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家有宝宝——暴走的曼哈顿妈妈们

比格先生正在中国出差,他给凯莉打来电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有点儿不爽。他通过一家快递公司寄送的行李莫名其妙地被弄丢了,所以他现在只能可怜兮兮地坐在酒店房间里,只有身上穿着的衬衫和牛仔裤,连一件换洗的内衣都没有。“要是在五年前,我早就让他们把那个该死的快递员给开除了,”他说,“但我已经变了。现在的我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要是他们接受不了我穿着这条脏兮兮的牛仔裤去开会,那就让他们都见鬼去吧!”

“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哦,对了,你那个朋友德里克给我打电话了,”凯莉说,“你猜他说了什么?他说劳拉想要孩子了,但他不想。你猜他怎么应付的?每天晚上上床的时候,他都假装已经射了,然后再偷偷跑到洗手间里自己解决。劳拉一点儿都不知道,每天晚上还在那儿看《你和你的宝宝》的录像带呢!”

“真是个窝囊废!”比格先生说。

“他说他的事业刚有起色,现在养不起孩子。”

“你最近怎么样?”比格先生平静地问。

“我还好。”凯莉有点儿忧郁地说,“但我觉得我可能怀孕了。”

“孩子。我们要有孩子了?”比格先生说。

凯莉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纽约人一旦有了孩子之后就会变得很不一样。少数父母会保持正常,但另外一些明显会判若两人。他们变得神经兮兮的。试想一下,当那些原本贯注在事业上的精力、野心、苦恼和情绪化通通转移到孩子身上的时候,就连神经病也会抓狂的。

这一点迅速就被凯莉证实了。她去SOHO区和她的朋友帕卡德和阿曼达夫妇共进午餐。这对夫妇已经为人父母(少数正常的那种),而他们的孩子切斯特正在房间里到处乱跑,把手中的一把雨伞狠狠地敲在地板上。另一个母亲(不太正常的那种)管不了他,只能絮絮叨叨地说这孩子:“非要自己一个人玩,不愿意跟其他人分享。不过也没办法,他们家就他一个孩子,没人能跟他一起玩玩具——当然不代表以后永远这样。”

像很多还未做好准备就突然有了孩子的父母一样,帕卡德和阿曼达迅速打入了“家有儿女”的圈子。但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呢?难道他们是在早教班上遇到那些人的?还是那些人早就把他们当做后备人选,只等他们造人成功?不管怎么说,他们的新朋友包括:乔迪——她坚持只收纯白色的儿童衫作为礼物,因为她担心染料会让她的宝宝皮肤过敏;苏姗娜,她家的奶妈绝不能用香水,因为她不想让她的宝宝闻起来有(劣质)古龙水的味道;还有玛丽安,她对保姆挑三拣四,动不动就辞退保姆,直到她不得不自己辞职当全职妈妈。

这种行为并不仅限于妈妈们。你不觉得那种穿着父子登山装、戴着配对的轮滑头盔,这装束实在是太夸张了吗?还有那种握着孩子的小手,不停地亲他的额头,还绕着儿童车跳舞,这些行为太可笑了!(我打赌要是两岁的孩子知道哪种表情叫尴尬的话,他脸上早就写满尴尬了)更夸张的是这种父亲还振振有词地说:“以上各种行为,你只要做了其中一项,就能一劳永逸了!”

当然,“为了孩子发神经”和“一天到晚都疯疯癫癫的”,这二者之间还是有些许不同的。但是说极端点儿,纽约父母这种过分保护孩子的态度只有一个词能形容——“神经病”。你不知道这会传染给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表现,但正如帕卡德所言:“这不叫‘爱’或者‘关心’,这叫‘强迫症’。”

“亚历山德拉!”

