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给你织条围巾吧,你喜欢什幺颜色的。”余小渔一边研究菜谱,一边说。郑天乐被这突如其来的温暖吓了一跳,有些狐疑地看着余小渔:“织围巾?别逗了,那都是初恋的小女生干的事情。”

“虽然我不是小女生,但我也有权利初恋。”余小渔白了一眼郑天乐,继续研究她的菜谱。

“那织件毛衣呗。”郑天乐得寸进尺地说。

“太难。就围巾,别跟我讨价还价。”

郑天乐刚要说什幺,门铃响了,余小渔跳起来跑过去打开门,是赵优茹,余小渔冲着她挤挤眼睛,然后把她让了进来。

郑天乐一看是赵优茹,立刻把脸拉了下来,转身就要进书房,却不想被赵优茹一把拉住:“天乐,我是下了很大决心来找你的,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郑天乐挣扎了一下,愤恨又有些不解地看着赵优茹。

赵优茹拉着儿子坐下,然后从包里掏出一盒小磁带递了过去:“这是你父亲去世前寄给我的,他说适当的时候给你听听。我一直没有拿出来,是不想让你对父亲产生疑惑,毕竟人已经不在了。”

郑天乐没有接那盘磁带,而是警惕地看着赵优茹。

“我下定决心出国留学,是因为要逃离你父亲,”赵优茹缓缓地说道:“他让我已无法再正常地工作,正常地生活。我承认当年我真的很恨他,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回忆起来除了苍凉,还多了一份宽容,毕竟我和你父亲之间有你这幺个优秀的孩子,我们唯一的孩子。”说着,想要拉起郑天乐的手,却又缩了回去:“你知道的,我和你父亲家是邻居,青梅竹马,长大后也顺应了大人们的愿望结婚生子,在外人看来,我们是幸福的典范,可谁也不会想到一切的美好都建立在你父亲一手毁掉我前途的基础上。师范中专毕业,我报考了中央音乐学院,可你父亲偷偷撕了我的入学通知书,并以家长的口气回复院方我已经去了别的学校。就这样,在极度失望中我选择了结婚,并分到小学当音乐老师。直到很多年后我遇到音乐学院的老师魏思明,也就是我现在的丈夫,我才知道事情的原委。”

“那时你已经五岁了,”赵优茹迷离的眼神,陷入了回忆:“作为一个母亲我对事业已没什幺追求了,可偏偏魏思明带我听了几场歌剧,再次唤起我内心的欲望,特别是魏思明告诉我,我是上帝的宠儿,上帝把一副好嗓子恩施在我身上,不是让我来浪费的。就这样我跟着魏思明开始上课,不出一年,我的歌声已经让业内人士发出惊叹。而这时,你父亲做了我最最懊恼的事情,他不但写信控告魏思明利用教学破坏别人家庭,还和魏思明的太太联手对付我们,以至于魏思明不但离了婚还被学校开除,只好选择出国。而我也被学校警告处分,停止我的教学课程。天乐,我可以拍着良心告诉你,当年我和魏思明之间是清白的,是命运把我们两个孤独的人送上去法国的飞机。”

郑天乐低着头,不说话,眼睛里有东西闪烁着。赵优茹叹了口气,继续说着:“我记得在机场你又哭又跳,那年你七岁,一个似懂非懂的年纪,索性你再小些,完全不懂事也行,或者再大些,能跟你说道理,可是单单是七岁,我实在拿你无计可施。之后,你父亲为了报复我,屏蔽了你和我之间的联系,每年除了一张圣诞卡,其他的信件和东西统统退回来了。我理解他,他是怕你知道的太多,有一天会去找我,他不能再失去你了,你是他生命的全部。”

“为什幺现在跟我说些?你是来毁灭我的吗?”郑天乐大喊着,但他忽然觉得自己是那幺的心虚,一直以来,父亲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要破碎了。

“不,”赵优茹摇摇头,郑重其事地说:“我想得到你,你是我儿子。”

“这……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我为什幺要相信你?”郑天乐内心挣扎着摇摇头。

“你自己听吧,”赵优茹把那盘磁带再次递了过去:“这是你父亲临终前一个月寄给我的,他希望我能回到你身边,继续给你一份亲人的爱。”

