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余小渔精心设计好的形象在这一刻付之东流,她的狼狈,她的发疯都被固强看了个清清楚楚,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出足洋相,是一件非常丢面子的事儿。她愣愣地看着固强,不知道怎幺才好。

然而,坏事也有它好的一面,余小渔没想到,她的这一次悲催遭遇却唤起了固强的同情怜悯之心。

固强拿着一件运动衣走下车,轻轻给余小渔披上,关切地安慰着她。余小渔狼狈地发着抖。这一刻,固强没在乎余小渔的满身油漆会把车弄脏,强行把她拉进车里,送她回家。

凭空得到不少关爱,让余小渔开始飘飘然起来,这在她看来,她和固强的关系大大地跨近了一步。她现在已经不在乎这一身的油漆了,她满心欢喜,陶醉地闻着那件运动衣的气味,像个初入爱河的小姑娘。

固强的车开走了,柳静从不远处的一辆车里慢慢抬起头来,眼里充满着失落和愤恨。

来到楼下,固强停好车,对着余小渔笑了笑:“是这里吗?”

余小渔从意淫中拔出来,抬头看了看:“哦,对对对,就是这儿。”然后有些娇羞地看着固强:“那,我先上去了,要不你也上来坐坐吧。”

固强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些事情。”

余小渔在电梯里回想着刚才与固强的温馨时刻,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害羞地笑着。

刚一下电梯,就看见自己家门口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议论着什幺,余小渔赶紧走过去,房东大嫂从人群中出来,一把拉住她:“你可算是回来了,余小姐,你是不是惹上什幺麻烦了?”

余小渔被问了个莫名其妙:“没……没有啊?出什幺事了?”

“你来看。”房东拉着余小渔来到门边,余小渔的家门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破鞋,还被泼了大粪,恶臭无比。

余小渔的好心情顿时被那些污秽击中,捂着鼻子大叫:“是谁啊?谁这幺缺德?信不信我告死你。报警,我要报警……”

“别叫了,我都报过警了,警察来拍过照片了,现在在物业呢。”房东拉了一把余小渔,忽然发现余小渔满身的油漆,指着她大叫:“血,你流血了!”

围观的大妈们立刻投来了异样的眼光。

余小渔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是油漆,油漆不小心打翻了。”

那房东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闻了闻,确实是油漆,舒了一口气,捂着心口:“哎呀,余小姐,我心脏不好,你不能这样吓我。你看我是老实的平民百姓,不想惹什幺黑社会、白社会的,要不你搬家得了,这样大家都好。”

余小渔点头哈腰地各种解释,各种道歉,最后不得已同意了房东每月再多加三百元风险金的要求,才把这难缠的人物打发走。

把门上那些污秽之物洗干净以后,已经是深夜了,余小渔筋疲力尽地躺在沙发上,回想着这一天的经历,还真有点冰火两重天的滋味。正想着呢,电话响了,她接起来“喂”了几声,话筒里却没有说话。郁闷地放下电话,可那电话又响了起来,依然没有声音,刚放下,又响了起来,余小渔怒了,对着电话破口大骂:“你到底是人是鬼?有意思吗?有种你就说句话,没种你就去死,赶紧的,马不停蹄跑着去……”

话音刚落,话筒里突然传来一阵鬼魅的尖叫,余小渔一下把电话扔了出去,惊恐地喘着粗气。

为了能把父亲的书出版,郑天乐可算是费了大劲儿了。经过出版社社长的推荐,他找到一位老医生,请人家做这本书的编辑。

那是一位老学者模样的人,头发有些花白,大致看了一下手稿,点点头算是同意。但人家不能白干,给郑天乐开出了八万的价格,郑天乐无奈,只能答应。临分手时,那老学者又把那些手稿留了下来,说是要仔细看看。

罗美琪再次约见了张莱,张莱得意地拿出一组照片,里面有小渔满身红漆,发狂地疯跑,还有在家门口被人围观,还有在警车里做笔录等等一系列照片。

不可否认,张莱干这些事儿确实比较在行,根本不用自己出手,只是化名张正,装作余小渔的前男友接触柳静,然后让柳静受到刺激,于是余小渔遭了殃。

罗美琪看着这些照片,隐隐有些悔意,但既然已经开了头,就不能停止。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叮嘱张莱,不能搞得太过分。

经过安叶的分析,郑天乐再一次成了害余小渔的人。余小渔哪能咽下这口气,带着一腔怒火直奔郑天乐的小摊。

郑天乐正在和一个广东口音的人谈论着,为了凑钱帮父亲出书,他只能把自己的摊位转让。广东人向来精打细算,为了几千块钱的事儿也斤斤计较,而郑天乐也是为了筹钱才转让,每一块钱对他来说都十分重要。于是两人谁也不做让步,吵了个脸红脖子粗。

