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活得洒脱一点才跟你的钱相配

一家人围在餐桌边吃晚餐,林妙妙狼吞虎咽,心情大好。王胜男爱怜地看着女儿,捏捏女儿的胖胳膊,表情有点无奈地说:“我和你爸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你倒好,跑去给人当小工,晒得跟条黑泥鳅一样,又黑又……瘦倒是不瘦。”

林妙妙夸张地反驳:“哪有!我就偶尔客串一下客服,江天昊还送我技术股,原始股。”边说边得意地摇头晃脑。

王胜男说:“客服也能算技术?你吃饭就好好吃,摇头晃脑像什么样子,一点不像个小姑娘。”

林妙妙翻了个白眼,冲老妈一龇牙,算是笑了一下:“肢体语言能表达一个人当下的情绪,我手舞足蹈说明我高兴,间接说明菜好吃,这是我对老妈你的赞美啊。”

王胜男突然出手,她捏住林妙妙的脸,又是拉嘴角又是掀她嘴唇,检查完了一脸严肃地说:“妙妙,这个暑假我带你去把牙整了吧。”

林大为说:“哪有你这样的妈,人家高三了,都铆足劲让孩子吃饱喝好,谁这个点儿箍牙?”

王胜男不高兴了:“哎,林大为,你哪天要是不跟我唱反调,你难受是吧?不是说家里不能唯高考论吗?她考完大学不谈恋爱了啊?去了新学校不要见人了啊?我都算好了,等她高考一结束,带她开个双眼皮,关她一个暑假,不许野跑,到时候,牙也弄差不多了,人也养白了,进大学就能谈恋爱!”

林大为吃惊地说:“你是不是把她找工作、结婚、生孩子的日子都算出来了?”

王胜男说:“谋事在人,成事,那就得看老天了……”

林妙妙就这样戴上了牙箍。走进教室,发现邓小琪已经端坐在了教室前方。她紧紧抿着嘴,强迫自己目不转睛地走过邓小琪身边。钱三一晃晃悠悠地进来,邓小琪和林妙妙大惊失色。钱三一说:“我来给你们当助教,挣点外快。”

林妙妙问:“你好利索了?医生同意你出院了?你妈知道你来吗?”

钱三一大惊:“我去!你箍牙了?!”

邓小琪狠狠地挖了林妙妙一眼:“出院?钱三一,你病了吗?为什么没人跟我说?”

钱三一对邓小琪说:“哦,你自己退群的。”又对林妙妙说:“嗯,我跟我妈说了,都在医院住了半个月了,再不出来放放风就要长毛了。中午我就回医院躺着去。好好的,怎么一天没见你,你就变了一个人?”

邓小琪放肆大笑:“这下成四眼钢牙妹了!”

林妙妙气恼地对钱三一说:“你妈害的!你妈跟我妈说,我长得不淑女,我妈就开始改造我。”她现在随身携带一个小镜子,随时检查牙箍上有没有脏东西,边照镜子边说:“自从箍了牙……我就没吃过一顿饱饭!早上我只吃了一个小蛋糕,还是含在嘴里等软了再用牙床嚼的!”钱三一忍不住笑了,有些担心:“不吃饭,你会抑郁吧?”

林妙妙说:“我要是抑郁,那是担心昊子。我们都不帮他,他一个人好可怜。”

钱三一说:“你好好上课,客服我接班了。我看这段时间,你妈补习班的钱都白交了。”

欧阳健登门拜访,王胜男大感意外。欧阳健开门见山,拿出一个信封说:“演唱会,我公司主办的,邀请您二位去听。”

林妙妙在自己屋里,听到动静就想出来看热闹。王胜男抢先一步把她堵在自己门里。林妙妙碰了一鼻子灰,不甘心地隔着门大叫:“爸爸,我要喝柠檬红茶!”林大为从茶几下头掏出欧阳健送的皱巴巴的牛皮纸包茶叶,掏一小撮放在俩杯子里,给闺女和欧阳健去泡柠檬茶。

