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是一座白色房子,四四方方,小而完美。

布鲁斯透过车窗研究着。“你们觉得那儿真有我们的房间吗?”他有点怀疑地问道。

“看上去很整洁啊,”安迪说,“又神气,都不是普通人能住得上的呢,就算草有点假吧。我打赌肯定是从家得宝买来的塑料货。”

“安迪,够了。”沃克先生把车靠边驶入车道,停了下来,但却没有熄火,“自打离开新墨西哥州,你们就成天这样。来都来了,马上就见到艾丽丝奶奶了,我可不想听到任何不愉快的意见—一点儿也不行。”

“亲爱的,想想我们多幸运吧,”沃克太太说,“没人会愿意把房子租给一家老小的,再说我们可能只住一小段时间。要是爸爸的婶婶不住在这儿,或者她没有邀请我们,我们也许只能留在原来那里。你们可不希望那样,对吧?”

“是的。”安迪低声咕哝着。她并不想把运气赶走,再说,她也知道自己过去不太乖,都感觉有点羞愧呢。他们面前这座两层楼的白房子,真是个完美的地方啊。

其实比较起来,相对于原先那座趴着的土坯房,这里也许早就有人心驰神往了。安迪憎恶的并非房子本身,而是贝贝不能再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了。

安迪多么兴高采烈地幻想着搬家的情景,直到她发现真相。布鲁斯也是。父亲被调任到新成立的分公司去,是很不得了的升迁,一家人都为他感到骄傲,并且也很高兴他要去新泽西州的爱姆伍德进行培训。认识新朋友,开阔新眼界,开车横穿整个国家的旅程—他们怎能不兴奋呢!

后来妈妈透露了消息。安迪当时就觉得她鬼鬼祟祟,收拾东西时不经意地说:“我和阿克提家说了,等我们去了爱姆伍德,就把贝贝放在他们家。他们很欢迎呢。”

“什么意思?”安迪慌忙问道,“干吗把贝贝放在他们家?”

“恐怕我们不能带上她了,”沃克太太说,“艾丽丝奶奶对狗过敏。”

“不能带走贝贝?!”安迪不敢相信,死死盯住妈妈。她一定是开玩笑吧!但这偏偏是她最不愿拿来开玩笑的事情。“贝贝和我们是一家人!”

“她只是条小腊肠狗。”布鲁斯帮腔道。他弯腰打开行李箱,想把照相器材放进去,这样就不会弄坏了。“甚至连狗都算不上,当她是根面条不就行了吗?”

“但对于会过敏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沃克太太说,“安迪,对不起。妈妈知道你的感受,但我们实在没办法啊。贝贝在阿克提家会幸福的,霍利他们会好好照顾她的。”

“不行!没有她我就不走!”安迪奔向贝贝,贝贝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安迪把她一把抱进怀里,“贝贝不走,我也不走!”

“别无理取闹,”妈妈坚定地说,“等你们爸爸结束培训,我们就知道他会在哪儿工作了,到时再找个地方自己住,把贝贝接过来就行了。我和你们一样期待那天的到来。我不想放弃教书,再说工作也不好找,我们都不知道能安定在哪儿。”

“贝贝,没有你我不会走的!”安迪悲痛地哭喊着。但是,当然,等时候到了,她也就只好顺从了。当你只有十岁时,父母带你去哪儿,你就得去哪儿。

现在,沃克先生熄了火,打开了车门。

“出去吧,”他说,“别生气了。高兴一点儿,就要见艾丽丝奶奶了。”

房门打开了,艾丽丝奶奶跑出来迎接他们。布鲁斯第一个下车,所以艾丽丝奶奶第一个抓住的就是他。

“这就是我亲爱的侄孙吧?”她喊道,紧紧拉他过来,“上次见你,你还是小宝宝呢。长大了啊!”