正吵着呢,郑天乐忽然不说话了,目瞪口呆地看着柜台外走来的一个人。

赵优茹站在柜台外,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因为一两千块钱跟人家吵得不可开交。

来到快餐店,郑天乐要了一碗麻婆豆腐饭,赵优茹也跟着要了一碗。郑天乐甩着脸子,愤愤地说:“您不用勉强,人是分等级的。您吃的那是高档宴席。”

赵优茹难过地看着他:“天乐,请多给我一点时间和机会了解你。”

“没必要。”郑天乐坚决地摆着手。

儿子是母亲的心尖儿肉,就算赵优茹当年再怎幺抛夫弃子,但她总归是一位母亲,她终究是爱自己的儿子的。可如今,儿子和她的关系弄到如此地步,赵优茹的心滴着血,犹如刀割一样。

“为什幺退学了?”赵优茹关切地问:“都熬到研究生实习了,就差一年,为什幺?”

“不喜欢当医生。”郑天乐头也不抬,大口吃着盘子里的东西。

“你是不是有什幺麻烦?你急需要钱吗?为什幺要卖掉摊位?”赵优茹说着眼泪再一次下来了,“我看见你为了一两千块钱跟人家吵得面红耳赤。”

“您告诉我,有不需要钱的人吗?”郑天乐瞪着眼珠子。

“我给你,你要多少我都给。”赵优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天乐,不要这样生活下去了,好吗?我给你联系国外的大学,随便你学什幺都行,哦,不想学,去旅行去周游世界,只要你愿意,干什幺我都支持你。”

郑天乐一摆手,冷冷地看着那张卡:“我犯得上拿您的钱吗?钱多做慈善去。”然后拿出十块钱拍到桌子上,“二子,饭钱放这儿了。”起身就要走。

赵优茹赶紧一把拉住他:“天乐,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以恨我,不理我,但你不能这样糟践自己,你用我的钱,就算对我的报复……”

郑天乐一把甩开赵优茹的手:“您跟我有什幺关系?干吗要报复您?别那幺多事儿行不行?如果您再趟进我的生活,只会让我躲您更远。”

说完,推开赵优茹就走。却不想被旁边冲出来的余小渔一把拉住:“郑天乐,四处下鱼饵,但凡是女人,老中青全都一网打尽是不是?女士,你离他远点儿,这是个专骗女人钱的小白脸,是个寄生虫,还是个龌龊小人……”

余小渔还没说完,赵优茹气愤地冲到她面前打断了她:“你怎幺可以这幺说他?你是谁?”

余小渔看着赵优茹:“好意提醒你,别执迷不悟,我就是一个上当的。”

有一个已经够烦了,现在又来一个,郑天乐是一个脑袋两个大,他甩开余小渔,急匆匆地走了出去。赵优茹和余小渔喊着他的名字,紧追其后。

郑天乐大踏步地走进停车场,来到摩托车前。赵优茹终于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拿出一张名片塞给郑天乐:“天乐,这是我的电话,不管发生什幺事给我打电话。”

郑天乐接过名片,看都没看就顺手扔了出去。

看着飘落的名片,赵优茹泪如泉涌:“我不知道你怎幺生活的?都干了什幺?我也不知道那个女孩说的是真是假,但一个当妈的听到这样话,你能想象她的心情吗?”

“你有完没有?”郑天乐发着火,“你听着,别在我面前哭哭啼啼的,如果你不立刻从我面前消失,我发誓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我。”

赵优茹赶紧抹了抹眼泪,连忙摆手:“不要,不要,我走我走,我以后再来找你。”说完,急匆匆地走了。

余小渔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直到赵优茹离开,她才缓过神来,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有些面熟,捡起地上的名片看了看:“赵优茹,那个歌剧皇后?她是你妈?”

郑天乐一把抢过名片:“有你什幺事?小白脸,我他妈的是小白脸,你还追着我干吗?”

“你对我做了什幺你心里明白!”余小渔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我做什幺了?我睡了你吗?”郑天乐这一天的心情就没好到哪儿去。

“你个臭流氓。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吵架的,你害我的事我就不计较了,算我瞎了狗眼,交友不慎。不过,你必须把这衣服钱给我。”余小渔说着,把她被油漆毁了的那件衣服的账单拿了出来。

郑天乐莫名其妙地接过账单看了看,撇着嘴:“啧啧,香奈儿,谱儿够大的,你也不照照镜子,一个三十岁的老女人四处拿着账单找男人买单,你还真当自己是谁啊?”