欧阳健说:“当年很红的那位,咱俩还坐火车去南京,站着听了她一场的,人家现在又出山了。”欧阳健说得心无芥蒂,王胜男听得有点不自然,她瞟瞟厨房,林大为正在里面泡茶。王胜男看着票价:“这么贵啊,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欧阳健爽朗一笑:“你和妹夫一起去,重温一下二人世界,热热身!等开学了,你看着吧!这一年,跟渣滓洞一样苦。”

端着柠檬红茶出来的林大为接上话:“我们两个在家,啥时候想温随时能温,哪要这么复杂?这是您上次送我的红茶,做成柠檬茶还是很好喝的。”

欧阳健大吃一惊:“这可是好几万一斤的上等普洱,千年老树现在没几棵,一年的产量加起来也就那么一点点!这茶不是这样喝的,大为!”

林大为镇静地看着欧阳健,把杯子摆在他面前,笑了笑说:“欧阳,虽然你贵为老总,事业风生水起,但其实啊,你还是想不开,很容易被表面的条条框框所迷惑。这上万的茶你觉得该怎么喝?柴窑的器配无根的水?最好再有一个仙子从旁伺候?这不是舍本逐末了吗?再好的茶,不过还是解渴解乏。物是为人服务的,怎么舒服怎么来。所以啊,松弛,你那么有钱了,要活得洒脱一点才跟你的钱相配嘛!”

欧阳健端起柠檬茶一饮而尽,激动地说:“受教了,大为!今天这趟我来得值!你一句话说中了我的症结。我吧!生来紧张。你看我这两边的白头发,你再看你那一头乌黑靓丽的秀发!行!今晚回去,我就学学你的松弛。以后啊,我的千年古树茶,我也泡柠檬喝!你别说,嘿!真好喝!”

欧阳告别。王胜男前脚关门,后脚林妙妙从自己房间走出来问:“来的是谁呀?你在干吗呀?”林大为也不回答女儿的问题,他手捧包茶叶的牛皮纸包——里面只剩下一小撮茶叶了,心疼不已,面容扭曲,捶胸顿足,懊恼得狂抓头发。

林妙妙咕嘟咕嘟喝完茶,对林大为说:“爸,再来一杯!”

林大为左三层右三层把茶叶包了又包,放进茶叶罐里,踩着板凳送上橱柜的最高层,郑重其事地说:“闺女,人的福气是有定数的,用光了没地方充值,咱要慢慢消耗好福气呀。从今往后,这茶你别喝了。”

王胜男看林大为那样,“嘁”了一声,溜溜达达回屋了,靠在床头,把玩欧阳健送来的门票。林大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先说明,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什么玩意儿啊!还值得去南京看!要去你去!”

王胜男横了林大为一眼:“人家欧阳健是好意,回忆一下青春。你真的不去吗?”

林大为说:“那是回忆一下你俩的青春吧?我不去。我陪我闺女复习功课。”

王胜男说:“那我就跟裴音一起去!”

演唱会当天下午,裴音的团里临时有外事活动,实在请不下假。王胜男临时抓人来不及,只能自己一人去了。她的小心脏七上八下,先贴了裴音之前送的面膜,之后趴在镜子前仔细看看脸,打开衣柜门在一堆运动服里挑了一套不那么运动偏休闲风的穿上,又换上八百年不穿的高跟皮鞋,走路差点把自己崴倒。

走进万人体育馆,外场座无虚席,她坐的VIP区周围却都没人。后排和二层看台上的小年轻们已经在热场,拿着荧光棒做人浪,山呼海啸一般。王胜男拿着座位上已经准备好的荧光棒,准备跟着年轻人一起嗨一把。但人浪传递到内场,渐渐声低。到了王胜男坐着的VIP区,干脆偃旗息鼓。王胜男手里的棒子小幅度地举了一下,便缩了回去。她脸上的表情,又羡慕又尴尬。