凯莉正坐在沙发上,和贝卡聊天。贝卡看上去很平凡,留着金色直发,又长又窄的鼻子仿佛能从杯子里把马提尼吸上来。她刚搬到东七十街的新公寓,正聊到要不要雇一个室内装潢师——“我有个朋友的装潢师一直在不停地采购,拦都拦不住,太差劲了!”——正说着,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打断了她的话。“妈咪,我要喝奶!”小朋友要求道。她穿着一条带褶的裙子,戴着黑色缎带发夹。

“亚历山德拉!”(怎么这年头的小孩不是叫亚历山大就是亚历山德拉啊)贝卡压低声音,又故意让凯莉听到,“现在不行,自己去看会儿电视。”

“但他就有奶奶喝!”小姑娘不满地指着角落里一个正在给小婴儿喂奶的女人说。

“他还只是个小婴儿,一个小宝宝。”贝卡说,“你可以喝点儿果汁。”

“我不想喝果汁!”亚历山德拉边说边把手放在屁股上。

贝卡转了转眼睛,起身把小女孩儿拉了过来,让她坐在她的膝盖上。小女孩儿立刻开始揪她妈妈的衬衫。

“你还在……喂她母乳?”凯莉竭力搜寻着礼貌的措辞。

“偶尔,”贝卡说,“我丈夫想马上再要一个孩子,但我不想。在纽约要养一个孩子太吃力了。是不是,你这个小家伙?”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小亚历山德拉吮着拇指,眼巴巴地望着贝卡,等着她解开扣子喂奶。紧接着,小家伙又突然转向凯莉,邪恶地瞥了她一眼。“喝奶奶,喝奶奶!”她嚷嚷着。

“来吧,亚历山德拉,我带你去盥洗室。”贝卡说,“我们都想赶快解决这件事,对不对?

小家伙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很多母亲都把握不了和孩子的关系,贝卡是其中之一,而茱莉便是第二个例子。她是一个身材娇小、一头黑发的餐厅经理。她正在卧室里小憩,身边是六岁的儿子巴利。巴利长得很可爱,小脸蛋简直就和他妈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连黑色的卷发也一模一样。但他此刻正哭丧着小脸,凶巴巴地爬到茱莉身上——每当有人跟茱莉说话,他就这么干。“喂,离我远点儿!你可真烦人!”茱莉嘴上嘟囔着,但实际什么也没做。巴利从来不和其他小孩一起玩,也从来不让茱莉跟其他人说话。凯莉后来发现这对母子永远都是这样——连在派对上都是——茱莉总是带着她的儿子参加派对,但不管是成年人的宴会还是亲子聚会,这对母子都只跟彼此说话。茱莉甚至放了一个床垫在巴利的房间里,大多数时候,她晚上就睡在这个床垫上,而她的丈夫独自睡在另外一个房间里。他们正在协议离婚。

“这很正常。”珍妮丝说。她是一个企业律师,也是那些神经质母亲中的一员——但罕见的是,她并不否认这一点。“我爱我的儿子,”她说,“安迪现在已经十一个月大了。他就是我的神——我每天都跟他说这句话。前几天我发现他在婴儿床里叫着‘我,我,我’!”

“我从三十岁开始就非常想要个孩子。”她接着说,“当我终于怀上了的时候(她现在已经三十六了),他就像我冥冥之中的使命一样。我本来想待在家里当个全职母亲,但三个月之后,我意识到我必须回去工作了,不然他一天到晚看见的都是我的脸。带他去公园的时候,我就在他面前跳来跳去,连保姆都觉得我疯了。我每天亲他一千次,每天都盼着给他洗澡的时刻——抚摸他那小小的身体简直让我如痴如醉,我从来没对哪个男人有过这种奇妙的感觉。”

珍妮丝还说,只要她看到安迪瞥了一眼哪个孩子的玩具,她就会立刻冲进商店买给他。有一天她觉得安迪似乎在看一个摇篮蹦床,于是她立刻出门,找了好久,终于在第十四街买到了一个。她想赶快把这个小摇篮床拿到安迪面前,却怎么也打不到车。于是珍妮丝把这个花枝招展的摇篮蹦床顶在头上,开始往回跑。“好多人就站在那儿对我指指点点,真的,”她说,“所有人都觉得我的精神不正常。结果等我终于回到了家,把这个大玩具给安迪的时候,他竟然号啕大哭。”