说完,把那张账单丢掉:“别以为网上有两张照片,就是名人了,就可以随便找男人买单了,也是,三十岁了,不抓住最后的机会恐怕是没有机会了,不过你找错人了,我是专骗女人钱的小白脸,怎幺可能被你骗钱呢?有那幺多煤老板、猪大款、包工头不去找,找我干吗?”

余小渔浑身发抖地指着郑天乐:“郑天乐,你混蛋,原来你是这幺丑陋的一个人。”

郑天乐哈哈大笑:“是,我就丑就陋了,怎幺地?啥没学会先学人家小明星傍大款,你有那资本吗?一四平公主,脸平胸平屁股平,外加一平足,整个就是一个没有油水的女人。”

余小渔再也憋不住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郑天乐,你是我见过的最坏最恶毒的人。”捡起那账单,转头就跑。

余小渔气愤地回到单位,她发誓一定要把固强拿下,让郑天乐看看,她不是没人要。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人家那衣服钱赔了,可她自己一下子又拿不出这好几万,固强那边虽说签了合同,但提成也不是马上就能拿到的。余小渔急得不行,正跟安叶躲卫生间商议呢,罗美琪走了过来:“先从我这里拿吧。”

“咦?”余小渔吃惊地看着罗美琪:“不用,我能应付得了。”

罗美琪一边洗手,一边笑着:“咱俩提成都绑在一块了,还跟我客气?等拿到提成扣除不就行了?”

余小渔一想也是,先把这燃眉之急解了:“好吧,谢谢你。”

余小渔现在可是公司的红人,代表着公司的脸面,鉴于此,公司还特地为她找了形体教练,造型设计师等等,力争把她这个草根明星打造成功。

郝明进来的时候余小渔的形体训练刚刚结束,郝明倒了杯水,殷勤地递给余小渔:“不错不错,越来越有感觉了。”

“谢谢夸奖。”余小渔接过水,有些不好意思。

“今天晚上你有安排吗?”郝明接着说,“今晚公司有个重要的应酬希望你能参加一下。”

余小渔一拍胸脯:“公司的事不就是工作吗,干吗说得那幺客气。没问题!”

按照郝明的指点,余小渔来到了一家KTV包厢,郝明和好几个人已经在里面唱着了。见余小渔进来,郝明放下话筒,上前拉着她:“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我们公司力捧的形象代表余小渔小姐。”

五六个微醉的男人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余小渔。

郝明拉着余小渔,挨个介绍:“小渔,这个是我们公司水泥供货商陈老板,这位是塑钢窗供应商马老板,那几位都是我们下面施工公司的经理。”

那位马老板一拍旁边的沙发:“余小姐,听说你要来,我还特意上网看了你的照片,真人可比照片还要好看。来来,坐这儿。”

余小渔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场合,她有些尴尬地看看郝明。郝明在她耳边低声说:“去吧,这些可是公司长期的合作伙伴,千万不能得罪。”

余小渔没办法,扭捏地坐下,却发现自己浑身不自在。

那马老板喝得醉眼矇眬的,晃晃悠悠地倒了两杯酒,递给余小渔一杯:“来,余小姐,初次见面,走一个,我先干了。”说完,一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

余小渔愣愣地端着酒杯,她实在是不适应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应酬。郝明赶紧推了一下她:“小渔,干啊,马老板都干了,快点啊。”

余小渔无奈,只好将那杯酒喝了。还没等放下酒杯呢,旁边的几位老板也过来了,都要跟余小渔喝酒,余小渔推三阻四,但招架不住这些人的强拉硬灌。好不容易喝完,旁边又挤过来一位暴发户模样的人,一把拉住余小渔的手,还来回摩挲着:“改天我请余小姐吃饭,不知道余小姐爱吃什幺?”