突然场里再次喧嚣,掌声雷动,原来是摄像头在捕捉抓拍场内貌似情侣的男女。一旦有人发现自己和同伴上了LED大屏幕,便兴奋地指认拥吻并拍照留念,全场叫好。然后镜头再继续搜索其他对象。后来玩得嗨了,即使不是情侣,只要两个人同框在屏幕上,都很配合地抱一抱。王胜男笑着看屏幕上的小年轻们拥抱亲吻。笑过瘾了,一回头,发现欧阳健坐在自己身边。

欧阳健解释:“自己家办的席,不得给自己留个好位子呀?大为呢?”

王胜男说:“啊,他临时有事,本来都要来的,突然就来不了了。你家宇红呢?”

欧阳健说:“她心脏不好,怕吵。这种闹哄哄的地方她从来都不来。”

周边人群明显兴奋躁动了,有人拍拍他们,示意看大屏幕。欧阳健抬头一看,“哎哟”一声,开心地说:“胜男你看!你看我们!”

王胜男顺着欧阳的手指看,屏幕上的正是自己和欧阳健。她有点慌乱。欧阳很大方地向镜头微笑招手。但镜头没有移走。他们的头像还占据在屏幕上。欧阳冲四周笑笑。周围人已经开始有节奏地起哄了。欧阳哈哈一笑,抱了抱王胜男。王胜男脸上一阵燥热。镜头终于放过他们……

歌星上台了,后方的年轻人开始欢呼。歌星的造型非常现代,妆容冷艳,在盛大迷幻的灯光和伴舞下,一开嗓,声音就抖得像通电,全程跑调……王胜男不满地摇头,三首听完,便坐不下去。欧阳如坐针毡,替歌星流汗。于是两个人提前退场,各回各家。

王胜男开到小区门口,车被前面一辆出租车堵住了进不去。她等了一会儿,车也不动,她忍不住闪了几下灯催促。车上下来一个女人,是打扮得清雅的裴音。王胜男又冲裴音闪几下灯,摇下玻璃喊:“上来,我带你回家!你穿着高跟鞋!”裴音高高兴兴地就上车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歌星还没唱完吧?”

王胜男说:“听不下去,声音飘得让我起鸡皮。”

裴音说:“我在回来的路上看了直播。”她点开网上直播,调到开场前,屏幕上出现王胜男和欧阳健两人拥抱的大特写。王胜男觉得口干舌燥。

裴音接着说:“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老林可就……”

王胜男说:“嗨!明年都要离婚的人了,我怕他?!”

裴音看着网上的直播,不无鄙视:“就这个水准也敢开演唱会!对艺术太不尊重了。我一个可以唱她十个,你信不信?不信你随意点歌。”

王胜男高兴了:“走!上你家!我听你的演唱会!”

两人到了裴音家,王胜男从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点到豫剧《朝阳沟》,裴音无不张口就来。她这个正宗美声,唱起摇滚也是铁肺金属嗓,霸气外露,还能打着节奏装出弹贝斯的样子,王胜男和着裴音的歌,张牙舞爪地蹦迪;唱起豫剧来,裴音又是连唱带念还加动作,土得掉渣渣,侉得像个村妇。王胜男笑倒在地上,嘎嘎的,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老裴!来个洋气的!”

裴音一瞪眼:“你叫我什么?”

王胜男说:“老……裴,裴……裴多芬!你唱个美声吧,从前你在楼上唱,我都没认真听过。”

裴音居然选了一个男子唱段《今夜无人入睡》,中气足得嗷嗷的。王胜男听得热泪盈眶,她不由得紧紧拥抱了裴音:“裴多芬!你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多么活泼美丽!今天晚上,我才看到一个真实的你!这么多年,你一直禁锢在条条框框里,你就像笋子,一层一层不停给自己身上套壳,把你那颗灵动鲜活的心,封死在硬壳之下。我恨死钱钰锟了,恨不得现在就去打断他的狗腿!你是多好的女人啊,他居然敢欺负你、冷落你、无视你!”裴音叹了口气。王胜男问:“多长时间没男人抱你了?”裴音笑嘻嘻:“你刚才不是抱我了吗?小男,你就是我的小男人!”