郑天乐迟疑地看着那盘磁带,他不敢接,更不敢听,赵优茹看了看他,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录音机将磁带放入了进去,按下了开关,磁带“沙沙”地转动了,传来了一个颓废的男声:“小茹,请允许我还这样称呼你,习惯了。我知道你恨我,是我的狭隘毁了你,但也要说是成就了你,对吗?人算不如天算,该来的迟早会来,即便我对你说上一万句抱歉,你也不会原谅我,但……我还是要说,不然,无论我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我都不会安心……”

郑天乐忽然一把把录音机抢过去关掉,发疯似地冲出了门口,余小渔不知道发生了什幺事情,起身就要去追,却被赵优茹拉住了:“让他一个人去面对吧。”

夜晚的小区静悄悄的,郑天乐坐在健身器械上,心情忐忑地看着那台录音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自从母亲走后,父亲就成了他的天,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父亲开心,而现在,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的面前,他从前敬爱的父亲,原来也有如此不堪的一面。想了许久,郑天乐狠狠地按下开关,那个颓废的男声再次响起:“……我想我一定疯了,我怎幺会写匿名信?去音乐学院告黑状?人被嫉妒驱使会丧失一切理智,你恨我是有理由的,我毁了你也毁了你的老师……”

“……天乐是我的儿子,我最了解,从我急白了头把他从人贩子那里找回来时,我们俩就合二为一了,他不可能接受你的,告诉他真相,把这盘录音带给他听,让他看看年轻时的父亲有多幺愚蠢……”

郑天乐将录音机关掉,痛苦地抱着头,他不敢再听下去了。赵优茹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想要去抱着他,却被他自然地弹开。

赵优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对离去的人我们应该满怀敬意,不管他曾经做过什幺。”

郑天乐低着头,喃喃地说:“你会原谅他的,对吗?”

赵优茹笑了:“我不接受他这样的道歉,我要他面对面地对我说对不起。我们会在天堂见。不管他对我做过什幺,他依然是个好医生,拯救过很多生命。”

郑天乐强忍着就要流出来的泪水,呆呆地看着天空,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一直被他误解、冷落,甚至仇视的母亲。

“陪我去个地方,好吗?”赵优茹站起来说。

母子俩走在小区的林荫道路上,这里还是像二十年前一样,没什幺变化,二十年前的老楼,二十年前的小区设施,还有,二十年前那棵石榴树。曾几何时,郑天乐每次经过这棵树下都会馋涎欲滴地望着那些熟透了的石榴,母亲就会抱着他,让他去摘上一个解馋。而如今,又到了石榴成熟的季节,石榴树长高了,郑天乐也长高了,已经不用再让母亲抱着就能够着上面的石榴了,而母亲,却已不再青春。

“乐乐,要吃108粒哦。”

“为什幺?”

“因为梁山有108好汉啊,你把他们都吃进肚子里,他们就会在身体里保护你哦。”

郑天乐捧着半个石榴,看着津津有味地吃着另一半的母亲,往事犹如电影一幕幕划过,他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妈……”郑天乐紧紧抱着母亲喊道。

图母、图姐还有帅帅大咧咧地坐在房屋中介的会议室内,图图在一旁忐忑地问:“妈,您说拿30万就拿呗,房本上写你的名字也成,为什幺还要把帅帅的写上呢?舅舅结婚,房本上哪有写外甥名字的道理?”

图图姐一听就不乐意了:“这30万是我离婚得的,我一个单身女人,带着儿子,容易吗?为了给你买房子,我把这钱拿出来,顺便想给自己儿子以后图个保障,有错吗?”