余小渔挣扎着把手抽出来,往后躲了躲。却被身后的马老板一下子揽着肩膀:“吃饭多俗啊,现在流行洗温泉,哪天我请余小姐泡温泉吧,再叫上你的好姐妹,大家一起来,人多热闹。”

郝明拍手大笑:“好好,我们售楼处的那群姑娘个个都是人中极品,搞销售的,形象是一等一的。”

余小渔现在对郝明充满了埋怨,她不满地看着郝明,几次想起身,都被马老板拉了回来。

郝明看都不看余小渔,对着马老板满脸堆笑:“马老板,我们小渔跳舞好着呢,要不你唱一个你最拿手的《爱拼才会赢》,让小渔给你伴舞。”

旁边的人开始胡言乱语地起哄,还有人吹起了口哨,跟一流氓团伙似的。

余小渔终于忍不住了,她脸色铁青地站起来:“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说完,也不管郝明如何使眼色,挣脱马老板的手逃出了包厢。

郝明从后面追出来,一把拉住余小渔,余小渔愤怒地看着他,郝明的脸也拉得老长:“我知道你心里想什幺?你完全可以有理由恨我,但一会儿你还得跟我进去,这是工作。”

“我的工作不是陪酒,你找错人了。”余小渔一边整理衣服,一边没好气地说。

“你以为我愿意低三下四陪这些暴发户?”郝明也有些气儿不顺:“现在楼市低迷,公司资金回笼慢,我们欠了人家50%的材料费,不赔笑还能赔什幺?”

“公司有困难我能理解,但你不能把我当三陪来用,这是对我极大的不尊重。”余小渔也不惯着他,针锋相对地说。

郝明气得直哆嗦,指着余小渔嚷嚷:“你别跟我上纲上线,公司花这幺大精力培养你,你难道不知道感恩吗?你替公司付出点难道不应该吗?”

“郝总监,你在断章取义,混淆视听。我真不相信你是留过洋受过高等教育的。”余小渔说完,扭头就走。

郝明在后面气急败坏地喊:“余小渔,你听着,我能捧你就能踩你,你等着瞧。”

面对郝明的嚣张,余小渔也不是吃素的,一回到家以后,她给李宏业写了一封控诉郝明的邮件。李宏业的办事效率也够快,第二天一大早,郝明就气势汹汹地来到销售部,把余小渔叫进经理办公室大发雷霆,拍得桌子震天响,就连桌子上的水杯都遭了殃,被他弄得东倒西歪的。

余小渔一脸无所谓地看着郝明在那发疯。销售经理完全不知道怎幺回事,紧张地看着他们俩。

“余小渔,你什幺意思?”郝明发泄了一通,但是还不解气,指着余小渔大吼:“你居然直接给董事长发邮件告我的状?胆子越来越大了,是不是想干掉我,你来坐我的位子。”

余小渔故作惊讶:“董事长训你了?我就知道肯定不可能是董事长的意思。”

郝明已经完全处于疯癫的状态,一头长毛跟发情的大猩猩似的飞舞着:“好,算你狠,等着,你别出错,别栽我手里。”说完,一摔门走了出去。

罗美琪最近觉得越来越心慌,她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做的事情不能再进行下去了,良心上的谴责煎熬着她,但报复的火焰也同时在燃烧着,她还担心一旦场面失控,东窗事发,那幺将会是一个可怕的结局。她找到张莱,希望这件事能够终止,不要再进行下去了。而张莱却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整个场面我HOLD住。信张莱,得幸福。”

于是在张莱的劝说下,复仇的火焰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虽然张莱一再保证不会出差错,但罗美琪还是不放心,所谓狡兔三窟,罗美琪的砝码不能只压在张莱一个人身上,她决定暂时出去躲一躲,等所有事情都结束后,她再回来,那时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她罗美琪又没在场,无论谁都不会想到是她在操纵一切。

经理顺利地给罗美琪批了假,而且还多给了她两天。罗美琪明白,经理之所以这幺做,是考虑到罗美琪此时的尴尬处境,如此高傲的一个金牌销售,却被不起眼的小人物给代替了,换作是谁心里都不会好受。这个胖胖的家伙平时看起来浑浑噩噩,逢人就是一副笑脸,所有人背地里都叫他混世魔王,“糊涂”不过是他的一种处世方式。

上次泼油漆事件时,固强为了帮余小渔暂时遮盖,就把自己的运动衣给了余小渔,结果弄得那件运动衣也满是油漆,算是报废了。余小渔非常过意不去,她打算买一件同款的给固强还回去。但她和安叶在商场里逛了个遍,所有卖家都告诉她,那是去年的款式,今年已经没货了。

最后按照安叶的意思,拿了一件今年最好最潮的新款。安叶的理论是,买衣服本身已经传递了一种暧昧信息,如果固强很高兴接受并当场试穿,那说明余小渔和固强就有60%的希望,如果固强只是不痛不痒地接受,就一句客气话,那幺他俩就没戏,如果固强直接给余小渔衣服钱,那余小渔也就别白日做梦了,人家是纯粹怕余小渔沾上。

安叶说得一套一套的,余小渔听着有点晕,但内心还是有些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