补习班下课,教室里热闹不已。林妙妙急吼吼往书包里装东西,钱三一敲敲玻璃窗,林妙妙开窗,俩人交头接耳,显得很亲密。钱三一说:“今天昊子生日,我把人约来了,我们给他办一个。我都准备好了。”林妙妙把书包甩上肩膀跟着钱三一匆匆离去。邓小琪看见后很失落。

三人帮在凉亭里铺上桌布,摆上小吃饮料,席地而坐。林妙妙正准备打电话催蛋糕,快递小哥来了。他路上摔了一跤,把蛋糕盒摔了。林妙妙打开盒子怪叫一声:“怎么跌成这样啊?啥都糊在一起了。上面字都看不清了!写的是啥?”

?钱三一说:“江CEO生日快乐!”

林妙妙说:“看不出来,你这场病生得心窍开了,都知道拍少东家马屁……”

钱三一板着脸一本正经:“蛋糕钱AA制。算我俩一起给昊子过生日。”

江天昊看看蛋糕,用手把稀巴烂拢成一团,对快递员说:“挺好,又没弄脏,能吃。不用你赔钱。我们都是同行,知道不容易。”小哥感激地走了。

林妙妙很感慨地说:“昊子啊!我们的人生路,就这样岔开了吗?我感觉你现在好成熟了,很体谅他人。”

江天昊也感慨:“你们为什么不叫小琪?我们是四个人,怎么现在变成三人帮了?”

钱三一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昊子,你呀,就别惦记你那只天鹅了,天鹅最终是要与天鹅相配的。”

江天昊看看自己一身的汗水和脏渍,有些低落:“是啊!我们的人生路,就这样岔开了吗?我与你们,也成为永不交叉的轨道了。”

林妙妙哈哈大笑:“你傻啊!轨道一定会相交,不相交怎么能成为管网呢?来,昊子!我们为你唱生日歌!”

其他从补习班下课的同学陆陆续续经过亭子,相熟的都被三人热情挽留下来,分吃各种零食。邓小琪看到亭子里的热闹,板着脸停下了脚步。犹豫片刻后,骄傲地走过去。江天昊看到她,招呼她来吃蛋糕。邓小琪矜持一笑:“我吃不了,我要保持体形,晚上不能吃东西。舞蹈老师说了,我敢超重一克,她都要杀掉我。”

江天昊哀求:“就吃一小口,算给我的生日祝福,好不好?”

林妙妙说:“昊子,别纠缠人家了。人家以后是要当明星的,你可不要坏了人的好事!”

邓小琪说:“林妙妙,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可你曾经说过,跟我要好一辈子的。”

林妙妙低声嘀咕:“是你自己退群的!”

邓小琪说:“我要走可以,你让我走就不行!我们俩什么时候由你说了算了?你能代表钱三一和江天昊两个人?人家还没跟我绝交呢!喂,你们两个,如果我和林妙妙,你们只能选一个做朋友,你们选她还是选我?”

江天昊劝道:“小琪,你不要这样。大家都是好朋友,何必非要有我没你呢?”

邓小琪说:“我和她之间,不共戴天!林妙妙,为什么他们都向着你?你是不是跟你跳大神的爸学会下蛊了?”

江天昊和钱三一异口同声地制止:“邓小琪!你不要再说了!”

邓小琪说:“我又没撒谎,为什么要堵我的嘴?江天昊,你家打拳的亲戚,那葬礼不就是林妙妙她爸主持的吗?你拿林妙妙的生命发誓,你没有看到林妙妙爸爸跳大神?!”