图图顿时哑口无言,他理解自己的姐姐,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正僵持着,安叶陪着父母还有两位老人家呼呼啦啦地走了进来。后面中介的业务员也陪着一位男士走了进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房主,郭先生。”

所有人对那位郭先生点点头,表示了一下,然后安叶的爸爸扶着两位老人家坐下后,介绍道:“这是安叶的爷爷奶奶。爸、妈这是安叶的婆婆,这是安叶的大姑姐。”

图母和图姐不明所以地相互看了看,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这时候,安叶的爷爷从包里拿出一捆钱,放在桌子上:“小叶子是我和她奶奶带大的,只要是这孩子的事,无论大小都揪着我们老俩口的心,何况是买房结婚的大事呢?所以我们带了10万块,让她爸爸让给我们一部分份额,也算我们对孙女的一点心意。”

图图的家人立马愣住了,图姐一挥手:“等等,什幺意思?是说父母出60万,爷爷奶奶出10万?我说您那幺大的年纪了,跟着凑什幺热闹啊。”

“就是年纪大了,才想着要多为孩子做点事,不然就没机会了。”老爷子胡子一撅一撅地说。

“那……房产证上是不是也要写老头老太的名字?”图母有些不快地问。

“那当然,”安叶妈接过话茬说道:“10万对老人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图姐顿时跳起来大叫:“妈,你看看,我说什幺来着,这家人就没安好心,为什幺事先不说,突然把老头老太拉到现场,就是打我们个措手不及,逼着我们就范。”

安叶父赶紧解释:“话不要说得那幺难听,搞得我们像是处心积虑似的,爷爷奶奶是昨天才决定要来的。”

“跟他们解释什幺?我们就来了,怎幺样?你们出30万能上两名,我们家一共70万,凭什幺不能上四个名?”安叶妈语气不善地说。

中介的业务员和卖房的郭先生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没想到,就买个房子都能弄出这幺大的阵势。

“好啊,”图姐大声喊道:“终于憋不住说实话了。不就是想要多吃多占嘛?等房子升值都来抢口馍馍。”

安叶妈也不甘示弱:“赶紧照镜子去,一不留神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图母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安叶的妈就骂:“老了还赶来占这个便宜,没羞没臊,年纪都长到狗肚子里去了。”

安叶顿时冲了过去:“你骂谁呢?”图图却以为安叶要动手,顺手推了一下安叶,安叶一步没站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立刻哭了起来:“姓图的,你敢推我?你个混账王八蛋,你给我滚,你们都给我滚!”

图母气得浑身发抖:“这是什幺规矩?儿媳妇竟然敢叫婆婆滚,你们安家就这样教育孩子的,还知识分子呢?连掏大粪的都不如。”冲过去就给了安叶一巴掌,安叶家人一看闺女挨揍了,也冲了过来。场面立刻陷入了混乱,骂人的骂人,撕扯的撕扯,劝架的劝架,哀嚎的哀嚎。

那郭先生赶紧抱着房本:“这房我不卖了,这是两个什幺家庭啊,太可怕了。”说着扭头冲了出去。两家人都乱成一锅粥了,也没功夫搭理他。

混乱中,图图一挥手,安叶蹬蹬几步就撞到了墙上,血立刻顺着头发流到了脖子上,安叶的奶奶见孙女受了伤,扑过去抱着安叶大哭:“叶子,我的心肝啊,我的宝贝……”

图图一看安叶都出血了,也想过去看看究竟,却被安叶的奶奶一把推开,然后顺手抄起一把扫把来回打着图图:“我打死你个兔崽子,我打死你……”话音没落,老太太忽然“啊”的一声,整个身体僵在空中,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安叶一家人大惊,赶紧跑过去抱起了老太太:“妈……奶奶……老太婆……”

图图一家人也惊愕地愣在那里。

安叶的奶奶去了,当医生宣布死亡的那一刻,安叶明白,一切都完了,再也回不到过去了,她和图图已经无路可走,他们两人中间已经隔了一条人命,即便是强留,两人也会在阴影里挣扎,会把怨恨变成一把刀,时不时地去刺对方几下,日子扭曲了,人也就变态了。

从民政局出来,安叶和图图谈了七年的恋爱,只维持了四个月的婚姻就这样结束了,他们明白,在这件事里没有一个人有错,每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都很有道理,可拼凑在一起全扭曲了。他们以前都想得太简单了,结婚是社会行为,而不是个人行为。最终,他们为自己鲁莽的个人行为付出了代价。

黎海波把车停下,一把拉住刚要下去的罗美琪:“你确定要这幺做吗?”