她为什么非得这样呢?“都是因为纽约。”她耸了耸肩,“这里的竞争太激烈了。别人有的,我也要给我的儿子;别人没有的,我更要给他。何况我一直都想要个男孩。儿子总是会保护妈妈的。”

保姆摄像头

换句话说,这年头,男人早就靠不住了,于是儿子就变成了可以依靠的替代品。“那当然,”珍妮丝说,“你不能相信男人。除了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以外,你不能相信任何人。”

“我丈夫现在已经变成我们家的二等公民了。”她接着说,“我以前爱他爱得发疯,但有了孩子之后就大不一样了。现在他要是说什么‘你能帮我拿一瓶健怡可乐吗?’我就会让他滚蛋!”

这时,一小群人小心翼翼地聚集到了房间中央。这些大人的中间站着一个摇摇晃晃的小女孩儿,穿着粉色的芭蕾鞋和小芭蕾舞裙。“布鲁克今天非要穿她的芭蕾舞裙。是不是超可爱?”一个瘦高的女人得意扬扬地说,“早上我要给她穿裤子的时候她开始哭。其实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她今天应该穿上芭蕾舞裙,这样她就能给大家表演了。对不对,小甜心?”这个女人弯下腰,双手紧扣在胸前,翘首盯着她的孩子。夸张地假笑着,一张大脸都快贴到孩子的脸上了。

“来个飞吻,来个飞吻——”她命令着孩子。小姑娘把小手放在嘴边,飞快地亲了一下,脸上挂着僵硬的微笑。她母亲开心地尖叫起来。

“这孩子还会行屈膝礼呢!”阿曼达嘲讽地跟凯莉说,“都是这些小把戏。她让布鲁克上了一个婴儿杂志的封面,从那之后她简直疯了。每次我们给她打电话,她都在带着布鲁克去‘试镜’。布鲁克现在和一个模特经纪公司签约了。我的意思是她确实很可爱,但是……”

就在这时,另一个母亲领着一个两岁的小男孩走了过来。“看,盖瑞克,桌子。这是桌子,盖瑞克。你会不会说‘桌子’?我们用桌子干什么呢?吃东西,盖瑞克。我们在桌子旁边吃东西。你会不会拼‘桌子’?‘桌——子’,盖瑞克。这是毯子,‘毯——子’,盖瑞克……”

阿曼达开始做洋葱酱。“不好意思。”一个叫乔治亚的女人走了过来,她穿着格子套装。“这是洋葱酱吗?注意别让孩子们碰这玩意儿。盐和脂肪会让他们上瘾的,这对他们可没好处。”她一边说着,一边言行不一地用手指沾了沾洋葱酱,送到自己嘴边。

“嘿,你们有没有去过萨顿健身中心?”乔治亚问,“那儿棒极了,简直就是儿童版的大卫·巴顿健身房。你应该带切斯特去萨顿。切斯特会说话了吗?要是他已经会了,那我们应该多在一起玩。罗西快满周岁了,我觉得该给她换个玩伴了。”

“还有第九十二街的儿童按摩课也相当不错,很贴近孩子们的需求,我推荐你们带着小家伙们去。你已经停母乳了吧?我觉得你已经停了。”乔治亚又伸手沾了一点儿洋葱酱,接着问,“对了,你们家保姆怎么样?”

“挺好的。”阿曼达边说边给帕卡德使了个眼色。

“她是从牙买加来的,我们很幸运能有她帮忙。”帕卡德赶忙接道。

“嗯,不过你们确定她有好好照顾小切斯特吗?”乔治亚追问。

“我觉得切斯特一切正常啊。”帕卡德说。

“是啊。我的意思是说她有没有尽心尽力地照顾切斯特。”乔治亚仍不肯善罢甘休,意味深长地盯着阿曼达。帕卡德赶紧悄悄地溜走了。

“你不能对那些保姆太和善,”乔治亚说,往阿曼达身边凑了凑,“我都换过十一个保姆了。最后我不得不搞了个间谍摄像头。”

“间谍摄像头?”凯莉不解地问。

乔治亚就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凯莉,不可思议地问:“你肯定没孩子吧?不管怎么说,我本来以为这东西会很贵,但其实没花几个钱。我朋友在奥普拉的节目上看到了这种摄像头。只需要工作人员到你家里帮你装上,你就可以连续监视你的保姆五个小时。我给我家保姆打电话,问她:‘你今天都做什么了?’她说:‘哦,我带琼斯去了公园,陪他玩了一会儿。’她在撒谎!她根本没出房门半步!她一整天都坐在那儿看电视,要不就是打电话,把琼斯撇在一边,一整天都没管。所以我让我所有的闺蜜都在家里装了摄像头。其中有一家的保姆居然想把摄像头给拆了!”