江天昊愤怒了:“小琪,主持葬礼为什么是跳大神?这是正当职业好不好?”

邓小琪冷冷一笑:“你看看,这就是你的好爸爸,什么跨界情感咨询,啧啧,原来是一步跨到死人堆里了,好恐怖啊!天天泡在殡仪馆,张罗着给死人开会!”

林妙妙惊呆了。邓小琪冲围观同学大声宣布:“从今天起,我邓小琪与林妙妙正式绝交!”

钱三一脸色极度难看,他掐着邓小琪的胳膊,把她往远处推。江天昊驱赶看热闹的众人。人们终于散了,林妙妙把头埋在膝盖上,闷闷地对两个男生说:“你们早就知道,你们都在瞒着我……”

第二天中午林妙妙回家,林大为按惯例下楼替她扛自行车,林妙妙一扭身子把爸爸闪到一边,自己扛起车子,脚步很重,气呼呼上楼。林大为只当她孩子脾气,没在意。关上房门,林妙妙就扭头冲爸爸吼:“你为什么要丢人现眼?!”林大为一愣,立即猜到孩子发火是为他的职业。他没想好怎么接话,虽然心里默默排演过,却无法想象真到这一刻,如何跟孩子解释。王胜男端着午饭从厨房出来,林妙妙手指着林大为:“妈,你肯定不知道,他现在干的活太恶心了,他赚死人钱!他让我在那么多同学面前蒙羞!”

王胜男厉声说:“你把手放下!你爸爸这行叫人本服务!有生就有死!什么行业都得有人干!丢你什么人?”

林妙妙含着眼泪:“三百六十行,哪行都可以做,唯独这行不许干!爸,我求你,你换个工作,哪怕给人送快递、当门卫也成啊!”

王胜男来火了:“你爸不偷不抢,凭本事赚钱吃饭,我都不嫌弃他,你有什么资格挑剔他?”

林妙妙说:“妈,你怎么突然护着他?是不是被林大为下蛊了?”

王胜男“啪”地一拍桌子,怒道:“林妙妙,你暑假的补习费是你爸出的,你蹭的网是你爸花钱装的,你两辆自行车都是你爸给买的,你这几个月的零花钱也是找他要的……这些钱花起来爽吗?跟以前有区别吗?如果觉得这些钱也羞辱了你,立刻给我还回来!”

林妙妙跳着脚尖叫:“王胜男,你满口不离钱!钱钱钱钱钱,钻到钱眼里了!你不一直要跟他离婚吗?怎么又不离了?是不是看他现在有钱挣啊?你到底是认钱还是认人?林大为,你见钱眼开,给钱你什么活都干啊!”

王胜男气得心口窝生疼。她捋捋自己的前胸,突然甩手就给了林妙妙一记耳光。耳光来得太突然,林妙妙被打蒙了,林大为也震惊得说不出话。王胜男气得呼哧带喘:“这记耳光是替你爸打的。你说我庸俗可以,说我低级我也认,但你不能说你爸见钱眼开。他为谁挣钱?都是为你!你爸付出的心血,不能养活一头狼崽子!林妙妙,你必须尊重自己的父亲。下次我再听到你对他有半句不敬,小心我打断你的狗腿!”

林妙妙这时一口气缓上来,突然号啕:“你……你打死我算了!反正我也没脸活!”

王胜男的巴掌眼看又要扇过去,林大为一把把她抱住。他冲着女儿使眼神,让她快点进屋。林妙妙冲进自己的房门,用尽全力摔上门。林大为跟着去敲门,却被哗啦一声反锁在外面。里面传出林妙妙拳打脚踢的号啕痛哭,慢慢地,又转为委屈的抽泣。

林大为边收拾地上的狼藉边说:“你那巴掌太狠了!我看她脸蛋上唰一下就起了五个棱。她从小到大没被攒过一个手指头……”

王胜男恨恨地说:“就是因为打少了,她今天才敢这样放肆!反天了还,居然敢看不起我的男人!”她捣捣自己的胸口,“老子胸要气炸了!”