布鲁斯个头比同龄孩子的小,艾丽丝奶奶这么说令他尴尬,他只好勉强应道:“您好,艾丽丝奶奶。”接下来就假装没听见了。

艾丽丝奶奶拥抱并亲吻了沃克先生和太太,然后转向安迪。

“这就是小甜甜安吉拉吧,你的诗写得太可爱了!你妈妈去年圣诞节时寄过一首给我。”

这次轮到沃克太太尴尬了,她知道安迪不喜欢把诗让外人读,所以没把这事告诉她。

安迪皱着眉让艾丽丝奶奶拥抱,自己却没有回应。

这房子室内和户外一样的完美。完美的程度好比哪儿都不能坐,不然一碰到就会弄脏它。

沃克太太的目光迅速扫过白色地毯和柠檬色沙发,最后落定在孩子们身上,长时间的旅行使他们看起来又脏又乱。

“你们不想出去四处转转吗?”她问大家。

“孩子们邻里关系很融洽,”艾丽丝奶奶说,“我们的邻居,葛登家也有一个跟布鲁斯差不多年龄的男孩。”

“就是住在棕色房子的那家吗?”布鲁斯感兴趣地问道。来的路上他就注意到了,在蔓延的树和灌木之中,它相当惹人注目,他喜欢这种感觉。还有,门口的草看起来也不假。

“天哪,不是!”艾丽丝奶奶大声惊叫,“街角的那座老房子吗?那破房子都卖了半年了,现在理都没人理。葛登家就住在隔壁那座带花园的大房子里,杰瑞人缘很好,总是有一大堆男孩在那儿玩。”

布鲁斯和安迪走进院子,九月的阳光立刻温暖了他们的脑袋和肩膀,就好像从前在阿尔布开克的日子一样。头顶那深蓝色的天空叫人有点晕眩,空气中隐约飘来秋天的味道。

“爱姆伍德其实也没那么糟,”布鲁斯说,“那房子真酷,都被藤蔓和灌木覆盖起来了,就好像森林中央的隐蔽所一样。我真想住在那儿啊。”

“那是不可能的,”安迪说,她压根儿就不打算往好处想,“我们要和戴着白色假发的艾丽丝奶奶一起住,我是‘小甜甜安吉拉’,你是‘亲爱的布鲁斯’。哦,我一定会受不了的。”

“别担心,”布鲁斯说,“你做不了多久‘小甜甜安吉拉’的,因为她很快就会发现你的本来面目了。另外,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在学校,爸爸也要上班,所以成天在家受苦受难的会是妈妈。”

布鲁斯打开挎在肩上的相机盒,拿出了相机。

“站到台阶这儿来,我给你拍个照。你可以寄给霍利·阿克提,让他拿给贝贝看。”

“好啊。”安迪愉快地答应。布鲁斯很少给妹妹拍照,一般都关心其他有趣的东西去了。

她到走廊台阶上站好,等了大概半分钟,布鲁斯突然喊了一声:“嘿!”

“干吗?”安迪问。

“嘿,看谁来了!他也想照相呢。看他的姿势!”

安迪转过身,发现她哥哥的相机没对着她,而是对着一只红棕色的大狗。大狗站在艾丽丝奶奶家和葛登家中间,瞅着他们。

“他从哪儿来的?”安迪问。她特别惊喜,完全忘了去在意被忽视在镜头之外的感受。

“不知道,但他不应该是出来遛弯儿的吧。他真漂亮,对吧?”布鲁斯把相机换到左手,右手伸向狗狗,“来这儿,狗狗,来看着我。你住在这附近吗?”