“哦。”阿曼达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

“我快疯了!”凯莉心想。

“婚后性爱”

凯莉去洗手间的时候,发现茱莉还在阿曼达的卧室里。她的儿子巴利就躺在床上,头枕着她的膝盖。贝卡和珍妮丝也在,闲聊着她们的丈夫。

“你们说,”贝卡抱怨道,“结婚之后做爱究竟有什么意义?”

“老公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茱莉说,“男人就跟孩子似的,但谁需要两个孩子啊?”

“太有道理了!”珍妮丝说,“但我现在还想再生个孩子。我本来想甩了我的男人,但至少我现在还需要他——在下一个宝宝诞生之前。”

茱莉低下头,看着她的儿子。“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宝宝?”

凯莉回到客厅,走到窗边。她亟须新鲜空气。不知为什么,那个叫盖瑞克的小男孩正不知所措地站在角落里,他那个絮叨的“单词妈妈”去哪儿了?

凯莉弯下身子,从钱包里拿出一个东西。“嘿,孩子,”凯莉打着手势招呼盖瑞克,“到这儿来。”

盖瑞克好奇地靠近她。凯莉举起一个小小的塑料包装晃了晃。“安全套,盖瑞克,”她轻声说,“你会说‘安全套’吗?‘安——全——套’,你爸爸妈妈要是用了这个,你就不会出现在这儿了。”

盖瑞克伸手去够那个小小的塑料包装。“安——全——套。”他呀呀地学着。

两天后,凯莉接到阿曼达的电话。“今天简直是我有生以来最倒霉的一天了。”阿曼达抱怨说,“我家保姆有个儿子,比切斯特大三个月。结果她儿子生病了,搞得我必须待在家陪切斯特。”

“我本来想先带他去公园玩,结果我居然找不着公园门在哪儿。其他保姆就在公园里面,而我居然不知道怎么进去,别提多尴尬了。她们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看,好像在问:‘你是这孩子的谁啊?’然后切斯特就跑去玩滑梯。我总是忍不住看第五大道上的那个钟,发现他滑了二十次滑梯才过了五分钟。我又带着他玩秋千玩了五分钟,然后让他自己在沙堆里玩。接着他又去滑滑梯。就这么着总共玩了一刻钟之后,我终于忍不住了。‘你玩够了吧?’我一边说一边把切斯特塞到婴儿车里,他又叫又闹的。我告诉他我们得去办点儿正事了!”

阿曼达接着说:“可怜的小切斯特。我推着婴儿车沿着人行道跑,他就在车里上下颠着,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想去购物,但婴儿车不能进试衣间。于是我带他去了银行,结果婴儿车卡在旋转门里不能动了。我怎么知道婴儿车不能走旋转门呢?我们就困在那儿,等着几个男人一寸一寸地使劲推门把我们弄出来。

“最后终于挨到了十一点半。我带他回家,给他做了午饭——其实就煎了个蛋而已。”

这天晚上,凯莉给比格先生打了电话。她忘了和中国的时差,而此时比格先生正在睡觉。“我只是想告诉你,”她说,“我的大姨妈来了。”

“哦。所以说……你没有怀孕。”他说。

他们挂了电话。但两分钟之后比格先生又打了过来。

“我突然想起来我刚做的梦,”他说,“我梦见我们有孩子了。”

“孩子?”凯莉问,“什么样的孩子?”

“一个很小的宝宝,”比格先生说,“你知道的,一个小婴儿。他就躺在床上,和我们俩躺在一起。”