林大为心里一暖,走过去坐在沙发上,替王胜男按摩双肩:“你不用护我。我没事,让孩子讲几句,发泄发泄。她还小嘛,不能理解是正常的。”他讨好地拿起王胜男的手掌吹吹揉揉,之后摆菜上桌。王胜男冲着林妙妙紧锁的房门努努嘴,林大为立即拖长声调喊:“妙妙,快来吃饭,下午还要上课哪!”

林妙妙没有回音。林大为去敲林妙妙卧室的门:“妙妙?妙妙?再伤心也不能耽误吃饭!一会儿迟到了。”

林妙妙说:“我不吃。我也没脸去上课!我从今天起绝食。直到你改行。”

王胜男火上来了:“真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么强的自尊心!你没脸上课是因为成绩不好吧?!不吃算了,别求她。”林大为刚要说话,王胜男拉着林大为的衣袖,强拽回饭桌前,硬按他坐下。

林大为指指墙上的钟,小声说自己下午还有活儿要出去,叮嘱王胜男千万别再跟孩子吵,等他回家再说。王胜男翻一个白眼,夹一个鸡腿给林大为,又夹一个鸡腿给自己。她撕扯着鸡肉开吃,脸冲着林妙妙卧室的方向,故意声音很大地说:“妈呀,鸡腿太香了!大为,你赶紧吃啊!”然后放低声音对林大为说,“自打小崽子长了牙口能啃肉,我都十几年没碰鸡腿了!”林大为默默把鸡腿放回盘里,夹了一个鸡脚说:“我天天在外奔波,吃个鸡脚补补脚。”王胜男哭笑不得:“林大为,你真是天生的孩奴命!跪久了都不会站!”然后放大声音喊:“反正有人绝食,这盆鸡咱俩一顿吃光!”

林妙妙半靠在床头,一只耳机插在耳朵里,一只耳机拈在手里,侧耳倾听外屋父母的动静。她听到王胜男说鸡腿真香,先是鄙视,而后不由自主咽口水。她手伸向床头柜,动作极轻地,慢慢地拉开抽屉,一抽屉的零食包装纸,林妙妙在里面翻翻找找,拿一个空袋子往嘴里倒渣渣。她叹了口气,拿起手机打开微信首富群。里面两个男生已经对她安慰很久。

林妙妙打字:“说空话有毛用!爸爸这里饿得不行,也不知道送点弹药来!我已经跟我父母宣布绝食了!”

江天昊回:“我听懂了,你跟你父母绝食,没跟我们绝。我这几单跑完,就给你送‘天昊小厨’。”

钱三一回:“先吃点饼干垫垫。”

林妙妙又打字:“我都吃一下午饼干了!房间里的饼干全部吃光了!给爸爸来点硬菜!”

钱三一溜溜达达在楼下晃,等送餐小哥。不一会儿,一个快递小哥来送货。陆续又有电话进来,又来了两个送餐小哥。他又回家四处翻腾,找到个礼盒竹篮子,把里面的水果搬出来,把全家桶、可乐放进去,想了想,又放了一个苹果。他站在窗口犯了难,他恐高,但还是咬咬牙,推开窗户,放下篮子。林妙妙压低声音欢呼。她开窗抬头朝上看,正好对上钱三一的目光,钱三一脸色发白,一脑门汗,还在坚持。林妙妙用气声加夸张的口型:“懂事!真懂事!”钱三一忍不住虚弱地笑了笑,林妙妙解开绳子收下篮子。钱三一迅速缩了回去,贴着墙坐在地上闭眼缓了半天,然后在绳子上做标记。