狗狗欢快地摇起尾巴,迫不及待想认识新朋友了。布鲁斯屈身跪下,摸摸他柔软的脸,微笑凝视着他的棕色眼睛。

“你真那么喜欢狗吗?”安迪说,“你从来都不花时间跟贝贝玩。”

“贝贝是个大小姐,”布鲁斯说,“她根本不想玩,只想被宠着。这种大家伙才是男人的狗。我敢打赌他一定会高兴……”

“你干吗呢?这是我的狗。”

冰冷的声音仿佛一把刀,划破了午后的宁静。布鲁斯吃惊地抬起头,一位金发高个儿男孩突然站在了他面前。

“嗨,”布鲁斯很客气地打招呼,“你一定就是杰瑞·葛登吧。艾丽丝奶奶说你住在隔壁。我叫布鲁斯·沃克,这是我妹妹安迪。我们会在这边住一段时间。”

“我又没问你是谁,”那男孩冷冷地说,“我问的是,你在和我的红虎干什么。他血统可尊贵了,身价不菲呢。是我爸爸给我的生日礼物,没我同意,谁都不可以跟他乱来。”

“布鲁斯没有恶意,他只是想拍张照片而已。”安迪走下台阶,穿过草坪,站到两个男孩中间来,“况且我觉得他不像是你的狗。如果是你的狗,他就不会那样了。”

随着男孩的声音响起,大狗紧紧地贴着布鲁斯的腿。

“他是我的狗,”杰瑞·葛登说,他掰了掰手指,“来,红虎,回家去。”

狗狗并不听话,反而低下头,紧张地发出悲切的声音。他和布鲁斯贴得更紧了,好像在请求他的保护似的。

“他怎么了?”布鲁斯问,“我从来没见过我妹妹的狗这样子,安迪一叫她,她就蹦蹦跳跳地来了。”

“他很皮,”高个儿男孩说,“我还没训练过他呢。红虎,回到这儿来,听到了吗?”

他抬起手,一棍子打在狗的肩胛骨上。红虎痛得惨叫一声,撞开主人,跑进院子,消失在了远处的角落中。

“这就是你所谓的训练吗?”布鲁斯哼了一声,“毫无疑问,这可怜的狗狗很怕你。你要是再这样对他,他会恨你一辈子的。”

“你不配养狗!”安迪的声音因愤怒而哽咽了,“如果我是红虎,就把你的手给咬断!”

“他必须学会听话,”杰瑞·葛登说,“你得让狗知道谁才是老大。等他听我的话了,我就会好好对他的。”他顿了顿,然后用更愉悦的语调说:“对人也是一样。你守好规矩,也许什么时候我还会让你过来玩呢。”他转向布鲁斯,“我是说你,而不是你的傻妹妹。”

“你以为你请我来我就会来吗?”布鲁斯回应道,“说不定我更愿意和别的朋友玩呢。”

“你会来的,”杰瑞自信满满地说,“这里所有的人都想来我家玩。我家好玩的东西比你们全部的加起来还要多。他们才不会冒险破坏和我的关系,跟你这样的瘦虾米玩呢。”

“我哥哥不是虾米!”安迪生气地说,“他是优等生,还是很棒的摄影师!大家都喜欢布鲁斯!过去在阿尔布开克,他还当选过班长呢!”

“只有你们这些西部的乡巴佬才喜欢和虾米玩,”杰瑞说,“这儿是东部,虾米是用来吃的,还有,我们不喜欢胖嘟嘟的小女生,尤其是讲话很搞笑的那种。”

“我不胖!”安迪叫喊道。她真的不胖—只是略微有点婴儿肥,已经比小时候瘦很多了。“我讲话也不搞笑!你的口音才好笑呢!”

“俄讲话不搞笑!”杰瑞学着电视上的样子,模仿西部口音说道。然后他朝远处望去,忽然间,脸上嘲笑的表情霎时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甜蜜可爱。

“嗨,斯佳特太太!”他打了个招呼,“今天过得怎么样?”

布鲁斯和安迪同时转身,只见艾丽丝奶奶和他们的父母正站在身后的走廊上。她正领他们出来,准备秀一下花园呢。

“挺好的,亲爱的杰瑞,”艾丽丝奶奶回应道,看到三个孩子在一起,顿时笑颜绽放,“真高兴看到你们已经认识了。刚才不是还跟你俩说吗,隔壁的男孩可好了,看来用不着我介绍,你们已经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