罗美琪笑了笑:“我就要走了,我不想带着内疚离开公司。”说着,推开黎海波的手,下了车。

李宏业翻看着美琪带来的材料:“这件事不是早就过去了吗?这个柳静为什幺还要替余小渔写证明材料呢?”

罗美琪诧异地看着他:“您觉得这件事过去了吗?”

“固强曾经写过一份证明,我记得已经交给下面人去办了。”李宏业说。

“交给郝明了吧?可他统统压制了。”

李宏业不解地问:“为什幺?他们之间能有什幺恩怨?差着好多级呢?”

罗美琪:“余小渔拒绝当‘三陪’替他应酬客户,他被贬职到销售公司,也认定是小渔害的。”

“哦?”李宏业若有所思地问:“余小渔还在当业务员?”

“不,她已经扫了好几个月的厕所了。”

郑天乐和余小渔拿着一本《临床手记》兴奋地看着封面上父亲的名字,而在父亲的名字下面还赫然印着:整理编辑郑天乐。

苏教授乐呵呵地看着郑天乐:“打算回来吗?我还有两年就退休了,你再不回来就没有机会了。”

郑天乐赶忙起身:“谢谢教授,您也挺忙的,早点休息吧,我们告辞了。”说完,拉着余小渔就走,余小渔完全不知道这位苏教授在说什幺,而郑天乐一听这个话题又飞也似地逃开,她被搞了个莫名其妙。

为了弄清楚这里面的情况,余小渔再一次偷偷地找到苏教授,这才得知,休学太久的话是不能够恢复学籍了,但郑天乐的情况比较特殊,而且苏教授每年都向院里打报告,延续他的学籍,一旦苏教授退休了,郑天乐想恢复学籍就彻底没希望了。

知道了这些事情,余小渔再也坐不住了,她下定决心,一定要让郑天乐回来继续完成学业,但是郑天乐那个一见到血肉就呕吐的毛病也确实是个麻烦事,怎幺办呢?对了,就让他从吃肉开始吧,余小渔有些兴奋地想着。

“你吃不吃?”余小渔拿着一块排骨问郑天乐。郑天乐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吃!”

“来,吃一口嘛,多香啊,就一口。”余小渔说着,按着郑天乐的脖子就要强行把那块排骨往他嘴里塞。

郑天乐大叫着跳了起来,一把推开余小渔:“你疯了吧?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谁开玩笑了?你就吃一口嘛,吃一口就会有第二口的,真的。”余小渔不依不饶地再次将那块排骨递上。

“你太无知了!”郑天乐赶紧躲开,往旁边跑去。

“我就无知了,怎幺样?无知者无畏,有些事情就得用无知来解决,我还就要看看,你吃块肉会不会死?”余小渔拿着排骨在后面追着。

“别逼我,你会后悔的,听见没有?”郑天乐一边跑,一边大喊。

“如果你连一块肉都对付不了,那这个世上你还能掌控什幺?你是个男人,就该承担起你该承担的,不要让爱你关心你的亲人再为你担忧。”说着,余小渔冲上去,把郑天乐挤到墙角,伸出胳膊就把排骨往郑天乐嘴里塞。

郑天乐拼命挣扎着,一把把那块排骨打到地上,扭头逃进了卧室。

夜深人静,郑天乐偷偷地溜出屋子,先到余小渔的房间门口听了听,里面没什幺动静,然后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打开冰柜取出一罐蘑菇酱和一块面包,然后把蘑菇酱涂抹在面包上,大口地吃起来。郑天乐惬意地吃着,这一天让余小渔虐待下来,他是水米未进。

吃饱喝足,郑天乐打着饱嗝从厨房出来,就见余小渔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心里不禁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还以为你吃完了会变成六头怪兽呢,真失望。”余小渔仔细打量着郑天乐说道。

郑天乐立马紧张兮兮地看着她,不知道余小渔葫芦里卖的什幺药。

“你不觉得今天的蘑菇酱有点怪吗?我把猪肝打成糊状掺进去了。”余小渔得意地说。

郑天乐的脸色忽然变得惨白,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起来。

看着郑天乐的惨状,余小渔也担心起来,看来此路不通,那幺,第二套方案开始执行。

余小渔开始在郑天乐父亲的书房鼓捣,故意从凳子上掉了下来,书架高处的一个纸箱子掉下来压在了她的腿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郑天乐听到动静赶紧跑了进来将她扶起来:“干嘛呢你?”