客厅里,王胜男心里犯嘀咕:这小姑娘今天还真生气了?竟然能憋住不吃饭?不吃也就算了,咋还不喝水了?这么热的天,不会中暑吧?她准备敲林妙妙的门,想到林大为的嘱托,又忍住,但心有不甘,趴门缝上看,什么都看不见。转身去厨房拿了块抹布,假装擦地,对着妙妙的门底缝看。

林妙妙把快餐全部都吃光了。一地空盒,还有一个超大的可乐空桶。她把垃圾装回钱三一的篮子,发微信说:收垃圾!一条绳子晃晃悠悠地降了下来,刚刚好垂在窗台上。钱三一站在离窗一米开外,游刃有余地将手中的绳子释放到标记处,停下。林妙妙绑好篮子后拽了下绳,钱三一像收钓鱼线一般缓缓收回。

没过一会儿,林妙妙就尿急了。她捂着肚子,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她走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心想,当着王胜男的面出房门,算认输吧?她又回到书桌前坐下,拼命抖腿。只过片刻,她又急得在房间里蹦跳,夹着腿扭着屁股小步快走转圈圈。

王胜男在厨房里,打扫卫生。细细地擦灶台、抹柜门,跪在地上抠瓷砖缝,又到林妙妙门口擦一圈,接着到卫生间刷马桶。突然有所悟,瞟一眼林妙妙的房间,故意哼歌。她冲拖把,故意把水流放得哗哗响,给林妙妙以极大的刺激。

林妙妙抱着小肚子,在房间里上蹿下跳,终于蹦起来,瞪圆双眼,咬紧牙关,双手攥拳,毫不犹豫地拉开房门。王胜男看到了,胜利一笑。林妙妙顾不上了,提着裤子一溜小跑去卫生间。王胜男趁机进入林妙妙房间,一片干净,什么食物残渣都没有。

王胜男想给女儿留点空间,让她把桌上的菜吃了,便跑出来跟裴音散步。她自己都困惑了:“裴多芬,我一直认为这世上只有两种人才是最亲的亲人,一类是我生的,一类是生我的!我对自己的妹妹都差点成色。林大为更别说了,只在结婚证上体现的关系得算后天亲人吧?可我居然为了林大为,打了女儿!是不是三观改变了?”

裴音盯着王胜男研究了一阵说:“小男,你对老林还是有感情的。”

王胜男说:“是同情吧。这个岁数了,事业不顺利,在外面被人瞧不起,回家还被自己女儿指着鼻子鄙视……大为,太不容易了。”

裴音叹口气:“我觉得你自己的观点要改变。大为在外面很受人尊重。我认识的一个朋友,自杀了。家属不好意思请人去参加追悼会,所以办了个极小型的葬礼,就家庭几个人,偷偷摸摸的。那个葬礼是大为主持的。他内敛不张扬,却有人性的温度。我后来知道大为的事,是因为朋友们聊起,说大为是超了不起的人。”

?林大为回来,王胜男才踱步回家,两人惊讶地发现桌子上筷子未动,肉菜不少。林大为都快哭了,王胜男轻声说:“我自有办法!你跟我演就行了。”她唱道:“一条大河波浪宽……”林大为吹口哨伴奏:“风吹稻花香两岸……”唱完了两个人又叽叽咕咕。林大为小声说:“真不理解钱钰锟,找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人有什么好?连歌都唱不到一起去。代沟好几条呢。”王胜男故意问:“你说得那么中肯,有经验?”

父母琴瑟和谐,林妙妙在房间里气得直翻白眼,认为两个人在合伙气自己。王胜男边聊天,边把自己家网的密码给换了。

林妙妙正在看韩剧《请回答1988》,网忽然断了。她使劲晃手机,趴在门边找信号,无果,于是立刻给钱三一发短信:“快给爸爸充1个G的流量,本地就行!”过半天,钱三一才回复:“适可而止啊!两天你都吃掉爸爸300多块钱了。你想好怎么收场没?永远蹲屋子里不出来?”

林妙妙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