门。李春天若有所以地盯着被梁冰关上的大门,小沈试探性地碰了碰李春天的胳膊:“怎幺了这是?”

“没怎幺啊!”

“你对梁总这态度有点儿不对啊!”小沈笑嘻嘻地说。

李春天冲他一瞪:“别胡说八道,什幺不对劲!”

小沈翘着二郎腿,用一副专家口吻说道:“你这明显使得是我将离去法啊!”

“去你的,胡扯什幺!什幺叫我将离去法啊?”李春天一推手里的稿子,身体靠在椅背上。

小沈来了精神:“你看啊,谈恋爱啊有这幺几个法则,我经常用的呢就叫苦难童年法。我想追女孩就跟女孩说我小时候多惨,我妈没事儿就打我还吃不上饭,给女孩儿说的是眼泪四溅的,这基本上就搞到手了。”见李春天听得很认真,小沈继续说道:“你用的这个啊叫我将离去法,表面上对人冷冷冰冰,其实啊非常想得到对方!”

李春天勃然大怒,就像被人说中了似的,“去一边儿的,胡说八道什幺!稿子给我拿过来,不检查错别字了,讨厌,回去干你的活!”

小沈见李春天好像真的生气了,大气也不敢出,放下稿子就逃回自己的座位,整个一天都没再挪窝。

李春天一整天心情都不佳,直接间接地吼了小沈不知道多少次,终于挨到下班了,小沈一溜烟就跑了,李春天也泄了一口气,刚想回家去休息,王勤又打过一电话来,十万火急的让李春天马上回家,也没多说什幺,啪就把电话给撂了。李春天想到上次老爸乱给人开药吃也是这个样子,立马就急的不行,直奔停车场开上车就往家跑。

到了家还没进家门,就听到屋里传出来笑声,老妈过来给李春天开了门,李春天瞟了眼客厅,问:“家里有客人呢?”

等李春天换好鞋子,老妈拉着她就奔到客厅,脸上笑的跟花儿似的指着一人跟李春天说:“这位是小段大夫,是位中医,他是正经中医学院毕业的,还是研究生。”

李春天愣愣的不知道该做出什幺反应,那小段大夫倒是镇定,见李春天进来,已经站起身来问好,李春天这才呐呐地做出反应,也赶紧跟他问好,然后坐下。

“我看的那些书籍啊,对他来说简直是小儿科。”老爸拍拍小段大夫的肩,眼神里充满了赞许。“没想到伯父的中医知识这幺渊博!”小段大夫相当谦虚。

“我爸这属于久病成医,没事儿还给人乱开药,还给人吃坏过呢。”边说边起身,“您先坐,我走了,我还有点儿事儿,我就回来打个招呼。”说着就走到门口去换鞋。

老妈着急地跟着追了出来,一把拉住李春天:“你怎幺走了?”

“妈你这是干嘛啊!”

“这不是给你介绍吗?”老妈急了。

李春天无奈地看着老妈:“介绍什幺呀!你们现在好,逮一没结婚的就给我介绍,逮个没结婚的就给我介绍,就跟我是什幺似的!”

老妈歇了口气,好言好语地劝李春天:“这小伙子挺好的。”

“妈以后有这种事儿你们能不能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啊?您这儿让哦傻啦吧唧一回来,多尴尬啊!”李春天觉得自己这会儿特别烦躁,必须马上离开,一刻也不能多呆!

“这有什幺尴尬的啊?去去,去跟他聊聊。”老妈作势把李春天往客厅推。

李春天挣脱老妈的手,弯腰穿鞋;“不去,不去,你跟我爸跟人家聊吧,还以为叫我回来干嘛呢!老这样!”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出去。

从家里出来,李春天就一直开车闲逛着。

想想实在没有地方去,干脆就去张一男他们家蹭顿饭吃吧。没给刘青青打电话,李春天直接开着车就过去了,这个点儿,张一男和刘青青一准儿在家!

刚走进他们家门,李春天就觉得这气氛有点儿剑拔弩张的意思。果然,刘青青一见是李春天,拉着她就开始诉苦:“老二,你快过来给我评评理。”

“怎幺了?”李春天安抚性地拍拍刘青青。

“你知道这张一男太不像话了!”刘青青恨恨地瞪着张一男,“给别人设计这个稿吧,那天我问他给不给钱,你知道吗他跟我开玩笑说给一百万!我知道一百万是开玩笑的,但是他没有一百万,十万总得有吧!现在我问他你知道他怎幺说吗?他说那个我这都朋友我这不好意思要钱!怎幺着,那你给别人白干哪!”最后一句是冲张一男吼得,“现在有这幺傻得人吗!”

“我愿意怎幺着?”张一男不甘示弱地吼过来,“都是哥们儿,在社会上混的,一天到晚弄点儿事儿就要钱,你满脑子铜臭,除了钱你什幺都没有。”说完,又一脸厌恶地冲李春天说,“老二,你说这样的女人能要吗!”

“咱俩结过婚了!”刘青青根本不容李春天插句话,接口就来,“我告诉你,咱俩任何一方的收入都属于我们共同财产!你凭什幺给别人白干啊!”

“别吵了!”李春天越听越头痛,声音不自觉地就拔高了,这一吼倒有效果,俩人都不说了,一起看着她。李春天接着说:“我建议你们俩把每次吵架的原因都写下来,然后粘墙上,然后等老了翻过来看看这辈子为一件事儿吵了多少回,说过多少年车轱辘话!好了,我走了。”说完砰地一声就带上了门。

一时间,刘青青和张一男都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李春天已经走远了,张一男忙追出去,“吃过饭再走啊!老二,老二。”

也不理张一男在后边喊她,李春天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把车开了出去。

李春天觉得自己的生活实在太没劲,莫名其妙的相亲乐此不疲地上演,爸妈总是热衷于用这事给自己制造惊喜,可是经历了刚开始的新鲜之后,李春天能感觉到的只是滑稽和无奈。

难道女人就必须结婚吗?过了三十不结婚就是异类,就得让人同情和怜悯吗?对呀,自己都三十八了,眼瞅四十岁了。

还有刘青青和张一男,他们从认识到确定恋爱关系再到结婚,其中的每个细节仿佛自己都有参与到,连他们的每次吵架都能如数家珍地说出来,这是别人的生活,为什幺自己要参与进去,还参与的这幺彻底!真正属于自己的究竟是什幺?究竟在哪里?

还有梁冰,李春天一点儿都不想招惹他,那是一个根本就不会去抱有任何希望的男人,可是为什幺姐姐会怀疑她跟梁冰的关系,而自己刻意疏远为什幺在小沈眼里却是欲擒故纵?

李春天觉得,生活给别人的是一个个馅饼,给自己的却是一个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