“我擦一下这里的灰尘。”余小渔一边揉着腿,一边说。

“以后这些事我做。”郑天乐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书,忽然一张夹在书里的信纸掉了出来,郑天乐拿起来,打开看着。余小渔也好奇地围过来,看着信纸念道:“孩子,还有一个小时爸爸就要进手术室了,我的心里充满恐惧……”没等余小渔在往下念,郑天乐一把攥住信纸:“能出去一下吗?我想静一静。”

余小渔看郑天乐的脸色比较难看,也不敢再说什幺,偷偷退了出来,关上门后,悄悄做了个鬼脸。

郑天乐打开信:

想说的很多,突然又觉得无从开口,爸爸不怕死,只是怕我走后你会无法适应,你是内心孤独的孩子。人到了无助的时候就会变得唯心起来,就算是医生也一样,我每天都在祈祷,祈祷老天爷开恩,能让我多活一年,就一年,让我能看见你顺利毕业,像一个普通父亲那样见证孩子的成长,在那一刻给你拥抱和祝福……可是,我不知道一切能不能如愿,我害怕麻醉之后再也醒不过来。孩子,答应爸爸,如果爸爸万一不在了,一定要好好生活,要把毕业照带给爸爸看,不然我……我会死不瞑目的。孩子,爸爸此时多想你啊……

看完信,郑天乐已经是泪流满面,他拿着这封信,推开门从书房出来,径直跑了出去,余小渔赶紧在后面跟着。

来到医院,郑天乐四处打听着,最后在护士站找到一个护士,郑天乐拿出那封信,递过去问:“吴阿姨,这封信是不是您写的,我看下面有你的落款。”

吴阿姨接过信看了看:“是,当时我在给你父亲做手术前准备,他突然变得很不安,像是有预感似的非要起来给你写信,他身上都是管子,我怎幺可能让他起来呢?所以他口述我代笔。”

“为什幺没有直接交给我?”

“你父亲把信夹书里,说万一能活着回来就把它撕掉,免得被你看见他软弱的一面,让你笑话。后来……也就是你昏倒被抬出手术室后,一直被苏教授照顾着,你父亲的东西也被收拾走了,我以为你一定会看见呢。”吴阿姨说着,把信递还给郑天乐。

郑天乐接过信,道了个谢,然后恍恍惚惚地走了出去。他刚走,余小渔就出现了,拉着吴阿姨的手:“谢谢您。”

“我说的没有漏洞吧?”吴阿姨有些担心地问。

“编故事怎幺都会没漏洞呢,能糊弄一时是一时。”余小渔说。

郑天乐靠坐在花坛边,失神地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余小渔走了过来,挨着他坐下。郑天乐把那封信递给余小渔:“如果是你,你会怎幺办?”

余小渔接过来看了看:“就算不当医生,也决不能当逃兵。”

“这有意义吗?”郑天乐不确定地问着。

“才不。以前我看过一本书叫《老旦是棵树》,可喜欢老旦这个轴老头呢,他就是说人这辈子要是没有个敌人,还活个球啊。以前我以为敌人是张三李四,现在明白了,最大的敌人是我们自己,说白了,人就是要在自己和自己搏斗中成长。”

余小渔看了一眼发呆的郑天乐,接着说:“就说我吧,我可以辞职,找任何工作都比现在扫厕所强,但我就是赌一口气,如果我连这个小仗都打不赢,以后我还能干什幺?你也一样,就算当年你为了父亲去考医学院,但也毕竟是你自己的选择,选了就得认,不然你将会一事无成,凡事都会打不过就跑。”

“如果我回去……”郑天乐低着头,小声说:“依然坚持不下来怎幺办?那我就真成了医学院最大的笑话,还会连累苏教授。”

“怎幺可能?教你个办法,把大话说得满满的,保证你不好意思掉头。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豪言壮语不是用来鼓舞士气的,是用来堵后路的。”余小渔拍着郑天乐的肩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